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帝连筷子都没动。
唐诗不知道他是嫌这席面不够好,还是怕人下毒,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夹点,但转念一想又算了,别好心办坏事了,谁知道狗皇帝有多少忌讳。
再说了,他们身边还带了这么多侍卫,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
唐诗闷头吃饭,天衡帝和几个侍卫都没动,同桌的四个客人有点局促,也埋头吃饭不说话,他们这一桌的寂静跟前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在张吴现在对外宣称是个“病秧子”,所以只是敬了一圈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和地位比比较高的人就开始咳嗽,张家夫妇心疼儿子连忙站出来说:“诸位,犬子身体不大好,请诸位多多担待,大家吃好喝好。”
张吴又咳了两声,脸色还是那样的惨白:“小子身体不争气,怠慢的地方请大家海涵。”
几个跟他关系好的连忙劝他:“张公子去歇着吧。”
隔壁桌的人看着这一幕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张吴也是倒霉哦,前头娶的那个婆娘脾气大,吵了一架就气冲冲地跑了,这张吴为了找她,不慎摔伤,听说是伤到了肺部,这身体就不好了。”
“可不是,不然今日也不至于还要娶媳妇冲喜。”
“所以这娶妻就要娶贤,不然真是祸害好几代人。”
“张家也是厚道人家。那于家姑娘生病头发都掉光了,张家还信守婚约,娶了他家女儿。于氏遇到这样好的人家都不知足,还跟丈夫耍小性子,害了自己也害了丈夫。”
“可不是。张家太仗义了,哪怕于氏都失踪了快一年,现如今算命先生说张吴得娶亲冲喜身体才能康复,张家仍旧没有休妻,而是给于氏留了个位置,只娶了平妻。而且还向于家承诺,于氏回来,照旧是张家的儿媳妇。”
“哎,于氏都失踪这么久,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要我说啊,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拐走了。”
……
于氏生病,头发掉光了,是个光头。
今日的新娘也是个光头,有点意思。
天衡帝这时候才来了几分兴致,他估计好戏要上场了。
果不其然,唐诗都放下了筷子,在心里激动地呼叫瓜瓜。
【瓜瓜,快给现场直播洞房。】
洞房里,红烛噼啪燃烧,新娘子戴着红盖头,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
婢女在一旁伺候:“少夫人,少爷还在外面敬酒,夫人让小厨房给您熬了一碗红枣莲子羹,您要是饿了就先用一点。”
新娘已经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但她硬是没动,轻声说道:“不用,放一边吧,我等公子。”
婢女应是,将红枣莲子羹端了下去,然后小心地站在一旁。
洞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新房的的门被推开了。
新郎官张吴满身酒气地进来,看着坐在喜床上的窈窕身影,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秦氏女家境虽一般,但人长得实在是貌美。
母亲为了补偿他娶于氏的委屈,这次娶平妻特意给他挑了个漂亮的。
看着秦氏的身段,张吴就很满意。
他大剌剌地走到喜床前,伸手就要去掀新娘子的盖头。
一只柔荑按住了张吴的手:“公子,先让婢女下去吧。”
手软得像团棉花,说话的声音也娇滴滴的,带着几分羞意。
张吴感觉骨头都酥了,迫不及待地挥手:“下去。”
两个伺候的婢女连忙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张吴笑眯眯地说:“娘子,这下可以了吧!”
“公子,能不能把红烛吹了,只留外间的灯,妾身怕光。”新娘子羞涩腼腆地说,两只玉手还不安地在搓着手里的帕子。
张吴这会儿色心起,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管合不合规矩,抬头吹了口气,烛火熄灭,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张吴急不可耐地抬手:“这下总可以了吧!”
