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归荑忍住满腔愤怒,咬牙切齿道:“多谢太子殿下。”
裴Z用纱布将她的腰包扎好,漫不经心问:“今日和季明雪喝酒了?”
傅归荑的心刹那间像被人攥住了,裴Z派人监视她。
那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南陵的打算么?
她心里很明白,以如今的他与裴Z的关系想要离开南陵京都并非易事,因此她的计划是先斩后奏。
当初裴Z传召各位藩王世子进京之时,明说了只要世子们通过《南陵律》及《南陵六记》的考核,可以即刻启程,返回封地。
通过考核这种小事是不需要裴Z过问的,亦或者他没想到会有人能在半年的时间就能通过考核。
她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傅归荑与忠叔约定,若是找到傅归宜便在宫外燃起信号弹通知她,她会在休沐日当天上午通过考核,下午直接出宫,带上人就走。
她放弃所有辎重,全员骑马。以傅家精湛的骑术,等裴Z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她。
回到苍云九州,她立刻与哥哥对调身份,自己隐匿而去,做回那个缠绵病榻的镇南王嫡女。
裴Z是个顾全大局的人,绝不会因为她公然与镇南王府撕破脸。
最快七日,最迟十四日。
傅归荑想,无论如何她也要挺过这半个月,决不能让裴Z看出端倪。
“是,出宫时偶遇季将军,为了感谢他救命之恩,就请他喝了顿酒。”
裴Z把人转回来,拉她坐在榻上,鼻尖轻动,他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喝了什么酒?”
裴Z的脸陡然放大在自己眼前,令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她垂下眼眸躲开他犀利的目光,蠕动唇瓣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裴Z重复了一遍,探究的目光从她那张煞白的脸庞寸寸往下挪,胸口不规律的起伏着,五指揪住衣摆一角,指节发白。
她在紧张。
裴Z面如常色地观察着,难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他眯了眯眼睛,准备等会叫秦平归再过来问问,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心里忽然有些烦躁,他本来对傅归荑擅做主张引开北蛮人十分愤怒,甚至想着等她醒来后一定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然而在听见太医回禀后,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傅归荑的后腰上的伤仅差一寸便会导致她终身无法站立,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日。
裴Z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他才受的伤,或许自己应该再给她一个机会。
当然,他再也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因此今天对她是小惩大诫,警告大于惩罚。
傅归荑摸不准裴Z的心思,只能沉默着,以不变应万变。
忽而,裴Z低头衔住她的唇瓣,舌尖抵开她的牙关钻了进来,以雷霆之势席卷她的领地。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好像是千金坊有名的汾酒,一般离别才会喝的。”
傅归荑微微一怔,呼吸都凝固了。
裴Z劝她:“伤没好,还是少喝点。”
傅归荑嗯了一声,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攀上他的肩,迫使他加深这个吻。
裴Z眸底寒光一闪而逝,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着。
作者有话说:
裴Z:老婆主动,她不对劲。
傅归荑:苟住,马上解放。
第33章 异常 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傅归荑不知道裴Z到底清楚多少今日发生的事情, 更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有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希望忠叔能够赶紧调查出到底谁是傅归宜。
一整个晚上她都惴惴不安,半夜三番五次被噩梦惊醒, 仿佛又回到之前担心被裴Z发现真实身份的日子。
另一厢的裴Z今夜也未入睡。
他送走傅归荑后立即召来秦平归,单刀直入问他今日傅归荑除了见季明雪, 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秦平归语气淡定:“没有。”
他不敢确定傅归荑是否真的要走, 还是只是寻常地整理东西。
况且她住在东宫, 真的要离开南陵,裴Z不可能发现不了。
秦平归清楚裴Z的性子,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若真是因为误会让裴Z对傅归荑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之前在苍云九州调查傅归荑时,他分明只把她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任务对象。
与之前他调查过的数千个没什么不同, 一个名字, 几页冰凉的文字。
然而在那个被派去保护她的夜晚,秦平归忽然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很清楚这不是男女之情的爱慕。
之前他想不通, 后来在经历平溪猎场事件后, 他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称之为欣赏。
他很欣赏傅归荑。
尤其是当他调查到与她相关的那些事与这个人真实地联系在一起时, 他隐隐对傅归荑有些佩服。
天生孱弱却能顶住诸方压力,力压镇南王府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顶着男人的身份稳坐世子之位。
长得看上去软和好欺负,实则心智极坚, 不会轻易受人蛊惑,更重要的是头脑十分清醒。
又懂得隐忍。
裴Z都欺负到她脑袋上了, 她不仅没有冲动地硬刚, 反而一直利用手中的底牌与之周旋, 甚至还能抓住机会小小地反击一下。
秦平归用余光扫了眼裴Z的右后肩,他最少要休养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在此期间还不能有剧烈的动作。
傅归荑实在是聪明极了。
秦平归心底暗自取笑裴Z。
听说他还没有把人真正弄到手,秦平归不禁又对傅归荑产生一种敬佩之情,更加不想因为自己的猜测让裴Z有找她麻烦的契机。
裴Z闻言皱了皱眉,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了片刻,吩咐道:“你派人去盯着傅家在宫外的落脚处,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她应该最近在着手调查傅归宜的事情,难道与这个有关?”
