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她,手都发抖。
“这是药泥,我拿给你看看。”东方青枫一手握刀,背在身后,一手拿着药泥:“三七说这药泥可护肤,你要不要抹一下?”他站在那儿,最后说出他的目的:“你都睡一下午了,该起来了。”
阙清月看着他,什么药泥拿给她看看?他就是想要把泥抹她脸上,还说这么好听!
她的手紧握扶手,咬牙切齿。前天,他拿了只跟树一个颜色的蚱蜢,昨天,拿了一把可以入药的屎蛋,今日,不知道又从哪捅了黑泥过来。
真是欠欠儿的。
要她运动是吧,好,她就给他活络活络筋骨,她扶着椅子站起来,抓起身上的披肩,甩了一下,就追着他,从屋子里,追到屋外。
两人一前一后,东方青枫分寸拿捏极好,只差一点点,每次只差一点点,就能让她追到,却总是追不到,直到一处地面不平的地方,阙清月身子晃了下,东方青枫见到,脸色一变,回身伸出手臂,眼明手快地将她扶住,将这个云朵一样软的人,搂在怀里。
还未等心跳加快,阙清月就抬手打他的头,堂堂一个九皇子,就像元樱说的,欠收拾,欠她祖宗收拾。
东方青枫一边怕她站不稳摔到,一边又试图挡她手,结果发现,这浑身没二两力气的小祖宗,打来打去,也不疼。
最后,只能任打任骂,还能怎样,她打几下就累了。
果然,打了几下,阙清月就累了。
她喘着气,看东方青枫连躲都不躲,好好好,她手没力气,可还有别的东西代替,拿着披肩,回身转了一圈,用披风打着面前的东方青枫,赌气道:“让你敢吓我,让你拿虫子,让你拿黑泥……”
东方青枫伸臂看向四周,要挡不挡,她左一下右一下,在那解气地抽着玩。
“让你追我,让你追我!”只抽了一会,她就累了。
这会儿,脸也红了,气也出了,气血也匀了,汗也冒出来了,药效起效了。
东方青枫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气定神闲地收回手,“好了,我带你去隐仙谷周围逛逛。”说着,低头看着她那张起了红晕的鹅蛋小脸,极温柔地对她说,“累了吧,带你去看风景。”
阙清月气得喘气:“我不去,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我不!”
但反对无效,元樱刚挖好一块地,起身就见到九皇子那厮,背着祖宗延着泉水边的石头,一窜一跳。
每窜一下,一落地,祖宗都“啊”的一声,气都被敦出来了,“慢点,你慢点!我叫你慢一点!”
她看到,祖宗咬着牙,用臂肘勒着东方青枫的脖子,往后扯。
东方青枫竟然怕痒,脖子立即夹着她手臂,两人在较劲,阙清月使出全身力气,反劲勒他。
只坚持了一小会,背上的人无力,泄气地将手放下来,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乖乖地任他带着她在隐仙谷风景美的地方,转了一圈,东方青枫还给她摘了一枝金兰,让她拿在手上。
她一边逛,看着风景,一边摇着手上的金兰花。
待到元樱终于挖完了燕荔阳的那块地,抬头再看的时候。
东方青枫那厮带着祖宗游谷回来了,他在前面慢步走,祖宗跟在后面,拿着披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他。
他回头不知说了什么,又惹到祖宗,祖宗气得推他,然后转个圈,将披风抽向他,看着比平时活泼多了,都不像祖宗了。东方青枫倒是任她打,不还手,偶尔他手一抬,抓住了披风的软穗子。
祖宗力气小,使劲抽,抽不回来。
“你放开,放开,我说你不对吗?你后背的骨头咯了我一路,我胸口现在还痛,我让你背,让你瞎背,你还反抗!你反了!”一边抽披风,一边抬脚,踢了他两下。
反正别人不知道,元樱瞧着,东方青枫那厮被打得,耳朵都红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打你打吧。”他将披风松开了,时不时缩下肩膀,装作被打很疼的样子。
演得可逼真了,祖宗那力道,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吗?根本就没打着!装可怜,装!这厮就装吧。
元樱站在那望着,直到展开扇子慢步过来的鹿三七,与砍完树的刘司晨,一同走到元樱身后,三人脑袋凑一起,看向不远处玩闹的两人。
再迟钝如刘司晨,如今也看出来了。
只有元樱这个傻妞,还不知道。
元樱仍懵懂地看着,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又觉得没地方不对,数次陷入到疑惑当中。
她旁边的鹿三七,轻笑一声,摇着扇子,看向那对着阙氏小祖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九殿下。
这份宠溺,让这位冷漠的九殿下,仿佛多了几分温情,就像世间所有普通的男子一般有了情,有了爱。
他出生在自古无情的帝王家,本就情意浅薄,后又失母佑护,十二岁离京,小小年纪看遍人情冷暖,饱经霜雪,历尽沧桑,见多了世人的负心少情,薄情寡义。他曾无数次在战场出生入死,救人火水,但他遇险无助时,恐怕无一人救他。
