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日查抄了赵府,有了不少金银,我与书煜商量了,一部分收入国库,一部分用来买粮草物资。”
他抿了抿唇,“赵岚也没有找到……我怀疑她去了大胡。”
齐书怡手中的竹筷掉下一根,她呆呆望着赵怀意温柔又灼热的双眸,疑惑地问道,“我是睡了几个时辰吧?不是睡了好几日吧?”
赵怀意弯腰捡起竹筷,用干净的手帕擦拭干净,轻声道,“嗯,是五个时辰,不是五日。”
齐书怡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张,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怀意轻轻笑了一声,“明日我去塞北,书煜回京,你想跟谁一起走?”
齐书怡脱口而出,“自然是跟你一起!”余光瞥见赵怀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耳尖发热。
她找补道,“我还没去过塞北呢,当然是想去看看塞北的风景了!京城、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我都玩腻了好吗?!”
“嗯,我知道。”赵怀意将竹筷递在齐书怡面前,“还吃吗?面要坨了。”
齐书怡讪讪夺过竹筷,埋头三两口就将面条吃完。她将碗往他面前一推,手背用力地擦过自己的唇角,下巴微微抬起。
赵怀意突然俯身靠近。
齐书怡心跳漏了半拍,愣在原地。
赵怀意似乎是沐浴过的,齐书怡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皂香,很轻很淡,若不是此刻他们的距离太近,齐书怡不一定能闻到。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有些欲盖弥彰。
中间的几案发生错位,发出轻微的声响。
赵怀意伸出手,拇指轻轻抹在她的脸上,冰凉的扳指蹭过她的唇角,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过那个地方。
粉嫩的舌尖在赵怀意眼底撩起一片赤火,呼出的气息喷拂在她面上。
齐书怡抬眸,注视着他双眸,觉得周围的温度在升腾,她似乎又回到了白日的状态。
迷离又渴望。
赵怀意喉结艰难滚动两下,缓缓收回手,声音沙哑,“没擦干净。”
“哦、哦。”齐书怡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她低下头,抬手胡乱擦了几下,转身走向屏风后面,“我、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赵怀意道,“可是这是我的房间。”
“啊。”齐书怡紧张地应了一声,脸色更加红。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心中乱成一团,“我走,我走。”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刹那,赵怀意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身边。他轻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你在这休息,我去其他房间。”
齐书怡站在原地,等赵怀意走了许久之后蓦地蹲下,双手揉了揉头,心中尖叫,好丢人啊!!!
第45章
◎再问一百遍,也是跟他。◎
长夜漫漫,屋外是不断的蝉鸣蛙叫,屋内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的齐书怡。
她的目光落在木窗上,一抹淡淡的月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半空的细微浮尘渐渐有了形状,如同冬日的绵绵细雪。
齐书怡不禁想到,她十二岁那年的冬季。
那年冬日来得比往年早,气温也比往年低了不少。
刚进十二月份,京城上空便有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摇摇落下。从晨曦到黄昏,一连下了几日,整座京城如同银装素裹。
那日是初五,齐书怡照例去国子监门口等齐书煜。
这是她和齐书煜商量好的,每逢五、十五、二十五的日子都要带她去宫外玩。
白雪压弯了柔韧的枝丫,一捧新雪顺时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齐书怡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双手合拢紧紧贴在唇边,微微哈气,“皇兄怎么还不下课?”
眼神焦急,但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站在一旁的玉春看了看天色,安慰道,“应该快了,公主不如去马车上等等?免得着了风寒。”
齐书怡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快要与白雪融为一体的马车,努了努嘴,“算了吧,皇兄都不一定注意得到马车在那儿。”
她低下头,略带不满地踢了踢脚边厚厚的雪层,倏然眼前一亮,“玉春,我们来打雪仗吧!”
“什么?”玉春错愕道。
齐书怡兀自弯腰捧了一手雪,在手心里揉了揉,立刻扔向玉春。
玉春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匆忙躲开了雪球,嗔道,“公主!”
“哈哈,笨蛋玉春。”说着,齐书怡又揉成了两个雪球,打算趁其不备扔过去。
玉春微微眯起眼睛,揉出一个小雪球,不甘示弱地扔了回去。
齐书怡躲避不及,肩上的绒毛瞬间被打塌一块儿,上面还残留着细碎的雪屑。她垂下眼帘,呼出一口气,绒毛上的雪屑化成了水,气鼓鼓说道,“玉春,你不许跑!我要砸中你两个!”
“公主也是笨蛋!谁会傻傻站在那里让你砸?!”
国子监内,赵怀意和齐书煜才刚刚下课,齐书煜正缠在赵怀意身侧,哀求道,“这次的册札便只借与我一人,行不行?”
