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能说吗?”
她轻声问,唯恐惊扰了此时的他。
涂萝忍不住想,她或许是实在喜欢他。
心里想着是要生气的,但却总是想着要多包容。
毕竟他也因为她的身份遭受了不少非议,涂萝现在又不够强大,有时候还会拖后腿。
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或许只有体贴一些。
她叹了口气,主动走到他面前,将肉肉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涂萝思来想去,只问了一句,“祁渡,你没有别的女子吧?”
祁渡抬起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没有,别乱想。”
涂萝便放了心,不再问。
西阁的风,是离火屋中最清凉的一处。
她没有要求点灯,就这么贴着他待着,已是极为惬意。
……
几个婚期,涂萝挑选了近点的日子。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最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
水玉在洗罪卺里倒是待得怡然自得起来,还有心思调侃她:
“我看你是要嫁给剑尊了,太兴奋,所以东想西想。”
洗罪卺里的日子虽然无聊,但好在闲适。
只要祁渡的符咒不破,水玉觉得跟在离火屋没什么两样。
涂萝却十分发愁,“我感觉我有点焦虑……”
“焦虑什么?剑尊那边不是都给你安排好了,只等你嫁过去吗?”
水玉不理解她,“又不用你操心什么,整天只要吃好喝好长肉就行了,这简直是神仙日子啊!”
涂萝叹息一声,“你不懂……”
水玉眼珠子一转,突然似懂非懂地笑,“我知道了,你这叫……饱暖思淫!”
“……什么意思?”
“就是你吃饱了撑的,想找点事情做!”
涂萝吐出一口气,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令人羞耻的话。
她撑着下巴,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我就是觉得,祁渡他好忙啊。”
忙到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他,而她又太闲。
总是等在离火屋,等着他来看自己,让涂萝或多或少有些心焦。
水玉不解,“可以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啊……
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最近就焦虑起来了呢?
难道是要成亲了,所以紧张?
日子越来越近。
涂萝也眼看越来越焦灼。
一日,祁渡归来甚早。
他一进门,就看到涂萝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但俨然一副心不静的模样。
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叹一口气。
而后又望着眼前的空气,摇一摇头。
祁渡皱起眉头,走到她面前,“你有烦心事?”
涂萝猛地一抬头,“你回来了?”
她忙放下手里的书,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我的烦心事就是我好想你啊。”
明明他已经回来了,却更想他。
祁渡没有动作,眸中一闪而过的僵硬。
但到底也没有推开她。
涂萝知道他还不适应这般亲密,也没有急切,抱着他晃了晃,便自觉下来了,“祁渡,你最近好忙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满的娇嗔。
祁渡揉她的脑袋,对她道:“最近事情多,再加上婚期在即,难免忙了些。”
涂萝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些……
说不出来的烦闷和不安。
祁渡却带着她到榻前,让她坐了上去。
长指捏住她的脸,指尖的触感较之先前微薄了一些,“怎么又瘦了?”
“没有吧?”
涂萝捏捏自己的脸,“我感觉是胖了啊。”
她总觉得,祁渡看自己就像凡间的长辈看晚辈一般,总是觉得她瘦了,觉得她没有吃饱。
“我知道你担心我堕妖后的身体,但身体也是慢慢养出来的,对不对?”
涂萝心里其实是甜的,被人关心的滋味很好。
尤其是被喜欢的人关心。
她靠在他劲实的腰腹处,对他道:“你别着急,我现在身子已经很稳定了……”
说完,她听到头顶传来男人浅浅的叹息:
“我只是觉得,时间或许不够。”
涂萝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他,“为何会时间不够?”
祁渡将掌心放在她的头顶上,没有言语。
许是这掌心的热度太过温暖,涂萝竟也没再问下去的心思,反而昏昏欲睡了起来。
她靠在他的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十足的依恋。
祁渡将她放置在玉榻上,解开她的衣裙。
衣裳落下,露出斑斑点点伤痕的身体。
他的眸色倏然一深,指腹触碰着上面因着堕妖而产生的伤口。
他一碰,涂萝便一个哆嗦。
还是很疼的。
涂萝想。
八十一次剜骨放血,重塑筋骨,最疼的时候,她恨不得就这么立地消亡过去。
可每次她以为这就是最痛了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
还有更痛的。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只要想起,便觉得浑身轻颤,冷汗直冒。
祁渡感受到她的变化,也躺了下去,将她揽在怀中,“冷么?”
