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娇娘——伏寒【完结+番外】
时间:2023-12-06 14:39:01

  宝缨笑着搭话:“快过年了,里里外外都得打扫,你们也辛苦了。”
  秋燕觉得宝缨亲切爱笑,对低等宫女们很和气,所以她与宝缨说话没拘束,想到什么说什么:“可不是,事情那么多,今天怕又得干到点灯。”
  宝缨忍住良心不安,热切地说:“这样啊,那不然你先去忙别的事吧,私库我来打扫。这么点事,何必放两个人呢?”
  秋燕有点心动,可还是不好意思:“那多麻烦你呀……”
  宝缨笑说:“没事的。早点做完,大家都能早休息。”
  秋燕立刻应了:“那……谢谢宝缨姐姐。千万别告诉别人。”
  三言两语打发走秋燕,宝缨立刻接过掸子抹布,做出打扫的样子,在架子间搜找起来。
  从前宝缨为了避嫌,没特意留心过库中摆放,只隐约记得腰牌收在一个深色盒子里,这会儿也只能从头找起。
  小心地查看了几个盒子,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宝缨做贼心虚,不免有些慌乱,擦拭架子时意外碰倒了一面嵌玉桌屏。
  所幸她及时反应过来,扶住了桌屏,没有磕碰到木架,可是……
  宝缨怔愣地眨了眨眼。
  桌屏后的墙壁上有块隐蔽的凸起,宝缨方才着急,一不小心碰到,却打开了墙上的暗格。
  露出一个深藏进墙面的方洞。
  洞里好几样东西,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只黑漆螺钿方盒。
  库里其他物件,宝缨或多或少都见符清羽取出来使用过,这盒子却看着眼生,她好像从没见过。
  腰牌在这只盒子里吗?
  宝缨直觉不大可能。
  然而,要如何将暗格复原?
  宝缨一时慌乱,便鬼使神差地,向墙洞伸出了手……
  还没触到盒子,忽听外间隐约说话,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内侍低声询问:“……明日赐予杨家几位少爷小姐的礼物……奴才安排了这么几样……您看合适么?”
  顿了一下,然后是符清羽沉静的音色:“过犹不及。说了是家宴,就不要太刻意,先从私库取……”
  说话声戛然而止。
  “……洒扫时间改了?”符清羽在敞开的门前略停了下,缓缓踏进私库。
  大概因为大婚将至,各处都忙,所以换了时间,内侍在他身后解释着。
  库房里,宝缨紧张的只能听见心跳声。
  眼瞅着屏风之后人移影动,她急急转身挡住暗格:“陛、陛下……”
  符清羽停住脚步,于背光处静静看着她。
  宝缨强压下喉咙干哑,故作平常道:“陛下,近来殿上人多事杂,奴婢闲着也是闲着,就顶了别人的差——”
  “让开。”符清羽只是沉声命令。
  宝缨不敢去看符清羽的表情,垂头辩解道:“奴婢一时大意,不小心碰开了墙上的格子……”
  宝缨并非拙于言辞的人,若当真问心无愧,也能据理力争,尽量把自己撇干净。
  偏今日她为偷腰牌而来,本就心虚,又出了这番差错。
  在符清羽冷若冰霜的眸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开口先失了三分气势,听起来更像是狡辩。
  符清羽眉头拧起,冷声道:“第二遍了。让开。”
  不知为何,他说话也有些抖,每个字都咬得很紧,像在拼命克制着某种情绪。
  要是放在平时,宝缨定会注意到,可这会儿她心思全在旁处,完全没察觉。
  宝缨缓缓退下,咬着嘴唇,做最后的挣扎:“奴婢没动里头的东西。”
  符清羽的耐心告罄,不等宝缨彻底让开,便绕过她,探手取出了盒子。
  上下左右,仔细端详,见锁扣果真无恙,方才将漆盒放回,不为人察觉地舒了口气。
  转过来,却是面色阴沉,比暴雨欲来的天空更加可怖。
  宝缨惶然:“陛下,我真的是不小心……”
  符清羽向来冷静克制,便是恼怒,也极少声色俱厉,现在却满面戾气,阴狠狠地质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第21章 〇二一
  ◎可否一见◎
  他跟你说什么了?
  ……这是从哪儿问起?
  宝缨实在不知要如何回答,动了动嘴唇,一时哑然。
  室内一片死寂。
  好像过了很久,符清羽忽然冷笑了声:“看不出来,你倒真是着紧那袁逸辰。十年不见,他胡乱说的话,你也敢信?”
  宝缨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说。
  她是做贼心虚,擅自打开暗格了,可这又与袁逸辰有什么关系?
  宝缨惊疑不定:“他……他与我说什么了?婚约之事,算是个误会,已经说开了……陛下的训诫我都记着,那天偶遇之后,便再没见过袁小将军……”
  “好了!”