“其他人看过你的册札,我就又要考倒一了!父皇会扣我月例的!”
国子监外的嬉笑声一字不落传入赵怀意耳中,浓密的眼睫轻轻颤抖两下,没给身边哭嚎的齐书煜半个眼神。
他极轻极淡地发出一个“嗯”。
也不知道是在应谁的话。
“你不许跑!这次我一定能砸中!”齐书怡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微微皱起。
一个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玉春轻而易举地躲开。不料,雪球砸中了不知道何时站在身后的少年手中的册札。
深褐色的封面上瞬间出现一个灰色水印。
齐书怡知道这个少年,他经常跟在齐书煜身边,永远规规矩矩地穿着国子监校服,也永远冷着一张脸,齐书煜跟他说好些话,他才纡尊降贵地回一句。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个灰色水印,手指攥紧衣袍,讪讪道,“我没看见你,不好意思。”
少年唇角微勾,带着几分宠溺的感觉,“不碍事。”
齐书怡一时有些看呆。
齐书煜一把抢过册札,翻开看了两眼,星目睁圆,“什么不碍事?怎么不碍事?这可是我的月例啊!湿了!湿了三页!”
少年从他手里拿回册札,仔细抱在怀里,他抿了抿唇,“我回去重新做一份给你。”
这一本,要留起来。
齐书煜瞬间笑开了眼,“果然是好兄弟!”
他单手成拳,锤了一下少年胸口,揽着齐书怡说道,“走了。”
齐书怡侧首回望,少年还站在原地,对上她视线的时候,落下的唇角又瞬间扬起,如同百花绽放。
……
齐书怡第二日是被叫醒的。
她坐在木凳上,额头不停垂下,她打了个哈欠,湿雾雾的双眸幽怨地盯着齐书煜——今早叫醒她的人。
齐书煜好似无所觉,也直勾勾望着她,脸色凝重,“我再问最后一遍,跟我,还是跟他!”
齐书怡又打了个哈欠,无奈道,“再问一百遍,也是跟他。”
齐书煜吸了一口冷气,手指颤抖,“好好好。”
重色忘兄!不知恋家!胳膊肘往外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剑眉向上扬起,“跟他走,就别想我给你留钱!喝西北风去吧!”
一旁的赵怀意见缝插针,眉眼温柔,“没关系,我有钱,都给你花。”
“嗯哼。”齐书怡双手抱胸,看着齐书煜,眉尾不自主扬了起来。
齐书煜用力甩袖向外走去,吼道,“出发!”
赵怀意昨日便与齐书煜商量好,他前往塞北,抓捕赵岚,而齐书煜则带着赵青和赵府的金银回京复职。
唯一没有商量出结果的,就是齐书怡跟谁走。
如今大胡使臣已经离京,帝后有格外思念担忧齐书怡,齐书煜认为她应该跟自己回京。
而赵怀意则想每日都能见到齐书怡,所以昨晚便背着齐书煜,偷偷策反她了。
只是不料,齐书怡自己已经替他策反成功了。
赵怀意轻笑一声,“去收拾收拾,我在马车上等你。”
齐书怡收拾完后下楼,看见驾着马车的赵怀意,目露疑惑,“你这是?”
赵怀意瞳孔微转,唇角勾起戏谑的笑容,“皎皎想不想换个身份扮演?”
“什么身份?”她下意识接道。
赵怀意抬了抬手中的缰绳,“女郎和侍卫怎么样?”
“我的女郎,要将你的手给我吗?”
齐书怡垂眸看着面前的手,掌心向上,五指随意曲伸,指腹泛着轻微的粉红,她耳廓爬上不自然的红。
她小心翼翼看了赵怀意一眼,慢慢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赵怀意唇角的弧度扩大几分,他握紧齐书怡的手,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齐书怡被拉着向前走了一步,差点撞进他怀里。
赵怀意身形颀长,尽管此时坐在马车上,视线也能与齐书怡齐平,齐书怡慌忙错开视线,低咳了一声。
赵怀意微微抬起手腕,声音清冽,“女郎,请。”
齐书怡坐进马车,打开了两边的车窗,被风吹过好一会儿,脸上的温度才消了下去。
她平静问道,“竹久他们呢?”
赵怀意:“书煜那边带的金银太多了,我怕不安全,便让竹久几人一路护送,日后再跟押送粮草的队伍一起来塞北就可以了。”
“哦。”
第46章
◎喜欢你。◎
七日后,塞北。
齐书怡坐在小土丘上,双手环住曲起的腿,呆呆望着黄沙漫天的大地,几百里外便是大胡的骑兵驻扎地,可这么看去,就连一个能入目的小黑点都没有。
她的思绪飘荡,如同那飞舞的黄沙,混乱且无尽。
身边倏然有人坐下,齐书怡侧首望过去,是常明喆。
常明喆刚从校场过来,身穿甲胄,露出一截红色中衣,头发被银冠高高束起,发尾随风飘动,恣意的模样确实不枉少年将军的美名。
他随意坐下,打量着齐书怡的表情,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齐书怡看着不远处翻滚的沙砾,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你说,两情相悦之人为何不敢吐露心声?”