他都不用问,只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堕妖的余毒又发作了。
离火屋虽然热脉涌动,但也只是暂时缓解涂萝的病痛。
倘若真的发作起来,她还是会痛得眼泪直冒。
可她却很少真的在他面前掉眼泪。
平时咋咋呼呼、一点小事就要喊疼喊累的人,真到了疼的时候,反而一声不吭了。
涂萝摇摇头,只紧闭着眼,靠在他怀中,“抱一抱就不冷了……”
祁渡拨开她汗湿的发,吻了吻她的额头,“嗯。”
他的眸色很沉,声音更哑,翻涌着晦涩的暗流。
言语显得苍白,只有相拥的温度是真实的。
涂萝缓过那一阵阵的疼痛,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一抹红色的影子偷偷溜进离火屋,很快便立在玉榻前,小心地注视着榻上相拥的两人。
嘴里嘀咕道:“感情还不错嘛……”
竟然都是抱着睡的。
红影定定地看了一会,轻手轻脚地溜到祁渡那一侧,咽了咽口水。
月光下,这个男人的脸完美得像在发光。
比人间所有看过的男色加起来都要绝色。
难怪涂萝这么乐不思蜀,惹师父生气了也要嫁给他。
红影嘟囔着,这么好的肉身,她也想尝尝滋味……
涂萝是被一阵悉索声吵醒的。
她睡得昏昏沉沉,鼻尖却传来十分熟悉的味道。
她还是兔妖的时候,嗅觉便很灵敏。
现如今虽然堕妖了,但一些本能的本领还在。
直到她看到那抹红影正蹲守在祁渡那一侧,长长的触须散发着潋滟的光泽,似乎对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她陡然瞪大了眼睛——
“红缠!”
红缠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就将伸出去的触须收了回来。
“兔子,你瞎嚷嚷什么?”
空气中还弥漫着菟丝花的香味。
涂萝小心翼翼地拉开祁渡搂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瞪了红缠一眼,“你又在做什么!”
红缠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试试你男人的滋味啊!”
涂萝:“不可以!”
她声音激动,看到祁渡皱了眉,又立刻压低了一些,冷声道:“我们出去说。”
院子里。
涂萝穿好衣裳,忍住身上那阵疼痛,随即看向那侧一脸不悦的菟丝花妖,“……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捎个口信?”
红缠哼了一声,靠在一旁的木柱上,指尖卷着自己瀑布般的长发,“鸟妖们都不送你的信,师父又被你气得闭关修炼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是涂萝的师妹。
原是不帝山上一株不起眼的菟丝花,与涂萝日夜相伴,而后双双拜入师门,自此之后,便一直在一处。
涂萝此次外出历练,是她们分开最长的日子。
红缠见了她,还有几分埋怨,“你变了,一个破男人都不愿与我分享……”
她裙下之臣犹如过江之鲫,还馋她一个剑尊不成?
“你真是没良心,要是你想要我的男人,我二话不说就送给你,想要几个都成,你为了这么个破男人,与我都小气了!”
涂萝真是没想到,大半夜还得哄这个小祖宗。
“这怎么能叫小气?这不一样的……”
她耐心解释,“你是菟丝花妖,你的那些男人都是用来修炼的,跟我这个不一样,我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的意思呢,就是不能有第三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见情
◎“我们来做道侣做的事情,好不好?”◎
红缠不是特别理解。
她比涂萝入世的时间要短些,还没有很通彻人间的人情世故。
她是菟丝花妖,生来就需要吸取他人的精力灵力来修炼。
不帝山妖物精怪众多,但是随意吸取他们的功力,会引起不满和矛盾。
他们的师父又是不帝山的老大,经常收到那些小妖怪的投诉。
不是涂萝找谁谁谁比试把谁谁谁打了,就是红缠找谁谁谁谈爱却把谁谁谁吸干了。
为了长此以往的发展着想,这两位不帝山的祖宗开始了外出历练。
红缠原以为,她们最终还是要回到不帝山的。
毕竟她们曾经在月亮下与狼族厮杀胜利之后,允诺未来要一起称霸七宙,成为七宙之中的最强者。
谁知道,涂萝这厮竟然要跟一个修士成亲了!
