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妄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感觉像是有人给吓得跳起来,他连说了好几声对不住,紧跟着就到了某个安静些的地方,骂道:“冯默你搞锤子,老子在陪客人吃饭,吃错药了?”
我翻了个白眼:“赵无妄骗老子好玩是吧?你妹妹一个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你他妈还有心情在重庆陪人吃饭?钱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赵无妄沉默了两秒,意识到我的火气是从哪儿来的,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看不出来你就打算一直把老子当工具人用是不是?”我给气笑了,“可以啊赵无妄,老子和你们家那点交情,你都打算用来使唤我了,算盘打得挺好,把我都算计进去了。”
“冯默你先冷静点。”赵无妄像是点了根烟,“我没有完全骗你,我是真的过不来,我妈现在还在医院里,这个事情要是我能去,我也不会让你去帮大有。”
我冷笑一声,心想现在听他们姓赵的讲话都得站到五百米开外听去:“你可别再哭惨了,老子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在舟山这边已经给你妹妹用的差不多了。”
赵大有在旁边惨兮兮地抹泪,乌那格给她递了一根烟之后又来给我递,我走到阳台上抽了一口:“赵无妄,老子当年答应赵明夷的是让你们两个活着,不是陪着你们作死,你最好现在就给老子解释清楚,要不我明天就回苏州而且还不带退你半毛钱。”
赵无妄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道:“你知道我妈是怎么病的?”
我冷笑:“不会吧,又要打这张牌来蒙我?有没有点新花样啊?”
“你以为我会拿我妈的事来打胡乱说?大有没和你说?”
赵无妄的声音也不客气起来,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的大海冷冷道:“然后呢?”
“一个月之前,收到海罐头的并不是大有,而是我们家的老房子。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个人住,老太太去年摔坏了腿,我妈就搬了过去,帮着照顾奶奶。当时那只海罐头是直接寄去老房子的,收件人写着老爷子的名字,爷爷走了之后,奶奶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我妈就想打开来先看下是什么,免得到时候让奶奶伤心。”
我听到这儿火气终于下来一点,老太太我在赵明夷的葬礼上是见过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应该是个极其知书达理的人。老太太一辈子过得都很苦,老爷子去的早,唯一的儿子又失踪了,还好儿媳妇极其精明能干,好不容易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然而赵明夷又因为意外去世.......在葬礼上,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要给老太太下跪的准备,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太太从头到尾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是你的错。
我冷静了一点:“寄东西来的人说不定都不知道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如果他真的是来找你们家寻仇的话。”
赵无妄淡淡道:“我妈打开了那个包裹,那人在海罐头里放了一袋鱼血,打开的时候浇了我妈一身,里头还有两张字条,其中一张上写着‘一切真相都在他们身上’,另一张上写着‘血债血偿’。我妈这两年年纪也大了,在明夷走了之后,她其实也落下了心病,当时心脏就出了点问题,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还抱着我哭了很久,说这是老爷子留下的孽债,明夷走了,我爸不见了,剩下的也早晚会找上门来。”
我皱起眉,在包裹里放鱼血这种做法,和乌那格的那个包裹一模一样,赵无妄冷冷道:“我不知道找上门来的是谁,但对方都已经欺负到我妈和老太太头上来了,我不可能放着不管。本来想要和大有直接去舟山的,但是我妈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我爸失踪了这么久,她不愿意叫我和大有再涉足这种事,我害怕刺激到她,实在没办法,才只能让大有一个人去,她平时回家回得少,不露面也没事,而我留在重庆这边照顾我妈和奶奶。”
赵无妄语气异常冰冷,我听出他话里的怒火,心中叹了口气,赵家和我的关系实在是过于特殊。当年我是该保护赵明夷的人,她最终却为我而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害死她的凶手,而在赵明夷走后,赵家人并没有把我当做仇人,我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吃过年夜饭,明明是我夺走了赵无妄挚爱的妹妹还有赵大有最亲近的姐姐,但在我断了那根手指之后,他们也从未拿赵明夷的死逼迫我做过任何事情。
说到底,我就是拿他们家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道:“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赵无妄淡淡道,“你是在温室里被养大的,甚至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要给自己找一个生病的理由,我要是和你说了,我怕你非但不敢接,还会阻拦我和大有,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不能赌。”
我心想老子好不容易火灭了你他妈还来人身攻击就说不过去了,没好气道:“犯不着用激将法,我想不想帮这个忙都是我的事。”
赵无妄冷冷道:“我没在激将,封默你自己想想,你练了一身绝世武功有什么用?你连个在街上见义勇为的机会都没有。我告诉你,你的那个病他妈根本就不是病,那就是给你家里头憋出来的!你以为你的脾气真得很好吗?你发病之后难道就不是你了吗?这件事明夷很早就看出来了,她想让你走出来,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赵无妄你他妈找骂是吧?”我觉得我就算脾气再好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该爆炸了,用力一掌拍在栏杆上,“你他妈骗我就算了,现在还要甩锅给我家里头,你们赵家人脸都这么大?”
