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巷——千野渡【完结】
时间:2023-12-08 14:39:14

  沈离把毛巾挂回浴室,回来就看见陆长鹤的大衣兜子里的手机亮着屏,本不以为意,但它亮了一会儿熄灭,然后接着亮,显出来的光点都一样。
  她翻出一看,果真是电话,不过开了静音,来电备注:刘助。
  助理吗?
  这个点都不早了,还有什么公事?
  出于尊重,沈离看见了还是接一下更好,正想着怎么叙述一下陆长鹤已经睡着的事情,助理比她还急:“喂,陆总,您这边给大公子回个电话吧,他知道您赴宴的事情了,您电话打不通,他打到我这儿了。”
  “啊……”沈离轻咳两声,“我不是。”
  “女、女的?!”助理声调起起伏伏拉了好长的调,然后反应过来,“噢噢,刚刚在门口那个吗?”
  沈离略略尴尬,“嗯,他睡着了。”
  “那、那这,你用陆总手机给回个电话吧,我这也不好讲……”助理很自觉没有询问接电话的女人是何身份,只是能接到电话,势必关系亲近,那么委托回个电话似乎也没事吧。
  “哦……好。”沈离懵懵迟钝,“可是――”
  嘟嘟嘟――
  长音挂断。
  “……”可是她不知道锁屏密码啊。
  沈离淡眉轻蹙,盯了屏幕一阵,也不知道什么念头兴起,像那天输入门锁密码一般输入那几个数字。
  “哒”一声。
  解锁成功。
  她噗嗤笑出声,又苦又甜又涩,心头狠颤。
  屏幕上方还在下滑短信轰炸,备注“哥”的联系人一条条连消息带语音地发过来。
  沈离还想去通讯录翻,见此索性点进了聊天平台,视线游走过短信一页,蓦然停滞在置顶那一栏。
  他置顶的只有自己用来作备忘录的账号,和那一栏沈离看愣的,熟悉的头像与昵称。
  那是他早已被单删的联系人。
  那是她。
  沈离如遭重击,脸色也泛青,牙关咬紧,点进那栏的手簌簌发抖。
  她猛地上滑,是每间隔几月就会发送的,一条条尾部都带着感叹号的消息――
  2016.11.16
  北京下雪了。
  你说要一起看来着。
  以后吧,我会带你看的。
  2017.1.28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7.3.20
  生日快乐,19岁的蠢兔子。
  又长大一岁了呀。
  2018.2.16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8.3.20
  生日快乐,20岁的蠢兔子。
  呀,这个数字,兔子是大人了。
  2018.11.7
  又是一年冬。
  天寒记得加衣。
  有点想你。
  只是一点,还能忍住。
  算了。
  想得发疯。
  2019.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9.3.20
  生日快乐,21岁的蠢兔子。
  礼物收到了吗?
  今年是哥们亲手雕的蠢兔子。
  学了很久呢,不喜欢也得喜欢。
  2019.11.8
  我总会在冬天想起你。
  可能是有点遗憾。
  有机会再一起看雪吧。
  会有机会的。
  2020.1.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0.3.20
  生日快乐,22岁的蠢兔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该变成什么样了?
  肯定还是很漂亮。
  2021.2.12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1.3.20
  生日快乐,23岁的蠢兔子。
  新的一岁,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2022.2.1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2.3.20
  生日快乐,24岁的蠢兔子。
  又折又写做了一个多月的小星星。
  今年是朴实无华没有金钱价值全是心意的小礼物。
  ……
  数不尽的日子化作思念融化在一句句倾诉与祝福里。
  在无数个四季更迭里,从条条字里行透出他毫不吝啬的爱。
  沈离翻得手抖,泪水打湿了屏幕,揪心的痛苦堵塞,让她讲不出话。
  他六年来病症缠身,在无尽的黑暗中,将她视作救命稻草,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与希望。
  “陆长鹤……”
  沈离终于看不下去,撇开视线,微仰着头卖力地笑起来,泪水却糊湿了视线,笑得酸涩。
  “你一直都在这里啊。”
  仿佛四肢百骸瞬间脱力,她支撑不住地瘫坐下去,手机搁置一旁,亮着的屏幕上滴落的泪珠滑开。
  冬日里的空气干冷枯燥,吸入肺里,涩而苦闷。
  “你一直都在等我吗?”
  她望向床榻之上安静沉睡的男人,眼睛胀疼,她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变化至今的面庞,可泪水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涌出,“那你……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她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幽幽静谧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回荡着悲楚的抽泣声。
第80章 敬岁月
  朦胧天光从落地窗折射进卧室内, 半明半暗。
  伴随一阵剧烈的头疼,陆长鹤睁开疲乏的眼皮,腰背也酸疼得似要散架。
  昨晚如梦一般的画面开始从脑海里闪过, 虚幻不实的感觉令他忘却疼痛,惊坐而起。
  手上一晃,垂头望见那条手串,才恍惚着,心里踏实下来。
  不是梦吗?
