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听完,耻笑了两声。
漂亮乞丐不解地问:“他在笑什么?”
玉桃轻咬住嘴唇,笑容有些苦涩:“族长……是在恭喜我们。”
漂亮乞丐点点头,冲族长拍手道:“谢谢族长!”
玉桃直接无视二麻子,径直走到族长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您说过只要我招了赘婿,不管是谁,都能让我继续经营桃花阁,对吧?”
族长被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娘子却如此强硬的态度震得微微愣了神,好久才缓过劲来,点了点头。
二麻子不爽极了,凑到族长旁边,脸色黑的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族长,你什么意思,不是来为我说亲的吗!”
“可裴玉桃确实招到了赘婿。”族长开口。
“你这个臭老头!”二麻子吹胡子瞪眼,抬起手来扬了半天,最终捏紧了拳头,又狠狠垂了下去。
他还没胆大包天到对族长做出什么事来,除非他是真的不想在瑞安镇混了。
只是,他忙了一通没想到为这个傻子做了嫁衣,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口说无凭,你们得签下婚书,这事我才认。否则,就当你这个心眼多的小厨娘诓骗我和族长的。”
王大婶撇撇嘴:“一个泼皮事还那么多。”
二麻子本就心中烦闷地很,一脚踹在王大婶的椅子上,让她差点摔下来。
眼见着王大叔和二麻子又要打起来,玉桃及时插进话来,阻止了两个人。
“你还想怎么样?”
玉桃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二麻子。
“签婚书。”二麻子坐下,晃动着翘上二郎腿的脚,用嘴努了努族长从刚进门时就拿在手里的物件。
族长经二麻子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手里还有婚书,急忙放到桌子上铺好。
一张大红色的纸上,黑色的墨笔写有“鸳鸯礼书”四个大字。
后面附了几句吉祥话,意在祝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最后,便是两人的落款。
婚书摆在面前,一旦写下名字,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裴玉桃的动作。
二麻子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笑容:“玉桃妹妹,你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他偏不信,这软硬不吃的小厨娘真会委身个傻子。
但,很快,裴玉桃就打了他的脸。
“小雪,拿笔墨来。”玉桃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悲喜。
小雪站在那,没有动。
玉桃见状,知晓她是不想让自己受委屈,可不这样,如何保住爹爹和娘亲苦心经营的桃花阁。
“小雪,快去!”玉桃的声音扬起。
小雪的眼泪差点又被逼出来,快速跑开了。
至少,漂亮乞丐是个性子极单纯的人,若是手脚利落些,在桃花阁做做工,也能吃饱和暖,不必再在外面流浪街头了。
不一会的工夫,小雪捧着笔和砚台走了出来。
玉桃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不带一丝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漂亮乞丐凑在一旁,默默在心底记下了这三个字。
轮到漂亮乞丐时,他一眼白净的脸上终于看出了迟疑,久久没有接过玉桃递过来的毛笔。
“怎么?”裴玉桃问道。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漂亮乞丐说的声音极小,他垂着头咬着下嘴唇,一副很难启齿的样子。
他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让别人笑话神仙姐姐。
别人笑话他,骂他,他都无所谓。
可他不能给神仙姐姐丢脸,让神仙姐姐难过。
“啧,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是个傻子。”二麻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漂亮乞丐听到二麻子的话,眼中的亮光再次黯淡了下去。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说的也许不错,他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了……
“谁说他没有名字的,他叫裴宁。”裴玉桃开口,她将手中的毛笔再次递到得了新名字的裴宁手中,“你既然做了我的赘婿,那就跟我姓吧,单名一个‘宁’字,就是永远太平安宁的意思。”
裴宁低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阵暖意流过。
他虽不懂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可心里却格外的踏实。
他有名字了,还有了仙女姐姐。
“你给他取了名字有什么用,他一个臭傻子他知道怎么写吗。”二麻子继续嘲讽道。
下一秒,裴宁用工工整整的楷书在“裴玉桃”三个字旁边写下了自己的新名字。
本来还在等着看裴宁热闹的两个人顿时傻了眼,就连王大婶王大叔和小雪都吃了一惊。
第7章
◎他喜欢◎
裴宁写字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字体刚劲有力,必是练过几年才能写出这个水准来的。
反倒裴玉桃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在一旁作对比,倒有些相形见绌了。
玉桃见了裴宁的字,心里也是一阵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本以为他看上去有些心智不全,没想到却写的一手好字,估计以前可能也是个言情书网,只怕他如今这个样不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病,而是后天形成的。
如今,婚书也已写成,裴宁与她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证人。
玉桃问道:“现在总该没有什么疑问了吧。”
闹了一上午,族长此刻觉得面上有些无光,只想赶紧走人。
二麻子一甩袖,没想到到手的肥鸭子飞走了,还落到了一个傻子嘴里,越想越气,恶狠狠放话:“好得很,这么说来我和族长还是你们的媒人。你可千万不要反悔,我还得着吃你们的喜酒呢!”
