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木盆后, 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东方青枫握着刀,又恢复了之前锋芒外露的模样,回头看向床边的人。
“那你,洗漱吧,房间检查过了,我走了。”说完,他顶着元樱的目光,快步地离开。
元樱一路看着他走出去,这才疑惑地将干净的布巾放进盆中的温水里。
“祖宗,擦擦脸吧。”
阙清月有些懒洋洋的抖了下衣摆,站起来“嗯”了一声。
睡前,阙清月身着月白内衫,一手撑着床,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放在床上的画本,身姿虽单薄,肩薄腰细,但无论怎么坐,什么动作,她做起来,极有韵味,慵懒迷人。
元樱正在身后给她梳理长发,梳得特别顺,又黑又细又滑,像缎子一样亮。
她最喜欢给祖宗梳头,摸起来爱不释手,一手的发,特别漂亮,尤其垂在祖宗颈间肩背上,那头发起伏的曲线,都迷人得很。
她一直很迷惑,为什么一样的头发,放在祖宗身上,就好么好看,连飘起来的发丝都美美的,但放在别人身上,她就没感觉。
东方青枫从房东那里借来了炭盆,拿了盆炭火过来。
他没进来,只是敲门让元樱出来端。
进屋关上门,元樱道:“祖宗,我觉得东方青枫对你还蛮好的,天黑了,还出去给你买炭,我刚还听那房东说家里没有炭,只有炭盆,才一会工夫,炭都送过来了,他怎么知道你一到冬天就怕冷啊?”
她祖宗,跟旁人不同,又怕热又怕寒,怕太阳毒,怕月亮寒,又怕虫子,又怕脏,头发丝一乱,她脾气也跟着乱,那一身的雪肤,又不耐磨,又怕碰,连洗澡的水质不好,都起疹子,真的,真的是个娇贵的人儿。
还是出门在外,她颇为忍耐。
那东方青枫一路肯这么耐心对祖宗,这三千两黄金赚的,还真有点不容易啊。
元樱数了数,又要救人,又要照顾起居,早上买饭,桌上递筷,不是给造床绑秋千,就是抄家抢马车,早晚像问安一样过来看一看,时不时还得送个小礼物扳指啥的,怕她喝茶凉,在马车里放温热茶水的小炭炉便算了,现在大半夜出去买炭,把炭盆都端过来,怕祖宗冷着。
有时候她觉得,这一路几千里的护送,这么漫长的时间,这服务,这态度,三千两,花得还挺舒心。
阙清月虽着内衫,肩上还是搭了件披肩,她瞥了元樱一眼,手里将蓝色披肩左右玩来玩去,看着床上的画本,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元樱:……
“什么意思啊?祖宗。”
“画本里写着的。”
“哦”她是听不懂一点儿。
弯腰将炭盆放在床尾,
这一晚,因为房间里多了盆炭,暖和多了。
阙清月身着月色单衣,长发披在身后,枕着自己的枕头,侧躺在床上,睡得沉沉,一夜安眠。
……
第二日,天还未亮。
灵泉山腰处。
有一片采矿后,留出的空地,地上全是砸碎的小矿石。
五人寻了不远的树下,阙清月身着披风,揣着袖子,倚树而站,望着围起来的灵泉。
不知谁在那洞上山壁刻着几个字:灵泉洞府,仙人饮醉
甚是引人发笑,字字都是噱头。
东方青枫握刀抱臂,冷眼看着前方吵闹的人群。
刘司晨去排队了,排队干什么?当然买灵泉了。
谁不想看看这灵泉是啥样,有什么样的效用,大家都没见过。
要不,谁会这么一大早天不亮就爬起来,一路踩着台阶,累个半互,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站着?
鹿三七摇着扇子瞧向那些买到灵泉,当场饮下的人。
似乎都说好。
“整个青花镇的人,都来了吧?”站在高处往下望,人从山顶排到山下,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像他们一样,寻处地方或站或坐。
阙清月倚着树,道:“就算这里的水,真是灵泉,那也要经常饮用,才会有扶养根基的效果,只喝一碗……好像没什么用。”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在青花镇待着。
她不想来,四个人非要她来,说那水可以补根基,培元气,怎么样她也要来喝一喝,也许身体好了呢?
尤其东方青枫,就是不肯让她多睡一会儿。
不就是水吗?它又不是仙丹!
最后生生将她从暖和的被子里扒拉出来。
她揣着手,望着不远处那闹哄哄,像集市一样的买水现场。
这就儿?
“不管怎样,白衣,咱还是得试试,试试也不花多少钱。”鹿三七在旁边劝道,他还真听说不少人喝了水,病好了的,就为身体好,几人也得把这小祖宗拉来看看。
说不定是机缘呢。
阙清月叹气,目光一瞥,看向别处。
这世上啊,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就算有,怎么可能是几百上千人,眼前所有人的机缘。
所谓机缘,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可现在你看,是个人都能上去求一碗,这叫什么机缘?
