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讪讪住了口,没接话。
少年脸上藏不住半点情绪,吃瘪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苏沫暗暗笑了笑,说:“约定的事别忘记。”
祈燃一点都不想承认他们之间有约定这个事实,装没听见。
没得到回应,苏沫看他:“你要出尔反尔?”
“老子怎么——”祈燃突然拔高声音,在周围那些人的视线扫过来时,卡住,刻意压低了音调,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言而无信!”
“那就好。”
对于祈燃会不会守约这点,苏沫还是信他的。越是像祈燃这种“问题少年”,越在乎所谓的“江湖道义”和“一诺千金”。
-
玩到后来,祁燃觉得没意思,拉着宓高阳先走了,顺便把苏沫送回江大。
车停在西门路边。
苏沫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收获了不少好奇与戏谑的目光。
——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和豪车的搭配,无疑会成为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苏沫没在意,只是在走到副驾驶的时脚步忽然顿住,屈指敲了下车窗。
车窗缓缓摇下。
祁燃靠在椅背上,捏着手机,偏头看她:“怎么?”
简单提醒了句:“别忘记,周二。”
祁燃应得不情不愿:“知道了。”
话刚说完,径自按下升降键,缓缓上升的车窗玻璃挡掉那张拧着眉头的脸。
周一,江中的下课铃声刚打响,教室里的人便一涌而出,朝食堂奔去。
陈森捞了个篮球往外走,到教室门口,见祈燃迟迟未起身,催促道:“燃哥,赶紧的。”
祈燃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笔,对陈森说:“你们先去。”
“行,那你快点哈。”陈森不疑有他,食指转着篮球,和宓高阳一道下楼。
苏泽宇用自习课的五十分钟做完了一张理综试卷,又校对一遍,这才整理书桌准备去吃饭。
可他刚想起身,身边却多了个身影。
一抬头,是祈燃,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燃哥……有事吗?”
祈燃呵了声,长腿一跨,倒坐在前排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懒洋洋地反问:“你说呢。”
苏泽宇一头雾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祈燃服了这两姐弟,一个是冷面御姐,一个装小白兔,里应外合。
一想到自己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祈燃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姐让你骗我的?!”
“啊?”
“恐高。”祈燃恨得牙痒痒:“你说你姐恐高!”
“是啊。”苏泽宇点头,琢磨不透祈燃的话。
“我——”祈燃差点要爆粗,堪堪忍住:“你姐怕屁个高,玩得不要太嗨!”
“啊?”这下子,苏泽宇更懵了:“不可能啊,我姐真恐高。”
苏泽宇的神情太真挚了,祈燃几乎要被他说动。祈燃冷笑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屏,点开相册,怼到他面前。
视频里有个女生站在蹦极台上,正准备往下跳。手机镜头缓缓拉近,那女生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等苏泽宇看清女生的长相,视频里的女生从蹦极台上一跃而下。
苏泽宇愣在座位上,半晌才问:“这是,我姐?”
“不然呢,难道是我姐?”
苏泽宇不可置信,拿过手机,反复看了几遍开头。
苏泽宇的反应十分反常,祈燃皱了下眉:“她真恐高?”
“我姐怎么可能去蹦极……”苏泽宇仍沉浸在这震惊的一幕中。
祈燃拿回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视频里苏沫的表情。
“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
如果苏沫是真的恐高——
如果苏沫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输——
祈燃不敢往下想。
如果是真的,那这女人可就太狠了!