说着就一把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张绝世容颜,而是一张很是熟悉的脸和那锃亮的光头。
更让他惊惧的是,于氏这张脸惨白惨白的,比他现在这张特意敷了粉的脸都还要白,跟个死人似的,嘴唇却又红得滴血。
张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新娘子却笑了,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声音也跟着变了:“夫君,你怎么能背着妾身娶其他的女人?妾身好想你啊,妾身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说着缓缓弯腰,那张白得恐怖的脸缓缓逼近,血红的唇慢慢张开,像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要吃掉他。
巨大的惶恐向张吴袭来。
他屁滚尿流地往外冲:“来人啊,有鬼啊,有鬼……”
可他跑到门边想要拉开门,可木门却打不开。
新娘子缓缓逼近,笑容阴森恐怖:“夫君,没用的。今天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妾身施了点小小的法术,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的,也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呼救。你还是乖乖跟妾身回去吧。”
张吴贴在木门上,浑身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大吼:“你走开,你走开,于氏,你饶了我吧,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将你推入水中的,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后来为了找你也受伤了啊。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饶了吧,求求你了,以后我会给你烧钱的,烧好多好多的钱……”
前院,宾客们正在吃席,热闹非凡。
忽地从后院传来“救命”的尖叫,惊得大家都放下了酒杯,停止了交谈。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
“我也听到了,像是从后院传出来的。”
“不会是张兄太勇猛了,新娘子吃不消吧。”一个跟张吴关系很好的男人打趣道。
另一个说:“好像叫的是个男人吧。”
“难道是新娘子太勇猛,张兄吃不消?”
唐诗听他们翻来覆去都这两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张吴确实吃不消,他快要被吓死了。】
刚站起来的卢县令诧异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问身边人:“你们有谁听到声音了吗?”
他先前好像就听到过一次,可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都没听到,他总以为是幻觉。但现在这声音又出现了,他敢肯定,这绝不是他的幻觉。
但衙役们假扮的送亲人问:“听到大家在议论后院有人喊救命的事吗?”
卢县令明白了,他们听不到。
看周遭的宾客还在议论是谁在喊救命,显然,这些宾客也没听到。
算了,时间紧迫,搞不清就别搞了,正事要紧。
他几步上前,对欲去后院的张老爷说:“听闻后院呼救,我那侄女自小娇气,实不放心,不若一同去看看。”
新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家娘家人不放心,要去看看,张家也不好推阻,便一同前往,其余宾客见状,不少也跟了上去。
唐诗连忙放下筷子,拉了拉天衡帝的袖子:“老爷,咱们也去看看。”
天衡帝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小眼神,顺从地站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后院,眼看新房门紧闭着,里面还隐隐有烛光透出,张老爷对宾客说:“此乃新房,多有不便,让贱内先进去看看吧。”
这要求很合理,毕竟现在是洞房花烛夜,万一新郎和新娘子衣衫不整,被人瞧见多不好。新郎的母亲带着家中的老女仆进去就没这顾虑了。
只是新郎的母亲刚踏上了台阶,还没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新郎那一句“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将你推入水中的,我不是故意的”,顿时一个个惊得下巴都掉了。
啥?新郎官还是个杀人犯。
张老爷两口子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
“他喝多了,胡言乱语的。”
“对,大家都去吃酒吧。”张夫人也连忙跟着丈夫赶客。
只是迟了。
卢县令上前,从怀里掏出自己官印,亮明了身份:“我乃岭丰县县令卢子晋,为于氏失踪一案而来,经查,于氏的死与张吴有关。来人,将房门打开,把张吴带出来。”
原来新房是被他派的人给锁了,既防止张吴跑出来,也是为了给他造成恐慌。
现如今张吴亲口承认了推于氏落水,也没必要继续装神弄鬼了。
衙役上前将门打开。
张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抓住张老爷的手就惊呼:“爹,鬼啊,于氏回来索命了,于氏……”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张吴的脸上。
张吴错愕地看着张老爷,这才清醒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爹,爹,你们,你们都来了多久了?”
张老爷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张吴摔在地上,呼了一声痛,抬头便看到新娘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正好站在他身前。他吓得又尖叫了一声:“鬼,鬼啊……”
宾客们看到新娘子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不是,这张家怎么又娶了个光头?”
“我听说秦氏家贫,就是生得貌美才入了张夫人的眼。可这长得也太吓人了,传言都是骗人的吧。”
“没听张吴喊鬼吗?这哪是什么秦氏,这分明是于氏回来寻仇了。”
“哎呀,不可能,于氏真要是鬼,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跑了,而且咱们还提着灯笼呢,鬼怕火光。”
……
在宾客的议论声中,张吴终于从惊恐中回神,哆嗦着唇问:“你……你是何人?”
新娘子泪如雨下,眼神充满了恨意:“我是青青的姐姐,说,你是在哪里将青青推下水的?”