秦平归如实回道:“她确实派人去核实名单上的人。”
裴Z淡淡道:“你肯定名单上的都不是傅归宜?”
秦平归笃定道:“绝对不是。”
裴Z很相信秦平归的调查能力,虽然他这个人平日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不着调,但对正事绝不会怠慢。
“我知道了。”裴Z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忽然想到傅归荑带了个随从进宫。自从她住进东宫,他很久没有关注长定宫的动向。
“再派人去盯着傅归荑带进宫的长随,那个叫邓意的,他有任何异动都报上来。”
秦平归眉头微皱,似乎在纠结什么,最终只回了个:“是。”
镇南王想把女儿嫁给那个叫做邓意的,但是今日他跟了两人一路,傅归荑本人好像并没有这种想法,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算了,还是再观察一下,以免误伤。
傅归荑好像还挺在意那个叫邓意的。
*
翌日,傅归荑前往上书房学习,甫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
书房内的世子们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整个屋子空出了一大片,看着有些凄凉,她扫了一眼发现池秋鸿也没来。
来了的世子们个个垂头耷脑,无精打采的,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交头接耳的盛况,安静得能听见远处云雀的叽喳声。
他们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眼无神,眼底青黑,看上去跟晚上做了一夜噩梦似的,脸上浮着淡淡的惊恐。
有人眼尖发现了她,眼里登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
傅归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整天,书房内的气氛都非常压抑,只有太傅一成不变地讲课声。
她刚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平溪猎场受了伤,在屋里养伤,直到放堂后乌拉尔神秘兮兮拉住她。
“怎么?”傅归荑很少看见乌拉尔这么严肃。
“你还不知道吗?”
傅归荑摇摇头。
乌拉尔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今日少了的人,都被太子殿下抓走!”
“什么时候的事情?”傅归荑眉毛拧作一团。
“就在回宫的当天,”乌拉尔心有戚戚:“一群带刀侍卫直接冲进去,将他们直接拿下。”
回宫当天。
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见,邓意那日出宫时也没跟她说。
“没说为什么?”傅归荑的神情少见的严肃。
乌拉尔一字一顿:“据说是,勾结北蛮。”
傅归荑立即反驳:“不可能!”
当初在南北对战时,北蛮人也曾经找过这些游牧部族联合对抗南陵,有一部分投靠北蛮,有一部分归顺南陵。
他们这群人选择南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北蛮贪婪残暴,视人命如草芥,随意烧杀抢掠,投靠南陵的这些部族没有谁未曾受过北蛮的欺压。
既然已经选了南陵,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险去帮苟延残喘,气数已尽的北蛮。
况且他们人在深宫,怎么与北蛮人取得联系。
傅归荑陷入沉思,忽然眼眶微张。
是裴Z故意设计的。
难怪他忽然下旨,允许世子们每隔七日的休沐日能自由出入皇宫,又在平溪围猎前一个月把她拘在御书房,原来是把她从这件事里面摘出来。
乌拉尔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尤其是池秋鸿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怕死,怎么会参与这件事?”
“但是……”乌拉尔话音一转:“来拿人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反抗叫冤,但是他们是带着证据来的,那些被抓的世子们看见证据脸色铁青,一个字反驳都说不出。”
傅归荑闻言眉头皱得更深,问:“什么证据?”