赵无妄道:“我确实骗了你,是我和大有对不住你,你是我们唯一信的过的,叫你来,只是想要多一重查出真相的保障,并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我和大有都很清楚,只有你好好活着,明夷才不算白死。封默,你回想一下,大有同你在舟山这么久,她虽然没和你说实话,但她有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她有没有为你出头,又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揽的事她会负全责?”
我一时哑然,想到之前我发病把乌那格踹下船,赵大有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她对乌那格的敌意,有一半也来自于这小子半夜暗算我。赵无妄冷冷道:“本来我和大有也没打算一直骗你,因为大有不像我,你应该了解她,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很为难,所以我和她已经说好要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真相。这件事之后你想要什么道歉,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姓封的我告诉你,你要是觉得,明夷用她的命把你换回来,在死前让你做的就是让我和大有变成和你一样怕事的人,那他妈明夷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我脑子一热:“你......”
赵无妄道:“这次的事儿你要是愿意帮下去你就帮,你要是不愿意帮趁早给我回电话,你这个样子也帮不上大有的忙,我不如自己来,道歉和补偿我之后会给你。但是有一点,姓封的你跟我吵架可以,骗你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大有并不愿意做,有什么冲我来,要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妹妹,你就他妈死定了。”
赵无妄说完,竟然干净利落地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一口大气卡在胸口,气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我用了七成力,一下将护栏打得凹下去一个坑,指节上的疼痛往回传,我浑身都是冷的。
“没事吧,冯大哥?”乌那格听到声音,狗狗祟祟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我脸色不对,只敢站在两米开外看着我,“那个,杀人犯法,你还要不要烟.......”
“不用,我怕我现在碰到明火会爆炸。”
我抓了一把头发,已经有很久没碰到这么让我生气的事情了,我一直以为我从小到大被我爸弄得脾气已经很佛,但没想到一碰到赵家人就是分分钟原地爆炸。我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吹了快五分钟的风我都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这不是因为赵大有骗我,甚至也不是因为赵无妄骂我,而是因为这一次我隐约感到他可能讲得是对的。
我小时候第一次癔症发作,是被绑架之后不久,我爸刚开始让所有人都叫我冯默而不是封默,我那时候刚上五年级,身子还没完全长开,坐在教室第一排,班上许多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编了笑话说算命的说我改名了才能长高,然后就越传越开。
在学校里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很在意,直到有一天上体育课,我像是完全失去理智,当着老师的面将始作俑者打了。期间我的脑子非常混乱,到最后被打的人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的鼻梁骨完全断裂,两个手指和小腿骨折,后来甚至直接休学了。
在当时,这个事情一度给我家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据说赔钱就赔了好大一笔,最后还是找我爸以前的一个老客户帮忙才给平息下来。回家之后我爸罚我在梅花桩上蹲了一个星期的马步,后来还是我妈看不下去,说我没道理会突然把人打成这样,带我去看了个医生。
由于我根本讲不清楚当时的事情,记忆都是混乱的,说话颠来倒去,最后医生认定我肯定是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再后来,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医生知道了我小时候给人绑架过还差点死掉的事,坚定地认为这是一种癔症,是因为小时候那场事故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我就这么给确诊了。
随着我长大,这个病的发作次数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赵明夷的死,那一年在无人区,我差点徒手将三个偷猎贩子直接打死,后来还是被赶来的其他志愿者拉住才没酿成大错,那次的事闹得很大,最后也是赵家帮我私了才解决。
“你发病之后难道就不是你了吗?”
赵无妄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我感到指尖发麻,在过去这是一种发病的前兆,然而这次我等了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有,不但如此,甚至我原来濒临爆炸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有些吃惊,疯狗已经陪伴了我二十年,我也从未质疑过它,但就在眼下我却发现,它竟然是可以被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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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这个病之后还会有进一步解释。
那本日记很快就会看,这个文勾心斗角的部分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解密了。
第35章 。 宋丽的日记本·★
我吹了一会儿冷风,回到室内发现赵大有一脸忐忑地看着我,赵无妄有一点没说错,赵大有的性格过刚易折,而且因为常年在学校里,很多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儿一样,确实并不适合做这种骗人的地下工作。
我看她脸上还挂着泪珠,知道以她的处境无论是帮我或者帮赵无妄说话都很难,心里剩下的火气消了一半,给她递了纸巾:“你哥真行,放心你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现在不是特别想和他打电话,你一会儿发个微信叫他不要过来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来都来了,未免你哥到时候觉得我是个怂包,我会陪你把这个事情查完的。”
赵大有吸了一下鼻子:“谢谢你默哥,你,你不生气了吧?”
