“怎么了?”龙文随时关注着她的神情,此时也捏了把汗。
秦艽顿了顿,不答反问:“医院检查怎么说?”
“没怀孕,也没长肿瘤。”用妇科医生私底下跟妻子的原话说,处.女.膜完好,这还是个孩子啊。
他们为错怪娇娇而后悔。
秦艽点点头,看来自己没把错,那么,顺着脉象,一定能找到突破点。“近期两个月内,令爱有没有去过南方,湿气重、天气热的地方?”
龙文顿了顿,“对,两个月前是去过一趟闽南省。”
“在闽南省是不是得过热伤风?”
热伤风也就是热感冒。
龙文继续点头,“冒昧问一句,秦大夫是怎么知道的?”娇娇去闽南省是跟着他去出差,小孩子家家说要去旅游,他也不好大张旗鼓,也就没对外说过,就是医药公司里,也只有自己两个心腹知道,他们不可能宣扬出去,而秦艽更不可能知道。
“我从脉象上看出来的。”秦艽继续问,“回来之后,令爱是不是就经常觉得口渴,喝水量明显增多?”
“对!”
“是!”
父女俩异口同声地说,娇娇以前不怎么爱喝水,基本是感觉到口渴才会喝,一天顶多就是一杯五百毫升左右,但自从闽南省回来后,她总感觉口渴,必须大口大口喝水,不然嘴巴里不舒服,一天下来能喝两三千毫升。
龙文看向秦艽的眼神,倒是多了两分信服和审慎,刚开始他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反正她说不用吃药,喝饮料就行,喝不坏。
可现在,看她的架势还真不是胡乱吹嘘,他自己因为工作原因其实也能接触到不少中医,但把脉好像都没遇到这么“神”的,他觉得这个年轻中医大夫或许真有点东西。
“除了口渴,你还觉得身上发热,对吗?”
龙娇娇点头如捣蒜,终于有人知道她有多难受了!
刚开始她说热,穿不住外衣,奶奶和妈妈还骂她,给她量体温发现一点也不烧,她更是百口莫辩,妈妈说对她失望,不知道她跟谁学得说假话了。
“身上觉得热,但四肢又觉得冷,尤其是掌心脚心还会出冷汗,对吗?”
龙娇娇一下子跳起来,激动得小脸通红,“嗯嗯!”
这种身上热,四肢冷的感觉,她也跟家里人说过,但她们一开始觉得她胡说八道,人身体上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症状?
后来耐不住她哭求,甚至她都以不去上学相逼,家人这才带她去医院,结果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她说身上热,可多次测量体温是正常的。
她说四肢冷,可皮温和肤色都正常,屈伸运动也没受限。
查了一圈,父母开始怀疑她是在撒谎,为了不想上学而装病,父亲甚至还冲她发了好几次火,她真的跟谁都说不清楚!
此时,龙文看着闺女的神色,自然知道她的表现意味着秦艽全“把”对了。这个奇怪的症状其实孩子也跟他说过,母亲和妻子有段时间也担心过,他也带去看了,可啥都没检查出来,他工作又忙,难免也会跟妻子一样觉得闺女不懂事,故意装病。
因为觉得是家丑,他们也从未向外说过,秦艽不可能从别人嘴里知道。
那么,这愈发证明,秦艽所有关于娇娇生病的症状的描述,都来源于脉诊!
这该是多么高深莫测的诊脉技术啊,龙文心内大为震惊,为一开始对她的轻视而感到汗颜。
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我。
秦艽倒是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反正态度变化倒是挺明显的,她现在可以肯定,这所谓的“怀孕”其实就是在南方伤了暑湿之气,存在体内出不去而已。
“能买到荸荠、西瓜、莲藕和白萝卜吗?”
“荸荠和西瓜昨天我刚买了一点,家里还有。”龙老太太立马跳出来说,她一直在门口扒拉着看呢,全程目睹了秦艽的“料事如神”,她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就爱看中医,此时更加信服不已,安排儿媳妇出去买莲藕和白萝卜,“小秦大夫你看,还缺点啥,咱们一道买了?”
秦艽想了想,“槟榔有吗?”
“啥叫冰狼?”老太太一头雾水。
作为土生土长的石兰老人,没听过这种东西也很正常,秦艽正想说要不用别的替代一下,龙文忽然说,“有。”
他上次去粤东省出差,那边的销售主任送了他一袋,说是海岛上产的,具有什么杀虫止痒的功效,他拿回来也没想起来用,还放着呢。
秦艽点点头,“行,那就够了。”
龙老太太围着她转了两圈,“就这几味药就够了吗?”
“够了,药贵精不贵多。”秦艽笑笑,又安慰龙娇娇,“你这个不是什么怪病,其实就是暑湿之气在体内发散不出去,四处作祟,只要把这股邪气泄出去,你的肚子就会慢慢平复下去,恶心干呕的症状也会完全治愈。”
“完……完全吗?”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愣愣地问。
别说,就在回来的路上,眼看着家人愁眉不展,奶奶和母亲以泪洗面,似乎她的人生就这么毁了……一瞬间,她脑海中出现了轻生的念头,干脆一死了之吧,只要她死了,她就清白了!
