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贴着的防水敷料在翻滚中已然褶皱,边角卷起来沾上了纤维。男人看了看,撕掉扔进垃圾桶。
他刚想躺下,突然想起在浴室里她给自己清理创口的样子。一个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伤,她都处理的那么认真。
目光接着瞥到了床头柜上的新敷料贴,舍不得抽出她紧握的手,他咬住一端把包装撕开,单手贴到自己胸前。
他的身体已经不止属于他自己,还属于怀里的人。她那么小心爱护,他又怎么能不在意。
挨着她躺下,右手搭上她的腰,把人朝自己又近了近,左手和她右手合心交握在一起。
她的睡颜恬静可人,嘴巴稍微嘟起了一点,偶尔轻动,也是无声的。发间的清香飘散,撞入他的鼻腔,男人长睫微动,闻着这股香气,不一会儿也阖上眼睛入眠。
厚实窗帘把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昏暗的房间里相拥而眠的两人呼吸匀净,胸口轻轻起伏。
室内空气始终是香甜的。这一觉睡得尤其踏实,掌握的手不断把热量传递给彼此。
整个秦家宅院在青天白日下少有的宁静祥和,四处没有一点声响,仿佛都在安眠。
楼下一层的秦晟已经处理完他能处理的事情,剩下一干大事还需要秦熠和宋淮谨出来做主。然而他等了又等,自家大爷二爷都始终没有再出现。
他们上楼的时间已经够久。
他走出门去抬眼看六层那扇最大的窗子。
窗帘紧闭。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嘴角抽了抽。
又看向四楼宋淮谨卧室的窗子,依然是严的看不到一点缝隙。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秦晟整个脸都抽搐。
直叹美色误人,大概古代的君王不早朝就是如此。只是苦了大臣,叫或者不叫都不是。
第53章 人情债
午后,霍知行一个人坐在餐厅用餐。
他靠坐着椅子,头发梳得利落整齐,胡茬已经被清理掉,身上的浅灰色休闲装显得他青稚了许多,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
身后脚步声渐近,秦熠穿着黑色的居家裤从电梯里走出来。
“伤怎么样?”霍知行瞥了眼他胸口的敷料。
“皮外伤而已,倒是你,弄成这样怎么说?”
秦熠说的是他胳膊上的伤。
在秦家待过一些时日,他对霍正歧和乔婉宁夫妻俩的性格很了解,他们看到儿子受伤不把事情问个彻底是不会罢休的。对他来说就是被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多受几个白眼而已,但兄妹俩则会被说教好久,也会让人家父母更担心女儿。
“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念念呢?”
霍知行摆摆手并不在意,只是好奇她怎么没跟着一同下楼。
“熬了一夜,还在睡。”
乔知念的身体本来就不能和几个大男人比。
霍知行不疑有他地点头,继续喝咖啡。
“我打算带念念回去办婚礼,方便吗?”
秦熠的询问亦是尊重,乔知念很年轻,霍家人的身份又非比寻常,免不了会在意被
人言说猜忌。
“真的?”霍知行倒是有点惊喜。
“对外可以说是订婚。”他这么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给秦熠加个什么可以公开的身份。
“我会给你找个身份,念念的婚礼上肯定要去很多我和我父母的朋友。”
秦晟从外面回来,正好看见秦熠在餐厅里坐着。扫了眼旁边的男人,思量再三还是走上前。
“秦爷。”
秦熠放下杯子,“直接说。”
“孟旭要怎么办?”
男人闻言眉头轻皱,下颚绷了起来。
宋淮谨的态度在他让人好好带回孟旭的时候就已经表明,现在只看他一个人的想法。
“他人在哪?”
