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菀菀,过几天陛下过生辰,你那天也要上值吗?”
秋菀点点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嗯。”
听秋菀这么说,冬葵兴高采烈地伸手,握了握她的衣袖,笑眯眯道:“我那天也要上值,我们一起去吧。”
“好呀。”
托小王公公买来的书上说,如果你努力地做一朵美丽芬芳的花,那么就算有人忽略你,不喜欢你,但那也只是少数的,暂时的,只要你够美丽,够芬芳,终有一天,大家都会喜欢你这朵美丽芬芳的花的。
秋菀深以为然,还特意将这段话抄在了自己的练字本上,暗暗劝勉着自己。
可谁知,有一天这段话被陆沅这个爱翻她东西的小人给看到了,他竟然还嘲笑她幼稚,相信这种傻瓜说的傻话。
陆沅说,有的人看到别人比自己好,心里比他自己不好还难受,你越好,他就越讨厌你,与其想讨所有人喜欢,还不如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坦坦荡荡,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有的时候,秋菀会沮丧地觉得陆沅说得是对的,是她自己太傻,总是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的时候,秋菀又会觉得陆沅是在胡说八道,这句话明明就是很有道理,值得作为座右铭。
就像现在一样。
秋菀觉得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今天遇到的人,都是友善又有礼貌的,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很好。
虽然要花费一个中午的休息时间,帮大家写家书,但秋菀还是觉得这是值得的。
将毛笔浸好了墨,秋菀按照身旁的小宫女的说的,帮她们写信。
看着洁白的宣纸上,秋菀写得娟秀飘逸的小楷,小宫女忍不住夸赞道:“菀菀,你可真厉害,字写得这么漂亮。”
秋菀顿了顿笔,听到她这样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抿唇笑了一下,秋菀道:“谢谢。”
另外一个小宫女看着低头写信的秋菀,想到很快这封信就可以送到家里的父母双亲手上,神情之中满是雀跃。
“菀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给自己的家里人写信呀?要是我会写字,我定要天天给家里人写信。”
小宫女只不过是顺口提起,可秋菀闻言,却望着眼前的家书,愣了愣。
另外一个小宫女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有些促狭地调侃道:“你可得了吧,就你那副懒模样,每天下了值就在房间里躺着,半点都不愿意动弹,还天天写信呢。”
小宫女被揭穿,面子有点挂不住,不由得轻声“哼”了一下。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并没有察觉到低头写信的秋菀,正在有些心不在焉地怔愣出神。
初春,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原本以为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很冷了,可没料到,傍晚的时候,天空中竟然零零星星地飘落起了雪花,断断续续,掌灯的时候都没有停。
铺了一块厚厚的绒毛毯,秋菀坐在檐下台阶上,看白雪如飞花一般,在庭院的树间穿梭起舞。
亮起的摇曳宫灯垂下长长的流苏,随着晚风荡来荡去,像是系着丝绦的小姑娘在荡秋千一样,雪地上映照着它的影子。
忽然,悄无声息的,有一个清峻颀长的身影,也映照在雪地上。
秋菀双手环膝坐在绒毛毯上,好像无知无觉的模样,直到那道身影走到了她的身后,秋菀才忽然张牙舞爪,“嗷呜”一声转过头去。
“啊!”
看着秋菀一面笑,一面夸张地大叫了一声,一口糯米般的齿都在柔和的灯光里熠熠生辉的模样,陆沅在原地僵了一下,方才面无表情地对身后,刚刚不约而同抖了抖的侍从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从们好像受到了惊吓,听到陆沅这样吩咐,自然是求之不得。
“是。”
等到侍从们都退下,陆沅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点阴恻恻的。
他弯了弯腰,伸手,想要去抓坐在绒毛毯上的秋菀:“菀菀!”
秋菀听出陆沅有些咬牙切齿的,连忙往后缩了缩,躲开了陆沅要抓自己的手。
躲在台阶上,眼眸弯弯地看着陆沅,秋菀摇头晃脑的,看上去得意极了。
“怎么样?吓你一跳吧。”
只是她没有站起身来,往别的地方逃跑,陆沅想要抓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秋菀揽进怀里,陆沅扣住她挥舞着要挣扎的手腕,低头,亲上她的唇。
他好像在报复她,力道不容她挣扎,亲吻又辗转厮磨,直到过了好久,方才松开气喘吁吁,险些以为自己会被他闷死的秋菀。
恼羞成怒,秋菀抬起手来,看上去要跟陆沅打一架:“你这个小人!”
