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年扮做男子,她的耳朵并没有耳洞。
忽然,裴Z的拇指和食指指尖掐在她耳垂中央,微微刺疼。
傅归荑透过镜子,看见他若有所思的黑瞳,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罢了,”他松开手,低声道:“怕你疼,还是算了。”
傅归荑知道他在说什么,心里松了口气。
今天他进来的时候,后面跟着的赵清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根针、一根细线和一罐冰。
苍云九州的女人便是用这样的方法在耳朵上穿洞的,先用冰敷在耳朵上,冻麻冻僵,再用烧红的绣花针穿过皮肉。除此之外,还要用浸透猪油的线穿入耳孔,直到伤口愈合后才能拆出来。
有的伤口愈合不好,直接烂了耳朵,痛不欲生。
当年傅归荑就觉得这种方法异常残忍,她庆幸自己不需要打耳洞。
今天看见裴Z拿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心里一紧,却又知道他做出的决定没人能更改。
几日后,傅归荑收到不需要打耳洞也能佩戴的耳环,顶端做了一个精巧的小夹子,可以将耳饰固定在耳垂上。
傅归荑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伸手去扯耳朵上吊着的珍珠流苏耳环。
“别用蛮力扯。”裴Z擒住她的手腕放到腿上,亲自替她取下东西,看着耳朵上红红的一片,生气地将东西扔到一旁,撞出好大一声。
傅归荑面容冷淡,“折腾了这么多天,你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教我做一个女人?”
裴Z的脸色有些不好,抬手轻抚她被夹得发红的耳垂,“你可以这么理解。”
傅归荑讽刺一笑:“你是觉得我对自己的性别有认知错误?还是觉得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你自己是个男人,怎么教我做个女人?除非太子殿下愿意舍弃男人的身份……”
最后这句话堪称大逆不道。
裴Z并没有被她激怒,“我只想让你知道,若是傅归宜在世,他希望看到的不是那个强撑着做镇南王世子的妹妹,而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的镇南王嫡小姐。”
那三个字宛如傅归荑的禁区,她登时双眸微赤:“你不是他,你凭什么能决定他的想法,难道现在连一个死人的想法你都要左右?”
裴Z收了手,改为握住她的双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着。
“傅归荑,因为我和他都希望你能自在地活在世上,而不是被身份裹挟。”
傅归荑本能地想要抽回来,却被裴Z卡死。
“你这样记挂他,他从前一定待你如珠如宝,不舍得让你受一分委屈,更不希望你背负他的责任。”
“荑,草木初生的嫩芽,他愿你如同你的名字那样,永远鲜嫩,永不枯萎。”
傅归荑眼睛里染了一层模糊的薄雾,她想起了哥哥曾对她说过的话。
傅归宜:“阿荑,哥哥会一直保护你,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话,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更不是累赘。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千万别有任何心里负担,我定会为你寻来这世上能治好你的药。”
“你又怎知,我做世子不快乐?”傅归荑别过脸,不想让裴Z看见眼里的脆弱。
他轻笑道:“如果你觉得快乐,就不会总想着找到他后将身份还给他。”
他说完后傅归荑长久地沉默了,半晌她低声道:“可这世上,又有谁能永远快乐。我有我的责任……”
话未说完,裴Z侧头堵住了她的嘴。
“不需要,傅归荑。这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交给我,我会帮你解决这些的,你只需要做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他不在了,但我来了。”
裴Z的声音低哑,带着点诱惑,他甚至刻意规避了那三个刺激傅归荑神经的字眼。
炙热的气息在两人间流转,裴Z的吻不若往常那般凌厉霸道,他十分耐心地去探索着傅归荑的唇瓣,一点一点进入她的内心。
力道极尽温柔,与他本人平日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慢慢地,傅归荑好像被他打动,牙关在无意识的时候开了条细缝。
裴Z按捺住心中的惊喜,但他没有立刻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而是愈发温柔地对待她,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终于,他的诚意打动了冷硬的牙关,缺口越开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大开城门。
裴Z见时机成熟,当机立断伸了进去。
下一瞬,他痛得呼吸都停滞了半晌。
裴Z捂住唇怒目而视。
傅归荑伸出舌尖舔了舔残留在唇瓣上的鲜血,冷笑道:“不需要。”
作者有话说:
裴Z:哎,每天007加班都没地方投诉。
22w字了,你终于找到赛道在哪里了。
裴Z:不慌,反正我不会让其他人进入这个赛道。
注:
养济院:古代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的场所。
慈幼局:收养弃婴的机构。
现实中遇到裴Z这种人真的马上报警逃之夭夭,但是小说请大家尊重个人xp,强取豪夺这个梗本身就是带着逼迫的性质,而非纯粹的甜文元素。