张吴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
“张吴,不用抵赖,你刚才在新房里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卢县令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张吴惶恐地看向张老爷:“我……我,当时从她娘家回来,半路上她非要闹脾气,嚷着要下车,我追上去劝她回来,她不但不肯,还抓伤了我的脸,我当时心头冒火,就……就一时冲动推了她一把,谁知道竟将她推入了河中。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
【骗子。明明是他嫌弃于氏光头,觉得娶了于氏丢人,蓄谋已久。事前,他还特意踩过点,知道从于家回来会经过那条河,故意把于氏骗到河边推了下去的。】
卢县令:“那你事后为何谎称于氏失踪?”
张吴已经冷静下来了,谎言张口就来:“我,我怕官府会认为是我故意杀人的。我事后还去下游找了她,为此还摔伤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笑死了,谁不知道他是在山上摔的啊。到山上去找一个落水的人,人才啊。】
卢县令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张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你是去山上寻人摔伤的,于氏可是被你推入河中失踪的。你若是真心实意要找人,那也是去河流下游寻找,没道理跑山上去。”
新娘子恨恨地说:“张吴,你害死了我家小妹,休得抵赖。”
“你若不娶,也没人强迫你。当初我家小妹突发疾病,头发掉光,我家是派人知会过你们的,也愿意无条件解除婚约。是你们家说不在意女子的容貌,娶妻当娶贤,坚持要履行婚约的。”
“家父还以为你们家是那种信守承诺,品行高洁的人家,连连赞叹结对了亲,甚至不惜拿出一半家产作为嫁妆,让我妹妹带入你府中。可你们是怎么对我妹妹的?嫁到你们家不过三天,回门那日返回京城的路上,你便将我妹妹杀害了,这笔帐,你们家要血债血偿。”
“害死了我妹妹,你还装模做样,继续欺骗我家父母,图的便是我妹妹的丰厚嫁妆吧。”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
按照大雍律规定,女子嫁人死后,嫁妆应由其子女继承。没有子嗣的,像于氏这种才嫁人没多久就死了的,嫁妆要归还给她的父母。
于家一半的家产,张吴可舍不得。
张老爷脸色铁青,指着张吴就痛骂:“你糊涂啊,你怎如此糊涂……”
唐诗看着张老爷两口子虚伪的样子就想吐。
【其实贪财的不止张吴,还有这虚伪的老两口。当时听说于青青头发掉光了,张吴就不乐意娶这样一个妻子,是张家父母贪图于青青丰厚的陪嫁,逼着张吴娶的。】
【别看这老两口装得像这么一回事,但其实他们心里门清。】
【张吴想娶新妇,又怕惹于家人怀疑装病找个算命说只有冲喜才能救他。他装了半年多的病,整天一个屋檐下,张家老两口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卢县令听完这话明白了,不光张吴有份,张家老两口事后帮儿子掩护,也逃不掉衙门的追责,这一家子都不无辜。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拿下张吴。
“张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吴还是矢口否认:“大姐,你误会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时失手,不小心推了青青一下。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故意,不能治我的死罪!”
他咬死了是意外,坚决不肯承认是他蓄意谋杀了于青青。
毕竟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还是不同的,后者的处罚要轻很多,还是有很大概率能够保住小命的。
唐诗也看出了他打的如意算盘,跟瓜瓜吐槽。
【恶心玩意儿,明显是仗着死人不会说话,不能站出来揭穿他嘛。】
【哼,他以为那地方偏僻,又没有人看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要他抵死不肯承认,官府也不能轻易判他故意杀人。】
【哼,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只要找出于青青,看他还怎么抵赖!】
卢县令呼吸陡然一轻,于氏还活着?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今日这神仙显灵,不断地提示他,莫不是要为他指明断案的方向?
卢县令激动不已,双膝一弯就想跪下磕头请神仙告诉他于青青的下落,只是他刚一动作,斜边一把未出鞘的剑便挡在了他的膝盖上:“卢大人,我家老爷请你单独一叙。”
第045章
在这办案的紧要关头, 卢县令不欲节外生枝,本想开口拒绝却听那道神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咦,狗皇帝怎么突然要找卢县令单独说话啊?】
卢县令听到这话吓得膝盖一软, 差点摔个狗啃屎, 还是旁边的衙役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但衙役以为卢县令是被侍卫的剑给吓得的,当即拔出了刀面色不善地说:“衙门办案, 闲杂人等不得……”
“闭嘴!”卢县令赶紧何止住了他,然后冲侍卫笑了笑,“请,请您带路。”
侍卫将他带到了院子里的角落里,天衡帝已经背着手等在那。
卢县令一上前,侍卫便亮出了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