救世人,世人无一人相救的这份苍凉,让他看起来那般冷漠无情,铁石心肠,可有一日,他遇见一人,舍命救人,冥冥中吸引着他,直到那人同样舍命救他,无论那份情,是什么情。
朋友也好,男女也罢,对他而言,想必都是弥足珍贵的吧。
所以才会这般,任她放肆,毫不还手,只因这份情,此时必是刻骨缕心,永不能忘……
……
阙清在隐仙谷里休养了半月,身体差不多好了。
离开隐仙谷前一日,元樱去隐仙谷里撒欢一圈,回来路上采了不少野花,打算拿给祖宗看,祖宗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回来时,路过隐仙谷的凉阁。
凉阁建在泉水之上,中间有个凉亭,长桌木凳,天气好时,可以坐在那里品茶观景。
祖宗与东方青枫就坐在那儿,他今日一身玄色劲装,身段高而修长,宽肩窄腰。
正坐在祖宗对面。
祖宗今日,穿着一身葱绿织锦的衣衫,颜色甚是鲜艳,曼妙身姿,衣摆飘飘。
寂静的亭院中,她悠然地看着手中的画本出神,头顶处发髻比平日稍低一些,随意挽绑插了根翠玉簪,有种温婉的气质流露出来,就如同画本中描述的绝色佳人一般。
桌上,还放着炭火炉,炉上热着茶,身姿迷人不自知的自家祖宗,正边看画本,边端正地坐在庭院品茶。
一阵风刚好吹过,祖宗低首,侧颜仅露丹唇与颌角,美得如梦似幻。颊边垂落的每一根发丝,都在跟着风儿轻轻舞动,有种惊艳的破碎感。
元樱看着都觉得,祖宗,她是真的美……
东方青枫如以往一样,坐在她对面,几乎天天面对这一幕。
风一直吹,祖宗额处的发,被风吹到眼睛上,妨碍她看画本了,她捋了两下,有些不耐烦。
元樱就看到,东方青枫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拂开打扰她品茶的那一缕发丝。
祖宗没有发丝打扰,继续低头看着画本,他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祖宗。
元樱望着这一幕,看着那风一直在吹,他的手就那么一直举着,指尖小心冀冀地挟着那一缕发丝,直到风停下来,也没放开。
元樱那一瞬间,仿佛开窍了一般,她明白了,原来如此,就像那个客栈外的神棍说的一样。
那根本不是风动,是心动……
是东方青枫的心在动。
他喜欢祖宗!
这时,祖宗看完画本,翻过一页,然后抬头看向东方青枫,然后低头抿唇一笑……
那一笑,东方青枫不自觉地也翘起唇角,不眨眼地深情望着她,好似这样能看上一天,也不腻。
元樱:……
啊啊啊啊祖宗啊,我那迷人又娇气的祖宗。
你就不要在东方青枫面前散发魅力了!别笑了啊!这谁受得了啊?东方青枫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好女色,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
离京城越近,路越好走,五人与燕荔阳和谷主山屹舟告别,离开了隐仙谷,一路走官道,在回到京城前,经过的最后一座城,是骆丹城。
到了骆丹,才算得见京城繁华的一丝端倪。
不提官道两旁时不时的客栈,饭馆,就说这一路上,一行人几乎没有野饮过,随便走到哪儿,几乎三里一茶铺,五里一小栈,无论打尖还是喝茶,还是点心,应有尽有。
官路上的行人也变得多起来。
五人进骆丹城前,竟然遇到三拨成亲的队伍。
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易婚配,易嫁娶。”鹿三七骑着马,摇着扇子道。
刘司晨在旁边开口:“那是因为这骆丹城内,有条特别有名的河,名叫爱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爱河?”鹿三七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那条河上,有许多画舫,有情男女,晚上会偷偷去画舫上谈情说爱,凡是在爱河里谈过情的男子女子,最后都成亲了。”
“所以,那条河后来被称□□河,寓意骆丹城的有情男女,只要在爱河上游过,此生定会共结连理,永沐爱河。”
“哦,原来如此。”鹿三七没来过京城,更不知骆丹,自然不知晓这些事。
“那成亲的人这么多?也与爱河有关?”
“估计是吧,爱河这个传说,流传久了,骆丹城周围的村镇有人成亲,新人都会来骆丹城的爱河一游,讨个彩头,比较吉利。”
“永浴爱河,有意思。”鹿三七摇着扇子,看来这自古就没有不迷信的人,民间最迷信的莫过于那句,讨个好彩头。
东方青枫坐在马上,看着走过去的三队迎喜队伍。
民间百姓的喜事,办得通常热热闹闹,随行的人皆穿红衣,连轿子都是红色的。
他目送那些轿子离去,几人才再次动身。
马车内的阙清月听到声音,也掀起轩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她手一掀,外面正好走过一支成亲队伍,这一户人家,应该是大户人家,请得人特别多,陪嫁箱子拉了很长一支队伍,那轿子里的新娘,估计也闷到了,在里面撩开盖头,也掀起帘子向外看。
正好两队交错时,二人同时掀帘,对视了一眼。
那新娘见到她时,惊讶地张开口。
虽过去七年了,但谁又能忘记那般惊才艳艳之人?哪怕七年过去,她眉眼依然。
是她?阙清月?
