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她醒了。”
元樱一个窜动,窜到床边来,挤开了郎中:“祖宗,你总算醒了!都睡两天了,三个大夫开了三副药,都在炉子上煮着呢……”
阙清月被她声音震得脑袋疼:“小点声,大呼小叫。”她看向周围,“这是哪儿?”
“我们在客栈,四方镇的归巢客栈。”
“客栈?”阙清月记得她在铜庐。
“你吐血之后,昏迷不醒,把我们急坏了,天一亮我们就直奔四方镇,找到这家归巢客栈,你都睡两日了……”
“好了,别重复了,知道了。”阙清月动了下就要起来,元樱赶紧弯腰上前扶她坐起来,将软枕垫在她身后。
吐血之后,那是真虚啊!
阙清月明显感觉到全身无力,手有千金重。
识海里她近九千功德海,几乎被抢掠一空,上空那轮明月,哪里是明月?那简直是只吞金兽。
说它是吞金兽,它还在识海里闪耀了两下,似乎以为她在夸它,阙清月嫌弃的要死。
黄金易攒,功德难存。
看不见的东西,永远比能看见的更难获取。
但令阙清月没想到的是,虽然她失去了八千八功德,可救回张仰青后,两日内竟然又反哺回来九千三功德。
不但没有失去,还多了五百。
这口血吐的,算起来,一时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竟成了平局。
只是,现在任谁见到她,都能看出她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是真的虚啊!
坐起来后,她有气无力地看了眼房间摆置,的确是间客栈。
中间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有茶果盘,床边有张椅子,四盏木制灯架立在四方位。
他们几个人都在,包括那位老郎中,也在捻着胡子看着她。
本是虚弱美人,一醒来偏多了几分倔强,
她道:“我好多了,元樱,你送郎中回去吧。”
阙清月说话的声音都是气音,但说出的话,一锤定音。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每次转动月盘都会这样,月轮内有九个轮,她现在只能转动前两轮。
第一轮先知,第二轮再生,转第一轮月盘,她只会难受两三天,转动第二轮就会吐血,就算看大夫也看不出什么,都是开些补气虚血弱的药。
“我来吧。”站在床边的刘司晨伸出手:“朗中,这边请。”他先跟着郎中拿了药方,周到地将这位年纪大的郎中送下楼。
“祖宗,人参汤我一直备着呢,还是热的。”元樱知道阙清月气血这回亏大了,每一个来看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就是因为她气血虚,才会天天坐着不爱动,有地方能坐,她绝不站着。
出门到现在,元樱箱子里一直备了一棵人参,专门给她熬汤用,百年的,很补。
元樱从八仙桌上取过碗,碗里是人参红枣花生枸杞,皆是滋补之物。
汤汁透着金黄色,闻起来虽然有股药味,但喝起来是甜的。
她两步迈到阙清月床边坐下,试了试汤的温度,然后舀了一勺人参汤喂阙清月。
东方青枫就倚在床东处的高脚柜上,看着元樱喂她。
喝个汤还要被人喂……
这让阙清月不舒服,好像不能自理似的。
“给我吧。”一勺勺喂,太慢了,她伸手要接碗。
结果手碰到碗,别说拿碗了,勺子都拿不稳。
“你就别逞强了。”元樱道。
“躺了两天,又吐了血,现在两天没吃东西了,哪有力气?没饿晕就不错了。”
阙清月叹气,罢了,只能将手放回到被子上。
元樱将勺子伸过来,她低头喝了一口。
刚喂了两勺,楼下的伙计抻着脖子喊道:“地号六号房的,你炉子上熬的药快糊了!再不看着,药炉就要炸了啊。”
“六号房!”元樱唬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阙清月一跳。
“坏了!药!对啊,煮的药我给忘了。”说完将碗放到床边四脚柜上。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她一溜烟冲到了楼下。
阙清月看着她背影,忍不住骂道:“这傻妞,天天丢三落地。”
她低头,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正着了一件深蓝色单衣。
都没说给她披一件外衣……
她抬头,就见倚在柜前的东方青枫迈着长腿走过来。
看了看她现在的样子,他顿了下,在六尺宽的木床边坐了下来。
大概她躺了两天,这张客栈的床沾到了她些许体温,床间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闻起来柔美如花,清新回甘。
“你为什么会吐血?”他坐床边回头看向她,不动声色地问。
阙清月见他问起,目光移至别处,“这我怎么知道?你问郎中啊。”
转眼她又看向他道:“或许是被那个长得要银子不要命的张仰青吓着了吧。”
东方青枫不露声色地看着她,“行。”
他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只拨浪鼓,递给阙清月。
“这是张仰青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大恩不言谢,日后你若有事,他愿性命相付,为你千里赴死。”
阙清月见着他手里那只破旧小鼓,鼓下吊坠上有一只花形笑脸,都掉色了。
她泛白的嘴唇微微一笑,伸手接了过来:“这个人,真有意思,把妹妹的遗物交给我,还动不动性命相付,呵,他到底有几条命,够他这么用啊?”
