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郭络罗妹妹久等。”
“不敢。”郭络罗姐妹忙起身回了半礼。坐下后，小郭络罗氏一如既往地直接，“马佳姐姐可有听到万岁爷会大封后宫姐妹的事情？”
马佳芸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
一般来说，这种大消息都由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密议，直到公布。
但因宫中无皇后，钮祜禄妃与佟妃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两人又为继后一职对上，沟通不行，也让消息传了开来。
至于皇上为何不处理，只怕查出了这消息来源出自承乾宫。
康熙对佟妃的宠爱一半以上来源于佟家，小部分佟妃自己，只要不打破前者，再怎么生气也只是毛毛雨，伤不了其筋骨。
可佟妃不这么想。
她心思纤细敏感，出一点点错都会影响到夜里失眠，翻来覆去在脑中复盘错误，又扩展联想此事后果，过了几年，可能偶尔乍现这种错误，仍然忧虑。
何况这么不算小的一个错。
即便有康熙替佟妃收尾，她自个儿都羞愧死自个儿，乃至于康熙说什么都觉得是在怪自己，可能他确实有一点点，但她感觉不是这样，一下子消停下去。
只能在背地里默默消化，只怕又得好些日子失眠，直到走出这个坎儿。
扯回来，收到消息的众妃又喜又忧。
喜的是眼瞅着升职加薪的机会就在眼前；忧的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其中一个，又会是什么份位？
小郭络罗氏属于当中最活跃的一个，她也一向奉行自己争取。
今日拜见马佳氏的目的，小郭络罗庶妃看了一眼屋内两盆充足的冰块，顿觉羡慕不已。
她最苦夏，夏季冰块难得，份例白天和姐姐的一起用，也不过刚刚够用，看不得马佳氏这么浪费。
这也说明，假如真大封必少不了马佳芸兰，对方不会吃醋自己讲假话。
且同住钟粹宫，小郭络罗氏也不得不承认佩服马佳氏的聪明，虽说两人是宫里有名的“争锋相对”，马佳氏却并不是堵自己前路的人。
非黑心小人，但还是令她怄气。
可小郭络罗已察觉，自己与马佳芸兰的交易，次次共赢，对方也信守承诺，于是本持着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的心里，把争锋好斗压下，再一次上门拜访。
马佳芸兰看着越长越明艳海棠花儿一样的美人，也心情很好，尤其是对方还把人情债券送到自己手上。
不得不接过来。
占了便宜，还一副为难模样，心里先唾弃一下自己。
马佳芸兰将上辈子小郭络罗氏自己找到的方法，给她指点迷津：“哪里有什么百分之百肯定，这万岁爷见哪一朵开的鲜艳，便赏赐哪一朵花儿。”
而太皇太后一般只会管谁当皇后，或许再多瞧一眼佟妃份位。
佟妃的妃位可是一直没领保册，这次否管晋不晋，保册肯定入手。
小郭络罗氏：
“这话有理，可是……”
万岁爷那里她一直讨好的不错，问题在于别说短期了，长期进一步也难。
马佳芸兰笑了：
“此次为何大封？”
小郭络罗氏拍了下脑门，灵光乍现，对啊，康熙晋封是因南边儿战事喜讯频频，听说降了不止一个将领。
她不会傻乎乎把前朝后宫单独来看。
这次晋封的人很有可能也包括家中立下大功的妃子们，郭络罗氏自家立功不算多，但同宗同族在一起也算是不错的。
而且宫中郭络罗氏姐妹就她们二人，游说他们支持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如何传消息得动用他阿玛多年在包衣旗经营的底线了。
小郭络罗氏看了马佳芸兰一眼，她是知不知道？
不管如何：“谢马佳姐姐天大恩情，姐姐有何吩咐——”
“暂无。”马佳芸兰微笑。
小郭络罗氏眼前一黑，她虽没有听过“免费才是最贵的”，但也懂得人情债难还，她大可不认人情。
讲到这里，小郭络罗也不能在自欺欺人，目前她真玩不过对方。
感觉又长短一截，超！可！恨！
“妹妹等着。”
小郭络罗氏微笑地说了这一句话后，与充当背景的大郭络罗氏一块儿离开，带着喜悦又欠非常多债的复杂情绪离开。
等她们走后，马佳芸兰忍不住指着桌上的空碟说：“这一碟是什么来着？秋燕，麻烦也给我上一份。”
大郭络罗氏刚才吃得是真香啊！
……
继小郭络罗氏拜访马佳芸兰后，又有不少人陆续前来串门。
马佳芸兰有的见了，有的没见，但都没遇见送上门运气，即便遇见，不够聪明不够熟悉的人，也不会提醒。
好在既然大封的消息已经传开，康熙也就没让大家等多久。
