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竟还有东城、北城两名兵马司指挥。
这显然不光只是为了救人,也是一场权力斗争,有看两人不顺眼或觊觎两人官职的人想借机将他们拉下马。
唐诗听说了瓜瓜的转述,悄悄探头往外瞥了一眼,好家伙,乌压压的一大圈,好几十名官员勋贵跪在门口,这是想用法不责众的办法来逼皇帝妥协啊。
君臣之间的权力之争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天衡帝才登基一年多,根基还不是特别稳,如今被这些大臣勋贵逼迫,不一定能顶住压力。
唐诗有点担忧:【柴亮和孟江不会有事吧?】
这两人都是办实事,也很有能力的官员,而且他们都是奉命办事,有什么错呢?要是因为这样就死了,那真是太冤了。
瓜瓜:【不好说,晁错有错吗?还不是一样当了背锅侠。】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以对错论,而是以胜负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天衡帝显然也明白这些人的意图。
他怒极反笑:“广全,传旨下去,太常寺卿林家、安顺伯常家包庇纵容族中子弟,不遵御令,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抄家灭满门,即刻执行!”
这是两条漏网之鱼的家族。
天衡帝本来还留了情面,未曾波及其家族。
但这些人既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这道圣旨一出,门口的大臣们哭得更厉害了,有几个老臣甚至不停地磕头,将脑门都磕青了,一副要以死明志的模样。
外面哀嚎声一片,惊得偏殿里的几个妃子都有些手足无措。
淑妃李昭容等都看向了安嫔,不自觉地,她们已经隐隐将安嫔当成了主心骨。
安嫔脸色煞白,被吓得不轻。
她这才意识到皇帝震怒是多么的可怕,轻飘飘一句话,两个家族,几百人说没就没了。
自己犯下了欺君的大罪,若有朝一日暴露,皇上绝不会轻饶了她,而且极有可能牵连到家里人。
想到林常两家的惨剧,她就浑身直打哆嗦,牙关打颤,万分后悔,自己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会想出此等的昏招。
唐诗也被天衡帝突如其来的铁血手腕给震惊了。
她经常在心里狗皇帝狗皇帝地叫,对皇帝并没有多少敬意。除了因为她灵魂来自现代,对皇权本来就没有敬畏之心外,也是皇帝年纪不大,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可做事还算温和,对她们这些妃嫔也不苛刻,而且对太后也有那么点点愚孝。
在唐诗眼中,皇帝也就是比普通人多了点权力,其他的没甚大不了。
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何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皇帝动了怒,是要死人的,而且可能会死很多人。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无比庆幸:【瓜瓜,我没得罪过皇帝吧?】
瓜瓜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就宿主这副见了皇帝跟兔子见了鹰一样,每次都躲得远远的,拿什么去得罪皇帝。
唐诗安心了:【那就好。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大臣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柴亮和孟江的做法虽然严苛了点,可乱世当用重典,这么做也是为大家好,不然鼠疫传开,倒霉的是所有人。他们不会以为他们身居高位,有荣华富贵护身,瘟疫就会自动绕开他们吧?】
瓜瓜:【可能活腻了吧!】
哭得最大声的大臣们俱是一滞,但稍停片刻,又继续哭诉起来,声嘶力竭,还喊着什么“皇上不要被奸人蒙蔽了”、“如此乱来,将动国之根本”、“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死明志,恳请皇帝收回成命”等等。
天衡帝讥诮地勾起唇,一个小女子都知道何为深明大义,孰轻孰重,这群老东西却为了自己的私心,跑到承乾宫门口又哭又闹,阻挠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办事,真是令人作呕。
他背着手走到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大臣。
大臣们见皇帝来了,哭得更厉害了,声音大得差点刺破人的耳膜。
唐诗皱了皱眉:【一哭二闹三上吊,呸,还自诩高人一等的达官贵人呢,跟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
说得好,李昭容诧异地瞥了一眼安嫔,没想到这个善于伪装的狐狸精还有这种口才,会骂就替大家多骂几句。
天衡帝铁青的脸也缓和了许多,原本盛怒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是啊,这些人跟市井泼妇有何区别,不,还不如。市井泼妇好歹直来直往,也算真性情,不像他们这等虚伪做作。
这些大臣很多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到皇帝就在近前,也顾不得那奇怪的声音,连忙一个个表现起来。
洪国公倚老卖老,一副都是为国为民的样子,哭着大喊:“皇上一向圣明,如今被奸人所蒙蔽,引起京中内乱,恐会酿成大祸,请皇上收回成命,不然老臣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前!”