严正声明:女主和哥哥两个人之间只有亲情线,我写得非常明白,有违道德人伦的感情是涉及底线的问题,不能模糊和打擦边球。如果我在文中交代得不够清楚,我在这里正式说一下。
第51章 游园 你是我的,我怎么舍得让他们认出你
当晚裴Z抿紧唇角, 脸色阴沉,他一言不发地可劲折腾傅归荑。
动作急切得似乎在发泄什么,他恼恨傅归荑的软硬不吃, 又恼恨自己的自取其辱。
更恼恨的是,就算她如此不识抬举, 以下犯上, 做下一桩又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 他也仍然舍不得放开她。
强权压迫她,她不怕。
怀柔怜惜她, 她不要。
裴Z忽然惊觉,以往他的那些诸多手段,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面对下属在她身上都丝毫不起作用。
她的心比她这个人看上去更冷, 更硬。
他垂下眸,傅归荑眼尾殷红, 双眸浮光点点, 宛如装进了夏日星空,面颊染成胭脂色, 妩媚动人。
偏偏她死死咬住唇口, 拼命地阻止喉间呼之欲出的低吟, 娇柔又倔强的样子让他又爱又恨。
裴Z探手想要救出被她折磨得发肿的唇,不料刚伸进去半个指尖,傅归荑立刻张口就咬。
他着了一次道,哪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当机立断退出来, 改为擒住她的两颊,略微抬起。
手上控制着力道, 刚好够迫使她松开唇瓣。
裴Z忍住舌尖的疼痛, 咬牙切齿道:“你是咬人咬上瘾了。”
傅归荑嗔目怒视, 胸口剧烈地上下波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裴Z听清后眉毛微挑,旋即勾起嘴角冷笑了声,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你都这样骂我了,我若是不做给你瞧瞧,岂不是枉费你一番唇舌。”
最后那个字落音得极重,几乎能听出厉色来,傅归荑泫然欲泣的眼眸瞬间被撞出了两行清泪。
她从前以为裴Z的花样已经够多了,这晚上她才真实的领教到南陵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傅归荑的呼吸时而像巨浪一般起伏,时而断断续续。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腿可以弯曲到这种程度,更不知道裴Z的力气大到能单手托住她全身。
“傅归荑,你向我求饶,我就放过你。”裴Z力道不减,一双眸子泛着微赤色,目光幽深看着面前的人。
傅归荑颤抖着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憋着一口气抬起双手去勾裴Z的脖子,头猛地贴上他的右肩,趁他呆愣瞬间一口狠咬了下去。
口中瞬间腾起铁锈腥味,及时堵住她忍不住溢出口的抽泣。
裴Z嘶了一声,不怒反笑:“痛快,看看今天我们两个到底谁先松口。”
说罢,动作愈发蛮横凶狠。
傅归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但她隐约记得裴Z给她喂了药,还给她渡了一口烈酒。
后面的她记不清了。
裴Z一连几日都沉着一张脸,弄得周围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惹他不快,人头落地。
他连日常与大臣们议事时也大多数不发一语,阴鸷着一张脸,偶尔只吐出一个字或者两个字的短音,一副喜怒难测,天威摄人的高深模样。
大臣们无不缩起脑袋勤勤恳恳干活,有平日里偶尔偷得半日闲的官员也夹紧尾巴不敢大意,生怕被裴Z找到由头狠狠发落。
本想提醒他选秀之事赶紧办的肱股之臣们也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听说太子殿下屋内有了人,他们也不敢再多做催促。
众人都在琢磨太子殿下心情不佳的原因,想到南方洪涝迟迟未能解决,反而愈演愈烈的趋势,私下揣测估计是那边的官员没办好差,所以惹得他大动肝火。
有人花重金从赵清公公口中得知太子殿下有意亲自去南方督管治水之事。
大伙回去纷纷顺了顺自己的人脉关系,有亲朋好友在南方五省当值的,即刻快马加鞭送去急信,勒令他们有贪污的赈灾粮款赶紧吐出来,有偷奸耍滑的马上紧了皮办差。实在是救不了的,直接划清界线,以免殃及池鱼。
外面如何腥风血雨,傅归荑一概不知,但唯独裴Z不说话的原因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那日她咬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偏偏他素日高傲不肯示弱,被咬后也不宣太医及时诊治,非要先教训她,结果自己落得个舌头重伤的下场。
想到他这几日食不下咽,语不能言,整天阴沉着脸的样子,傅归荑打心底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这几日她还故意让膳房上一些辛辣,重口之物。
裴Z怒而不能言,只能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傅归荑假装看不懂,若无其事地自顾自用膳。
坐在梳妆台前,傅归荑看着铜镜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简单的发髻配上几根金簪,这是南陵最容易上手的单螺髻,是她自己梳的。
除此之外,在这一个月内她还学会了灵蛇髻、圆心髻等简单易学的发型。还有用珍珠粉和胭脂上妆,学会了描眉,寻常女子会的技能她都通晓了大半,仿佛天生就会似的。
忽然她对着镜子笑了笑,里面的少女眉眼弯弯,两片桃花色的唇扬起明显的弧度,灿烂纯真的笑容打碎她往日的清冷疏离,宛如天真无忧,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怔怔看了一会儿后,她淡了笑意,抚摸上自己的脸,轻声喃喃自语:“哥哥,我这样好看吗?”
