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一看,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凤眸轻轻上扬,深邃的五官格外勾人。
“父亲这般着急召儿子回来,所为何事?”面对永平侯的怒火,他冷静得不像话。
“唐韫修,你跟我过来!”永平侯一挥袖,看都不看这个儿子一眼,转身而去。
被唤为二公子的年轻男子,也就悠哉悠哉地跟了过去。
身后的永平侯夫人也想跟过去,二公子忽然似笑非笑地转头:“姨娘,父亲也叫你一起了吗?”
一声称呼,成功让教养良好的永平侯夫人脸上的表情僵硬。
妾室扶正,哪怕有儿子傍身,前头夫人的两个儿子,却始终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整个永平侯府都将她当做是名正言顺的夫人了,唯独这两兄弟始终不将她放在眼里。
永平侯书房里,面对着不学无术的儿子,永平侯对圣上的眼光再一次有了怀疑。
“圣上今日召为父进宫。”
这个开场白让唐韫修扯了一下嘴角,“圣上召父亲进宫,与儿子何干?”
他这个态度让永平侯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混账,非要气死我你才高兴是吧?”
唐韫修没说话,看着永平侯,意思很明显:“确实高兴。”
“……”
三言两语,永平侯就想抄东西打儿子。
“圣上让我问你,想不想当驸马?”
这句话成功让永平侯府的二公子顿了一下,“圣上让你回来征求我的意见?”
多荒唐的一句话,皇帝想让谁当驸马,难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混账!”永平侯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一不考取功名二不像你大哥一样征战沙场,圣上看得上你,你还想挑剔什么?”
“是啊,我挑剔什么?”看着没几分正经的唐二公子嗤笑一声,“若我尚了公主,大哥驻守边关又出了意外,这世子之位,不就留给你最孝顺的儿子了吗?”
“唐韫修!”永平侯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韫泽是你弟弟,你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父亲,你说得对,儿子确实没有这么宽容大量,”唐韫修陡然收敛了笑意,“望父亲不要忘记了,你侯爷这个爵位,是从谁那承袭来的。”
永平侯姓宋,前头两个儿子却姓唐,随母姓,当年唐家满门忠烈,唐韫修的几位舅舅惨死沙场,圣上破例让身为唐家女婿的宋家公子继承了唐家的爵位,图的就是有朝一日将爵位传给唐家的外孙。
可有些人时间长了,心野了,觉得同样是嫡子,什么东西都敢争一争了。
“啪”的一声,瓷杯砸落在地的声音响起,面容俊美的唐二公子额角处陡然沁出了血迹。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威胁你的父亲?”
唐韫修不说话,仿佛额角带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圣上亲自开口过问是给你面子,你若是这般冥顽不灵,到时候圣上降罪侯府,你要当这个罪人吗?”
唐韫修似笑非笑:“父亲这般害怕,那就不要逼儿子,不然局面变成怎样,儿子不敢保证,何况你知道的,儿子才疏学浅如何高攀得起公主?”
永平侯被气得不轻,“来人,二公子目无尊长,家法伺候!”
管家进来,对这一幕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二公子桀骜不驯,打几次也无用。
面对家法,唐二公子脸色都没变一下。
“你今晚给我跪在祠堂好好反省,想清楚利弊再说话!”
唐韫修笑了一声:“父亲知道儿子的性子,还是说,你打算让华烁公主之后像我母亲一样吗?看着自己的夫君独宠妾室?”
“混账!华烁公主是你能信口雌黄的人吗?”
“父亲若不信,大可一试。”
一顿毒打,唐二公子也没有服软,而永平侯夫人还是暗中打听到了父子二人谈话的内容,她私下找了永平侯,温声细语劝慰:“韫修若是不愿,咱永平侯府又不止一位公子,世子已经娶妻,可韫泽尚未娶妻,他也是你的嫡子啊。”
“韫泽虽比不得世子文武双全,但也饱读诗书多年,也算知书达礼,相貌也不差,说不定华烁公主会喜欢呢?”
此话乍一听还算合情合理,谁料永平侯一听便叹气:“韫泽不行。”
永平侯夫人脸色一变:“为何?莫不是侯爷觉得我这由妾室抬正的夫人所生之子配不上公主?”
“并非,”永平侯又叹气,“圣上说了,华烁公主的驸马,要选无妾室通房的,韫泽那你不早塞了几个通房丫鬟了吗?”
“……”
永平侯夫人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没有输在身份与相貌,却输在“不洁”。
自古以来,公主下嫁也会准备通房丫鬟,她华烁公主竟然提了这般要求?
“侯爷,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如……”
永平侯猛地一拍桌面:“欺君是要上断头台的罪!”
