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萧荣耳朵里。
他很吃惊:“这么快?不是说鼠疫很难对付,一旦发生,那一片的人都会死伤无数,十室九空,没个几年几十年恢复不过来的吗?”
但这次鼠疫在大雍京城似乎没掀起什么风浪。
他的大徒弟石伟说:“据史料记载,鼠疫确实杀伤力极大,比洪水干旱更严重,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致死率。不过这次大雍朝廷发现得相当及时,而且还采取了一些很有效的措施,及时阻止了鼠疫扩散。”
但具体有哪些举措,他就不清楚了。
萧荣背着手,焦虑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石伟见状道:“师傅,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吧。”
萧荣不大愿意:“我现在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如何动手?若是失败,那咱们筹谋这么久的计划就失败了,我们还都得暴露。”
当然,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做了半个月的萧荣,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如果动手,这些荣华富贵必然会成为泡影。
因此他早对所谓的计划不上心了,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若是能一直拖下去,不了了之就更好了。
可惜石伟性子憨,极为信任这个师傅,完全没看出萧荣的小心思,还在担忧任务的事:“大人那边恐怕不会同意。这可是个能让大雍乱起来的好机会,错过这次再想等到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王妃不是将安王的令牌给了您吗?有了令牌能出入很多地方,还能指挥王府的人,有了这个便利,咱们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蠢货!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急着去送死。
萧荣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又不敢与对方翻脸,只得说:“那我与大人商量商量。”
下午萧荣便寻了个借口出门,说是打算去走访名医,询问安王的情况。
他去了城南一家小有名气的药房。这个药房在城南扎根二十多年了,已经完全融入了京城,但谁能想到这个药房竟是东越奸细的据点之一呢。
葛经义安排了一个探子装作腹痛去了药房。
但探子进去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萧荣的踪影,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坐在案桌后面,笑眯眯地问:“年轻人哪里不舒服?将手放上来,让我给你诊诊脉吧。”
怕打草惊蛇,探子只得坐了过去,说自己突然肚子痛。
大夫给他诊了脉,说他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大碍,回去拉一天肚子就好了。
看完病,还是没见萧荣出来,探子只好离开,转过一条街,见四下无人,他才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向葛经义说明了情况:“大人,属下在里面呆了约半炷香的功夫,不曾见过人,应是到里间去了。”
葛经义另外安排了盯着药房的前后门。
又等了一会儿,萧荣提着两副药出来,上了马车。
他走后没多久,探子来报,药房后门出来一个人,戴着帷帽,遮住了脸,去了朱雀大街,探子紧跟其后,但没多久就被对方甩开了。
太狡猾了。
葛经义气得拍桌子。
他清楚,对方碰了头,肯定是要有所行动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萧荣就提出要将那一千多匹布料运回京城,送给养济院的孤寡老人和幼童,帮助他们过冬,也算是为安王积德行善,希望老天爷能保佑安王的身体早日康复。
这样的好事,完全不知情的安王妃和世子非但没有反对,还张罗了马车和人手给萧荣。
萧荣带着十几辆马车和两个徒弟,还有安王府派来帮忙的二十多名随从、车夫,一道出了城。
葛经义一面派人盯着,一面赶紧进宫向天衡帝禀告了此事。
“皇上,萧荣此人身份来历成谜,又与神秘人私底下见面,微臣猜测他恐图谋不轨,需得及时防范。”
天衡帝让人去请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和京兆府尹柴亮入宫。
两人听说了这事后,孟江直接道:“皇上,既怀疑萧荣,不若直接抓了这人,严刑拷打,审问出其同党和目的。”