八月中旬的某一个黄道吉日，众人期盼已久的大封后宫总算喜临门。
先有：“……咨尔妃钮祜卢氏。乃公遏必隆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哉。”[1]
再有：“……咨尔佟氏、笃生名族、克备令仪……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册封尔为贵妃。”[1]
接下来就是：“……册封马佳氏为荣嫔、李氏为安嫔、王佳氏为敬嫔、董佳氏为端嫔、纳喇氏为惠嫔、郭络罗氏为宜嫔、赫舍里氏为僖嫔……升兆佳氏为贵人，小纳喇氏为常在，张氏为常在……”[2]
此外，还有更多宫规被明文规定，其中一条不容忽视，即嫔以及嫔以上才有抚养皇嗣的资格。
第30章
李氏、王佳氏、董佳氏三人靠的都是家世军功，这三家的儿郎在战场上牺牲的可不少，尤其是李与董。
上一世，马佳芸兰的嫔位排序在她们之后，这一世却成七嫔之首，除去子嗣和宠爱，也托了牛痘的后福。
余下纳喇氏主靠子嗣，赫舍里氏更多依靠的是赫舍里这个姓，皇后余荫。
至于小郭络罗氏，家世不显，家族有军功，可合族亦比不上李王董一人，但宠爱和曾曾曾经的救驾之功，弥补其中不足，她也是此次册封最令人眼红的。
马佳芸兰与小郭络罗氏一起在钟粹宫前殿，领圣旨、接宝册。
还有朝冠、朝袍、朝褂等。
嫔的朝冠属于宫中娘娘中的末端，无金凤，以青金石、东珠、珊瑚点缀，还不算重；朝袍朝褂分冬夏两类，主要是香色基底，绣样龙四条，下摆无纹样。
小郭络罗氏心热心喜的同时，也有点怕沦为眼中钉，礼毕，吉利话脱口而出：“恭喜荣嫔姐姐晋升，恭喜荣嫔姐姐迁入正殿。”
啊，关于这个也是小小不同。
前世马佳芸兰封嫔时并未迁入正殿，这辈子钟粹宫多了郭络罗姐妹，因小郭络罗氏从后殿迁到东侧殿。
为安抚住在西侧殿的马佳芸兰，将其迁入正殿，也是标明主次，同时预示将来小郭罗氏十之八九会迁其他宫。
像是启祥宫的董佳氏和赫舍里氏，现在是端嫔和僖嫔，她们也同住一宫，但都住侧殿，正殿暂时无人。
至于为何不马上迁宫，或把两嫔分开，一是现在空置的宫只剩下翊坤宫，现任皇后住所，进新人至少需要等一段时间；
二像储秀宫、永寿宫等空置还未修缮，动土需要时间和吉日，嫔非妃，当不得一宫之主，端嫔僖嫔宜嫔尚且无子，等有了或养了子女，再搬不迟。
“同喜。”马佳芸兰笑着说了一句。
小郭络罗氏见马佳芸兰脸上无一丝不满，半颗心落下。
随后又见恭贺她们的自己亲姐虽没晋位，还需向妹妹行礼，但表情什么的都与往常一样，剩下半颗心落下。
人非草木，大郭络罗氏并非一点不在意，但她早有准备，从姨娘那里学来的，特别会自我安慰，心宽的也足够快。
本就是自己的选择，妹妹有如今更多靠的是她自己，自己靠妹妹总比被人欺负强，暗淡阴霾转眼消散。
马佳芸兰也不想给这姐妹俩难堪，前世很多人说大郭络罗氏看着妹妹富贵一生，但单是这份性情与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人生哲学。
双方分开。
回到侧殿，更是贺喜声不断：“恭喜荣嫔娘娘，贺喜荣嫔娘娘。”
嫔也能唤一声娘娘或嫔主子，和贵人小主中间像是隔了条银河，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踏过去，或者死了才被追封。
马佳芸兰也是真高兴，手一挥：“全赏三个月俸例。”
赏赐都从她个人的私库出，这算很大方的了。
于是众人恭贺的话越发真挚。
塔娜和长瑞姐弟俩也来恭贺，两人都是聪明的，也明白额娘地位越高，他们的日子越好，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相互依靠。
马佳芸兰一人给了他们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银子雕刻的小老虎小马小鹰，栩栩如生，本来就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然后让他们出去玩，她还有很多升职相关工作要忙。
首先，迁宫。
从侧殿迁到正殿，但这个也是有讲究的，至少得等新上任的皇后娘娘从翊坤宫迁至坤宁宫，其他人才能从上到下依次行动起来。
其次，升嫔除了升职加薪外，宫人数量也会增加，内务府人员复杂，不细心辨认，指不定有什么杂七杂八趁乱混进来。
还有参与新上任皇后娘娘时间由钦天监亲自计算的册封大典，往上还有贵妃，届时从妆容到礼节最好不要出错。
马佳芸兰参与目睹过两次皇后册封大典，都是钮祜禄妃。