只是她的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陆沅抱着她,低声笑了一下,不过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秋菀就毫无挣扎之力了。
瞪圆了眼睛,秋菀气鼓鼓地看着陆沅,像一只气恼的河鲀,显然她很生气。
唇畔微弯,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陆沅解开自己身上的鹤氅,动作慢条斯理的,披在秋菀的身上。
见秋菀趁机又想要挣扎,陆沅收紧手上的力道,将她抱在自己身上。
亲了亲她的耳朵,他温声细语地问她:“不冷吗?坐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秋菀将身上的鹤氅偷偷拉了拉,摇头道:“不冷,我不想回去。”
顿了顿,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屋里又闷又热,还是这里比较凉快。”
陆沅听秋菀这么说,看着她弯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掖了掖披在她身上的鹤氅,却破天荒地没跟她争。
雪花仍旧随着晚风轻轻飘落,好像越下越大了。
身上还带着陆沅的体温的鹤氅,让秋菀心里的气恼消了一大半。
她想了想,将半张小脸藏进鹤氅上柔软的墨狐毛里,决定这次就先原谅他了。
从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鹤氅里伸出半张手掌来,秋菀接了几朵雪花,想到今天信里写到的,小宫女提醒娘亲春寒料峭,要多穿衣服的事,原本平静安详的心湖,忽然像被人丢了一颗小石头似的。
“殿下……”
张了张口,好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只开了个头,秋菀就有些迟疑地住了口。
陆沅低头,看着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的秋菀,她老气横秋的模样,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伸手捏了捏秋菀的脸颊,陆沅问:“怎么了?”
秋菀安静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陆沅,目光认真,轻声问:“殿下,您也会想皇后娘娘吗?”
听到她这样问,陆沅沉默了下去。
看到陆沅脸上消失的浅浅的笑意,秋菀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垂下脑袋,她有点怯怯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我不问了。”
察觉到她的懊悔,她的窘迫,以及她想要起身的动作,陆沅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将想要逃跑的秋菀抱好。
只听他语气有些若无其事地说道:“嗯,孤有的时候,确实会很想母后。”
见陆沅并不避讳同自己说起皇后娘娘,秋菀只觉得方才紧绷的心弦,忽然松了一下。
心里不知道涌上什么样的情绪,秋菀看着陆沅,看着他虽然唇角微弯,但眉宇之间,却有着若有似无的哀伤的脸庞,忽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
秋菀脸皮很薄,鲜少有这样主动地亲吻他的唇的举动,陆沅低头看她,见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的心疼,心里蔓延的哀伤,在不知不觉中被抚平,变成柔软的一片。
见陆沅望着自己出神,秋菀的脸颊忽然后知后觉地红了红。
伸手摸了摸陆沅的脸庞,秋菀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那……皇后娘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陆沅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亲了一下。
比静谧的夜里雪落的声音更轻柔的,是陆沅低沉微哑的声音,他慢慢地将皇后娘娘的事,都娓娓同秋菀道来。
“……母后喜欢安静,喜欢看书作画,种花喝茶,不喜欢人多热闹。很多时候,她是个温柔内敛的人,可对所有人,也有点太冷淡了。”
秋菀不知道这个“所有人”,是不是也包括殿下,皇后娘娘的亲生骨肉在内,可陆沅话里的一点怀念,一点伤感,却又让秋菀觉得,自己猜得是没错的。
忍不住伸手,安慰似的又摸了摸陆沅的脸庞,秋菀想要哄他开心一点,于是眉眼弯弯地笑笑。
“那,若是皇后娘娘还在世,定然不会太喜欢我。”
看着秋菀含笑的眉眼,温暖的笑脸,陆沅终于也笑了一下,他对她说:“你那样会种花,母后不会不喜欢你的,更何况,嫣华的性子比你吵闹多了,可在这个宫里,母后最喜欢的就是嫣华了。”
秋菀见陆沅神色有所好转,伸手握了握他正漫不经心地绕着自己耳畔碎发的手指,忽然“哼”了一声。
“吵闹,原来我在殿下心里,是这样的……”
陆沅伸手,捏了捏秋菀的脸颊,然后抱着她,将下颔放在她被晚风吹得乌蓬蓬的头发上。
他问:“那菀菀的娘亲呢?她是什么样的?”
听到陆沅这样问,秋菀忽然叹了一口气,闷声闷气的:“我不记得了。”
“嗯?”
