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那涂着朱红蔻丹的柔荑,便缓缓地抚着秦肆头戴的描金帽,柔嫩指尖娇柔地卷着他描金帽两侧垂下的深色垂缨。
秦肆似是觉得恶心至头皮发麻,太阳穴处隐隐地有些抽动。
他漠然看向兰妃,冷声道:“娘娘是皇帝的妃子,自有皇上关心您。至于本督来不来此地,怕是无关紧要罢。”
“你怎么这般冷漠?”兰妃娇嗔了一句,那柔嫩的手指顺着垂缨向下,逐渐地抚上了秦肆身着的曳撒,指尖还能感受到曳撒底下的温热胸口。
兰妃察觉到他的身体温度,眼中隐隐地露出了些贪婪的光芒。
秦肆完全不留情面,用了大力劲掐住她的手腕,甚至还发出了零星的手骨碰撞声。
兰妃立即发觉了汹涌的疼痛感,扭曲的面上也现出了些怒色,随即开口嗔怒道:“本宫都不介意你这残破的身子,你连让本宫摸摸都不成?”
秦肆闻言,便是不客气地将兰妃往一旁丢去。
那昏暗的环境中,他的面色似乎也黑得令人看不清了,只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自他的薄唇之中传出。
“娘娘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兰妃被狠厉一推,身子不禁向旁侧倒退着,又顺势倒入那处置着的软榻当中。
那姿势,让兰妃露了大半个香肩,露出了白皙的腿。
她虽手腕上仍有残存的痛意,却仍是故作魅惑状,缓缓地用左足尖勾着自己的细嫩右腿去。
“本宫也就挂着一个妃子的名头,皇上都不曾来过我的宫中歇息过一次。”
那屏风后的点滴烛光似乎都映进了秦肆的眼里,映照出里头深深的鄙夷、唾弃。“本督是指娘娘入宫前的身份。”
“开国大将军的遗孙女。”
“若不是兰妃娘娘顶着这个头衔,本督早就扭掉你的脑袋了。”秦肆的声线愈发地冷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张空气在周遭处肆意弥漫。
兰妃心一惊,一股惊心的寒意自底涌上。那阵寒意过后,她的面上却逐渐现出了一股戾气,随即骂道:“你这无情无义的阉人,若不是多年前,本宫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你哪里当得上如今的东厂厂督!”
闻言,秦肆的唇畔扬起一个颇为古怪的笑。
他本就该做上这个位置,皇帝也只是借机顺水推舟罢了。
秦肆脸上的笑意逐渐凝结,取代的是一抹冷色。“娘娘日后若是再敢惹本督一遭,可真的是要人头落地了。”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珠子般一粒粒迸出,榻上的兰妃听得一阵心寒。
她盯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秦肆,呼吸不断起伏着,似是很难咽下这口气。
第78章 形势陡变
马车里,光线昏暗,甚至连一盏烛火都不点。
只有几案上的掐丝珐琅暖炉,还在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潺潺屡屡的暖烟,驱走去冬日带来的细碎寒气。
正位上的秦肆微侧着头,指腹微微揉着眉间处,微微睁开的漆黑眼眸里,几乎看不清神色。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颜色有些深沉,似是在深深地思量着好些事情。
所有复杂的人、所有复杂的事都在他的脑海之中交织着,反复出现。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说不清理还乱的角儿。
考虑的事情实在过多,令他胸口微微起伏,鼻间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涌现出一种深深的慨叹。
微微的凉风从帘处灌入,便立马被暖炉的暖意给冲散了。倒是那清冷的月光时不时地从帘缝处透进来,映得他模糊的眸色明明灭灭。
外头渐渐地有一些嘈杂声响,打断了他繁复的思绪。不过一会儿,车夫便在帘子外禀告道:“督主,前头有一树倒了,倒在道路中间,正好拦了去路。小的可否绕着另一条小道回府去?”
秦肆闻言,倒是未曾抬眼,就随意应了声,“嗯。”
车头很快就扭了个方向,马车车轱辘碾压着青石板路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换了小路走来,路上便少了好些照明的灯笼。除却马车车头处挂着的一盏灯笼朦朦胧胧地照着夜色,其他的,一并瞧不清楚了。
外头安静得只能听见浅浅的风声,和细细枝丫折断掉落地的细小声响。
这般微弱的声音,若是平常人可不容易察觉。
秦肆便不是这般的平常人。
车内,秦肆移开了揉捏着眉心的手,浓黑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他却在忽然之间睁起眼来,眸光锐利地盯向身前的绸缎车帘。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道极速破开空气的声音,从远方急匆匆地飞来,那锋利得犹如削铁如泥的利刃立即窜入,极速割破车帘,迅速朝着秦肆的眉间处袭去!
秦肆眸中稍稍一紧,一抬手,好像是闪电一般迅捷,带着强劲力道的掌风便立即将飞来的利刃给打出去,利刃转而深深地钉入马车车身。
竟是一枚带着毒的飞镖!
