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认为异神天生心邪,管理十分严格,将异神分为邪神和妖神,妖神受正统神界管理,但邪神必诛之。
异神因为人少势微,处于劣势,但因着反抗激烈,所以一直是你消我长,此起彼伏。
那时有三大远古神,一直在为神族之间和谐相处而奔走——
渡厄、龙萝,以及敖枞。
三人是生死之交,一起救助那些被无辜打成邪神的异神。
但他们知道无论正统神界还是异神,都有无辜之人,便只是救助,从不站队。
三神之中,渡厄与龙萝是道侣。
龙萝怀孕后,态度发生转变,认为只要他们一日是异神,就会受到正统神界的歧视。
凭什么都是神,异神却处处低正统神一等?
再加上她亲眼看到无辜异神因为一点小错误就被打成邪神诛杀,她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不公平的世界,便加入了邪神队伍。
渡厄与她观念相悖,正统神族诛杀邪神,而邪神也会无差别诛杀正统神族。
他与敖枞都是中立派,想让正统神族与异神族达到和解。
龙萝认为正统神族的偏见不可能消失,便义无反顾加入邪神。
一场大战,邪神节节败退,龙萝生下龙凤胎后被正统神族抓获,打算剿灭所有邪神,龙萝用尽全身修为保全族人,自己只剩一缕魂。
渡厄与敖枞被激怒,杀了正统神族的神帝,牵制住正统神族,保护了剩下的邪神,让正统神族跟异神达成和解。
之后渡厄与龙萝一齐身消道陨,只留下敖枞——也就是如今的天帝。
而那场神魔大战中,龙萝用的,就是那把让六界闻风丧胆的天谴剑。
她虽然在邪神阵营,最后却为了两族能够和谐相处,放下手中长剑,血染两军,这才平息了那场大战。
龙萝的真身是一条远古神龙,后来便称她为神龙女,载入神界的史册。
只是时间过去得越久,知道这些往事的人就越少。
晏和风也是因着自身异族的身份,在九重天无人来往。
孤单寂寞时,便只有看书消遣,才知晓这么多。
听完,涂萝表情无甚变化。
她淡淡道:“也就是说,如今的天帝敖枞,也极有可能是异神?”
说到这里,晏和风的神情严肃起来。
他直直望进涂萝的双眸,道:“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起过,你不要流传出去。”
涂萝顿了一下。
她收起剑,望向他,“什么意思?”
晏和风叹了口气,站起身道:“这些事情,也是我无意之中在一间藏书阁发现的,里面全都是上古神籍,我看完之后也很震惊,毕竟如今的九重天,都知道我才是唯一的那个异神……”
“你说的那个藏书阁,在哪里?”
涂萝显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蹙起眉头。
“就算你现在找到,也没什么用。”
晏和风道:“自我那日不小心误入之后,就再也不曾找到过,想必是谁做了什么手脚,将那些东西都销毁了。”
他没有明说是敖枞。
但涂萝也大抵听了出来。
她背对着他,“明日我便要去魔渊,你说的这些,我会当作没有听到。”
话落,她便径直转身,回了屋子。
晏和风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从霜华殿离开。
……
临走前,尤汐倒是来见了她一面。
涂萝正准备出发,尤汐给了她一个护身法宝,“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灵玉,此去魔渊,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呀。”
涂萝原本想拒绝。
但对上尤汐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她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
魔渊。
四处弥漫着浓重的魔障,黑色迷雾将四方大央笼罩住,只能窥见丝毫光影。
而这些罕见的光,也都轮回湮灭在飞舞的魔气中。
终年不见天日。
涂萝一袭白衣胜雪,站在深渊之巅,裙角无风自起,睥睨着身下一众魔物,“不想白白受死的话,叫你们那位新上任的魔君出来——”
“又是你?九重天是没有神仙了吗?屡次三番要一个新神出征!”
熙熙攘攘的小兵聚集在塔下,冲着涂萝叫嚷。
这些小兵的战力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但涂萝发觉,魔渊异常团结,即便是这些充当炮灰的小兵们,也都誓死效忠他们的魔君。
“我不杀你们,让你们的魔君出来。”
涂萝眼神淡淡,“但如果你们非要受死,我不介意成全你们。”
“就凭你也想见我们魔君?”
