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的家人也是不希望你看了难过,我们还是等家祭的时候再来看她吧,好吗?将时间留给她的家人,别去打扰了。」
伍之翔终于还是忍不住掉泪了,一旁的好友也是边说边哽咽,他始终想不通自己只是离开了几天,校花怎么突然就去世了?明明出国前他们还一起吃饭聊天的啊……从慌乱中平复心情的伍之翔这时才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校花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几天前我们见面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过世?」
「昨天晚上。期间我有试图联络你,但……你也知道你自己工作起来恍若人间蒸发,我根本联络不上你。」唉,其实联络上了又如何,只是让人在国外的他干着急而已。
伍之翔很懊悔,怪自己不该关了手机……不,他根本就不该去英国工作!若是有他在身旁陪着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思及此,伍之翔更是气恼自己了。
雷丰达抹掉眼泪,安慰的拍了拍好友的臂膀,叹道:「我也是接到同事的通知,说有民众在家附近发现坠楼命案,案发地址刚好在校花租屋的附近,我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他顿了下,深吸一口气,续道:「当我赶到现场时,发现坠楼的人竟然是校花,据现场同事的说法,校花是当场伤重不治,就这么走了……」
伍之翔一边听着,一边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仍处于极度不真实的虚空里,无法接受女友已死的消息。
「我不懂,」他吸着鼻水,皱眉问道:「校花为什么会坠楼?」
「警方和监识人员到她的家里查过,发现门锁没有被破坏,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留下可疑的指纹或脚印,初步研判应该无他杀的嫌疑。」雷丰达皱眉说着,「为了厘清死因,所以我特别拜托监识科相熟的朋友化验了她的血液,发现里头含有安眠药的成分,怀疑是她吃了药后昏昏欲睡,才会不小心坠楼。」
「可是校花没有失眠的问题,为什么会在她体内验出安眠药的成分?你不觉得奇怪吗?」若说这起事件不是意外而是自杀,那吞了安眠药接着跳楼这事儿本身也太古怪了,是她怀有强烈的求死欲望吗?但校花生性开朗,不像是会想不开的人。
经好友这么一提醒,雷丰达不禁愣住了,「的确有些奇怪……而且校花本身就是护理师,就算她真的吃了安眠药,也不太可能过量或是明知自己吃了药,还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其中必有疑点。」倏地,他的脑海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
「难道什么?」
雷丰达看着伍之翔,认真地说:「我怀疑校花的死,可能跟南天集团的代理董事长梁恩厚有关。」
「南天集团的代理董事长,梁恩厚……」伍之翔晓得此人和这个集团。
南天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旗下设有航空、海运、生物科技公司,也有医疗院所、教育大学、实体店面通路等等,经营的市场遍及世界各地,光是去年的资本额就高达七千亿台币。
此集团由南董事长创立,一步一脚印的建立起声誉,此后由孙女南蔷接掌他的事业,南蔷是个能干的商业奇才,南天集团也在她的手中扩大版图,是业界公认的女强人。她和入赘南家的丈夫梁恩厚育有独生女,可惜女儿自幼心脏不好,常年往返于医院及住家,无法进公司历练、替南蔷分担工作,南蔷又是个好强的人,事事亲力亲为而疏忽了健康,因过劳而死,这几年都是由梁恩厚暂代集团董事长一职,待适当时机再将决策权交回给南家正统继承人。
这些都是伍之翔从财经及娱乐新闻上看来的,但他不懂梁恩厚为何会跟林孝华的死扯上关系?他不禁开口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丰达回想起前阵子林孝华来找过他,说医院有个VIP级的人物要做全身健检,院方还特地为对方成立专属团队到府服务,刚好她也在其中,并且负责定期追踪对方健检后的身体状况。」
那天她独自去了对方的家里帮忙量血压、测血醣,追踪数据,没想到对方竟然趁机吃她豆腐,还言明自己愿意出钱包养她,摆明是性骚扰,于是他让林孝华将此事往上呈报,也让她别再去对方的家里。」
可是她表示对方是医院的金主之一,她得罪不起,也不想因此丢了工作,何况此事口说无凭,她也不想令院方为难。后来是他一直逼问林孝华,才知道那个该死的VIP是南天集团的梁恩厚。
他交代林孝华绝对不可以姑息此事,忍耐只会让这事儿越演越烈,既然口说无凭,他们就自己蒐证,有了证据,任凭对方再位高权重也是百口莫辩。
就在昨天,林孝华兴冲冲的打电话给他,说她把梁恩厚性骚扰的过程偷偷录了下来,只要再找机会将她藏起的证据拿回来,对方就再也不敢对她毛手毛脚了!如果从这一点,再联想到林孝华莫名坠楼的事件……
雷丰达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他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道:「莫非是梁恩厚发现校花手上握有对他不利的证据,加害于她?」他顿止话语,只见身旁好友责怪似的瞪着自己。