还未给人透一口气的时间,紧接着又是十几枚飞镖从各个方向极速袭来。
飞镖锋利尖头森寒,刃风势如破竹,“唰唰唰”一阵噼里啪啦的急响。
秦肆面不改色,猛地一甩衣袖,一股强悍劲风涟漪顿时暴涌而出,瞬时将所有飞镖都甩出去。
马车车棚根本禁不住这般强劲的力道,顿时破裂开来。
那破成粉碎的木灰当中,一个玄黑色的高大身躯从中现出。
一扬衣袖,浑身的木屑灰尘一阵阵的消散,渐渐地露出那道如同神魔般不可侵犯的身影。
他自一阵滚滚烟雾中走出,竟分毫不伤。
马儿受惊已经到处乱窜而去,车身上跌落的车夫早就身中剧毒飞镖,流黑血至死。
秦肆的目光自车夫的尸体之中,稍微地抬起眼,又瞧向小道两旁墙壁里头,露出的几个蒙面头子来。
月光在秦肆的半边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映出他脸上毫不遮掩的不屑,嗤之以鼻道:“啧啧啧,动作竟这般快。”
“故意设局引本督来此地,就是来拿本督这条命?”
话落,秦肆眼神倏地就变得锋利了些,话语里掺杂着一股嘲弄意味,“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众黑衣人闻言,立即纷纷从墙后窜出,手中之剑在月光下闪出一道道的寒光。十几枚刀锋未至,劲风已然狂飙而起。
秦肆眉眼间确是一点都未有惧色,轻易一勾手,为首一名黑衣人的剑就立即从其手中抽了出来。
长剑在空中猛然断裂成好几截,尽数回刺向那人的胸腔和喉部,鲜血倏地就从切口处喷出。
这招似乎是一个号令,顿时就激起千层浪,周遭在眨眼间便窜出几十名带刀的锦衣卫。
黑衣人一见四周竟事先就已经有了埋伏,眼中神色猛地一变。
此刻却怎么也不能收手了,奈何锦衣卫各个都是精兵强将,三下两下便很快地制服了黑衣人。
他们扯下黑衣人的蒙面巾子,抓着各人的下巴,不让其咬舌自尽,或是让其有机会咬破口腔中藏着的毒药。
不过也就是几个瞬间的事,黑衣人就已经被押至秦肆的面前。膝后方被锦衣卫狠狠一踢,便控制不住地朝着秦肆跪了下去。
秦肆面上始终都是毫无波澜,见着锦衣卫将人带过来,也只是稍稍地抬了下眼,轻飘飘道:“你们都是何人派来的?”
刺客并不回答,眼中的恨意与厌恶却十分的明显。
秦肆慢悠悠地接过锦衣卫递来的净手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不慎沾了灰的手,淡声道:“即便你不说,本督也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回去告诉他。”秦肆眼神里带着好些鄙视的意味,将手帕不客气地丢在刺客的面前,随着手帕落下的是一道极尽挑衅的言语。
“本督就等着他来。”
他随即对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锦衣卫便放开了黑衣人。他们得了自由,哪里还会继续待在此地,纷纷后退、落荒而逃去。
秦肆瞧着那十几名逃跑的黑衣人,眸光愈发地深沉,声音之中也透着丝丝凉凉的寒意,“通风报信的,一个就够了。”
锦衣卫明白主子的意思,不过是几个回合罢了,场上的十几名黑衣人,便都躺下了。
只剩下一个,断了半截手臂的黑衣人还在风中哆哆嗦嗦地向前跑着。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边逃边往谨慎地朝后头看去,心脏都是一阵剧烈的跳动,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被后面的锦衣卫给解决了。
然而,却没有人追他。
似是故意放走一个漏网之鱼似的。
视线里,秦肆一众势力黑压压的就站在一群尸首前面。
寂寥的漆黑夜色、血雾缠绕当中,他就如同地狱底下被一群鬼将围裹着的阎罗王般,诡异瘆人。
第79章 冷光熹微
夜已经很深了,已经过了半夜。
月亮用惨白的脸色探进微合紧的轩窗里来,在这静夜中,就是连那飞划在半空的殒星,也能听出它滑落时的咝咝声。
督府里。
青黛本是合着衣在房中等着秦肆回来,一同歇息的。
却不料秦肆在宫中迟迟未归,内侍那边也未有传回府的消息,许是秦肆与皇帝有好些政事谈罢?