-
苏沫恐高这件事,全家都知道。
自从十二岁那年,被苏世南不小心遗忘在山上那天起,苏沫就患上了恐高症。以至于后来苏家搬到新小区,在二十几层,苏沫都没敢住。
为了这事,苏奶奶还跟苏世南大吵一架,认定苏世南是为了赶走苏沫,才执意买的高层。
那年,苏沫刚满十四岁,后来搬去和苏奶奶一起住,只逢年过节才回一趟家。
所以苏泽宇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沫恐高这件事,直到祈燃给他看完视频。
苏泽宇懵了。
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视频里的那个女生只是跟他姐长得像而已。
因为这件事,苏泽宇心不在焉了一整个晚自习,期间一度想发条信息过去询问,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敢打扰苏沫。
第10章
◎老子死也不会喜欢她。◎
因为一纸赌约,补习课算是步入正轨,虽然这时候离苏沫决定给祈燃补习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时间长是长了点,超出了苏沫原先的预计,好歹结果没让她失望。
虽然很多时候,祈燃依然不情不愿,但到底是会乖乖的听课记笔记了。
苏沫布置的课后作业也会认真的完成。
时间一天一天往后转,课业与补习占据了苏沫所有的时间,忙碌且充实。
这期间,苏沫收到了第一笔补习费,没按高于市场价的时薪,是苏沫坚持的。可即便如此,依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苏沫用这笔收入,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去商场给苏奶奶买了把按摩椅。
这款按摩椅是外国名牌,专为中老年人量身打造,按摩力道不会太重,正适合像苏奶奶这种腰椎不太好受不了力的人。当初苏沫陪奶奶去完医院逛商场,一眼便看中了这款按摩椅,后来苏奶奶试用的时候也说不错。
奈何价格昂贵,苏奶奶吓得直摇头,转口说了一大通缺点,直把服务员说得拉下脸来。
但是苏沫知道,奶奶是舍不得钱。
她一直记着。
商场送货到家的时候,苏奶奶恰好不在家,原本苏沫还担心奶奶会坚持退货,这番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安装好按摩椅,苏沫打扫了一下。没多久,苏奶奶便回来了,见到客厅的按摩椅先是愣了下,继而开始念叨她乱花钱。
但念叨归念叨,爬上眼角的喜悦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苏沫看在眼里,跟着喜笑颜开。
那天苏沫在奶奶家吃完晚饭才回学校,回去前,苏沫耐心教奶奶如何使用按摩椅。老太太白发苍苍,捣鼓按摩椅的模样像极了幼时买了最爱的糖却舍不得吃的小朋友。
从奶奶家出来,苏沫回了趟学校拿教案。
教案是苏沫昨晚熬夜做的,除了常规的备课外,还根据进度制定了一份详细的补习计划表。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苏沫发现祈燃的基础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且他很聪慧,很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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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点只需她稍稍一指点,祈燃便能理解。
但是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理解课本中的知识点远远不够。
不到一年想要追上别人三年的努力,并不是易事。
到祁家,没想到祁烟也在,这是苏沫第一次在家里碰见她,倍感稀奇。
离上课时间还剩十几分钟,祁烟叫夏姨洗了点水果,拉着苏沫坐在客厅聊天,苏沫打趣她:“要不是今天在这看见你,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儿。”
祁烟一听,立马明白过来她是在调侃字,说:“这不是前段时间昊哥住院了嘛,我总得照顾他吧。”
苏沫觑她一眼,未置可否。
就在两人说话间,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苏沫抬头,看到祈燃趿着拖鞋,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晃下楼,喊道:“夏姨,给我泡杯咖啡。”
夏姨正在厨房收拾,闻言走出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劝说:“这都快七点了,别喝了吧,不然晚上睡不着。”
祈燃揉了下头发,表现出几分烦躁:“等会还有家教课,我得提着点精神——”
剩下的话,在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两人后戛然而止。
祁烟瞧他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嫌弃得无以复加:“你提着精神要干嘛?”
扫一眼苏沫,祈燃懒洋洋地说:“还能干嘛,学习呗。”
晃到客厅茶几边,拿根牙签戳了块哈密瓜,塞嘴里。祁烟直翻白眼,偏头问苏沫:“最近这小子没欺负你吧?”
苏沫来不及说什么,被祈燃抢了话:“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哟呵,竟然有人能欺负到我们祁家小少爷的头上。”祁烟反倒笑了,亲昵地挽着苏沫的手臂:“沫沫,你是怎么做到的,快点给我支招,让我也治治他。”
“……”祈燃一时语塞,默了两秒才说:“你是我亲姐吗?”
“就因为是你亲姐,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祁烟从沙发上捞了个抱枕,朝祈燃扔过去:“沫沫是我闺蜜,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祈燃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抱枕,嗤了声:“你还能有朋友呢。”
这话听着不大顺耳。
下一秒,祈燃的后脑勺被人用力拍了一掌,含着怒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找死,一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祈燃吃痛,摸着后脑勺,怒声道:“祁烟你干嘛!”
“你说干嘛?自然是教训你!”祁烟挑了下眉,伸手去勾他的脖子,祈燃反应快,闪身躲过,囔囔道:“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姐!”
一个打一个躲,两人绕着沙发追了两圈。半晌后,隔着沙发,祁燃骂道:“大两岁而已,嘚瑟个屁。”
姐弟俩对峙而立。这么细瞧起来,两人的眉眼长得极为相似。
祁烟挑着眉峰:“我就嘚瑟就嘚瑟,大两岁也是大。”
祈燃呵了声,因为祁烟这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倍感荒唐:“有病。”
祁烟:“你有药?”