「校花被性骚扰、甚至自己偷偷录影取证的事,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伍之翔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忍不住生气地质问道:「为什么校花只告诉你这事儿?你们为什么瞒着我?」
「你不是一直忙着什么舞蹈节的事儿……」雷丰达低声说着,「你也知道校花的个性,她绝不会在你工作的时候去麻烦你,而且你们俩才刚刚开始交往,她当然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操心。我就不同了,我是她的哥儿们,还是个刑警,她当然是先来找我商量。」
听他这么一说,伍之翔就更加内疚了,觉得自己真是个失格的男朋友,竟然完全没发现女友的不对劲,放她一人独自承受着苦楚。可事已至此,再去纠结这些事情也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注定是要失去林孝华了……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梁恩厚涉有重嫌,你们应该可以逮他回来问话吧?」
「我也想,可是没有证据,怎么逮捕?」雷丰达的语气透着无奈。他也只是就各个疑点推敲出可能的答案而已,可办案是讲究真凭实据的,何况对方位高权重,若是他贸然出手逮人,恐怕打草惊蛇,最终什么线索都追查不到了。
「这起坠楼事件,上面的人已经以意外结案。」雷丰达见伍之翔一脸愤怒,他亦愤愤不平的说:「我曾向长官提出疑点,也自愿调查此案,可长官知道我与校花的关系,觉得我是意气用事、不适合再侦办此案,甚至派同事盯住我,不准我私下行动。」
伍之翔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也就是你一有动作,上面的人立刻就会知道你想干么了是吧?」他瞥了雷丰达一眼,再望向林孝华的牌位,心中已有了决定。「那么我亲自去找梁恩厚,我要问清楚,是不是他害死校花的。」
不只伍之翔和雷丰达要找梁恩厚,许多媒体记者也正在找他。
记者们接到消息,说这回由梁恩厚主导的海外投资案亏损累累,加上他的独生女南蓉因心脏疾病而危在旦夕,南天集团的代理董事长和继承人双双出事,引发相关企业的股价不断下跌。记者们在南天集团总公司苦等不到梁恩厚,只好围堵他的特助崔家睿,一连串的问题急欲相关人士解答。
「关于海外投资案的亏损,请问梁董什么时候能出面向大众说明?」
「梁董的行程很满,无法一一回应他很抱歉。稍后公司将会召开记者说明会,到时会统一为大家解答,谢谢大家,大家辛苦了。」崔家睿礼貌性的回应着,边说边试图挤过人墙。
「那么南蓉小姐呢?听说她已被送进你们南天医院的加护病房,是否危在旦夕、就要不行了?」
这话引起崔家睿的不悦,他瞪向发问者,忍住怒气的回应道:「南蓉小姐目前已做完心脏手术,而且手术非常成功,请你们注意报导的用词。」
同一时间,伍之翔越过记者群,直朝迎宾柜台走去,他不耐烦的再次催促柜台小姐,说:「我说了有急事要找你们的代理董事长,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打电话通报?」
「抱歉,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您必须事先预约……」
「事有轻重缓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雷丰达瞥了眼一再制式回应的柜台小姐,索性把伍之翔拉走。
「你再怎么死催活催的都没用啦,你是什么咖还想见代理董事长,人家柜台小姐才不会鸟你。我稍微调查过了,梁恩厚的身边有个特助叫崔家睿,他不只是个特助,更是南家的准驸马爷,你不如去找他,」雷丰达边说,边伸手往前一指,「他应该最清楚梁恩厚现在人在哪里。」
顺着好友手指的方向往前望去,伍之翔看到一名被记者群簇拥着,一副严谨无趣长相的男人。他就是崔家睿?
伍之翔重新确认了目标对象,想也没想的直接跨大步走向对方。
没想到好友原来是个行动派的,雷丰达吓了一跳,追在他的背后说:「嘿,你该不会是要直接过去……不要太冲动喔,我可不能被镜头照到,若是被警局里的人发现我在这儿就不妙了!」他好不容易才避开同事的耳目溜了出来,要是不小心上了新闻,岂不是前功尽弃!
伍之翔此时也顾不了其他,他忽略雷丰达的话语,越过记者群,迳自走到崔家睿的面前,劈头就问:「喂,崔家睿,你的老板梁恩厚现在人在哪里?」
崔家睿已被记者们的提问搞得头大,此时又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金发男,他没打算理睬对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拽住,惹得他不悦问道:「先生,请问你哪位?」
「我是林孝华的男朋友伍之翔,我怀疑梁恩厚是害死我女友的凶手,快点叫他出来!」
突如其来的爆炸性宣言令崔家睿当场错愕,一旁的雷丰达见好友如此冲动行事,忍不住皱眉摇头。
只见记者群见猎心喜,麦克风、录音笔纷纷递上前,镁光灯也闪个不停,摄影师更是敬业的立刻扛起摄影机录影,享有盛誉的南天集团,其代理董事长先是因决策失误而导致集团亏损,现在又爆出他涉嫌杀人,绝对是个大新闻!