人人都有的,那不叫机缘,那也许是陷阱。
如果不是这地方,泉水确实咕咚在响,真的有一处地下泉在,大家的确是在现场买水喝。
她都怀疑,这会不会是个骗局。
随后,她无聊地看向后面排队的人群。
前面泉水处传来喊声。
“哎哎,大家别挤,人人都有,十文钱一碗,童叟无欺,大家也看到了啊,刚才有个得了风寒的小孩子,喝了一碗咱们的仙泉啊,寒病立马就好,你们看看,现在能跑能跳,周道长可说了,咱这仙泉包治百病,一碗没好,再来一碗,喝它几碗,保证痊愈。没病的也常来喝一喝啊,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出声的应该是王宝库家的管家,这商人的嘴,骗人的鬼,一顿忽悠。
“没想到,才十文钱一碗。”
鹿三七站在树下,摇着扇子回头对东方青枫与阙清月道:“你们还记得昨天馄饨摊,有人说,那王宝库,死要钱,一碗二两银子的事,也能干出来,没想到,今天打脸了。”这王宝库还真要的不多。
至少,以他那死抠钱的性子,十文,白给差不多了。
元樱跑到采矿那边,寻了半天,搬来一块挺大的四方石头。
还拣了个小板凳过来,石头当桌子,凳子给祖宗坐。
阙清月这才从树上起身,撩起下摆,坐在了木凳上。
那四方石头还是浅绿色,别说,当个桌子,还挺好看。
说它不是玉吧,它带着春绿色,说它是玉,石质粗得很,桌子料。
阙清月今日一身白衣,足有四层,内衫,中衣,外衫,还有浅白色,长至底摆的挡风披肩,如坎肩一般,直接挂在肩上,然后系上宽腰封,再披上黛蓝色披风,她坐在那儿,如天空一抹云,低头理好袖子。
元樱见桌上落下一红叶,十分好看,随手就插在了祖宗的脑袋上。
惹得她祖宗,抬起手就打。
“让你再把树叶放我头上!我看你欠打,欠收拾,是不是。”元樱被阙清月狠狠拍了一顿。
她这才坐回凳子上,元樱被打了还笑嘻嘻地将石头桌子擦干净,让祖宗靠着。
阙清月懒洋洋地将手臂放在石上,支着脸颊看向那些买水的人。
哎,好无聊啊!
有两人站在地下泉水不远处,一个是玉商王宝库,另一人是天道门的周道长,周道长生得仙风道骨,一身白袍,留着美须。
王宝库望着下方人山人海来买灵泉的人,其实,心啊在滴血。
如果不是这位道长是他贵人,他绝不会将玉霞山唯一的灵泉,卖十文钱一碗。
是因为这位道长说他开了这山,必定发财,他信了,真发了,后又挖出了灵泉,也是这位道说他运气好,挖到灵脉,将灵脉里的灵泉挖了出来,必定大发,他信。
他高兴的,一夜没睡着,早上起来,本想一碗卖上二两银,这样,十人就是二十两,百人,千人,那白花花银子,岂不是像山洪一样向他涌来,做梦都是被银子淹没的欢喜。
早上是笑醒的。
可这周道长,却说,要卖十文钱一碗,他说这灵脉乃是整个玉霞山的大脉,那灵泉水取之不尽,不应该做一次性买卖,要做长久的生意。
说他若想发大财,就得要格局,有眼光,十文一碗,人人喝得起,那人人来喝,一日一碗,十日呢,百日呢,千日呢,赚一百人的钱,不如赚万万人的财。
这话,说得也在理。
王宝库也是信了这道长的邪,一向抠门的他,觉得道长说的是,毕竟他这财,也是靠周道长才发起来的,哪怕看着那十文钱,心中滴血,但是想想以后,万万人都来喝他的泉,又觉得好些。
“周道长,呵呵,你看,这人来得真不少哈,我看,整个青花镇的人都来了,还有不少外地人……”
周道长摸着胡须,望着这些人:“不够啊,不够。”
“什么不够?”王宝库询问道。
周道长看着下方的人:“哦,我是说,这些人,才能赚多少,还是少了些啊……”
王宝库这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周道长昨日还说,不能要二两银一碗,要十文,这样会有更多人知道灵泉,会日日来买,怎的今日,听这话,嫌人少,赚得少了?
也是,若这灵泉赚了,他可是答应给周道长送丰厚的出山费,“那,周道长的意思是?”
“罢了,这一万多人,也够了!”