永平侯夫人闭了嘴,她方才下意识将欺瞒的对象当作了华烁公主,却不曾想,华烁公主之前,还有天子。
算盘落空,永平侯夫人不再说什么,永平侯却要进宫面圣。
他面对皇帝时,只说犬子配不上华烁公主,可皇帝又岂能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皇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然唐家满门忠烈,他待唐韫修兄弟俩的宽容程度,比其他人高上不少,因此才有事先传召永平侯一举。
“既如此,那就传朕旨意,待华烁公主回宫,各家年满十六未曾婚配,尚无通房妾室,相貌端正的男子,入宫竞选驸马。”
圣上之意,要为妹妹搞一次驸马选秀。
第4章 初见
永平侯离开皇宫时,冷汗浸透后背,皇帝不会迁怒唐韫修,却不代表不迁怒于他这个做父亲的。
当场下旨给华烁公主选驸马,这各家符合条件的儿郎,自然也包括了唐韫修。
他赫然在列。
但皇帝一言九鼎,唐韫修也绝无可能再尚公主。
华烁公主选驸马的消息一出,心思活络的人不少,只要是家中无正妻的公子少爷,包括年轻官员,都跃跃欲试。
然而一看驸马标准——未曾婚配,尚无通房妾室。
别的不提,许多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不会在正妻进门前纳妾,但不少人早在十三四岁就已经被家中安排了通房丫鬟,早早破身。
这一点,一下子就筛了半数人。
再认真斟酌一下,就会发现华烁公主的选婿标准大概如下:脏的不要,丑的也不要。
这道消息一传出,最先跳脚的竟然不是驸马候选人们,而是朝臣。
言官们称胡闹,说自古以来公主选驸马的标准不外乎家世、才华人品与相貌,什么时候不看家世品级看男人的贞洁了?
这怨气自然不是对皇帝撒的,而是对如今还远在甘华寺的赵瑾。
身为皇帝亲妹妹,却过得比皇帝的亲生女儿还要快活的一个公主。
“朕的妹妹,武朝嫡长公主,她的身份难道不够尊贵吗?”面对言官之言,也面对着众多臣子,皇帝缓缓开口,“怎么,公主选婿,难道不该选才华品德相貌与之匹配的?”
言官上前一步:“圣上言之有理,只是驸马标准中‘无通房’这一点,实在不合常理,公主虽尊贵,可这天下男子大多十几岁房中有了人,此条规矩,实在不甚合理。”
这句话说出后,皇帝脸上看不出表情,平静地问了一句:“众爱卿都是这么想的?”
皇帝的心思这些年来是越发难让人看出来了,此时无人开口,但显而易见,不少人都是认同言官所说。
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家中恰有适龄男儿却不符驸马标准中的“洁身自好”,又或者是,身为男子,容不得女人如此“放肆”。
直到一位年轻官员上前一步:“禀圣上,臣有拙见。”
此人面容清隽,身姿颀长,翩翩公子模样,正是今年新科探花,如今的翰林院编修庄锦晔。
“华烁公主乃我朝如今唯一嫡长公主,圣上胞妹,身份尊贵无比,”庄锦晔声音温朗,语速并不快,“以臣之见,这世间男子皆是高攀,既是高攀,连洁身自好都不能做到,怎当得起公主夫婿,又怎当得起圣上的妹夫?”
一位正七品的官,在朝堂上,公然宣扬“男子当洁身自好”的观念,此举无疑是为自己树敌,他的同期,同样站在殿堂上的新科状元和榜眼面露不解。
庄锦晔不是这种冲动的人。
这朝堂之上想要成为皇亲国戚的人虽然都没完全浮在水面上,但庄锦晔此举实在过于莽撞。
还没等其他人出口辩驳,高位之上的皇帝忽然拍手笑道:“说得好!”
一句话将其他人想要出头的念想打断。
“驸马人选,皆凭公主心意,众爱卿若是觉得不妥当,大可给朕说明白何处不妥当,而非指着这世间男子的常态在朝堂上胡言乱语。”
皇帝说着,又缓缓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众爱卿觉得朕的瑾儿配不上让区区一个男人洁身自好?”
尚公主,说到底是当皇亲国戚,无论公主是什么德行,都称之为下嫁。
谁敢开口嫌一句,整个家族的荣耀皆断送于此刻。
消息传到甘华寺时,赵瑾和紫韵正在收拾回宫的物品。
说起来这个公主身份,确确实实让赵瑾锦衣玉食二十载,她那便宜大哥皇帝做成怎样不说,在当哥哥和儿子方面却是没得说。
多年前赵瑾还是几岁孩童时,她那皇兄在朝堂上受到的掣肘颇多,这么多年后,如今的皇帝自然不如从前,除了膝下无皇子这一点以外,如今的大武朝皇帝让人看不透了。
退朝后,庄锦晔身边跟上来几位同僚。
“锦晔兄,你方才在殿上为何……”
话没说完,身着绿色官服的年轻男人转过身来,双手作揖:“在下从前有幸见过华烁公主一面,公主身份尊贵却愿与路边老妪同桌而食,此乃武朝之幸,选驸马之标准,在下认为并不苛刻。”
赵瑾自然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何地与探花郎有过一面之缘,身为公主,明面上她的确有数次出宫的经历。
只是每次身边都跟了不少乔装打扮的侍卫。
她与如今这位探花郎确实有些渊源,但这些渊源都在背地里,她知,庄锦晔却不知。
赵瑾五月初回到了京城。
回京那日,各位驸马候选人的画像,已经在仁寿宫等着她了。
只是初初回到,她还在京城的大街上磨蹭了些时间,两年前为了躲避催婚,赵瑾可谓是做戏做全套,逢年过节也不曾回皇宫,与她的母后皇兄全然是书信交流。
京城这地,两年多没踏足了。
“公……小姐,”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我们来这种地方,不合适吧?”