见她低头把玩那只鼓。
东方青枫随手取过元樱放在柜边的碗,拿在手里。
无比自然地拿着勺子,在人参汤里舀了一勺,“喝汤吧。”
然后像元樱一样,将勺送到她嘴边。
阙清月望着面前的勺子。
“你这是……”
“再不喝就凉了。”
阙清月看了一眼他,既然已经递到她面前。
她犹豫了下,唇轻碰勺子,喝了一口。
瘦削的肩膀,长发披在身后,低头喝汤的时候,那一背的发丝与肩形成一道柔美的弧度。
柔软的额前发更是掩住她上半边脸,只余精致的下侧脸。
可即便这样,巴掌大精致的鹅蛋脸,无论正视,俯视,侧脸,还是仰视,经得住任何角度的观摩,哪怕现在看起来脸上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可当五官轮廓足够出色时。
就连憔悴,也是另一种美。
“咳!”阙清月呛了一下。
东方青枫将勺子放回碗中,望着面前这位面色苍白的阙家娇气老祖宗。
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受伤不轻,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一脸大病初愈,十分孱弱的模样。
没有了之前半分清傲,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难得耐心地放低声音问:“怎么了?”
阙清月有气无力地低头看被子。
见他问起来,才抬眼用气音道:“你和元樱……汤都滴到被子上了,你们就不会,找个东西垫一下?”
东方青枫:……
他听罢,看着她,冷着俊脸从旁边柜子上扯过来一块布巾。
收回刚才的话算了,这阙氏祖宗真是不可理喻。
第11章 天人之姿 得,又傻了一个
客栈床周围挂着几片白色隔断风帘。
薄薄的一层,半透半遮,也不知是营造什么氛围感?根本不挡风。
元樱早上将窗户打开没有关上。
此时风吹帘动。
阙清月薄被上面铺了干净的布巾,她身着蓝色单衣,倚着枕头坐在那儿。
头发披在身后,额角两侧的刘海,呈弧度一边掖在耳后,一边散落着,倚在那儿微曲颈,半遮半露地露出一张小且精致异常的鹅蛋脸。
因为吐过血,身体虚,此时看来有些憔悴,嘴唇泛白。
东方青枫一坐下,二人的体型差有些大。
他几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他的角度,这位阙氏千金祖宗,只需要微微一低头,原本的鹅蛋脸,立即变成了线条流畅的瓜子脸。
低头的她五官分布,三庭位置恰到好处,几乎可说惊艳。
东方青枫看了一会,才移开视线。
她抬起头的时候,又是巴掌大的鹅蛋脸,精致到,光是看着这样脸型,都能看半天,有种说不出的美,这种美几乎没死角,且每个角度都不同。
难怪刘司晨将初次见她,眼珠子拔不出来。
他将勺子放入汤碗里,舀了一勺手顿了下,放到她唇边,勺子不小心碰到了,通过勺子感受到像雪花一样柔软……
阙清月看着递到自己唇边的汤勺,她垂眸慢慢喝了一口,觉得哪里怪怪的。
犹豫一下,目光一动,看向对面。
东方青枫目光正停留在她那双细长,弧度完美的丹凤眼上。
低头的时候,这双丹凤眼,内收外扬,形状美极,正眼时,又是狭长内双的扇形。
如同真正的凤羽。
他无声打量着她。
察觉她看过来时,目光收回,将勺子放回碗中。
勺子轻撞碗底,发出清脆声。
……
元樱手忙脚乱将糊了的药倒掉,又煎了一副。
三两步跑上楼,就看到祖宗坐在床上,柜子上放着空碗。
她惊讶道:“呀,你自己把汤喝了?行啊你。”
阙清月虽无力,但还没到让元樱欺上来的地步,她斜瞥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
元樱表情立即怂下来冲她笑:“呵呵,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
她走到床塌前,弯腰给祖宗整理床铺。
阙清月视线一转,见元樱肩膀处有些灰和污渍。
随口问道:“刚才去做什么了?”