玉桃面无表情看着二人,知道婚书写了,他们就只能在婚礼上再做文章了,为求早日摆脱二人,伸出两只手指:
“两日时间,两日后我和裴宁在桃花阁里摆酒成亲。”
“好,我等着!”
二麻子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抬脚走出了桃花阁。
族长为保自己族长的面子,尴尬地捋了一把胡子,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如今桃娘子有了归宿了,我也是做了好事一件嘛,两日后定来恭贺!”
直到族长和二麻子都离开桃花阁后,玉桃才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红色的婚书。
她纤细的手抚上婚书,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纸张,上面的红色像是一团火般,就要将她灼烧殆尽一般。
好似被烫到了似的,玉桃又赶紧抽回了手。
明明早晨只是想着找一个账房先生,怎么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她竟然就成婚了。
还有了一个赘婿。
想到还有一个赘婿,玉桃忙抬起身来。
只见裴宁就立在她的身旁,正低着头聚精会神,一字一顿小声默念着婚书上的内容。
“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裴宁不理解这些字的意思,可感觉一定是些极好的话。
裴宁抬起头,看到玉桃正定定地看着他。
不过,像是在看他,实则是越过他看向了远方,只是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张俏丽的脸蛋上写满了情绪,但是,却没有喜悦。
裴宁小心翼翼伸出手,却又顿在了半空。
他歪着头看着裴玉桃,这婚书写下了,他和仙女姐姐是不是就是一家人了。
如此,他是不是就可以触碰仙女姐姐了。
裴宁暗自为自己加油鼓劲,那截白皙修长的手终究还是拉住了玉桃的一小块衣衫。
感觉有人正在抓着她的衣衫,玉桃晃过神来。
见裴宁正望着她,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浮现一抹担忧的神情。
“仙女姐姐,你不开心了吗。”
玉桃看着裴宁,他也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
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桃花阁,便哄骗着连入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裴宁与她一起签下了婚书,不知他若有天神志清醒过来,会不会恨她……
想到这,玉桃心中涌过一丝愧疚的情绪。
她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我们签了婚书,便是一家人了,从此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夫君。以后不必再称呼我为‘仙女姐姐’,你可以随我娘亲喊我‘玉桃’,我便唤你‘宁郎’可好?”
裴宁低声呐呢着“玉桃”这两个字。
仿佛是最动听优美的两个字,他只能以最小心最崇敬的心态,来念出这两个字。
“玉桃。”
裴宁郑重其事地念出,随即,刚刚脸上还有的担忧烟消云散。
嘴角绽放出一个纯洁无瑕的笑容。
玉桃说,从此她便是自己的娘子,而他是玉桃的夫君。心底仿佛空落落的一块,突然就被暖意填满。
裴宁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他喜欢。
“宁郎,一会你随我去见娘亲可好?”玉桃与裴宁商量着,“我娘亲是一个很温柔很好说话的人,只要你孝敬她,娘亲也会对你好的。”
娘亲?
娘亲……
裴宁默念着这个词。
倏地,娘亲这两个字仿佛是一块石子,不大,却生生咯疼了他。
裴宁捂着胸口,清秀的眉头蹙到了一起。
为什么一提到娘亲这两个字,他的心里会这么疼,像是空缺了一块,冰凉的,怎么都填不满的样子。
看着裴宁难受的样子,玉桃吓了一跳,急忙凑上前,一双小巧白皙的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覆到了裴宁捂着胸口的手背上。
“宁郎,你怎么了?”
