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郎中没有立刻回裴宁的话,而是站起身来,两只手抓向裴宁的头,询问道:“在河边醒来时,头哪边疼你还记得吗?”
裴宁指着后脑勺的部位:“现下已经不疼了。”
齐郎中撩起裴宁的长发,果然看到一块红色的伤痕。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伤痕的颜色已经渐渐变淡了。
玉桃回来时便见到了这一幕。
裴宁惦记着帮玉桃搬菜,急匆匆站了起来,一箩筐的蔬菜和肉,玉桃是搬不动的,体现他用途的时刻就到了。
凡事涉及到有关玉桃的事情,裴宁总是冲在最前面。
齐郎中看着又在犯傻的裴宁,微微摇了摇头。
玉桃迅速捕捉到了齐郎中的动作,神色一顿,低声道:“齐郎中,可是宁郎他情况不好?”
齐郎中道:“裴郎君的症状确实是后天致使的。”
“那为何您要摇头?”玉桃不解。
“外伤所致受到刺激导致的失忆症状,无药物可解,齐某确实束手无策,兴许……”齐郎中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兴许再受一次刺激便能恢复神志也未可知。”
玉桃抿住了嘴。
就连齐郎中都不能保证的事,谁又能知道再被外物撞击一次宁郎就能恢复呢?
裴宁已经因为失忆吃了这样多的苦,她宁可宁郎一直这样傻憨的快乐下去,也不想他再受一次伤了。
第20章
◎撞墙◎
裴宁之前听了齐郎中的话,现在满身是劲。
玉桃那么信任齐郎中,齐郎中说他能治好,那他就一定能治好。
裴宁搬着商贩送来的一筐菜,不费吹灰之力就搬进了后厨。
刚才齐郎中还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医治,裴宁迫不及待想回到前厅去,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轻快了许多。
短短几步路,裴宁在心里已经规划了无数个,如果他好了以后要与玉桃做的事情。
他想多挣点银子,之前玉桃的那枚簪子已经断了,成婚时他偷偷瞄见好几个妇人的头上都有簪子,别人有的,玉桃也一定要有。
“外伤所致受到刺激导致的失忆症状,无药物可解,兴许再受一次刺激便能恢复神志也未可知。”
裴宁听到大厅里齐郎中对玉桃说。
他的脚步突然停滞了。
什么意思?
他的病就连齐郎中也束手无策吗?
他不想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笑话他是个傻子。
那样玉桃一定会伤心的。
裴宁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紧蹙眉头,拼命想着刚才齐郎中的话。
兴许再受一次刺激便能恢复神志……
裴宁转动着目光,瞄向了一旁坚硬的墙壁。
玉桃本来还在与齐郎中,突然听到一声闷响,吓得她与齐郎中齐齐回了头。
只见不远处,刚才还生龙活虎给玉桃搬菜的裴宁,此刻仰面倒在地上,双手捂在头上,疼得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玉桃吓了一跳,忙跑了过去蹲在裴宁的身边,把他的两只胳膊拿开过后,看到额头上撞起了好大一个红包,好在没有磕破流血:“宁郎,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难道是之前碰撞过脑袋,现下出了问题?
裴宁只觉自己眼前好多的星星在闪,疼得他眼角不自觉渗出两滴眼泪。
玉桃一脸担忧地扶起裴宁,又让齐郎中再号了一次脉。
“可是有何问题?”玉桃问道。
齐郎中撤回搭脉的手:“无碍,这是裴郎君额头上的红包,怕是得过几日才能消下去了。”
“怎么好端端就倒在了地上。”玉桃不解。
裴宁低着头,不敢直视玉桃的眼睛。
头上的包磕的好痛,可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浑浑噩噩的,一点都没有变。
裴宁有些泄气,一定是刚才撞得还不够,他还得再加把劲。
齐郎中若有所思地看了裴宁一眼,对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好懂得很。
只怕是刚才他与小裴掌柜的对话被裴郎君听进了几句去,才做出如此激烈的动作。
真不知道该说他真傻还是真性情。
齐郎中摇摇头:“裴郎君还是好生休息,切莫再撞击头部了。”
裴宁将头埋的更深,不敢看玉桃的表情。
他做出如此举动,一定又会被笑话了。
被齐郎中这么一提醒,玉桃突然明白了过来。
怕不是裴宁刚才一头撞在了墙上,想试试这样是不是能恢复心智。
他怎么这么傻!