“……”
“……”
十二月,再次袭来的冷空气,将这座城市彻底带入冬季。
窗外寒风凛冽,庭院里椿树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别墅客厅里灯明屋暖。
在姐弟俩幼稚的斗嘴声里,苏沫有片刻的恍神。
-
补习课一共两小时,前一小时梳理知识点,以苏沫讲解为主,后面一小时是祈燃刷题,习题是苏沫挑过的,根据祈燃的接受程度做针对性练习。
太简单的浪费时间,太难的容易挫伤学习积极性。
祈燃做练习的时候,苏沫一般会批阅前一天晚上的试卷,或者整理下一次补习的知识点。但是今天祈燃显然很不高兴,大概是因为补习前那场幼稚的争吵。
房间内很安静,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苏沫在书桌另一端,偶尔抬一眼,看到祈燃左手抵着下巴,右手握着笔,慢悠悠地在习题本上划着,一副昏昏欲睡之态。
她抬手,用笔敲了下桌面。
祈燃回了点神,身子稍稍坐直了些,可没过多久,祈燃又开始迷迷瞪瞪起来。
苏沫又敲了下桌面:“很困?”
清冷的声音扫掉祈燃大半困意,他清了清喉咙:“还行。”
苏沫低头继续整理知识点:“不困就赶紧做,争取九点前完成,等会还有两张卷子。”
这段时间祈燃已经被她“折磨”得没了脾气,外加那个考入百名的约定,听到这些话也没多大反应,只闷闷地应了声,继续耷拉着眼皮刷题。
为了驱除困意,祈燃试图和苏沫聊天:“你竟然会和我姐成为闺蜜。”
就祁烟那泼辣劲儿,和苏沫完全是两个极端。
苏沫反问:“怎么?”
“她有暴力倾向。”祁燃垂着眉眼,神态懒洋洋的,语气里全是对祈烟的不满:“动不动就打人,当她朋友可真惨。”
“她对别人不这样。”
言下之意是,她只对你有暴力倾向。
祁燃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做她弟弟实惨。”
说完,倒是想起苏沫也有弟弟。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祈燃忽然好奇他们的相处方式:“你呢,你会像我姐这样对苏泽宇吗?”
在写字的手倏然一顿,苏沫抬眸。
暖光色的灯光落在少年清隽的眉眼上,锋利的五官染上几分慵懒。他偏着头,右手抵在下颌缘,似乎真的很期待她的答案。
苏沫再次垂下眼眸,声音又轻又淡:“不会。”
“啊。”祁燃竟然有点羡慕苏泽宇了。
可转眼想到苏沫的那股狠劲儿,又有点庆幸:“也是。就苏泽宇那谨小慎微的性格,肯定不敢得罪你。”
“你们不会从小到大都没吵过架吧?”祁燃忍不住又问了句。
苏沫并不想和祈燃讨论这个话题,冷声问他:“试题做完了?”
啧。真难聊。
祁燃讪讪住口,认命地继续做题。
房间内安静如初。
约莫半个小时后,一阵急躁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祈燃瞟了眼,果断摁掉。
可下一秒,铃声又锲而不舍的响起。
这么来来回回响了三次,祈燃终于炸毛了,接通,声音里全是不耐烦:“干嘛。”
手机那头的说话声很大,苏沫能听出来,是宓高阳,在问他最近忙什么,怎么都不出来玩云云。
看样子祈燃并没有把赌约的事告诉他们。
祈燃草草应付两句,宓高阳神秘兮兮地说:“表哥店里到了批新货,听说手感特别好,要不要去试试?”
原本祈燃没多大兴致,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他不过是迟疑了几秒,便察觉到有对面有道冰冷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兴致顿时一扫而光。
祈燃扫一眼苏沫,冷声冷气道:“不去。”
这都没心动,宓高阳奇了:“燃哥你这一天天的忙什么呢,都快一个月没出来玩了。”
祈燃烦躁的抓了下头发:“做作业!”
“……啊?”宓高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做作业!”祈燃说这话时,手下用了力,笔尖差点划破纸张。
苏沫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别拿习题出气,赶紧写。”
长这么大,祈燃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像是一口气提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偏偏还是自己作出来的。
祈燃只能跟自己生闷气,说:“挂了。”
作势要摁掉电话,宓高阳却出声了:“等等燃哥,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讲?”
“有话快说!”祈燃没什么耐性。
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您该不会是喜欢上美女姐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