同一时间,南天医院的VIP病房内,接受换心手术的南蓉渐渐由退去的麻醉药效里苏醒。
她意识昏沉,视线也还有些模糊,隐约瞥见自己身上插有点滴的管线,想起自己身处医院当中。她隐约听见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播报新闻的声音,她努力凝聚了心神倾听,听见新闻正在报导她进医院的事情,她勉强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眯眼看着电视,发现崔家睿上了新闻,而新闻内容则是有人指控父亲害死他的女朋友?
负责照顾南蓉的南家管家周淑子添了茶水回到病房,见南蓉终于清醒,欣喜之余,发现小姐正盯着新闻瞧,她赶紧上前关掉它,说:「小姐别听那些毫无根据的报导,老爷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见到熟悉的面孔,南蓉的心情不禁安稳下来,虚弱地询问道:「爸爸没有过来……睿哥哥呢?为什么他会上新闻……」刚刚那人的控诉又是怎么一回事,经历了一场手术,怎么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
「睿少爷只是代表老爷应付下媒体而已,他等一下就过来了。至于老爷……」周淑子顿了一下,搬出先前已套好的说词,道:「老爷有点急事必须出国去处理,可能会在国外待一段日子。」
是吗?连她病危紧急动了换心手术,爸爸还是只记挂着公事,不愿意来看看她?
南蓉不免有些落莫,她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手术,却没有半个关心她的家人陪伴在一旁……她抬眼望了望身旁的周淑子,这位年近六十岁的管家是从母亲那一代就在南家服务的,更是自小照顾着体弱多病的她,周淑子陪伴她的时间多过于她的双亲,与其说是管家,更像是她的家人,让她此刻独自躺在病床上也不害怕。
南蓉忍不住感慨地说:「周管家……谢谢你来陪我,辛苦你了……」
「我一点都不辛苦,小姐经历了一场心脏移植的大手术,几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您才是最辛苦的。」周淑子怜悯地叹道。她瞧着病床上一头黑发及腰的孩子,肤若羊脂,一双水灵大眼,漂亮得像是白雪公主,却被心脏方面的疾病折磨得憔悴消瘦,若非这回及时碰上了适合的心脏捐赠人,怕是没法再从阎罗王手中救回来了……
周淑子心疼的拢了拢南蓉的发丝,许是手术不久,南蓉的脸色显得特别苍白,整个人疲倦的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她连忙说道:「小姐,您好好休息吧,外头的事情交给睿少爷操心就好。」
南蓉听管家这么一说,才稍微放心,即便她仍惦记着刚才的新闻报导,身子却跟不上脑子的运转,尤其新的心脏正以她不熟悉的速度跳动着,一股莫名的沉重感拉扯着她,令她感到有些昏沉,忍不住开口说:「那我就再睡一下……」
「检查报告没有问题,记得定时服用免疫抑制剂,别忘了下次回诊的日期,期间若有感到身体不适,随时打电话给我。」李嗣俊一再提醒着南蓉,末了,他定睛望着南蓉,「南蓉小姐,恭喜你可以出院了。」
主治医师的一句话,瞬间让南蓉舒心许多,回想换心手术一路上的辛苦,从插满了精密仪器到各种身体检验,经过多方检查,确定移植的心脏并未出现任何排斥状况,她终于等到医师点头允许出院的这一天了!
南蓉回过头,发现陪在身旁的周淑子和崔家睿比她自己更高兴,她忍不住漾开了笑容。
「蓉妹,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周管家陪我回去就好,现在是你的上班时间,公司里肯定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别担心我了,快回公司去吧。」
离开诊间,周淑子笑嘻嘻的瞧着小姐和崔家睿的互动,见他深情的望着小姐,眼神里满是怜爱啊。崔家睿的工作能力极好,这回南天集团亏损事件幸好有他稳住军心,并且不断地在股东们及企业间周旋,这才缓和了这起事件的冲击。
不愧是夫人替老爷精挑细选的助手,也是夫人替小姐安排的结婚对象。周淑子开始想像手术后的小姐越来越健康,有崔家睿辅佐着,小姐必定能在老爷退位后顺利通过董事会的决议,成为南天集团真正的董事长。
然而崔家睿还是不放心南蓉,仍想开车送她一程,可是南蓉也异常的坚决,坚持让他先回公司处理事情。
崔家睿犹豫了一会儿,思及代理董事长不在公司,南天相关企业的股价又持续下跌,甚至还扯出命案,眼下董事们和公司内部已乱成了一团,他的确该以公事为先。
见崔家睿有些动摇了,南蓉连忙催促着他上车,并目送他驱车离开。
同一时间,周淑子已在司机的帮忙下,将南蓉的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安置在后车箱,都打点妥善后,这才准备离开医院。
南蓉一路上维持着难得的好心情,在未动换心手术之前,她有好一阵子虚弱到只能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感叹自己不晓得能再活几天?当时的她根本不敢奢望能像此时这般,用自己的双腿走出病房、走出医院,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也不感觉喘,令她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她万分感谢器官捐赠者救了自己一命,她知道医院方面是禁止透露捐赠者及被捐赠者身分的,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机会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纵然如此……南蓉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时时刻刻怀着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