  符清羽掐了掐眉心,喝止住宝缨。
  那漆盒上了锁,没有钥匙如何打得开。再说,袁逸辰恐怕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断不会知晓这个盒子。
  明明,是不可能的。
  再看宝缨这番态度,符清羽早已经意识到是自己多想,情急之下反应过大了。
  冷静下来,目光轻轻扫过暗格,落定在小宫女低垂的面容上。
  面色熏红,眼角含泪,死死咬着下唇,分明吓得不轻,犹自强撑着。
  “现在知道怕了?”符清羽莫名心虚,再开口,语气已是缓和了许多。
  殊不知宝缨正为皇帝的阴晴不定而恐慌,听他语气放缓,反倒更加不安。
  既要启用袁将军,为何又三番两次借故发作?上次事发突然便也罢了,今日之事,怎么也要牵扯到小哥哥头上?
  难道说……要袁氏父子入京,其实是要作筏子对付他们吗?
  宝缨为这猜想而心惊胆寒。
  她不懂朝政,如今也不敢说多么了解袁将军,更没能力改变皇帝要做的任何事。
  如果这猜想成真,她也只能尽全力,不让自己成为那个筏子。
  符清羽见宝缨许久不答话,干咳一声:“该是谁的差事,就交给谁做,轮不到你自作主张。不用打扫了,先出去吧。”
  便要来拉宝缨的手。
  宝缨心神恍惚,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符清羽脸色一黑,甩手离开了房间。
  行至门口,又停下来,冷声道:“钥匙。”
  宝缨有苦难言,只能将私库钥匙还回。
  符清羽甩手扔给了门边守着的梁冲,命令宝缨:“回去自个儿反省,反省好了再出来。”
  宝缨应是。
  退下时,听符清羽吩咐梁冲:“……明日宴席上赐给杨家诸人。照你的意思,去里头挑吧……”
  宝缨一怔,随即讥诮地扯了扯嘴角。
  倒忘了明天就是腊八,皇帝设宴,邀请杨家人入宫庆祝。
  她这般身份,叫人看见只会觉得晦气,确实不适合出来。
  ……
  眼见少女身影走远,消失,符清羽深深凝眸,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今日竟魔怔了。
  见她接近那个盒子,心下大乱,没能第一时间想通个中关节。言行失状,险些暴露。
  更让符清羽不适的,是在以为她打开盒子的那一瞬,他心中疯狂增长的、无法抑止的恐慌。
  濒临失控,手足无措,懊恼又狼狈,深刻的恐惧。
  原来……他是在害怕?
  符清羽面色沉晦,许久不语。
  沉默的有些久,久到梁冲忍不住打断道:“咳……那漆盒是专门找觅珍楼的老师傅做的,连魏嬷嬷都花了一个时辰才打开,寻常人怎么可能会开这锁呢,想来不必担心。”
  符清羽知道他嘴贱,后面准没好话,压根不搭理他。
  梁冲也不指望皇帝捧哏,自得其乐地说着:“陛下不想被她看见,何必留着那盒子里的东西?这倒是跟杨用墓里藏书有异曲同工之妙,到底是想让人看呢,还是不想呢……”
  “闭嘴。别以为朕不会动你。”符清羽咬牙道。
  梁冲敛了笑意:“奴才不敢。奴才最多只敢想……在陛下目的达成前,暂时还舍不得奴才。”
  至于之后,是卸磨杀驴,还是鸟尽弓藏,梁冲还真不在乎。
  只要能扳倒杨家,给全家十几口人报仇,其他的事,梁冲都不在乎。
  他都已经这样了,沦为半男不女的腌臜东西,管什么以后?
  梁冲想到这儿,又不要命地加了一句:“……奴才也还舍不得陛下。”
  符清羽眼皮都懒得抬:“滚。”
  被梁冲一打岔,心中烦躁倒消解了些,能够更审慎地思考一些事。
  程宝缨。
  他被她牵动情绪,已经不是第一次……变得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为她准备好了婕妤之位,却没能得到半句感激……只有符清羽自己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的。
  见叶怀钦或袁逸辰与她接近,本能地不喜,恨不得将她身边的狂蜂乱蝶都清理干净。
  不想让她看到他虚与委蛇的一面。
  因她的喜怒嗔怨而惊慌,而失控,甚至……害怕。
  怕她打开那只盒子,然后就会……永远离开他。
  即使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打开那个盒子,也不可能离开……
  幼时被扶上皇位,终日活在一群人精当中,符清羽对人心这玩意儿再了解不过了。
  他看得清自己的心,所以和自己生气。
  他待程宝缨,终究是与单纯的君臣、主仆不同了。
  不同在哪儿?答案呼之欲出。
  符清羽按着眉心,自嘲地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离不开她了?
  倒也无妨。
  他是大夏天子,不需要面对离开她的情形,不会有那一天。
  她离不开他的掌控,就像她永远打不开那只盒子。
  说到盒子……她今日真是好心替人打扫?