秋菀有点怅然若失,显然,她也很想记起小时候的记忆,记起她的爹爹跟娘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不只是在秋伯的只言片语中,语焉不详里。
秋菀低声说道:“秋伯说,当年逃难的时候,我年纪小,身体弱,路上发起了高烧,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好不容易烧退了,我却忘记了好多事,直到现在,我都记不起来我娘亲跟我爹爹的样子。”
顿了顿,好像是要哄自己开心一些,秋菀抿唇笑笑,自己开解自己:“不过,他们应该是很好的人吧。”
看着眉眼低落,但却努力安慰着自己的秋菀,陆沅低头,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同她依偎在一起,看着穿林打叶,片片纷飞的雪花,陆沅温声对秋菀道:“没关系,以后有孤陪着你,孤可以做你的亲人。”
秋菀看着陆沅带着笑意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乱了一拍。
她匆匆移开眼睛,耳根有点发烫地问:“嗯,我也可以给殿下做亲人,对吗?”
“当然。”
亲人,是多好的一个词啊。
秋菀将脸颊埋进鹤氅里,不再说话。
比她的脸颊更滚烫的,是她仿佛有羽毛轻拂,跳个不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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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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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抿起一抹轻微的, 上扬的弧度来,陆澈垂眸坐在位置上喝茶,听着殿中的两人争吵, 心里满是讥讽与幸灾乐祸, 面上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
皇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声音里尽是怒气:“陆沅,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朕让你拨款到清州, 修建摘星楼, 你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听到皇上盛怒之极的训斥,陆沅却好似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微一躬身,他面不改色地平静道:“父皇,清州人口众多, 学堂却匮乏, 依儿臣之见,这笔款项用在修建学堂与文学馆上, 比用在摘星楼上有价值多了。”
陆沅神色平静的一番话,显然让皇上怒气更甚,声音都微颤着,他指着陆沅骂道:“你……你这个阳奉阴违的混账!”
立于殿中,仿佛所有斥责都不往心里去, 陆沅像是一株早已知道会面临风雪的冬天的竹节,顺从的姿态,却又不会被风雪所摧折。
见他不曾为自己辩驳, 也不曾向自己认错, 皇上心里怒气未消, 可是对这个平日里看着温和平易, 实际上最是顽固执拗的儿子,却也无可奈何。
一拂衣袖,冷哼了一声,皇上声音里的怒火稍减,但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却显而易见:“朕会让户部再给你拨款,这一次,你若再敢随意挪用,朕定不轻饶你!”
陆沅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像是古井里的泠泠寒水,清冷平静,无波无澜。
“还请父皇另选他人吧,儿臣恕难从命。”
皇上看到陆沅这副软硬不吃的冷淡模样,心里就腾腾直冒火。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想要骂他:“不孝子!不过是让你为你母亲尽孝,就把你为难成这副模样?你这个……”
陆沅对着坐在殿中案前的皇上拱了拱手,沉静微冷的脸庞,像是被冰镇了的端方白玉。
“儿臣告退。”
说罢,陆沅便转身,往殿外去,皇上见他转身离开,恨得牙根直痒痒。
站起身来,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皇上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你给我滚回来!”
只可惜,陆沅已经走出了殿中,好像不曾听到皇上怒气冲冲的声音,脚步停都没停一步。
站起身来的皇上看着早已不见了人影的殿门,满是怒火的目光,恨不得将那扇门给烧个洞出来。
拿陆沅无可奈何,泄愤似的,皇上将他方才呈上的给自己的寿礼,连漆案带礼物都打翻在地。
漆案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皇上却犹觉不够,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落在地,方才喘息不定地住了手。
李公公有些不忍,也有些担心,每次皇上与太子殿下吵架,他都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大逆不道地忧心,怕皇上被活生生气死。
噤若寒蝉的宫殿里,李公公在心里为自己鼓了鼓劲,方才鼓起勇气倒了一盏茶水放在皇上的手边,轻着声音,赔着小心劝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的性子随了皇后娘娘,向来是再宅心仁厚不过的,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同他置气呢?”
听李公公提起已经过世的皇后,皇上周身的怒气,显然消退了不少。
但想到方才陆沅说的那些话,皇上冷哼了一声,语气仍旧不怎么好。
“他母亲可没他这么天真傻气。”
皇上这样说,应该又是要像往日里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李公公心下恍然,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离宫宴将要开始的时辰已经不多了,李公公正想着该如何抚顺皇上心里的余怒,然后起驾到宫宴去,忽然又听到皇上语气不善地开口,询问一直静静坐着,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澈。
看了一眼垂眸喝茶的陆澈的神色,皇上冷声问:“陆澈,朕与沅儿吵架,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手上拿着茶盏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像未曾料到战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陆澈将茶盏放到桌上,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