虽然外界相传秦肆与皇帝水火不相容,但从青黛的眼里看来,他们的关系倒是很亲密的。
青黛深知在这乱世当中,知道得太多并无益处。她也不好多想,便不再随意猜测了。
在这漫长的等待之中,凉风吹得人昏昏欲睡,青黛不知不觉就起了困意,便先在暖和的床榻中睡下了。
梦中模模糊糊的,一片漆黑混乱,似是有人在追着青黛。她不知追来的是何人,只能拼命地向前跑着。
即便腿处已被混乱的草叶割伤,也无法停下脚步来。要是她慢下一步来,只怕是……就要死在追袭者的手中了。
喉头干燥如火烧,胸脯不断地起伏着,满身焦急,身后追来的人确是怎么也甩不掉。
就在青黛惊惧万分时,一阵突兀的“咚咚咚”声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青黛一下子就从漆黑的环境中脱离出来,转眼间,竟发现自己是在床榻中醒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不过只是做了一场吓人的噩梦。
额头处渗出了好些汗珠,青黛还未来得及擦拭,就听见门口处接着传来一阵猛然的敲门声,伴随着压抑的少年声音,“夫人,您睡了吗……您快醒醒,出事了!”
这般动静还吵醒了别院里住着的翠翠,她穿上厚衣睡眼惺忪着出来,却见着小竹子也只是拢着衣裳,帽子都没戴就火急火燎地拍着主子的屋门。
翠翠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见屋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青黛从门后稍稍地露出一侧身子来,她见着小竹子有些慌张的模样,顿时心下一紧,“怎么回事?”
小竹子见到青黛如同见了救星,大喊道:“夫人,不好了!前头传话说督主他……他在外遇袭了!”
青黛闻言,只觉得脑中轰隆隆一阵,脑中神经霎时间就紧绷成琴弦一般,嘴唇略微颤抖着,呢喃道:“遇袭了……”
小竹子着急道:“督主此刻好像就在书房呢,夫人您……哎夫人您等等小竹子!”
小竹子的话音还没落下,青黛便什么也不顾了,径直就跑出屋了去。
青黛只觉得胸腔里的心在拼命地跳动,就像适才梦里那般被贼人追赶时的仓促焦急。
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径,和一堆曲折的树木,还能瞧见不远处燃着好些火把,橙黄火光将督府映得火红一片。
其中,不乏好些手握绣春刀的锦衣卫交谈、走动的身影。
青黛愈看着这般场景,心里便愈发地害怕。
莫不是秦肆受了重伤,怕她知道,才自己在书房里偷偷治伤罢?
思至此,青黛便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不已。急赶慢赶地到了书房,门口还守着几名黑着面的侍卫。他们见了来人就赶紧朝着里头上报,“督主,夫人来了。”
青黛一心只想见秦肆,根本不想等传报,就想赶紧进屋去。
她的手还未触及门板上,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这人便是秦肆了。
秦肆看见来人正是青黛,她还在粗粗地喘着气,像是焦急赶来的。他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下意识垂眼看去。只见仓促赶来的青黛只穿着里衣,外头披着一件不厚的外衣,拢拉不紧的,丝丝缕缕的寒气都往衣缝里钻去。
他一双剑眉忍不住微蹙着,朝着青黛身后跟着的小竹子看了一眼,似有稍稍的责备之意。
小竹子顿时就畏缩起身子来,大气不敢出一声。
秦肆倒是没有发难,见书房外还停留着好些侍卫,不远处还有好些守着督府的锦衣卫,实在招摇得很。
他便出声下令道:“本督无事,你们都退下罢。”
说罢,秦肆便不再搭理众人,随即就牵着青黛入了书房中。
门一关,便将所有的喧嚣和寒冷都堵在外头。
秦肆本是无意让青黛知道自己遇袭的事情,谁知那嘴快的内侍泄露了出去,还惹得青黛一路着急地赶来。
夜里的风大得很,青黛的身子骨本就弱,若是不慎得了风寒,那该如何?
他手中牵着的素手已经冻得有些僵了,还在不断地朝外冒着冷意。
秦肆心中隐有自责的意思,紧紧地捂着青黛的手,似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的手去。
青黛心里难受,哪里顾得上自己。下意识抽出手来,以便上下查看着秦肆,见他衣裳合得紧紧的,不知何处受了伤。
青黛一时慌了神,焦急道:“你遇袭了?可是有哪里受伤?”
秦肆有略微的讶然,却是低声应道:“本督并无受伤。”
青黛疑惑道:“若是不受伤,你好端端的不回房去歇息,反倒来书房做什么?”
秦肆闻言,身形便是倏地一顿,身上的力劲儿都跟着松了下来。自己不想打扰青黛歇息的意思,竟是让她给误会了。
青黛还带着些执拗,趁着这会儿解了秦肆的上衣,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他的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血星儿都不曾有。
有些怔忡地抬起眼来,却发现秦肆好整以暇似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如平常一般神态悠然,从容优雅,无一般受伤的狼狈模样。
青黛这才相信秦肆无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慌乱之中做了蠢事,脸颊慢慢地有些红了。
她看他在寒冬里光着膀子,又怕他着凉了,连忙把衣裳给他穿上。
青黛给他系着衣裳的鸾带,渐渐地无那么紧张与担忧了。
只是适才焦急和惊惧的后怕情绪,似乎一下子就涌上来了,鼻头一酸,眼眶立马就热了。
秦肆听见那细微声响,便抬起青黛的下巴来,果然见她鼻子通红,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