葛经义连忙阻止:“不可,对方甚是狡猾,我们刑部经过训练的探子都跟丢了。若抓了萧荣,定会打草惊蛇。”
“可是若不加以防范,对方在京城闹出事来,恐会给京城造成不小的损失。”孟江觉得还是应宜稳妥为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唐诗已经窥见了萧荣他们的计划,很是担忧。
【葛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波我站孟江。】
【所谓的布料下面全是火油,借安王府的名头轻轻松松就能把火油运送进城,还不会遭到盘查。】
【他们打算今晚在东城纵火,很久没下雨了,空气干燥,再有火油相助,这把火一旦烧起来,恐怕半个东城都要被烧光。到时候谁还管什么瘟疫不瘟疫啊,逃命要紧。】
【而且他们还计划先在安王府放一把火,牵制住官府的人手,等发现东城走火再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疫区携带病毒细菌的人一旦逃出来,全京城都要完。】
葛经义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这群人好歹毒,为了一己之私利视人命如草芥。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将潜伏的人都挖出来,不然京城一有点什么动荡,这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又要出来作乱。
他当即向天衡帝表示:“皇上,微臣恳请亲自出城去迎萧荣,就说安王殿下身体不适想见他一面,将其带入宫中。另外再派些人将王妃和世子一道接入宫中,造成安王病危的假象。”
天衡帝明白了他的意图。
萧荣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小头头,找理由将其带入了宫中,他手底下的人群龙无首,更好攻破,而且他们也不能再利用安王府的名头行事了,将会受到很多限制,还能保护安王妃和世子。
唐诗不知其用意,只是有点为葛经义担心。
【瓜瓜,葛大人这么冲过去会不会有事啊?】
【王府的侍卫、车夫都遭了殃,全换成了他们的人。要是葛大人没有防备,弄不好也要落入他们手里。】
葛经义……
先前不清楚,现在知道了。这群人果然是丧心病狂,二十多条人命眼都不眨一下,太歹毒了。
天衡帝对葛经义说:“多带点人,小心一点。”
“谢皇上。”葛经义连忙出了宫。
孟江和柴亮几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宫里等第一手消息。不过等的不是葛经义的消息,而是宿主的嘀嘀咕咕,这可比葛经义的消息快多了,而且还有很多葛经义都不知道的。
这个事关系太大,唐诗时刻关注着,一直跟瓜瓜聊个不停。
【天,葛大人果然是人老成精,太聪明了。他一去就说安王病危,想见萧荣最后一面,萧荣想拒绝但这时候又不敢翻脸,硬是在城门口被葛大人拉走了。】
【更绝的还在后面。葛大人太厉害了,找了一支戏班子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表演。人太多,将车队给冲散了,葛大人的人趁机躲到马车下面,发现了里面藏着的火油。】
【哈哈哈,他们将火油偷偷换成了石头塞在下面。】
【路终于通了,石伟他们拉着马车去了养济院,说暂时将马车停放在旁边,等师傅回来了再处理这匹布。】
【哈哈哈,他们肯定不知道他们千辛万苦运送进城里的火油已经被掉了包,白忙活了半天。】
听到葛经义已经让刑部的好手将火油都偷偷换掉了,孟江与柴亮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两人纷纷告退。
天衡帝命人将安王请了过来喝茶。
一盏茶还没喝完,葛经义就带着萧荣进宫了。
萧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踏进御书房,看着安王好端端地坐在那喝茶都惊呆了:“大哥,你,你没事,这是怎么回事?葛尚书说你……”
安王抓起茶杯直接朝他砸了过去:“本王让葛尚书骗你入宫的,你什么玩意儿,一个冒牌货,配叫本王大哥?”
茶杯砸到萧荣的左眉上方,顿时起了一个包,但他顾不得这个包,忙不迭地说:“大哥,我就是你弟弟啊,你亲口说过的。大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不得不说,这萧荣的心理素质就是好。
都被拆穿了还能继续装作无辜的样子。
而且认弟弟这事也确实是安王自个儿主动认的,他这话也没错。
安王气得肺都要炸了,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青紫。
葛经义怕他气出病来,连忙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直接揭穿了萧荣:“安王根本没病,只是气急攻心晕倒了,你以为皇上为何会让他装病留在宫中?”