“在副楼。”
秦熠站起身,“去见他。”
秦晟听闻面露难色,“他现在的样子,恐怕没办法和您谈出什么。”
男人眼睛眯缝着看他,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一会儿如果念念出来了就告诉她我在副楼,没有离开,让她不要着急。”和霍知行吩咐完,秦熠长腿一迈离开了餐厅,留下霍知行在桌旁淡然微笑。
这位桀骜不驯的秦爷,也有去哪里都要汇报的人了。
男人抱着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偶尔飞过一只鸟或者一只飞虫,他的眼神才会跟着移动的生命体转动。
他的眼神里空洞洞的毫无生气,周围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会,仿佛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是谁。
秦熠站在门口,看着他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
他来到这里初看到孟旭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医生询问他是否是真的精神失常了。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孟旭跟在他身边两年,各方面素质都是过硬的,一夕之间变成这副模样,他自然是觉得震惊。
“医生说他是因为程森才会这样。”想起自己的手臂,他又补充道,“而且非常没有安全感。”
秦晟小臂接近手腕的地方,有一点青紫色的痕迹,是送孟旭回来的时候被他撞的。他的防御心理极强,对任何人的靠近都会有本能的攻击反应。
“程旭。”
秦熠冷不防地出声,床上抱坐的人对这个名字明显有反应,虽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但身体却动了一下。
“你伤了你弟弟,但是他没死。”
这句话说完,孟旭眼里平静了些许,随后又继续看着窗外。
秦熠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房间。
“程森醒了吗?”
“还没有。”
“等他醒了我要见他。”
“让他带他哥哥走吧。”
跟在后面的秦晟一愣,赶紧答道,“好。”
秦熠倏地停住脚步,回头仔细看秦晟。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方妮随我多年,我都能毫不留情,可孟旭我却放了他。”
秦晟又是一愣,随后默认。
面对秦熠凌厉的眼神,他说不出假话。
“方妮背叛我,而他不存在背叛。”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后半句话没再说。
程森帮他救了他女人和孩子的命。如果诺克鱼死网破杀了他的念念,这个结果他想也不敢想。
秦家从不欠人情债,欠了就要还。
“唔......”
床上的人醒来,伸了个懒腰之后用带有朦胧睡意的眼睛环视屋内。
确认了秦熠不在。
一双白净莹润的小脚穿上浅粉色的拖鞋,进到卫生间里收拾好自己,再出来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正亮着。
“念念,午觉刚醒吗?刚刚我打了几个视频你都没接。”
她有点心虚,欢爱之后睡得太沉,手机的声音居然都没听到。
“这两天陪你哥哥玩得好吗?”
“好啊......可好了。”
她不擅长撒谎,也不能让乔婉宁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好不容易找借口挂了电话,一回头,离开了一会儿的男人已经回来,正抱着手臂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算着时间,并没在下面待多久,一开门就看到小姑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没一句实话。
有被抓包的感觉,乔知念跑过去揽住他的脖子,温言软语的撒娇。
“我是怕他们担心才说谎的。”
他托住她,将人带到床边坐下,然后抽出手来给她揉腰。
秦熠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孟旭的事告诉她。乔知念作为女主人,理应知道秦家的所有事。
“孟旭精神出了点问题,之后我会让程森带走他。”
她忽地睁大眼睛,“精神问题?”
女人眼神颤动,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无法把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和她印象里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是因为他伤了程森吗?”
男人点下头,长睫垂下,眼底深不可测。
她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在此之前,她从没亲自经历过,饶是她再怎么想象,也是不曾想过他竟过得如此凶险,每一步都几乎是走在钢索上,稍有不稳,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相信我,以后不会了。”
他宽阔肩背能完全把她包裹在身体里,每说一个字胸腔便震动一下,让这句承诺更有分量。
小女人埋在他颈窝,用脸上的小绒毛轻蹭,格外依赖他。“好,你说的我都信。”
刚才的话题沉重了,他想让她开心,又说:“我已经和你哥哥说了婚礼的事,在Z国办。高兴吗?”
小女人面露喜色,“真的?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这次他回去的时候我们和他一起。”
“那不是就剩二十多天了?”
她掰着手指数日子,敏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做啊。”
秦熠伸手捏捏她的脸蛋,“你什么都不用做,乖乖地嫁给我就好。”
就算是男人这么说,她也还是开始想,婚礼要布置成什么样的,要找她的什么朋友,要穿什么样子的婚纱,他要穿什么样的西装。
然后低头看到他穿的黑裤子。
他好像只在求婚那天穿过一身灰色的西装,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阿熠,你怎么都没别的颜色的衣服。”她指尖捻起一点黑色布料,往上提。
秦熠眉梢一挑,“习惯了,不喜欢?”