“什么够了?”一身绸缎,缠宝石腰带的王宝库,后拿古玩,听得云里雾里。
“一会你就知道了,呵呵。”那周道长咧嘴笑着道。
……好好,那我就等周道长的好消息。”王宝库讨好道。
“好消息,呵呵,的确是好消息,哈哈哈……”周道长竟然仰头笑了起来。
王宝库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也在旁边跟着,“呵呵,呵呵……赔笑一通。
虽然排队的队伍很长,但是,买水的速度很快,碗自带,舀一碗,十文钱。
旁边放着五个大木箱,钱哗啦啦地往里扔。
那声音悦耳动听。
离得近了还有股味道。
喜欢的,说那叫铜钱的香味。
赚脏的,说那是铜臭味。
树下等了一会,刘司晨一手端了一碗,往树下这边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人,腰上别着一串青葫芦。
阙清月见到此人,微微一愣,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绕过石桌,走上前。
“白衣见过燕前辈,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前辈?前辈你这是……”
来人不旁人,正是那瓶千草大乌丸的主人,隐仙谷,燕荔阳。
他依旧一身破旧红衣,腰上挂了一串葫芦,手里还端着一碗水。
“哎呀,白衣别作揖,别客气啦。”他笑道。
东方青枫与鹿三七元樱也走过来,打了招呼后。
燕荔阳笑呵呵道:“又遇见你们了,有缘啊,我带了一壶猴儿酒,到时候给你们尝尝,这不,本打算回隐仙谷,谁知道,返回途中,听说这里出了灵泉,我喜出望外,以前在山脉深处采药时,我可是见过灵泉,灵脉里的泉水,搓出来的药丸子,毫不夸张,药效能翻上一番,如今,玉霞山有这样的泉水,我怎可错过。”
“燕前辈,请坐。”阙清月回身,将凳子让给燕荔阳。
燕荔阳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坐吧,我看你这身子骨,养得不错,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气色可好多了。”他随后将装灵泉的碗放到树下的石台上。
他们站的地方,是梧桐树下,桌子春绿色,不时还有红叶落下来,再加上处于高地,可观玉霞山的风景,看着颇有几分意境。
刘司晨也将碗放下,拿着腰巾,擦了擦手。
“晚辈要多谢燕前辈那瓶千草大乌丸,真是帮了大忙了。”阙清月道。
“你那五百两银子,也帮了我大忙,否则,我都回不了隐仙谷了。”
阙清月看向元樱:“元樱,三七,你们去搬几块石凳来,让大家坐下来说话。”总不能都站在石台边,一个凳子来回让,怪尴尬的。
“好咧,没问题。”不一会儿,元樱和鹿三七便拣了几块废弃的四方矿石,大家在石桌前坐下。
阙清月也撩开披风,优雅坐下。
然后看向石台上,那三碗灵泉水。
这水买的人,有当场喝下,有的带回家去。
“燕前辈见多识广,你觉得这泉水,可真是灵泉?”阙清月问。
东方青枫也看向燕荔阳。
燕荔阳手指搓着眉毛,望着这桌上三碗水。
这三个碗,都是瓷碗,且都是白色。
水倒入其中,清澈无比,看不出什么异样,就跟普通的泉水差不多。
但燕荔阳是谁,他有一手观气功夫。
可在山中辨别草药,凡过二十年药草,能观出气,也可称为精气,药龄越久,气越足,一观就知道哪里有好药材。
他越看越皱起八字眉,最后嘶了一声。
“这水……确实是灵泉。”但……
阙清月目光瞥向东方青枫,东方青枫挺直腰背,坐在石凳上,也看向她。
她移开视线:“看样子,前辈还有后话吧?这水哪里有问题呢?”
燕荔阳左看右看,远看近看:“老夫,确实见过灵泉,这水跟灵泉一样,有气,但是,老朽见到的灵泉,乃是蓝色气,气较清澈,喝了之后,神清气爽,可这灵泉,为何是红色的气,且有些浑浊,但这绝不是普通的泉水,普通的水,气很微弱,是没有灵泉的气强盛。”
“蓝色的气,红色气?”阙清月当然不会观气,但是她看向燕荔阳。
“前辈,你可知,玉霞山这名字的由来?”她问,“会不会因为这玉霞山的地质问题,才出了红色的灵泉?”
“玉霞山?”
燕荔阳道:“隐仙谷,离玉霞山倒是不远,对于当年的玉霞山的事,多少知道一些,玉霞山,它最早在西丰时,并不叫此名,而叫西伏,因为边境,以伏字命名,图降伏之意,后来西丰败了,西丰那位战死的大统领,贺图。”
“据说,手下兵被杀光,他仍不降,最后只剩下他一人,持枪站在西伏山,望着西丰群山,最后被大聂将领刺杀,饮血峰顶,当年那座峰,被血染红,又正是夕阳下落时,落下一片晚霞,将红色的山峰,映出道道霞光,后来虽纳入大聂版图,但玉霞山这名,还是在民间流传了下来。”
树下,有风吹过,阙清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所以玉霞,并不是玉霞山的山质,而是因为西丰的那场大战?”
“怎么会有这么多凄凉的传说与故事。”她道:“那燕前辈,你知道,当年西丰大将,贺图,他是站在哪座山峰上殉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