“为什么不合适?这种地方开来不就是为了让女子消费的吗?”
此时此刻,头戴帷帽的华烁公主闲庭信步踏入了一间南风馆。
即便不看脸,赵瑾身上也透露着富婆的气质,迎面有一位穿着青衣的貌美男子迎上前来,声音里似带着说不清的柔情蜜意:“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
赵瑾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润的嗓音了,从前还能接触互联网的时候,各种声音肉//体从互联网都能找到,自从来到这个朝代,这种快乐便少了许多。
眼前执扇的男子正是此馆的老板。
“给本姑娘安排几个好看的,包厢房。”赵瑾递出去一小袋银子。
随后有人指引她上楼。
不多时,美酒佳肴,丝竹管弦,清朗如玉的面容,便都齐齐呈现在赵瑾跟前。
她没有摘下了帷帽,身旁却有两个温柔小意的公子小心翼翼地将酒水送到她嘴边,从帷帽缝隙间窥得赵瑾的面容轮廓。
一位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看出其面容姣好的女公子。
紫韵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家公主被美男环绕,好不风流。
“姑娘觉得这力度可还好?”捏着肩膀的公子温声问道。
赵瑾眯着眼睛嗯了一声,手中捏着两颗圆润的珠子,时不时发出碰撞的声音。
她方才点人时只要求好看,没说要清倌还是红倌,因此这厢房内,弹琴吹箫的是清倌,给赵瑾捏肩倒酒喂食的是红倌。
这位女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若是尚未出阁的,敢来这种风月场所,说明在家中也有一定地位,若是能被她赎身,日后起码有所依靠。
赵瑾觉得这馆子的服务是不错,但她确实是没什么心思也没什么胆子,单纯过来欣赏一下男人的美色。
直到捏肩的公子低声问她:“姑娘可曾婚配?”
赵瑾:“……”
她掀了一下眼皮,意识到对方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沉默片刻后反问了一句:“公子觉得呢?”
“姑娘婚配与否,与奴家并无关系,只是姑娘若愿意将奴家带回,奴家便会竭力伺候好姑娘。”
赵瑾见过的世面并不多,从前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个长得不错的小帅哥求她包//养。
“我可以为你赎身,”赵瑾用纸扇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那张脸有些动人的清秀,“只是你须保证自己离开此处后可以活下去。”
被圈养多年的金丝雀,哪怕生出飞出牢笼的心思,也未必有在牢笼之外生存下去的能耐。
赵瑾这些年来深居简出,却愈发意识到这世道的残忍,男子尚且难有出路,何况女子?
“姑娘愿意为奴家赎身,却不愿带奴家回去?”
赵瑾正想说句什么,余光瞥见紫韵的眉皱得能夹死蚊子,尽管享受着服务的是赵瑾,但紫韵却觉得那些男人的手实在不配碰着公主。
“是的,”赵瑾坐直了身子,指腹轻轻抬了一下那张脸,“若我喜欢你,我愿意带你回去,但素昧平生,一面之缘,谈不上这般。”
平日里习惯了对着各种达官贵人阿谀奉承的男子头一次觉得这样失落,他难得碰上这样的姑娘,却没本事留下她的心。
赵瑾没有留下太久,她给那个厢房的公子都打赏了足够为其赎身的钱,尤其是两位清倌,他们的身价更高,只是这样一掷千金的主,走得潇洒,什么都不图。
在她踏出南风馆没一刻钟,站在茶楼之上,跟前悄无声息出现了一道身影。
“卑职见过华烁公主。”
赵瑾突然觉得盘里的花生都不香了。
“圣上挂念公主,吩咐卑职立刻请公主回宫。”
赵瑾扯了一下嘴角:“皇兄也真是的,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谢统领你亲自出马啊,我自己认得回宫的路。”
跟前魁梧的男人低着脑袋:“公主金枝玉叶,马虎不得,望公主即刻随卑职回宫。”
“……”
很好,放风时间到此结束。
赵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京城起风,高楼之上,风吹起了帷帽,芳颜敞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