  他着急确认似的, 环视周遭一圈, 踉跄着下了床, 没穿鞋, 跑向客厅, 仓皇寻找什么。
  终于,听到响动后,厨房门口探出一抹身影,手里拿着挖勺,神态错愕,“醒、醒了?”
  似飞跃般的速度接近,沈离顿然被他抱了个满怀, 紧紧拥住他真实的希望, 心中如千斤落垂,埋进她颈间, 试闻她身上的淡香,“不是梦……”
  “不是梦。”沈离挖勺撇到一边,知他此时如梦初醒, 心里不踏实,另一只手覆上他弓起的脊背轻拍, “你哥哥昨天很担心你,我回了信息,让他先安心,但是你今天还得跟我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你昨天喝多了,这是不对的。”
  他却没头没尾笑出来,“沈离,我就说苦尽会甘来的。”
  沈离若有所思:“嗯,但是……”
  这个转折词性让他心颤。
  “锅里的粥要糊了。”
  他忙松开她,脸上有一阵尴尬不知所云。
  沈离看着他,眸光流动,温声笑,握着挖勺重回厨房,把火关了,挖一勺闻了闻味道,所幸没糊。
  “为什么突然煮粥?”陆长鹤从身后踱步进来,侧身看她盛粥茹晚,是很淡的白米粥。
  “你昨天喝多了伤胃,吃点清淡的。”沈离微偏头,见他赤脚便蹙眉,“怎么光脚出来的?”
  陆长鹤不以为然,“一下没注意。”
  “还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下。”沈离停下手上的事郑重看他,“也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长鹤环臂站立,“嗯,你说。”
  她嘴角微垂,“近段时间,你病情较为反复,这我有些责任。”
  陆长鹤站不住,上前一步,“别这么说。”
  “所以,我们必须再去接受物理治疗。”沈离顺水推舟把正事道出,令他措不及防,“这件事陆大哥也知道了,他会找相关的权威医生。”
  陆长鹤刚迈出去的步子听到陆砚安也知道了这话又退了回来,“哦……”
  那就完了,他哥哥会念叨死他,昨天赴宴还没接他电话。
  沈离把两碗粥盛好,试了试碗底没那么烫,高举在他面前,温和笑着,“我会陪你的。”
  “那,年后吧。”陆长鹤征征接过她手里的粥,背身出去走到客厅餐桌边,“我抽出一段时间,跟我哥交接一下公务。”
  “好。”沈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注意着他脚后总会在抬脚间露出的,方正凸起的跟腱,有种莫名的吸引人,随口而道:“那个微信,你加回我吧,有事好联系。”
  “啊……噢噢。”纵然内心悸动,但他表现得十分沉着冷静。
  粥才稳当放在桌上,忽闻一声:“以后发信息不会有感叹号了。”
  “?”陆长鹤手指还碰在碗身,但惊讶的感觉盖过,他已经感觉不到触感的刺激了。
  沈离坚定了一步跨道他身前,认真注视他恍然未定的眼睛里,“永远都不会有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陆长鹤咽咽喉,窘迫难言,却好像也欣幸,那些发不出去的信息,跨时数年,还是被本该接收到的人看见了。
  “你怎么不注意听我的话呢?我替你回了陆大哥的信息,那么明显的置顶,我怎么看不到?”沈离贴近他身前,刚碰过热碗,手里还有余温,在他脸上揉揉,“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陆长鹤摇头,抬手覆盖上她的手背,将脸在他掌心蹭蹭,活像只像只得了便宜的乖张的小狗。
  “等过年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告诉陆叔叔和柳姨。”她眼里的深情温婉化在与他的相视里,“这一次不要再推开我了。”
  他附着她的手更紧贴一些,“不会了。”
  “那你先去穿鞋子,地上凉,然后洗漱一下,顺便洗个澡,你身上酒气重死了。”沈离囫囵一通交代,也不管他听进去多少,推着他往室内走,“吃完早餐我们再去医院。”
  “行行行。”
  一直等到陆长鹤拿了衣服进浴室,沈离站在门口沉思一阵,里头淋浴花洒声沙沙响起。
  混在水声里,陆长鹤的高扬的声音传出来:“去医院要带上以前的检查报告吧,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找找。”
  “好――”
  沈离应声走近床边,翻开一层层床头柜查找。
  在床头柜最下层,果真是一叠厚实的精神科的检查报告,横跨几年的检查日期,密密麻麻的病因症状排列,关于胃病的几张,只有几次饮食不当或饮酒过度损伤了胃黏膜导致胃出血。
  才舒展的眉眼又被一张张白纸黑字刺痛。
  翻出最近的胃出血检查,其余又放回抽屉,眼一瞟看见藏在底下的露出一角的粉色本子,沈离多盯了几秒。
  最后还是翻出来了,果然,好歹多这一下动作,不然都发现不了,他居然连她留下的日记本都拿过来收藏了?