正在翻小册子的唐诗被气笑了。
【呸,说得大义凛然,还不是因为他最宝贝的大孙子昨天跟东城访友,宿醉在了朋友家,今天出不来了。明明是私心想捞孙子,给柴亮塞钱被拒绝了,就用这种方式往人身上泼脏水。】
【还不怕死呢,这老头府上请了七八个道士,天天打坐修炼,就是想长生。为了长生还信了有个道士的鬼话,用什么洗脚水炼丹,越臭越好,甚至为此纳了一房脚气特别重的小妾,天天捧着小妾的臭脚睡觉,还不许小妾洗脚,他的小妾进门三年了竟没洗过脚,他还舔……他怎么舔得下去,脚踩老坑酸菜最适合他啊。我要吐了!】
唐诗还没吐,旁边好几个老头抠着嗓子眼,不顾皇帝在跟前,大吐特吐起来。
旁人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听唐诗说。
【哎呀,原来傻子还不止一个,信这种鬼话的老头子还不少啊。洪国公拿这种丹药收买了不少怕死的老头子呢,这些人知道他们吃的都是洗脚水炼的长生丹吗?】
【洪国公真是赚大发了,就这样一枚长生丹千金难求,还要求着他捧着他才能买得到。是我格局小了,单单是卖丹药,洪国公去年就赚了二十万两银子,实现了好几个小目标。哎,我怎么就没遇到过这种钱多又蠢的冤大头呢?】
正在呕吐的几个大臣脸色煞白。
别的大臣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悄悄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别沾上了脚气啊。
想想就恶心,这些人三天两头吃用洗脚水炼制的丹药,他们跟这些人一桌子吃饭,会不会筷子上也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好想刷牙漱口,把肠子也一块儿搓一遍!
老底都被揭穿的洪国公羞愤交加,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唐诗万分不解:【咦,怎么就晕过去了,真不中用,赶紧给他再灌两颗长生丹啊。】
跟在洪国公身边伺候的随从听不到唐诗的话,不知道长生丹的配方已经被戳破了,真的从洪国公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黑漆漆带着股臭味的药丸往洪国公嘴里塞了进去。
一旁不管吃没吃过长生丹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泛起了恶心,呕吐声四起。
几个花重金长期从洪国公手里买长生丹的大臣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听了洪国公的鬼话,深信不疑这种臭烘烘的丹药能保他们长生啊?
同样胡子花白老态龙钟的抚宁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了洪国公身上:“洪老头,你别装晕了,你老实说,卖给我们的这种丹药是什么炼的?你要再装死,老子挠花你这张老皮。”
唐诗吃惊地看着这出变故:【哇,是装晕啊,果然最了解你的还是自己人。我看看,抚宁伯原来是最大的冤种啊,在洪国公那足足消费了三十二万两,他家里几乎所有的现银都折在了洪国公手里,还把祖上的铺子和地卖了好几块,抚宁伯府如今就只剩个空架子了,真是个败家子。】
这下大家看抚宁伯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智障。这又破又臭的药丸怎么会有人花三十万去买?
抚宁伯眼看众人都知道了他干的蠢事,索性也不装了,一把掐住了洪国公的脖子,扯着他的头发:“你还老子的银子,还来……”
唐诗一点都不同情抚宁伯:【要不回来了,洪国公的宝贝大孙子是个大赌鬼,三天两头去赌坊,一年要输好几十万两银子。】
【谁家赌坊这么黑,能给洪国公的宝贝大孙子使老千还能全身而退,我看看,这肯定不是普通商户。】
唐诗这话刚一落就听旁边的怀远侯连忙道:“皇上英明,是微臣等糊涂今日来承乾宫胡闹,请皇上责罚。”
咦,怀远侯刚才可是哭喊得最起劲儿的,怎么突然就叛变了?