常明喆的笑容微微僵硬了片刻,他的目光也随着齐书怡望向了远处的沙砾。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可能心中的鸿沟还未填平吧。”
他语调平稳,仿佛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可齐书怡还是听出了其中浓厚的无奈。
“你有心悦之人了。”齐书怡道。
常明喆眼前浮现一道倩影,他轻轻勾起唇角,没有反驳。
齐书怡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再多问,半垂下眼帘,她想不通她和赵怀意之间还存在什么鸿沟。
赵怀意拿着地图从营帐出来,抬头便看见了并排坐着的齐书怡和常明喆。他咬了咬牙,五指捏紧,真不愧是被齐书怡记挂在心的男人,第二日便能哄着她偷偷见面了。
赵怀意喊道,“皎皎。”
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齐书怡回头看着他,唇边扬起一个笑容,冲他挥了挥手。
“过来。”
齐书怡微微偏头,跟常明喆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她起身提起裙摆,朝赵怀意跑了过去。
她仰着头,眸底如同繁星般闪烁,问道,“有何事?”
赵怀意淡淡地扫了一眼常明喆,眼神中带着一丝醋意。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下,低头动作轻柔地将齐书怡耳鬓的碎发拢至耳后。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要去镇上买些篝火晚会要用的食材,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呀。”齐书怡回道。
齐书怡和赵怀意昨日戌时才赶到塞北大军的驻扎地,然而,大胡却在那个时刻发动了夜袭。
各大将军都全神贯注地应对着敌军的进攻,无暇顾及他们的到来。
赵怀意护着齐书怡进入了主帐,然后自己走上了烽火台,与常明喆他们一同抵御敌军的攻击。他们历经半个时辰的激战,终于艰难地赢得了胜利。
从一月到四月,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大齐与大胡僵持了三个多月。不止将军,就连每一个士兵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一个不察就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而如今大胡终是按捺不住,先行发兵,结果还败了。
这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齐书怡一路北上,途径很多城池,见过很多民俗建筑,可没有哪一个和塞北的风格相像。
塞北多风沙,房屋大多低矮,墙体偏厚,又因为地广人稀,房屋与房屋之间的距离也很大。
而塞北的居民更是与众不同。
不论男女的身材都很魁梧,皮肤因长时间的风沙侵袭而显得粗糙。
许多女子额上还包着布帽,以免风吹乱头发。
这就显得齐书怡和赵怀意格格不入了。
有商贩看出二人气宇不凡,卖力喊道,“女郎公子来看看啊!塞北的特色货!只要五文钱!”
“女郎瞧瞧我们这儿的药膏,敷在脸上保持湿润!塞北独有药材制成!用过的都说好!”
齐书怡有些招架不住这些商贩的热情,一路尬笑挥手表示拒绝,倏然听到什么,耳尖一动。
她看了一眼神情自若走在前方的赵怀意,默默退回两步,扫了一眼摊子,凑到摊主身边,低声问道,“听说你们塞北有神药,你这有没有治那方面的药?”
摊主被齐书怡的提问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向赵怀意投去一眼。看着赵怀意清瘦的身形和白皙的皮肤,轻啧两声,心中了然。
也难怪了,长的就一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模样,那方面怎么能行?
摊主叹了口气,深表同情地看了齐书怡一眼,“有。”
她在身后的布袋里翻了翻,塞进齐书怡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药效最好的了,能顶半个时辰。要还是不行,我劝女郎还是换个吧!别委屈了自己。”
齐书怡为难道,“委屈便委屈吧,毕竟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赵怀意看她偷偷摸摸的模样,眉眼一弯,“买了什么?”
齐书怡立马将手背在身后,“没,没什么。”
为了赵怀意的面子,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告诉他好,日后偷偷喂他喝下便好。
塞北驻扎地共有三万士兵,此时都按营帐人数划分,围在一个个篝火前,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熬着鲜美的鸭汤,汤水咕咕冒着泡。
镇国大将军以汤代酒敬了赵怀意一碗,声音爽朗,“昨夜若不是赵侍郎发现夜色中还有一队小兵,今夜就不会有这场篝火晚会了!来,老夫敬你一碗!”
虽然昨夜来袭的骑兵只有五千多人,但领兵的是大胡老将,曾和镇国大将军交过几次手,熟知他的打法,只稍片刻,战事便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