“不知道,那天我们其他人都被关在房里。”
乌拉尔目光躲闪,吞吞吐吐道:“你不觉得很……刻意吗?”
傅归荑很快冷静下来,面容冷淡地凝视着乌拉尔:“你想我做什么?”
“阿宜,你还是这么聪明?”乌拉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今天是代表其他世子来的,他们想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傅归荑语气很淡。
乌拉尔语气诚恳:“我知道你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咱们平日里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到。你住在东宫,能否帮忙打听下是不是南陵对我们这些藩王要动手了。”
说到后面,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这些天大伙日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把我们带走。”
“我们没有什么野心,不过是想老老实实过日子,希望太子殿下明鉴。”
傅归荑闭了闭眼,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一言不发地走了。
“怎么样,傅世子答应了吗?”有在附近偷偷观察二人的世子们赶紧围过来,他们方才没办法从傅世子清冷的面容上看出什么。
几个人见乌拉尔苦着一张脸,心里一阵绝望,难道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没个头吗?
“呵呵,她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乌拉尔忽然露出一口白牙。
“好啊,你个狗东西,差点被你吓死。”
“就是,我刚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傅世子看上去冷冷的不近人情,没想到心地极好。”
乌拉尔趁机帮傅归荑造势:“阿宜人一直很好,这事本与他无关,但是他却愿意为我们大伙去冒险。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看他一眼我都}得慌,阿宜心里一定也是畏惧的。”
乌拉尔故意抖了抖身子,来彰显傅归荑作出的伟大牺牲。
“辛苦傅世子,等下次出宫我就写信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让他们备一份厚礼送去苍云九州。”
“我也是,明天我给傅世子端茶递水。”
“我捶背捏腿。”
“我……火气旺,暖被窝行吗?”
乌拉尔怒目横眉:“滚。”
傅归荑先回了一趟长定宫,向邓意打听关于这件事的更多消息,她听完后面上露出不赞同:“你为什么那天不告诉我。”
邓意默了默,答道:“因为我了解你,如果你知道肯定会去问太子殿下。然而你人在东宫隐藏身份已经够危险了,若是再参与这些事情,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可是……”
“世子,马上我们就能离开南陵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邓意打断她,苦口婆心劝道:“想想你哥哥,难道你不想一家团聚?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何必去管他们的闲事。”
“但……”
邓意见她还想管,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世子,你跟我说过太子殿下做事必有深意,你若擅自干涉,恐生变故,说不准还要牵连自身。”
傅归荑轻咬下唇,神情纠结,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阿荑,”邓意拽着她的手,鲜少地叫了她的名字,语气恳求:“求求你,不要管,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知道了。”傅归荑语气淡漠,但邓意仍然听出一点难过。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无法再向以前那样顾念着她的心情,邓意实在是不喜欢南陵皇宫,更不喜欢她长时间呆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傅归荑一路心事重重回到东宫,刚前脚进房间换好衣服,裴Z便派人叫她过去用晚膳。
她心想,这来的太巧了,这么多天都没动静,偏偏今日叫她去用膳。
规规矩矩陪着裴Z用完膳,她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等着裴Z发话让她回去。
“你没什么要问的?”裴Z没看她,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他一开口,傅归荑就知道他已知晓今日上书房发生之事,于是不再装傻:“太子殿下对那些世子们想如何发落?”
裴Z啧了一声,“傅世子看上去像块冰冷的石头,没想到内里是个热心肠的菩萨,别人求一句就忍不住出手相住。”
傅归荑垂下眸,默然不语。
裴Z很随意地告诉了傅归荑真相:“他们勾结睿王,想要给我使绊子,我就借北蛮人的手除掉他们。”
傅归荑长睫轻颤,回想自己出宫那次被睿王拦下,强迫请进府里的事情。
“睿王一直没有放弃找机会拉你上他的船,所以我才不让你出宫。于是他找上了其他人,有的被他拉拢了,有的没有。”裴Z放下茶盏,语气亲昵:“你已经上了我这条船,我不会给你机会改换门庭的。”
傅归荑想到睿王的那些个阴狠招数,不自觉为他们辩解:“说不定都是像我一样,不小心着了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