  宣化殿这处库房不大,只收了些皇帝的日常用物,贵重有余,却算不上多么机密重要。之所以要一人清扫,一人监督,主要还不是防贼,而是防范磕了碰了说不清楚,不好问责。
  也就是说,防的便正是今日这番情状。
  程宝缨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符清羽眼眸一凛,若有所思。
  腊八这日,难得回暖了些,天色清霁,碧空如洗。
  今年皇帝点名要尝杨府的粥,便由国公府承办煮粥祀佛,熬了整整七大锅粥,天未明时便送进宫来。
  第一锅供佛,第二锅由皇帝和宫里众人分享,后面几锅依次赏赐给王公贵族、文武百官
  各寺僧尼,剩下的都布施给京城百姓。
  天气暖和,又逢着喜庆,施粥盛典比往年更为盛大热闹。百姓们交口称赞,负责施粥的内侍们带着许多感恩回到宣化殿,也不由欢畅欣喜,吉利话一句接一句,不是歌颂皇帝圣明,便是盛赞杨公高义。
  这些热闹都和宝缨无关。
  符清羽叫她闭门思过,她也就真的闭门不出,在围屋里待了一整天。
  当然,就算皇帝不责罚,宝缨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情。
  一是不想碰到杨家人,更主要的还是……
  她实在心烦意乱,昨夜更是焦急到彻夜难眠,对一向欢快的少女来说,这还是平生头一回。
  昨日失手,非但没偷成腰牌,还让符清羽起了疑心,把私库钥匙给收走了。
  这条路已然行不通,如何出宫,又变成悬而未决的问题。
  宝缨窝在房里想了一天,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安慰自己时间还早,年底杂事颇多,很多人需要进出皇宫,她还有机会接近他们,伺机盗取腰牌。
  风险自然是很大的,可她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当——当当——”
  正烦恼时,突然有人敲门。
  宝缨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以为是送晚饭的人,打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无人,只一张纸条,压在石块下。
  展开一看。
  御花园西小佛堂,可否一见?有要事相告。
  ——小哥哥
  宝缨急忙转回屋里,在炭火盆里烧掉了字条,连余灰也仔细碾碎,确认没留下任何痕迹,才思考起这份邀请。
  落款是“小哥哥”。
  皇宫里少有人知晓她幼年旧事,知道“小哥哥”这个称呼的就只有袁氏父子和宝缨自己。
  当然,如果那天符清羽听着了,他也算一个。
  可符清羽现下正在流云阁的宴席上,会特意命人试探她吗?对付她,有必要大费周章吗?
  宝缨觉得符清羽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而袁高邈看起来很谨慎,不是很愿意接近宝缨,应该不至于私下联络她。
  也就是说,纸条来自袁逸辰。
  宝缨有七八分的确信,却不知袁逸辰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他选的时间地点倒周全。
  这会儿众人都围着杨家转,人流聚在流云阁四周,和小佛堂恰好是两个方向。而小佛堂开放给宫人使用,经常有人烧香拜佛,在那儿见面也算不得是私会。
  去不去呢……
  宝缨犹豫片刻,终是披上斗篷,走出了围屋。
  十年宫闱生涯让宝缨学会了克制好奇心,袁逸辰要说什么,她其实兴趣不大。
  只是符清羽昨日反常,无端猜忌袁逸辰,叫她心里极为不安定。
  宝缨想,至少得提醒一下小哥哥。
第22章 〇二二
  ◎他不值得你喜欢◎
  流云阁里酒酣人悦,宾主尽欢。
  佐餐用的羊羔酒,最是绵软顺滑。东三条北桥那几家酒肆出的羊羔酒醇郁甘美,极受京城人士追捧,只是软塌塌的提不起后劲,外乡人大多喝不惯。
  宫里良酝属却技高一筹,酿出的羊羔酒入口甘甜柔滑,余味却风格一转,端的是悠长清正。连位高权重的丞相杨平,也为这番滋味折服,难得贪杯,喝到醉眼朦胧。
  再看这灯火通明的楼阁,心情欢畅,入眼样样合意,便是萧条冬日,也看出了好花好景艳丽阳春。
  杨平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可是今日,他乐得放纵这份醉意。
  瞧这席上,杨家人占据了大半坐席,那些个皇室宗亲倒像是被拉来凑数的。等翻过年来,帝后成婚,如若顺利,再过一两年就能诞下小皇子。再之后,皇位上的人都会流着杨家的血液……
  杨氏百年基业,终在他手里达到了最繁盛的顶点。
  杨平沉浸在愉悦的漫想中,头脑飘飘忽忽,似在云端漂浮……直到被突兀的笑声打断。
  杨平循着那耳熟的笑声看去,果然看见嫡子杨会正拉着一个宫女说笑,不知他又说了什么俏皮话,惹得那宫女面色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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