萧荣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但还是不肯承认:“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天衡帝淡淡地看着这一幕,语气轻描淡写,但说出口的话却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拖出去砍了。”
君无戏言,萧荣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眼看要被侍卫拖出去了,他无意中扫到了一旁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的安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安王,安王,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儿,我知道,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安王蹭地站了起来,扑通跪下:“皇上,求求您,先别杀他。”
唐诗看着这出精彩的戏码又出现这种转折,不由摇头,跟瓜瓜吐槽。
【安王真是一听到他弟弟就失智,弟控要不得。他怎么不吸取点教训,这么轻易又受骗了!】
【不过萧荣确实跟安王长得有点像,本来五分的相似,经过他的有意模仿,变成了七八分,这没有dna,查不出血缘关系,只能看长相胎记伤疤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了。】
【安王的弟弟跟他长得其实一点都不像,遗传真的好神奇,亲生的不像,陌生人倒是有长得很像的。】
本来要绝望的安王双目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宿主知道弟弟跟他长得不像,也就是说,她知道弟弟的下落?弟弟当年并没有死?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盼了五十年的答案,可宿主感叹了两句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呀,孟江和柴亮他们在东城设下了埋伏,就等今晚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太精彩了,好期待。】
【好想去看现场版哦,这样的场景我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
安王陡然看向了天衡帝,眼神带着恳求,就只差说“皇上,求求了,让宿主也跟着去看看吧”。
第030章
天衡帝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目光锐利, 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看向安王,接着先前话道:“既然安王叔替他求情,朕便暂时留他一命。”
安王现在哪还管萧荣这个冒牌货死不死啊, 他眼睛猩红就地一跪想要直接问出答案, 却被眼尖的葛经义给捂住了嘴:“王爷,皇上已经开恩了, 你还不快谢恩。”
葛经义使劲儿给安王使眼色。
很明显,福星姑奶奶是不知道他们能听到她的心里话的,所以她才会如此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一旦这事被她知晓,会发生什么变故谁预料得到?
万一她消失不见怎么办?
依她和瓜瓜的神通,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葛经义不想冒险。这可是老天爷给他们大雍的祥瑞, 不能被安王的鲁莽给吓跑了。
但弟弟也是安王心中的执念。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他弟弟的下落, 安王绝对不可能放弃, 堵得了他的嘴一时, 堵不了一世。
葛经义瞬间就在脑海中想好了对策, 他冲安王眨了眨眼,然后咳了一声问道:“萧荣,说出安王弟弟的下落,安王殿下会向皇上恳请饶你一命,否则定将你千刀万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他放开了不停挣扎的安王, 掷地有声地保证:“王爷,你放心, 臣一定帮你打听出令弟的下落。”
安王虽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但也不傻。
葛经义说的是“打听”而非“审问”,显然不是指望萧荣,再联系他先前的行为,安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希冀地望着他。
葛经义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一下头。
安王就是太着急了,而且脑子直不会拐弯,谁说打听消息就一定要直接去问的?
向福星姑奶奶套话这种事,他跟皇上做得可熟练了。
没瞧皇上现在还没命人将他们轰出去吗?这就是给安王的机会,可惜安王这个老小子不知变通,还不知道好好抓住这个时机,得亏遇到他,不然安王以后别想再进宫了。
安抚住了安王,葛经义走到萧荣面前,踢了他一脚:“说吧。”
萧荣哪里知道啊,刚才那句也不过是他一时情急,为了活命胡乱喊的。
但喊都喊了,不想现在就死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再慢慢想办法,不然今天他就要人头不保。
萧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开始胡编乱造:“在陈县旁边的宁水县,具体地方只有我才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到他,但前提是你们要饶我一命。”
安王气哼哼地说:“只要能找到我弟弟,别说先前的事既往不咎,我还赠你万金。”
葛经义赞许地看了安王一眼,这句话接得好,福星姑奶奶肯定看不下去了。
果然,唐诗无语了。
【世上怎么有安王这样的冤大头,我以前怎么从来没碰到过?】
【都死二三十年了,只剩骨头上哪儿找?萧荣就是个骗子,安王怎么就不懂得吸取教训呢?竟然还相信他,真傻。】
希望再度破灭,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安王差点又晕过去。
葛经义扶着他的胳膊,眼神担忧,安王这倒霉催的,实在是太惨了。
【不过他弟弟虽然死了倒是留了个遗腹子。真是没想到啊,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了,傅良哲竟然是安王的亲侄子。】
【还真被萧荣这家伙给蒙对了一半。当年季遥在陈县落水,被水流冲到了下游的宁水县,被季家救了。】
【哎,兄弟俩同在京城生活了十年,却始终没有相认的机缘,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也是爱捉弄人。】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就连天衡帝都讶异地挑了挑眉。
葛经义更是惊呆了。
不是,傅良哲不是傅二爷的种吗?怎么又变成了安王的侄子?太乱了,总感觉他漏了什么重要的瓜。
可惜,傅国公兄弟不在,不然这事乐子就大了。他们兄弟俩争来争去,结果都白争,傅良哲不是他们傅家的种。
而且对方的身份还是他们不能轻易动的,哪怕憋屈得要死,他们也只能受着。光想着那个画面,葛经义就觉得有趣,真是恨不得傅国公兄弟俩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