可她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怎么会不怕死呢?
现在,有一个没比她大几岁的姐姐告诉她,她可以不用死,可以不用声誉扫地,甚至还能恢复以前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快,龙夫人买回了白萝卜和莲藕,秦艽指挥着她们,将荸荠、西瓜、莲藕和白萝卜削皮捣碎,捣出汁水,送服刚才捣碎成粉末的槟榔壳。
气味肯定是不好闻的,滋味也不美妙,但龙娇娇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把槟榔粉末吃完,又一连喝了两碗各种“汁水”,一直喝到打嗝。当然,全程都在恶心干呕,活脱脱一个怀孕的孕妇。
秦艽拦住她,“别喝了,喝多待会儿怕你受不了……”
话音刚落,龙娇娇的肚子里忽然传来雷鸣一般的声响,她小脸一红,捏着衣角,不敢抬头。
不过,下一秒,她就脸色一变,“我想拉肚子。”
“去吧。”秦艽拍拍她肩膀,体内的暑湿之气,总要有个出口,拉肚子就是最好的出处。
她一直坚信,药有没有效,其实是能迅速反应在身体上的,有的人吃了药会打喷嚏,有的会拉肚子,有的会小便增多,有的会胃口大开……这些,都是药物刺激之下,身体做出的反馈。
不必要避之如蛇蝎。
龙文把她和老钱请到客厅坐着,泡上他平时都舍不得喝的龙井茶,老太太又端上猪油做的酥得掉渣的糕点,“你们先吃着,晚上就在家里住,我让娇娇她妈去买菜。”
秦艽和老钱对视一眼,他们不宜久留,豆豆还在家呢,秦艽只想速战速决,最好是待会儿就动脚。
但龙夫人立马出门,他们也拦不住,老钱只能唉声叹气:“多谢龙经理美意,实在是我们所里事情着急。”
龙文顺着话头问怎么回事,老钱立马哭丧着脸又把所里目前的困境说了一遍,主要是没人指导,全靠几个人摸石头过河,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摸出规律来,又说起他们都这么长时间了,一直等不到中药种苗,要再种不下去,巴拉巴拉……
话是上午说过那些,但此时的龙文,听起来感觉就不一样了。
上午,关他啥事儿?现在,这小小的冷河镇一个卫生所,没看出来倒是出人才。
无论是出于惜才,还是出于感激,他都打算投桃报李:“这样吧,我认识一位朋友,你们稍等一下。”
起身,去沙发另一头,拿起那部白色的电话机。
秦艽竖着耳朵,他先是寒暄几句,然后把秦艽这边的困境说了一下,那边的人犹豫两秒,说了句什么,龙文连连点头,最后又说改天来家里让嫂子给他做饭,这才挂断电话。
看得出来,二人私交不错。
“成了,老钟去帮忙。”
“不知这位是……”
“一位老朋友,以前是石兰省中医学院的中药学教授,后来被冲击……现调到植物所,研究领域正是咱们省特色中药培植,跟你们也算对口。”
“这可太好了!”秦艽高兴得一下子蹦Q起来,要是有了专业人士指导,她那30亩药田就不是事儿了。
不过,龙文给她的惊喜不止于此,“对了,你说的那几种中药,他那边正好有种子和幼苗,你们先确定好时间和价格,确定药田准备好能移植,他再带过去。”
秦艽大喜,“谢谢龙经理,谢谢您。”
“该我感谢你才对。”
秦艽也闻弦音而知雅意,立马又帮龙娇娇开了两个调理方子,“这两天继续用四种混合汁水送服槟榔,一直吃到明天晚上,可以喝点白粥,从后天开始就按照左边这个方子抓药吃,吃半个月再换成右边的方子,有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留下卫生所的电话。
龙文本来还不太想让她走,总觉得她一走闺女要是再犯病怎么办,可见她想得这么周到,也就不好再挽留,寻思大不了到时候他们亲自去一趟冷河镇就是。
只要能治好娇娇的病,哪里他都能去。
“龙经理您真是好人,我替我们冷河镇的父老乡亲感谢您。”
吃过饭,辞别龙家人,三人眼看太阳就要落山,真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马直奔植物研究所。
*
现在的省植物所还不是秦艽记忆中的样子,没有高大的门楣,只有一个铁栅栏式的大门,门口有个保安大叔,钱福生下车,拿出自己都舍不得抽的,专门买来拉关系的香烟,很快就跟大叔聊起来。
植物所可不是啥油水部门,大叔很难有这待遇,这一高兴,就钱福生问啥他说啥,很快把钟教授的背景“调查”清楚了。
钟教授名叫钟为民,现年五十岁,结过婚但离了,六六年的时候,妻子为了不被牵连,跟他断绝关系还贴了大字报,带着儿女回了娘家,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住在植物所分配的单身宿舍里。最重要一点,他吃苦耐劳,干活从不嫌脏嫌累,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在所里人缘最好。
几人心里这才有底,毕竟冷河镇那样的地方,要是娇气吃不了苦的,可能上午进去下午就要闹着出来。
一会儿,三个男人朝着门口走来,保安大叔连忙指着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说:“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钟教授。”
钟为民听见,也有点诧异,他先跟两名同事挥手道别,“你们是龙文同志介绍的?”