“也不是,就是觉得太沉闷,婚礼的时候我给你挑衣服,不要穿黑色了。”
“好,你喜欢就好,怎么样都是穿给你看的。”
这个男人不经意间说的情话,总是会撩拨的她心潭荡漾。
她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他的五官。
他的长相阳刚之气极重,皮肤黧黑,乌眉锐利,嘴唇薄削,鼻梁高挺,可她最欢的还是那双狭长的眼睛。
大多数时间都冷静坚毅,唯有面对她时饱含柔情。每次想到这里乔知念的少女心情都能得到极大满足,恨不得要爆出来。
她又搂上他的脖子,用头贴着他赤裸的胸膛。
“阿熠,你太好了。”
男人黑眸一闪,“哪好?”
“第一,长的好看。”
手指从他眉间上滑过。
“眉毛好看。”
点了下挺翘的鼻头。
“鼻子好看。”
他的唇已经勾起来,她凑近轻吻。
“嘴巴好看。”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温柔。”
他笑意压弯眼尾,黑瞳里映着她的影子。她凑近,看得更仔细,说道。
“眼睛温柔。”
藕臂扶上胸膛,她的脉搏对应着他的心跳。
“心,也温柔。”
她低下头,听那“砰砰”的声音。空气静谧,她温软的字句如涓涓清流。
他极少笑的这么开心,唇眼都弯着,享受她娇体的偎依,粗重的呼吸打在她头顶。
“第一是对的,第二要补上几个字。”
莹动着水光的秋瞳抬起来,又撞进他热忱的眼里。
“只对你温柔。”
第54章 祭拜
你侬我侬,缠绵几许。
他喘息着放开被吻得晕乎乎的人,“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从他身上滚落到床上,青丝散了满床。
“去看看我父母和大哥大嫂。”
乔知念听完赶紧起来,换了身干净的裙子,然后进浴室鼓捣了一会儿。
出来之后,秦熠看着面前的娇人一时有些恍惚。她是很少化妆的,素颜的五官就已经足够精致,再略加点缀修饰就更显得姿色动人。
从前只觉得为了美色亡国的君王,不过是以色令智昏掩饰自己的无能,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大约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有时候自己都会觉得,刚开始对她一见钟情的主因也许就是因为她的模样太撩人心弦,让他看一眼就抑制不住。
见男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她走上前用手晃了晃他的眼睛。
男人回神,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
“弄这么漂亮做什么?”
她眨着眼睛,踮起脚尖转了一圈,发点淡绿色的裙摆也随着身体转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带起来的风里夹着点暗香。
“去见他们,当然要正式一些,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他业已穿戴整齐,她伸手够他的衬衣领口,把上面不明显的痕迹抻平。
“走吗?”
男人看她的眼神闪着绿光,像狼在看一块肉。
“走。”而且要快点走。
他声音有点哑,拉着她快速出了门。
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没有多余的随行人员,宋淮谨开车陆唯坐在副驾驶,后座是秦熠和乔知念,还有几束鲜花。
乔知念这才知道,这次要祭拜的还有宋淮谨的父母。
车子一路开到半山腰上,剩下的小路他们选择步行。
墓碑在绿植掩映中伫立着。
男人牵着她的手,介绍道,“爸妈,我老婆,乔知念。”
男人拍拍她的肩膀,把正中间的位置留给她。
虽然面对的并不是真人,但她依然有些拘谨。
“爸爸,妈妈......我会照顾好阿熠的,等过几个月带孩子来看你们。”
她放了花在秦熠父母的墓前,端详起墓碑上的照片。
上面的两张黑白照片明显不属于一个年代。女子面容秀丽温婉看上去很年轻,男子气宇轩昂却是中年模样。
两个气质南辕北辙的人,放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
像极了她和他。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三十岁,父亲三十五岁,大概能算得上老来得子。”
“我不记得母亲在的时候了,以前也幻想过,如果她活着会是什么样。不过都只是想想。”
她心疼他,特别是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么伤感的话。
“我长的比较像父亲。”
男人硬朗的五官和照片上的人极像,乔知念甚至可以想象出秦熠十几二十年后的样子。
“他很严肃,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我也很严厉。”
“呵。”男人突然笑了一声,多年不见的脸和锐利眼神把他拉到儿时的回忆里。
“我小时候体能不好,第一次学搏击表现得真的很差。他狠狠揍了我一顿,还不许我吃饭,后来还是淮谨偷偷从厨房拿了面包和牛奶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