“待我们魔君日后剿灭了九重天,定然将你的项上人头挂在南天门!”
“多说无益,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
前渊吵吵嚷嚷。
魔座之上,一俊美无俦的男子闭着眼,漫不经心道:“是九重天派人下来了?”
上任魔君身边跟着伺候的见邪凑了上来,回道:“回禀魔君,是那位不久前才飞升的定龙神女,就是她杀了我们魔渊不少大将!”
男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眉心的堕魔纹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那就再派一些有用的魔将出去迎战,不要在本座耳边吵闹。”
见邪面色为难。
他们这位新上任的魔君,实力超群,有着一夕之间让整个魔渊臣服的强大——但他却只执着于寻找让灵魂起死回生的办法,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因着他所寻找的法子,毕竟是有违天地道法的,自然会受到不少阻拦。
他便大开杀戒,无论是谁试图阻止他,他从来不留活口。
上任魔君,就是在他手下灰飞烟灭,连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他思索良久,小心翼翼道:“属下只是担心若是那定龙神女打上门来,万一打断了魔君的计划就不好了……”
在魔渊的这段时间,这个男人就一刻不停地在试验起死回生之术,但凡有任何能干扰他的因素,都是杀无赦。
果然,高高在上的魔君蹙了蹙眉。
手中的魔剑一闪而过的戾气,他径直起身,“速战速决。”
……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涂萝自认不是戾气深重之人,却在这弥漫的血腥味中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不对……
还是不对……
即便飞升、即便成神、即便立功,但心中始终有个空茫的缺口,让她无法安宁。
她手持天谴剑,一路杀到魔渊大殿,便看到传说中的新任魔君出现在她眼前。
一团浓重的黑雾而过,她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
涂萝顿了一下,有些诧异,“……是你?”
那位魔君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也长久地怔住了。
他像是不会思考,连眼神都不会变化。
喉结上下滚动,竟是吐不出一个字,只有逐渐沉寂的双眸猩红了一片,翻涌着滔天的狂喜。
与他相比,涂萝平静得多。
短暂的惊诧过后,她眼底甚至生出一些讥讽的笑意:“好久不见啊,祁渡。”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两清 ◇
◎如新婚那日,毫不犹豫贯穿了他的胸膛——◎
即便心中已经隐隐有所预感, 但当真的亲眼所见时,涂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堕魔的人,竟然会是当初端方自持的剑尊——
这可真是……
令人咋舌。
与她的平静不同, 祁渡那双漆黑的眸子翻涌着无尽的情绪。
他近乎痴狂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没死……”
涂萝挑眉, “你很失望?”
“……为何不来找我?”
男人声音艰涩。
他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口。
涂萝淡嗤一声, “你有什么值得我去找回的价值?”
犹如一把利剑, 将所有的希冀碾碎。
狂喜过后, 便是巨大的苦楚。
祁渡眉心的魔纹格外妖冶。
他望向她,要将她的每一处都刻在心间, “……可我无时无刻不想找回你。”
那些因为内敛而从未说出口的话语, 再见到她时,便忍不住想先表达出来。
他只害怕一个晃神, 醒来便发觉只是一场梦。
祁渡时常回看他们的曾经, 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沉默寡言的人。
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语。
以至于当她堕入魔渊之后, 他才猛然后悔起来——
他应当至少让她知道, 他有多爱她。
哪怕她已经不在意、哪怕她恨他, 但他至少该说出口。
而不是面对着斯人已逝的事实, 陷入无尽的悔恨中去。
他竟然从未说过爱她。
祁渡总以为, 日子还很长。
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 那些未说出口的事情, 总有一天都会让她知道。
可他没想到, 她竟然选择了用那样壮烈的方式来离开自己。
他声音开始发颤, “你告诉我, 这不是梦,对吗?”
这不是魔渊产生出来的幻想;
也不是他日夜寻求的起死回生之术有了效用,变幻出来的一点模糊的影子。
而是她真的站在他面前。
哪怕她是在用剑指着他。
他还是觉得自己幸运。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她一面。
为了这一眼,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涂萝蹙起眉头,手中天谴剑散发出强烈的剑气。
她挥动利剑,冷冷地看着他,“你别忘了我是为何而来,今时不同往日,祁渡,与我一战!”