  难怪那天,会问她关于依靠,或者家之类的,回想起来她并没有怎么在他面前表现过这类字眼,原来是这样。
  随着她拿出来的动作,连带着藏在日记本旁边的某个物件滑出来,沈离翻开杂物,瞧见那两条串串手链。
  “……”
  他们之间的东西,他一样不落,全部都珍藏起来了。
  像个傻透了的情种。
  沈离扒拉其中一条,给自己戴上,兴许,它是个会带来幸运的手串。
  “找到了吗?”
  浴室传来一阵长音声响。
  沈离翻着从前写下的日记本纸页,随声回应:“找到――”
  声音戛然而止。
  夹杂在纸页之间,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滑出来,沈离捏起细看。
  照片中,是从前他们一起在山间公路边看夕阳时,风浪阵起,她一身校服,正巧转身,模糊视线,才哭过的眼睛吹得生疼,清纯动人。
  “这个都洗出来保留了?”沈离惊奇打量,左翻右看,动作匆匆,忽而一滞,晃过瞬间似乎背面有字?
  指间翻转。
  字迹显明。
  一如既然的丑而飘逸,带着一串不堪入目的字眼――
  离离眼睛好红,想欺负她,想吃兔兔,想要她舔舔我,想让她哭出来。
  “?!”沈离肉眼可见地双目睁圆。
  什……什么?
  她不确定似的,在行间笔迹反复对看。
  好的,没看错。
  这就是一只,来自六年前的,看似纯情,实则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狗。
  “离离?”
  “啊。”沈离手吓得一抖,记起方才话没说完全,没再组织好语言。
  陆长鹤的人已经从浴室跨出来了,带着一身雾气漫出,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在额前,泛着魉汽的眼望见她拿着日记本,指间还捏着那张陈旧的照片,“你……”
  “陆小狗。”沈离惊叹不已,不知赞赏还是什么,举起那张照片背面,“你可真‘纯情’。”
  陆长鹤摸了摸鼻子,尴尬咳嗽两声,脸不红心不跳,“都、都几年前的事儿了,本来就只是想故意让你翻翻检查报告心疼我……”
  嘴上这样说,身体已经很实诚走了过去,毛巾随手扔在床前沙发上,倾身向她,意欲夺走她手里的照片。
  沈离笑得脑袋后仰,偏偏往后摊手不然他拿,轻佻的语气逗他:“你现在肯定也这么想。”
  “你这么确定?”陆长鹤一下没拿到开始耍赖皮,伸出去拿照片的手顺滑上她细瘦的腰间,脸颊贴近,热息喷薄,“要试试?”
  “哎哎――痒!”她不自然腰肢扭动试图蹭开他的掌心,动作幅度牵扯到脚踝伤处,嘶疼一声。
  陆长鹤觉察不对,手上力道松懈,“怎么了?”
  “前段时间不小心崴到脚了。”沈离垂头看看活动两下的脚。
  陆长鹤垂眸凝眉,“怎么会崴到脚呢?”
  他偏要这么问,沈离正好想让他忏悔心疼一下,道出实话:“陆大哥生日宴那天,我追了两步你的车。”
  “你……你怎么这么蠢。”陆长鹤怼完她才抱歉,看上去真的很难受,“对不起。”
  “你跟我道过很多次歉了,而且真的快好了,也过去有那么久了。”沈离还是怕他心里不好受,连忙转移话题,拇指挂着另一条手串举起在他眼前,“给你戴这个,当幸运手串。”
  他眼神微顿,另只手抬起就着这个动作穿进去,满意道:“这个估计比你送的加里曼丹好使,还花这么多钱买那玩意儿。”
  提到礼物沈离才恍然,“你一说我想起来,昨天蛋糕还没吃。”
  “没事,今天回来有时间再吃。”陆长鹤近身她鼻尖相贴,没忍住轻啄一口。
  “啊……别腻歪了。”沈离哭笑不得,没什么劲推搡他胸口,“粥凉了要。”
  从医院检查出来都快过了中午的时段,两人齐肩刚出医院大楼往后边停车场走。
  沈离顺手把药扔给陆长鹤,翻看手里复印的检查报告和忌口列条,细心念叨:“医生说了,要忌辛辣,酒精,和各种刺激性的食物,药得按时吃,谨遵医嘱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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