玉桃的心倏地就跟着疼了起来。
她一只手轻轻抚上裴宁额头上的包,小心翼翼又不敢碰触,只能将这份心疼化作柔情似水的目光,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莫要做傻事。”
裴宁蠕动着嘴,用小到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我想试试,万一下次我就好了呢,我怕我一直是个傻的,没用的……”
裴宁的声音越说越小。
看来,得让裴宁放弃这个执拗的想法。
她可不想看着裴宁再受伤。
玉桃的两只手仍牢牢抓着裴宁,就好像若是松开了手,裴宁就要跑了似的。
玉桃打量了一圈桃花阁的大厅,直到眼睛瞄到了柜台处。
金先生走后,她就一直没来得及招个账房先生,今日若要开门营业的话,少个账房先生怎么行。
她差点就忘了!
眼前这不是现成就有一位吗,她可是看着宁郎打起算盘来,比金先生还要熟练几分。
正巧给宁郎找件事情做,以他的心性,若专注于此,一定就不会再想着撞墙的事了。
玉桃想着,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状,嘴角的酒窝也显露出来。
“宁郎,眼下有一件顶要紧的事,只有你能做。”
裴宁听着玉桃的语气神神秘秘的,吊足了他的好奇心。
居然有只有他能做的事?
看着裴宁有些怀疑的表情,玉桃正了正脸色,不过还是笑着:“之前桃花阁的账房先生走了,我一直没来得及招人。不过我瞧着宁郎你打算盘算数是一顶一的好,不如这个差事就先让你顶了去,若是日后你不想做了,我再招人也不迟。”
裴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玉桃的话他听懂了,还给了他极大的自信心。
他不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傻子,他会打算盘,会写大字。
眼下玉桃就需要他这样的人!
如此想着,裴宁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亮光。
齐郎中看着小裴掌柜想了个好法子,三言两语就将裴郎君给哄好,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都是至纯至善的人,怎么就遇到这么多苦难。
若是老天有眼,他还是希望小裴掌柜与裴郎君能够无忧地活下去。
毕竟日子已经太苦了。
裴宁被哄着,没有再闹着再去撞一次墙。
齐郎中给裴宁额头上的包涂抹了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一晃就快到了晌午,桃花阁也到了要开门纳客的时辰。
玉桃一再挽留让齐郎中用过午膳后再走,不过齐郎中以还要回去给其他人看病为由告辞了。
裴宁揉着发痛的额头看着齐郎中离开:“齐郎中真是个好人。”
玉桃也要去后厨备菜了,不过她害怕裴宁趁她不在一会再偷偷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踮起脚尖,伸出上手一把捧上他的脸,强迫裴宁必须直视她的眼睛。
“你既做了我的赘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等我赚多了钱,带去你看更好的郎中治病好不好?只一点,不能再做像刚才那样的傻事了,否则……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
听到玉桃说要不理他,裴宁急了。
重重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再三保证道:“再也不了!”
看着裴宁精致的脸上因为害怕,五官都要挤在了一起,玉桃才肯罢休,松开了他的脸。
第21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作画◎
入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清凉,街上的人明显都多了起来。
许是桃花阁刚办了喜事,热闹了一番,今日开张,倒是食客也不少。
营业前玉桃特地教会了裴宁需要做什么,简单来说就是照着墙上挂的菜单金额,算一遍这一桌花费多少银子。
桃花阁向来是物美价廉的口碑,好菜既不宰客又美味,往往大家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吃一顿好饭。
玉桃信得过裴宁,再加上大厅有小雪看着,玉桃就放心在后厨忙碌着。
趁着店里客人不太多,不忙的工夫,玉桃还不忘炒了两盘硬菜,让小雪帮忙送到了王大婶家,特意感谢了王大婶和王大叔前几日的帮忙。
直到下午打烊前,平平安安的也没惹出任何的乱子来。
等玉桃一切都忙完后,裴宁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时。
他今日第一次做工,感觉格外新奇。
玉桃一进屋,裴宁就拿着账本迫不及待给她看。
宁郎的笔迹比金先生要大气许多,虽一页字占得比之前要大,阅读起来却更加舒服。
玉桃对着今日收到的银子核算了一遍,竟然分毫不差。
宁郎虽然在有些地方上有些傻憨,但在算账写字上,却是一丝不苟的。
玉桃又看了两遍,满眼的欢喜,不过她这次不是为了对账单,而是看这些字。
她从小调皮捣蛋惯了,书没读几本,字也写的不好看。
想来宁郎小时也是用功读书的。
既如此,玉桃的心里又多了个念头出来。
一直没有宁郎的家人来寻,说不定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宁郎此刻在瑞安镇,若她在外面张贴个带着宁郎肖像的画幅,说不定会被认出来。
玉桃抬起头,看着在旁边一脸紧张的裴宁:“宁郎,你算盘也会打,字也写的那么好,画画会不会?”