“啊对对,我们是,您就是钟教授吧?”钱福生立马迎上去,双手握上,使劲的,大力的晃了晃。
两个中年男人很快聊起来,秦艽和司机就去帮他打包行李,这一趟进去少说也得待十天半个月,最重要的是还得把种苗带上,开荒已经彻底完成,该晒的也都晒了,能直接下种了。
“种苗先等一下,确定能种再出来拉,别忘记我的设备……等一下,还是我自己来吧。”秦艽和司机顿时不敢碰他那些宝贝了。
收拾好,钟教授拒绝了去国营饭店下馆子的提议,听说他们已经吃过了,就自己去单位食堂随便买了几个馒头,边啃边上车,马不停蹄就往冷河镇赶,真是一分钟也不耽搁。
秦艽很喜欢这样的行事作风,一路上也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回到冷河镇的时候已经跟一路抱着设备舍不得撒手的钟为民熟悉不少。
第36章 可怜的张月红
回到厂里已经是夜里三点多, 秦艽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自从出生后,豆豆还没离开自己这么久,一整天看不见妈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哭?
厂区设有招待所, 厂领导那边听说是省城来的专家, 立马给安排好住宿,批示钱福生做好接待陪同工作,对于钟教授的所有需求要尽力满足。当然,钟教授也就是听听而已,他对于自己接下来住哪里压根不关心,行李一甩,就算入住。
秦艽安顿好他之后,连忙往家赶。
此时的家属区,那叫一个安静, 只有偶尔两声狗吠,但见到是老熟人秦艽之后,狗狗们也不叫了, 趴在地上摇着尾巴, 再次入眠。
小贺这两天也不在家, 所以孩子应该是在奶奶那边,果真秦艽刚进屋,屋里的灯就亮了, 炕上躺着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呢!
“嘘……刚睡着。”
秦艽蹑手蹑脚来到炕上,没忍住亲了一口那奶香味的小脸蛋子,“闹脾气没?”
“没怎么闹,就哼唧几声, 喝饱奶就睡了, 只是睡得不安稳, 中途醒过好几次,刚你回来前半小时还哼了几声呢。”
秦艽这一颗老母亲的的心啊,顿时就揪在一起,委屈她的小豆豆啦。
第二天早上,因为回来得晚,老钱给放一天假,秦艽睡到大中午才起,豆豆早就被太奶奶抱出去,喝饱奶,正在太阳底下啃手指玩呢。
看见妈妈,她把手指拿出来,“啊啊”两声,那口水淋漓的小样儿!
秦桂花自己不像刘寡妇埋汰,带孩子也非常讲究卫生,家里备着好几条小帕子,给豆豆擦口水洗手用,因为她爱啃手嘛。
每次用完就会用开水烫一下,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天阳底下晒干再收起来。
这不,藕节似的小手手刚拿出来,太奶奶就用帕子给她擦擦,“这也太能啃了,我看着怕是要出牙咯。”
秦艽刚想去看看有没有迹象,那边钟为民就找上门来,“小秦,你终于醒了,走,看看药田去。”
秦桂花撇撇嘴,这个什么教授可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天刚亮就来找老三,幸好她拦着,这都啥事儿啊!再着急也不能不让人睡个觉啊,昨晚三四点才到家,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的不是?
这钟教授也是个怪人,别人说陪他去看,他也不干,就偏要等着老三,咋这么固执呢!
“在咱们厂西边,是一块形状规则的长方形,刨除答应给家属们的5亩自留地,咱们能用的一共是25亩。”秦艽远远地指给他看。
钟为民背着手,站在田埂上眺望一会儿,直接兴冲冲直奔过去……不仅走,还走了一圈,从大中午一直走啊走,走啊走,走到太阳落山,秦艽两条腿都快断了!
但钟为民却仿佛不知道疲倦,一面走一面问一面拿着本子记录,还从很多个不同的地方取了土壤样本,测了风向和风速,一直忙到小张来找他们,他才反应过来天黑了。
“哎呀瞧我,一忙起来就忘记时间,小秦肚子饿了吧?”
秦艽都快饿哭了,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算是知道为啥当时龙文说老钟是个十足的种地爱好者了,就这,跟狮子巡视领地似的,要不是时间有限,估计他能巡视三天!
“上车吧,秦奶奶做好饭了。”小张从车窗探头说,他也是按照领导安排给钟教授从食堂打饭回招待所才知道他没回来,担心是不是出事了,正好秦桂花也担心孙女,就让他来找找。
上了车,钟为民就在笔记本上写写算算,嘴里还自言自语,秦艽听了会儿,压根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