不仅如此,她还为他堕了妖。
七宙之中唯一的堕妖体,其实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还要虚弱一些。
红缠心想,难怪师父这般恼火。
她也越想越气,便不远万里地来找涂萝了。
这云鼎山她还是第一次来,果真是个灵气蕴足的宝地。
此时此刻,涂萝站在她面前。
红缠沉默再三,问她道:“那我俩算不算两情相悦?”
她们之间,也没有第三人。
从不帝山到现在,一直都是她们两人。
涂萝愣了一下,仔细思考了一番。
随即摇摇头,“不一样的,我们不是一对一的关系,你可以去找别的好朋友,我也会跟别的妖怪玩得好……”
就比如说水玉、信谦,朋友是可以有很多的。
“不可以!”
她还没有说完,红缠就愤怒地打断了她,“我跟你是最好的!你怎么能跟别的妖怪玩得好?”
“可以的!”
涂萝对她解释道:“我们不是一对一的关系,我的好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这样就成了你的好朋友了,我们就可以有很多好朋友了,但是我跟祁渡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有彼此,如果有第三个人在,我们都会很不高兴……”
红缠又不满地打断她,“你跟别的妖怪玩得好,我也不高兴。”
涂萝顿了一下。
她随意裹了件长衣,在离火屋的蒸腾下,依然有些冷意,“……红缠,这是不一样的,等你以后知晓了凡人的情感,就明白了。”
“我是妖怪,为什么要知晓凡人的感情?”
红缠难受极了,背过身去,不愿看她,“说好了以后一起回不帝山的,你怎么能这个样子……”
她说着,涂萝也难受起来。
她也很想回不帝山,可是祁渡是修道之人,是剑尊,他不会与妖怪为伍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堕妖的原因。
“对不起,红缠,但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涂萝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我选了这条路,便不会后悔,倘若你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也会支持你的,好吗?红缠。”
她擦去菟丝花妖眼角的泪水,也忍不住想哭。
红缠却推开她,冷哼了一声,“随便你,反正我也不需要你!”
她转过身,“这云鼎山不欢迎妖怪,你现在是凡人了,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以后也不想再来找你了!”
一道红光从她的掌心氤氲而出。
红缠想回头看看她,但又强忍着没回头,“……师父说了,他要闭关,所以没办法过来,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要是被欺负了,可别说自己是不帝山出来的,丢人!”
她尽量放着狠话,好让告别显得不那么艰涩。
最后,那道红光逐渐淡然。
化作一缕烟尘,消失在空旷的院子里,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再见……”
“涂萝。”
……
夜半微凉。
院子的声响安静了不少。
祁渡心想,两人应当已经叙旧完了。
离火屋周遭有结界,任何人进入,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红缠不过是个道行百年的菟丝花妖,他瞬间便能让离火将她焚烧成飞灰。
但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与涂萝一致的气息——
那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烙印,便猜到她和涂萝关系匪浅。
只是一个水玉便让她心生焦虑,于是他没有出手,让涂萝自己解决。
她回到他怀里时,周身已经带了菲薄的凉意。
祁渡闭着眼睛,将她抱紧了一些,哑声道:“说清楚了?”
闻言,涂萝依偎在他怀中的动作一怔,“……你醒了?”
“嗯。”
她抬起眼眸,想看他一眼,被祁渡按住后脑勺,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动,先暖会。”
涂萝堕妖之后,身子便很虚弱。
所以常年住在离火屋调养,既不能受冷,也不能受热,很是娇气。
被他抱了一会,她才缓了过来。
轻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听到祁渡轻笑了一声,“这么大的动静,我不是聋子。”
“哦……”
他说话时,胸腔带起一阵震鸣。
涂萝侧耳听着,觉得十分有安全感,“祁渡,你以后会对我一样好吗?”
这些天发生的事,对她不是没有半点影响。
她也想过,从一个自己所熟知的地方,到另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地方,她能依靠的,似乎只有祁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