第019章
大臣们也不是傻瓜,怀远侯这前后两幅面孔分明是心虚。
果然,下一刻唐诗的话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找到了,原来这京城最大的赌坊长乐赌坊的背后之人是怀远侯府啊。】
【怀远侯府有点东西,悄悄给京中最有权势的权贵送了干股,组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关系网,难怪连洪国公府这种没落显贵家中的子弟也照骗无误。】
【朝廷真傻,竟没对赌坊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额外征收重税,就是不征税也卖个赌坊牌照,好歹从中分一杯羹啊,不然钱全让这些世家大族赚走了,朝廷连残羹冷炙都没吃上,难怪皇帝和国库都三天两次喊穷呢。这么不会搂银子,你不穷谁穷。】
收了干股的大臣咽了咽口水,生怕这股火马上烧到自己身上,连忙道:“皇上,怀远侯说得是,臣等糊涂,听信了洪国公的挑唆,请皇上责罚。”
赶紧将这事糊过去吧,不然一会儿他们的老底都要被扒光了。
可怜洪国公一大把年纪,被曝了家丑,挨了抚宁伯的打不说,如今墙倒众人推,还要被推出来承担皇帝的怒火,他气得嘴都歪了:“你……你们这群小人,怀远侯,你竟敢害我孙子,老夫跟你拼了。”
这回换洪国公扑怀远侯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你揪我的胡子,我抓你的头发,在地上滚来滚去,毫无章法。等太监将两人分开时,两个老头子都鼻青脸肿,头发零乱,衣服上挂着好几个脚印,形象全无。
不过洪国公年纪更大,虽是主动出击,但他吃的亏却最大,浑身都痛。
他又气又怒,反正他的老底都被泄了,最宝贝的大孙子也被盟友坑害染上了恶习,如今这些人还推他出来背锅,他一个光脚的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他索性就地一跪:“皇上,老臣糊涂,听信了怀远侯和真定伯几人的窜唆,进宫以死相逼,老臣愚钝,是非不分,上了奸人的当,请皇上责罚。”
哼,他喝不了一壶,这些害他的狗东西也别想跑,要倒霉大家一起。
唐诗:【真定伯?这家伙不愧是跟怀远侯穿一条裤子的,奸啊,他出谋划策,煽风点火,还藏在最后面,让洪国公这个二傻子冲最前面。我看看这家伙是什么来头。】
真定伯一听对方点他的名字,暗道不好,赶紧下跪:“皇上,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干脆利落,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紧接着一群大臣跟着见风使舵,也跟着下跪改口:“皇上,是微臣等人存了心思,今日都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责罚。”
刷刷地,又跪了一地的大臣,只是这会儿的风向全变了,只余东城、北城兵马指挥使和几名官员脸色异常难看。
他们这次跟着进宫参奏上峰,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要将孟江柴亮等人搞下去,自己取而代之,现在这样半途而废又得罪了顶头上司,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们如何甘心。
可这些先前给他们承诺得好好的大人们都改了口,仅凭他们几人也掀不起风浪,只能脸色难看地认了。
正在翻八卦的唐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懵了:【诶,他们怎么自个儿突然认错了,哎,本来还以为要看到一场激烈的君臣对决呢,怎么突然就停下了?没意思。】
你说呢?大臣们腹诽,却又不敢言,生怕一出声就被这神秘的家伙盯上,揭了老底。
淑妃几人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意犹未尽,实在忍不住冲安嫔使了使眼色,就差直说,安嫔你多说点了,她们还没听够。
但安嫔稳如老狗,完全不为所动。
唐诗抬头喝水就看到这一幕:【淑妃的眼睛抽风了?】
淑妃郁闷地低下了头。
安嫔稍稍松了口气,歪打正着,暂时又肯定了一次她的身份。但她丝毫没有伪装成功的喜悦,只剩无尽的后悔,早知道,早知道她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现在她无时无刻不处于紧张和担忧中,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是自己被拆穿后五花大绑要砍头的画面。
天衡帝看不见,但也能想得到偏殿中发生了什么。
这段极小的插曲让他的心情忽地变好了许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大臣们,讥诮地勾起唇:“这么说,尔等是支持朕,支持柴亮孟江的做法了?”
大臣们点头如捣蒜:“支持,支持。皇上,先前都是微臣糊涂,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大局,实在是有愧,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责罚就不必了。”
大臣们俱是心中一喜,他们就知道法不责众,皇上必然不可能因为这事重罚他们的。
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天衡帝继续说:“诸位爱卿能有此觉悟,朕甚是欣慰。尔等都是我大雍的国之栋梁,忠义之士,必然会用行动支持朕,支持朝廷,尽快解决鼠疫一事,那朕便成全你们的一片忠心。”
“洪国公你既担忧孙子,不如加入到运送物资进东城的小队,既为朝廷效了力,又能见一见孙子,亲人团聚,岂不两全其美?”
“怀远侯,你在东城产业甚多,底下伙计也不少,你带着儿孙过去正好看顾自家产业的同时也能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帮助五城兵马司在各路口设置关卡,以缓五城兵马司的压力。”
“真定伯……”
……
听到天衡帝连点了好几个刺头的名,都是派他们去东城疫区做事,大臣们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东城可是有鼠疫,这时候跑到那里去,要是感染上鼠疫就完蛋了。
他们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甚是惜命,谁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可皇帝这番话有理有据,占了大义,他们找不出理由拒绝,一旦反对,那就是抗旨。
大臣们顿时一个个苦不堪言。
唐诗乐了:【大快人心,就该将这些不干活还指手画脚的家伙丢去疫区,让他们看看一线工作人员有多辛苦,省得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干事还净拖后腿。】
【瓜瓜,鼠疫的死亡率是多高来呢?这群老家伙年纪都不小了,免疫力下降,对瘟疫的抵抗力肯定不如青壮年,搞不好要被一锅端。】
最怕死的洪国公听到这番话脸都白了,连忙重重磕头:“皇上,老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担不起运送物资的重任。为表臣对疫区的支持,对皇上的忠心,老臣愿意贡献五万两,不,十万两银子,给疫区百姓提供衣食住行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