娘亲身体不好,有时犯起病来胸口就会疼痛难忍,裴宁和娘亲的样子有些像,让玉桃又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明明是冰凉的手传递来的触感,裴宁却感觉被灼烧了一般,瞬间让他回过神。
裴宁抬起眼帘,撞上那一汪水润润的眼睛,满是关切。
裴宁摇摇头,指着心口处说道:“刚才这里疼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玉桃见状,终于展开笑容:“没事了就好,刚才吓坏我了。”
说罢,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裴宁的手背上没了裴玉桃手心里的凉意,空落落的感觉再次袭来。
只是,跟刚才心口疼不是一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摇了摇头,想将心中那种不舒服的烦闷甩出去。
“那宁郎,你还能与我去见娘亲吗?”
裴宁猛地抬起眼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玉桃的娘亲,便是我的娘亲,我自是要孝敬她的。”
玉桃刚才担忧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玉桃娘用过早膳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不过因为刚睡醒,她也不困。
玉桃娘是一个很要好的人,即使是一直卧在病榻,也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让小雪为她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自裴郎走后,她便开始一病不起,让刚及笄的玉桃自己苦苦支撑着整个桃花阁。
她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无法为玉桃多做些什么,只能每日让自己看上去稍微精神些,不让忙碌的玉桃再多分出一份心神来为病弱的她操心。
只是,她自己的身子什么样,玉桃娘自己心里最清楚。
纵使每日强打着精神,可她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
裴郎走后,她多想跟着裴郎一起去了,可一想到尚且年幼的玉桃,她就不忍心。
若是哪个好儿郎,能看上她们玉桃,那她也就放心了。
太阳一点点升起时,光亮顺着窗户沿照射进房间内,恰好洒在了玉桃娘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
这才让玉桃娘看上去稍稍有了些红润。
堂外的骚动就是这时候传进来的。
桃花阁本就不大,随隔着个小院子,若是堂外声音稍大一点,便听得一清二楚。
玉桃娘听出那是老族长的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是不怀好意,生怕玉桃受了委屈,玉桃娘急忙将服侍她的小雪打发了出去。
若无人搀扶,玉桃娘的身体实在是下不来床。
她只能坐在床上静静听着堂外的动静。
一边听,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就掉落下来,摔进盖着的薄棉被里,很快就洇湿了布面。
她多恨外面那几个逼迫玉桃的男人,恨他们看人下菜,专挑软柿子捏。
她多恨自己的无用,这个时候不能保护被人欺负的女儿。
她有时也会闪出一丝恨裴郎的念头来,若不是裴郎听信了同乡的人巧言善辩的话,便不会与那人出去做生意,生生将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
她仍记得临走前,裴郎笑语盈盈地对自己说:“我们玉桃长大了,很快就会嫁人的。靠桃花阁赚的银子,什么时候才能为玉桃攒出嫁妆来,我必得为玉桃挣出丰厚的嫁妆来,给她挑个全世界最好的儿郎。”
他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我们的玉桃。”
常年舞刀的裴郎,身体最是结实,但他也是最细心的,不论是做菜,还是经营店面。
裴郎在她与玉桃心中,像是永远都打不倒的江湖侠客,笑容总是那样爽朗。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忍心抛下她与玉桃,就这么去了呢。
玉桃娘拽着胸口的衣襟,疼痛地小声咳嗽着。
越咳,胸口就越疼。
到最后也说不上来,究竟是身体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了。
裴郎,我终究是食言了,你会怪我吗。
玉桃带着裴宁走到内室时,刚要叩门,就听到了门内隐约传来的咳嗽声。
虽然极力隐忍着,可还是一声一声咳进了玉桃的心里。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的情绪,推门的手也犹豫了起来。
玉桃瞥向裴宁,他正看着自己,眼中满是纯净。
“宁郎,做我的赘婿,你委屈吗?”玉桃开口,用最轻的声音询问道。
趁着现在,还没有告知娘亲,她再给他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裴宁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甜甜地承诺道:“我想永远跟玉桃在一起,保护玉桃,不让玉桃受一丝委屈。”
裴玉桃心中一暖:“我记住了,宁郎,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我们一起去见娘亲吧。”
说罢,玉桃轻轻叩响了内室的门:“娘亲,现在可以进去吗?我带了人来,想让你见见。”
低沉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片刻,门内虚弱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推门而入,干净整洁的内饰映入裴宁眼帘。
玉桃娘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奋力沿着床沿坐了起来,只是一侧的身子仍倚靠在床头。
她的面色很苍白,涂抹上了大红色的口脂让她看上去不至于特别虚弱,发丝虽然没有挽起,只是如瀑布般垂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