祁渡始终温和地笑着。
他的声线温柔得如同一片轻羽,“你想要什么,直接拿去就是了,只要你要,我从来都给你。”
涂萝眼神冷冽,并未言语。
他上前一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要我这条命吗?好。”
还未动手,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神手中那把佛挡杀佛的魔剑、就已经被随意扔在她的脚边。
毫无反击之意。
涂萝微微怔愣,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下一瞬,祁渡将她死死拥入怀中,形似疯魔,声啼沙哑如泣血,“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别离开我……”
涂萝很快恢复平静。
随即面无表情催动魔剑,如新婚那日,毫不犹豫贯穿了他的胸膛——
“祁渡,谢谢你的成全。”
谢他助她前生渡劫、谢他助她一剑斩妖邪。
如此,才算是真正的两清了。
胸口被魔剑贯穿,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祁渡脸色苍白,眸中却带着融融的笑意。
他缓缓收紧胳膊,将她抱得更紧。
薄唇贴在她的耳侧,想去亲吻她,却唯恐亵渎,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夺取你的身体……”
祁渡双眸赤红,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将她颊边的发丝别在耳后,“心上人也一直都是你,从没有过别人……”
他一开口,便吐出鲜血,飞溅的血液没入他的瞳孔,更显得妖冶凄寒。
“因着霜罗花的缘故,我对祁月只能百依百顺……我也曾试图解开霜罗花的符咒,却不得其法……即便是用龙火焚烧,也只能短暂去除标记,很快便又重新长拢……”
说着,祁渡抬起手。
他的手腕处明晃晃一个狰狞的疤痕,像是无数次的焚烧纠结而成。
他笑着道:“每次一长出来,我便会用龙火再次焚烧,久而久之,这里便不再长出皮肉,那霜罗花的印记,竟然就生在骨头上……”
涂萝闭了闭眼。
她手中紧握那把魔剑,在他的声声倾诉中,又一点点将那剑给送了进去。
祁渡只微笑地看着她。
他的手握上她的手背,染红了她的一袭白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身上有霜罗花的印记,即便长在骨头上,我也会想办法剜除……”
“从前是我太过自负,总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的一切,以为什么都不让你知道便是为你好,可到头来……却没能够护住你。”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脸色越发苍白。
涂萝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倘若你真的有愧,便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
“祁渡,你知道那一剑让我有多疼吗?”
“像现在这般吗……”
祁渡握着她的手,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被最心爱的人刺穿心脏……”
涂萝的手也开始抖。
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发现说不出话来。
她用力地吞咽,将视线移开,将那魔剑又捅进去几寸,“是的,就像现在这般。”
当他说他爱她时,涂萝只觉得反感与讽刺。
若他爱她,为何伤她至此?
为何她分明被爱着,却让她感受到那般蚀骨的疼?
可如今他说爱她,涂萝却想——
这般更好。
他若真的爱她,她亲手将魔剑捅入他的心脏,他才能感受到当初她受过的那种疼。
分明心中是一片荒芜,可涂萝却再次感受到了大婚那日的痛楚。
她眼神冷得吓人,手中施加神力,将那原本就捅入他心脏的魔剑催动得更深。
随即,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
“唔……”
祁渡的手陡然松开,只有眸光还不知餍足地落在她脸上。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
却已经失了力气。
眸中的猩红褪去,逐渐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色。
“这样……也好。”
他曾立下誓言,只要能让涂萝复活,他愿意颠倒了这六界,哪怕湮灭灵魂,也要找到她的魂魄。
如今死在她的剑下,能够成全她一番作为,也算了却他的心愿。
只是遗憾不能再亲眼看着她步步高升、不能再参与她的未来、不能再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魔气缭绕。
涂萝用力拔出魔剑——
“祁渡,这一次,彻底两清了。”
她这一剑,可以说是用尽全力。
不仅如此,她还直接冲着祁渡的命门而去——她要他魂飞魄散。
只有这般数十倍地还回去,心中那经久不散的戾气才有所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