不，现在已是钮祜禄皇后。
同样的人，视野不同，两世的心情也是迥然不同。
前世的马佳芸兰，更多是惊讶其盛大，对钮祜禄皇后羡慕不已，只敢梦里想一下，自己哪天也可以这么威风；
这辈子羡慕消失不见，在看见钮祜禄皇后直挺挺的脊梁之后，说她年岁大了矫情也罢，胸中涌现许多情绪。
最后归于平静。
或许钮祜禄皇后梦过很多次今天场景，终于得愿以偿，这的的确确是属于她的盛典，一步一步往上，像是踏入一座华丽的坟墓，众人的参拜声渐行渐远。
随遇而安也好，多愁善感也罢，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
以上诸多事情虽然合宫上下忙了好些天，马佳芸兰也不嫌烦。
住的地儿更宽敞明亮，每个季度奉例增加，也终于能更多使用钟粹宫外的小厨房，而非只是热个菜、蒸个蛋、煮个面。
宫人数量增加，且说内室，除了秋燕秋莺，秋墨秋书提了半级，正在考核期，原来的工作由新入宫的秋霜秋雨。
马佳芸兰有一半挑人是根据前世记忆来，剩下一半由多世经验评定，也因此，在钟嬷嬷眼中落下“御人高手”四个字。
翌日，九月十五，钟粹宫再一次天未亮便忙碌起来。
后宫多了一位新主子娘娘，众妃原本以为会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个把尾巴夹得紧紧的，生怕会被以严著称的钮祜禄皇后，把她们抓出来杀鸡儆猴。
但什么也没等到。
宫规全寻旧例，无旧例再革新，原本井井有条，现在依旧井井有条。
就连面对众妃每日的请安问候，钮祜禄皇后也兴致不高的模样，还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进言，又把前皇后推出来。
皇上诧异为什么，同为女人的太皇太后先敏锐闻出这里面的不对劲。
据说太皇太后与钮祜禄皇后在慈宁宫聊了不少时间，最后订下只初一、十五请安，阿哥格格的时间同日另行错开。
这比众妃的脑补宽和太多。
钟粹宫，马佳芸兰和小郭罗氏的关系依旧没亲近起来。
但因大郭络罗庶妃位份太低，小郭罗氏也不想姐姐被人捉住把柄，每逢初一十五早半个时辰起床，陪着姐姐在外殿等马佳芸兰出来。
且出门时，让马佳芸兰的鸾轿在前，自己在后，大郭络罗庶妃的身份无法坐轿，和往常一样步行在最后。
一路上，三人很少交谈。
知情者知道是马佳芸兰有时起床气，小郭络罗庶妃心里不高兴，大郭络罗庶妃社恐加神游的缘故。
但在外人眼中，可能是荣嫔给宜嫔的亲姐姐难堪，宜嫔心生不满。
靠近坤宁宫，现在的请安确实比以往更复杂一些。
基本上都是以宫殿为单位，嫔坐着鸾轿，领着步行的贵人、常在、答应（目前无）以及一干庶妃，全员到齐。
每一位嫔到场，嫔以下的人全部都要下跪迎接，而庶妃会向常在行礼，庶妃、常在会向贵人行礼。
这种阶级越来越分明、上一阶级享有的权利越来越多的场景，也让众妃越来越体验到份位的重要性，生出源源不断的不甘与野心。
目前低位妃嫔当中，兆佳贵人的份位是最高的。
但与小纳喇常在、张常在相比，兆佳贵人脸上的忧愁很是明显。
敬嫔王佳氏可不乐意这样，轻咳了一下，兆佳贵人立马从忧愁变笑脸，很明显，她日子难过原因在于同住一宫的敬嫔苛刻，也是她女儿的养母。
王佳氏的地位高一筹；兆佳贵人女儿的智谋高一大截。
这两人还有的斗。
此外，启祥宫也不和平，毕竟启祥宫也拥有两位嫔主——
端嫔与僖嫔。
按照册封顺序，端嫔在前僖嫔在后，明面上也的确如此，背地里难说。
因端嫔份位是皇上做给天下人看的，汉人出身的董佳氏真不敢甩面子给赫舍里氏看，别小看僖嫔一直沉默寡言，她可是曾经协助过赫舍里皇后管理宫务的人。
两人之间也很微妙。
马佳芸兰留意到一个熟人跟在端嫔鸾轿后面——戴佳氏。
戴佳氏还是承了宠，又凭着美貌与这个名字，从官女子上为戴佳庶妃，也算一位后宫新晋小主。
虽然因大封缘故悄无声息，但众人不可能完全忽略她。
只因包衣出身的妃嫔往往都是绝色，不止戴佳氏如此，未来的万琉哈氏等人也一样，在人群中根本隐藏不了。
见马佳芸兰多看两眼，新出炉的宜嫔手中巾帕捂嘴一乐，打趣：“马佳姐姐可是看见喜欢的妹妹了？”
马佳芸兰抬眉：
“确实不比妹妹差。”
“鲜花一样的妹妹，妹妹自然比不上。”小郭络罗不甘示弱地回。
这一来一回将戴佳庶妃凸显了出来，尤其是在宫里颜色最好的两人齐夸她颜色的情况下，她想隐身都难。
围观热闹者也恨不得宜嫔与荣嫔两人打起来，干掉一个算一个。
还有人看端嫔笑话，毕竟戴佳庶妃现在怎么算都是她的人。
可端嫔竟完全不理会，仿佛没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