“跟你哥吵完架煤气罐都他妈该熄火了。”
“不是,我是说......”
我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又感慨她相比于赵明夷和赵无妄还是嫩了点,我得的这个“病”,恐怕很早以前就只有赵大有一个人还相信了,摇摇头道:“没事,现在不会失控的,你哥虽然是个混蛋,但有一点说的没错,我可能就是憋狠了,偶尔找个人发泄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
“冯大哥,你要是感觉没好透再出去打套拳再进来吧?”
乌那格难得在旁边乖巧得像是个小动物,要不说我都想不起来这个事是他挑的,我翻了个白眼:“你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刚刚对我扎刀子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既然说要把这事儿管到底我就会管到底,刚刚赵无妄都和我说了,他们收的那只海罐头的情况和你差不多,里头也有鱼血,肯定是一个人寄的。”
我说完又摸了一把赵大有的头:“行了,都这种时候你还死撑什么?结果还是没和我说这个东西害的你妈都住院了,和你哥发个微信就说有我在你出不了事,叫他别管,好好在他的火锅店里待着吧,老子也不想看见他。”
赵大有点点头,又轻声道:“抱歉默哥,本来我真的不想让你来趟这趟浑水,我姐希望你好好的,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查完。”
赵大有向来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估计也很少在人面前又是哭又是道歉的,我叹了口气,这下算是彻底冷静了:“刚刚我给气昏头了,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既然要查到底,那个宋丽的日记本,你应该是带着的吧?”
“带着,不过里头的东西......我并不觉得能解开鬼船的秘密。”赵大有擦掉眼泪,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爷爷找到的时候,日记已经被血污染了很多了,所以,翻阅的时候要很小心,否则很容易碎掉。”
乌那格也凑过来,好奇道:“赵姐,寄给你的那个什么海罐头,你也带在身上吗?”
赵大有又从室内拿出一只海碗大小的青铜器,上头布满铜锈还有被藤壶类寄生过的痕迹,因为锈得太厉害,青铜器本身的花纹都看不清了,我小心地接过来,意外却不觉得非常沉重,奇怪道:“这么轻?”
赵大有道:“因为是真的所以才轻,伪器就会压手。”
我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罐子皱眉:“这样的东西,原本会是装什么的呢?”
赵大有明显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海罐头了:“这上头原本应该还有盖子,下海的时候是密封的状态,但是盖子和铜罐本身的铸合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大多都被海水腐蚀了,所以被打捞起来的青铜罐都是破碎的,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过去所有海罐头的记录里,只有一两次,打捞起来的时候只出现了裂洞但是没有完全破碎,从里头发现了一些钻进去的鱼虾,吃完之后便具有强烈的致幻性。”
乌那格嘟囔道:“要是师父在这儿就好了,能叫他帮忙问问这是装什么的,赵姐,你爷爷有研究过吗?”
“研究过,但是样本太少了,又没有完整的样本存在,关于沈聪的史料记载几乎没有,这对于专业的科研人员来说也是很难考证的。”
赵大有面色凝重,看着海罐头道:“我爷爷只说,这个东西的形态非常类似于药炉,从秦代开始兴起炼丹之风,在那之后的许多朝代都挖掘出与这种罐头外形非常类似的药炉。爷爷猜测过,这里头装的应该是一种药,他考察了大量的民间传闻,认为海罐头里的东西,和沈万三聚宝盆的传说可能有莫大的关系,又或者说,这个海罐头,可能就是聚宝盆的原形。”
“啥?”我听愣了,我是苏州人,对江浙沪这一代的事情还算熟悉,有听说过沈万三的聚宝盆后来埋在南京城墙根下头了,倒是没听说过掉进海里的,我笑道,“把聚宝盆沉海,这不等同于把自己的支付宝账号密码直接贴在大街上吗?”
赵大有这才破涕为笑:“不是默哥你说的吗,民间传的东西就算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也有百分之一是真的。聚宝盆肯定是不存在的,它只是沈万三的一种赚钱方法罢了,就像是马云搞阿里巴巴的核心技术,又或者是肯德基的炸鸡秘方,外头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是从来没见过,就给它冠以了一定的神性,变成了聚宝盆,它的原形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或许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