回答她的只有夏日躁动的蝉鸣。
素霖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芙蕖紫檀托盘,上面放了大大小小的青花缠枝凤纹小碟,分别装了绿豆冰糕,红豆糕,荷花酥和一碗凉茶。
她笑着夸了傅归荑一句妆容淡雅,宛若洛神。
傅归荑客气道谢,请她去端一盆水来。
素霖:“贵人今日的妆容秀丽清绝,太子殿下一定喜欢。”
傅归荑置若未闻,神色冷淡地卸了脸上的东西,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单螺髻。
素霖悻悻然闭了口。
傅归荑垂眸看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首饰,无一不精巧,无一不名贵。东珠是正宫皇后才能使用的物品,放眼望去,这堆东西里有三成都用了此物,颗颗饱满圆润,最小的也有小指指甲盖那么大。
这几日院子里的人来来回回,看样子是在收拾东西。
裴Z曾经跟她说可能会去南方五省……
金钗步摇等样式都是出自宫里,民间少有,拿出去太引人注目,东珠,应该更容易携带。
想到这些,傅归荑暗骂裴Z无耻至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昏招,将她全身财物统统收缴干净,连一枚铜板都没留给她。
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贪图她手上的那点黄白之物。
下午,傅归荑躺在榻上小憩了会,迷迷糊糊间有个什么恼人的东西在自己脸上和脖颈间游走,痒得她难受。
睁开眼,发现裴Z坐在旁边,拾起她铺在枕后的一缕青丝,胡乱地在她身上戳。
傅归荑没好气地抢了回来。
裴Z见人醒了,命令素霖替她上妆。
素霖十八般武艺在她脸上意粒梳了个最复杂的牡丹头,又往她头上装饰了一大堆金钗珠环,沉得傅归荑起身时差点摔倒,裴Z在旁边扶了一把。
他端详片刻后赞了句不错。
素霖眼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一点也没有往日东宫第一女官的沉稳。
不等傅归荑反应过来,裴Z又叫人取来一块面纱给她遮住下半张脸。
“走,我们出去逛逛。”裴Z揽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地带她离开别院。
两人身后跟了一群宫女太监,阵仗弄得很大,有一种恨不得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感觉。
傅归荑眉头微皱,她虽然在院子里能自如地穿着女装行走坐卧,那也是因为里面都是裴Z的人,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敢泄露出去。
然而院子外的人则鱼龙混杂。虽然给文臣、武官、世子和其他闲杂人等各自划了固定的活动区域,公共区域是对众人都开放的。
比如上次与裴Z比试射箭的地方便是避暑山庄的一处花园,占地几百亩,亭台楼阁与水榭回廊交错纵横,还有假山石林,溪流瀑布,不少人都喜欢在这里躲懒偷闲,还成全了不少郎才女貌,花前月下的佳话。
此时正是午休刚起,不少人出来活动筋骨,远远就看见裴Z一群人沿着竹林小道款步而来。
自然也注意到他旁边的女子。
他们两人挨得极近,亲密无间。
裴Z旁边的女子步履轻盈,体态婀娜,浅绿色襦裙配了跟鹅黄色的细带,行走间带起一丝凉风,衣袂飘飘,飘逸动人。
抬眼往上看,女子的下半张脸盖着浅白色的面纱,隐隐约约勾勒出小巧精致的脸部轮廓。没遮住的上半部分,露出一双澄澈眸子,此刻隐约透出些薄怒。
傅归荑压低嗓音,“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裴Z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反倒眉梢带笑:“怕什么,不会有没有眼色的人撞上来。”
他的手一直揽在傅归荑后腰,感受到她僵直的背脊,好心地替她揉搓了一下,却没想到她更僵硬了。
裴Z屈指掩面低笑:“放轻松些,别人看见还以为你在跟我闹脾气。”
傅归荑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用冰冷的眼神狠狠剜了裴Z一眼。
裴Z笑意更深,“别苦大仇深的,就走一圈。你要是一直苦着脸,我们就走到你高兴为止。”
傅归荑胸膛微微起伏着,强迫自己舒展额头,几个呼吸间便恢复成平日里的淡漠疏离。
裴Z也不勉强,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逛了大半圈,确实无人敢撞到二人跟前,大部分人见到是太子殿下出行都自觉纷纷避让。
然而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集中在二人身上,尤其是傅归荑身上。
所有人都在猜她的身份。之前就有小道消息说太子殿下身边已经有了个得宠的人,原本以为是空穴来风,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