她回来了?
阙清月瞥了她一眼,放下帘子。
虽然对方脸上的妆很浓,但她还是认出来,这女子,是她那继母的丫鬟,至于叫什么?她记得叫念真,极为聪慧。
不过阙门中,又有几个元樱这样的傻子呢?
她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又放回到桌上。
生下她不久,阙清月的生母病逝,父亲第二年,娶了一女,此女就是她的继母,不过,那时她刚生下来,确定是阙朝歌的转世,若母亲还在,或许现在还在她膝下承欢。
父亲再娶后,阙清月就被族长抱回族里,由族里人共同抚养,她其实与父亲一家,感情淡薄。
这个继母身边的丫鬟,她还有几分印象,似乎就是她当年离开京城时,父亲来送行,继母身边的丫鬟,就是她。
没想到,她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说来也是,她走的那年,十岁,那丫鬟看起不过十二三,算算年纪,将近二十了,二十成亲,在大聂已不算早。
知道自己回到京城,肯定会遇到熟人,但没想到,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继母身边的人。
她摇了摇头,手指点了下桌子,想了想,才微一扬眉,又拿起桌上未看完的画本看起来。
每到一个地方,刘司晨他们都会收集许多经典画本给她解闷,本想着,多看几本就腻了,谁知这画本,还真不错。
“终于要到京城了,骆丹城,是入京前的最后一城。”刘司晨拿着地图,对着眼前的城门,不由心下激动,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虽也算旅途快意,长了许多见识见闻,但一想到天元城,心里还是激动的。
“这骆丹比之天元如何?”鹿三七没来过,自然要问一问。
“呵,这两城,若比较,倒是风格不一样,骆丹城更随意些,这里有各种节日,可花天酒地纵情恣意,哪怕是醉鬼,晚上在这里也能找到一处遮风挡雨之处,安心睡去,或者运气不好,遭受一顿毒打抢,但在京城,直接给你扔出城去,不过,有钱的话,到哪里都一样,在这里花天酒色,到京之后,又复花天酒地,没什么不同。”刘司晨跟鹿三七形容。
鹿三七骑在马上,摇着扇子:“那还真是,妙极!”像他这样的风流少爷来说,花天酒地的事未必做,但花天酒地的气氛,志趣相合得很,看样子,他还是与这座城,有缘。
因受到了骆丹城这满城灯光,丝竹之声盈耳,歌舞升平的气氛感染,五人随意找了家客栈,用过饭,便一同去那骆丹城夜晚最繁华的爱河,听弦歌,游花船,看夜景。
骆丹城这条河,两边宾游络绎,一眼望去,文人雅士岸上游,翩翩佳人立船头。
颇有意境,河畔两边灯光通明,河中无数轻巧的画舫,从中间穿行而过,游刃有余,有绮丽繁华的三层小楼,也有精美小巧的二人灯船,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水波间荡漾。
楼船上,舞姿曼妙的女子,也在画舫桨声灯影中,翩翩起舞。
“这就是骆丹有名的爱河,果真名不虚传啊。”后方的鹿三七,摇着扇子,观着船水间灯火通明之美,此等美景,配上今日朗月,仿若天上人间之境。
“咦?你们看,那边有个画舫,是空着的!”元樱在桥上蹦蹦跳跳,手撑着桥边石柱望去,眼尖地看到桥下空下来一座精美的灯火小舫船,正停放在河边。
他们几人也想游船,但转了半天,今日不知为何,人特别多,花船反而少了。
“我们快点过去。”
“G,元樱,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鹿三七立即伸出扇子,阻止她,拦住她。
“不是游船吗,你们看,那里有空着的船,我们也上去坐坐,我还没坐花舫……”元樱伸臂就要隔开他,叫前面的祖宗。
刘司晨也挡着她,哄她道:“哎呀,你就不要捣乱了,去那边那边,我给我租个大的,让你逛个够!”
“干嘛,我不去,你们,你们……”元樱最后被两人半拖半拽地走了。
东方青枫远远见到那座空画舫,他回头看了眼远离的三人,他低头咳了声,然后望向旁边的人道:“我们也去坐一下吧?”
阙清月今日一身白蓝衣束,白若天上云,蓝若天空蓝,头上是天蓝色花骨簪。
身后一件中青浅灰撞色披风,在灯光下,她丹目眼尾轻扬,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