裴宁点头:“大概是会的。”
听到裴宁的回答,玉桃深吸一口气。
她怎么随手一捡,就捡到了个如此完美的人?
这下倒让玉桃有些担忧了。
会写字可能从前是个书生,会算盘,也可能是个账房先生,可若连画画都会,只怕真的是位大户人家的公子。
如果宁郎以后真的恢复了心智,还会甘愿留在她这个小小的桃花阁里吗?
虽然她觉得以宁郎的品性,不会背弃她。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想让宁郎找到家人。
哪有人会不想自己家人的呢,若只是她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将宁郎困在这里,那她就太自私了。
最终的去留还得让宁郎自己去选。
总归,当初让宁郎成为她的赘婿,也是为了保住桃花阁。
玉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笑了起来:“索性这个时间我也没有困意,宁郎你教我画画可好?”
听到玉桃这么说,裴宁的心里别提多欢喜,拍了拍胸脯道:“我乐意得很!”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傻子,而是个有用的正常人。
不过偶尔,他也会思考,为何他是个傻子,却会写字,会算盘,直到刚才玉桃问他时,他才想起自己原来还会画画。
他现在也已经开始反问自己,以前的他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泼皮?流浪汉。
好像都不是。
他也会有爹爹,有娘亲吗?
说不定也会有几个兄弟姐妹,家里其乐融融的。
可是为什么他来了瑞安镇,一次都没有家里人来找他呢。
如此思索着,头就疼了起来。
玉桃很快就将柜台上的笔墨纸砚拿了来。
毕竟她不是平日里就用这些的人,宣纸是最便宜的宣纸,裁得整整齐齐拿来记账用的,就连毛笔和砚台也都是为了记账用的。
这还是金先生当年采买来用剩下的。
玉桃一齐抱来后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学着弟子拜夫子的样子,伸直两只胳膊后,两只手叠在一起,向裴宁轻轻鞠了一躬,忍着笑意道:“那就谢过裴夫子了。”
这句话对裴宁很受用,瞬间他就觉得刚才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就不疼了。
相反的,他觉得此刻心里痒痒的,格外的舒服。
便坐了下来,铺开了宣纸。
玉桃则有模有样站在一旁给裴宁研墨。
玉桃低着头,手里握着墨锭在砚台上来回地转着圈圈。
偶有几缕头发落到脸前来,不等玉桃动作,裴宁就已经眼疾手快将那些碎发别到了玉桃的耳后。
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不过裴宁瞧着手里这支毛笔却不那么欢喜。
他知道这是从前那位背信弃义的账房先生留下的,他与玉桃成婚的时候,他远远见过一次对方。
账房先生没进来,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还是王大婶悄悄告诉裴宁:“以后离这个小人远一点,瞧着桃花阁出了事就赶紧攀了高枝走人了,亏得裴老爹在世时对他那么好!”
玉桃没将金先生跟她提亲的事告诉任何人,也算是保全了大家的颜面。
不过裴宁还是记了仇,瞪着手里这支被“小人”用过的毛笔,心里想着,早晚将他用过的东西都换掉!
等玉桃研好墨后,倒是没着急先让裴宁教他。
“宁郎,你先随便画点什么。”
她想看裴宁画画。
裴宁也没跟玉桃谦虚。
早在他看着玉桃研墨时他就已经想好了。
裴宁让玉桃坐在他对面,却不告诉她要画些什么。
玉桃只好乖乖地坐着,伸着头瞧着裴宁拿起毛笔,沾了砚台上的墨水。
那墨水在裴宁的笔下,瞬间就灵动了起来,由一个点变成了一条线,又化作了一个圆,短短勾勒几笔,就变成了一幅画。
玉桃的眼睛都没敢眨几下,没一刻钟的工夫,宣纸上就勾勒出一个简易的姑娘肖像来。
眉眼间都分外眼熟。
画上的姑娘,是她。
裴宁的手没有闲着,眼睛也是格外的专注,即使玉桃不坐在对面,他也将对方的脸牢牢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寥寥几笔,玉桃的一颦一笑就印刻在了这张宣纸上。
如果说单拎出写的一手好字的人,打得一手好算盘的人,或者是画画的好人,瑞安镇也能找出几个来。
可将这几个技能都加在一起,玉桃敢说,除了裴宁,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你究竟是谁呀。”玉桃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