“煎药啊。”元樱扯着被子。
“煎药之前呢?”阙清月看了她衣服,又看向她脸,满头大汗:“你肩膀衣服怎么破了?”
元樱听罢,“哦。”她站直了身体。
然后伸手摸了下肩,就知道瞒不过祖宗:“我这不是看你两日没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去码头扛了两日麻袋……”
讲到这个元樱兴奋了,她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子,在阙清月巴掌大的脸面前摇了摇:“祖宗,你说的真对,码头扛麻袋还真的赚钱,而且日结,我两天就赚了五百文呢!”
“五百文?两天?”阙清月望着她手里的钱袋,里面的铜板被她摇的哗啦啦响。
再看她兴奋的样子。
她不由地低头叹了口气。
“明天早上去退房吧,我们去醉龙城。”
元樱高兴的表情愣住:“为什么啊?”她道:“大夫说你要静养,至少要躺在床上休息七日才行。”
阙清月虚着声音道:“我在马车里休息也一样。”
见元樱还要说,她不得不跟她算:“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吃点补药就行了,这家客栈就算价钱再便宜。”
“这样的地字号房,一天也要一百五十文,你手里的钱,还能撑几日?”
“我们先去醉龙城,到那边再做打算。”她倚在床头道。
“哦。”元樱看着祖宗苍白的脸,将钱袋默默又放回袖子里。
其实她去码头,除了想赚点吃饭钱之外,权当作练功了,对她来说,扛米袋可比练功轻松多了,她一人可抵十人,她其实还想多做两天,毕竟干一天二百五十文,交了房租还剩一百文呢……
买馒头能买五十个,是赚了的。
如果阙清月知道她的心声,大概只能送她三个字。
这二百五……
见元樱拿着碗出去。
阙清月才闭目进入识海中。
海上明月图,依然挂在她的识海上空。
那轮“明月”似乎又银亮了许多。
这吞金兽,功德吞的越多,越如一轮皎洁玉盘,再这样亮下去,倒真像一轮明月了。
旁边还有些闪烁的星星,数量不多,阙清月以前无聊的时候数过,一共一百二十颗。
现在看着,好似少了几颗,不过也许她记错了。
进入识海后,月轮就开始一闪一闪的。
十分热情,就像一个见到亲人的婴儿,虽然她没有腿,但莫名给阙清月一种,它在冲自己蹬腿的感觉。
她估且认为,这是它看到了冤大头的表现。
虽然,这东西吞功德吞得实在太凶了,但她并不讨厌它。
反而见到它会有些愉悦放松。
“行了,别打招呼,每次进来,眼睛都要被你闪瞎了。”她随意一想。
月轮立即不再闪,安静地挂在上空,照亮她的识海。
不吞功德的时候,还真听话呢。
阙清月随手朝天一挥袖,看向月轮今日吐出的东西。
她知道,这盘子需要功德。
可是再需要,也不能这么坑人呢!
今天它竟然吐出一堆元宝。
金灿灿的黄金,个个十两重。
它好会啊!
竟然知道她缺钱?还知道吐出钱来引诱她!
十两黄金可换百两银。
但现在要换这些黄金,则需要五千功德。
疯了。
真是疯了!
这泼天的富贵,可惜她要不起,阙清月一挥袖,离开了识海。
……
天地一大窖,阳炭烹人间。
前几日山中还阴天夜雨,湿冷寒凉,今日又恢复了盛夏的炎热。
不说背汗湿如泼,阙清月在马车里,也热得手撑着额头,第三次叹气。
“祖宗,怎么样,我这赶车技艺还可以吧?”元樱车夫当得有些上瘾,刘司晨过来说他来赶车,让元樱在车里陪她主子,她还不干,非要自己赶。
好,她爱赶就赶吧。
不过出乎意料,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原来赶马车也有诀窍,我可是跟马夫请教过,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再让你嗑着了。”她这回小心翼翼地轻甩马鞭,控制力道。
自从上次祖宗嗑破额头后,她还真找了马夫请教,用心学了两日。
主要是现在的祖宗,经不起任何冲撞了。
前两日吐血后。
这身体,更脆了。
才几日工夫,眼看着脸又小了一圈,本来鹅蛋脸,都快瘦成瓜子脸了。
真巴掌大……
元樱看看自己的手,就快像她手这么大了。
之前祖宗动不动就爱说自己是风一吹就倒,手一碾就碎的人,但那时候,只是半开玩笑说的。
现在一语成谶。
好了,这下真成风一吹就倒,手一碾就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