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聊得不错。
他们更像视察,或是巡查的工作人员。
宁欣感觉心脏一空,落下眼睫,缓缓坐下。
误会了,这几个人应该不是。
就在宁欣失望的时候,她听见脚步声靠近。
几双黑皮鞋落在跟前。
宁欣抬头,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几个男人。
为首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戴着眼镜,一脸正气。
他颔首:“你是宁欣吗?”
宁欣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立马起身,理了下头发:“是。”
男人脸上是宽慰的神色:“你不要担心。”
宁欣看向里面,疑问:“他怎么还没出来?”
男人笑笑:“调查清楚了,就会出来。”
宁欣一时没理解,担忧的神色还在眉头。
男人又笑笑,解释:“按规章办事,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没事了。”
宁欣顿了一下,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
意思是,目前只靠丁天翔的指控,不会轻易定案,他的只言片语是冤枉不了何东帆的。
警察会深入调查。
他会没事的。
但宁欣还是想等何东帆。
她要亲眼看见,要亲自确认,才放心。
宁欣不知道坐了多久,听见有人叫‘宁老师。’
她抬头,是李白子和江心。
李白子手里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他把外套递给宁欣:“宁老师,你穿件外套。”
他还补充解释:“这是我回寝室拿的,是老何的衣服,你先穿着,别感冒了。”
江心手上提着盒饭,等宁欣把衣服穿上,一颗一颗扣子摁上,才递给她:“宁老师,先吃晚饭。”
宁欣理了一下过长的衣袖,伸手接住盒饭。
她冻得通红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盒饭的温度。
她道谢后,看了眼警察局外面。
天色已经昏暗了。
直到天色完全墨黑。
宁欣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六点半。
她转头看着李白子和江心:“你们先回去吧。”
李白子立刻接话:“我们陪你一起等。”
李白子手肘撞了一下江心,江心意领神会:“对,我们一起等。”
“不用。”宁欣婉拒,“你们后天不是还有最后一门考试吗?考试要紧,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李白子咂咂嘴巴,神色认真:“不是,我就是怕老何知道我们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可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人灭口。”
这话一落,宁欣被逗笑,但笑得有些牵强。
她站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纸巾一点点把脸上的水珠擦掉,又用手顺了顺头发。
她想着今天白日里的种种情绪和失控,还有那么多人的宽慰。
对比下,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
说来,她经历的,远超今天发生在何东帆身上的事。
她甚至试想,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多么坦然,多么冷静地应对。
她没什么怕的,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她可以确定,自己可以坚韧地面对这世界上所有砸来的利刃。
但是涉及到何东帆,她自己都没料想到,会脆弱到如此。
这好像证明,她,比想象中,还爱他。
晚上七点多,警察局里刚解决完一起邻里纠纷。
李白子和江心完全不受环境影响,靠在一起睡着了。
宁欣却没有一点困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欣下意识往门口看。
徐菓跑进来,直接冲到值班民警跟前,不知道他递了个什么东西过去。
宁欣立马站起身,过去。
徐菓脸上有细汗,额前的头发微微湿润,不知是汗湿还是夜晚的霜气。
他说话时微喘,呼着雾气。
宁欣走近时,徐菓已经跟警察交代完。
她没听见什么。
她上前,垫着心尖问:“徐菓,怎么样了?”
“应该是没事儿了。”徐菓给了个‘放心’的眼色,边走边说,“我找到了丁天翔变卖那些东西的监控。”
宁欣理了一下这话。
难怪丁天翔要冤枉何东帆。
原来是贼喊捉贼。
徐菓走到李白子和江心跟前,拍一下他俩:“别睡了,待会儿感冒了。”
李白子和江心睁开眼睛,都还有些懵,又连忙给徐菓让了一个中间的座位。
待徐菓坐下,李白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老徐,你哪去了?是不是有好消息?”
徐菓把自我推理的来龙去脉简单概述。
从几个月前,丁天翔就开始偷东西,何东帆是前两天撞破这事的,丁天翔用自己妈妈等着救命钱的理由让何东帆动了恻隐之心,何东帆好意帮着丁天翔把最近贩卖的东西赎回来,却被丁天翔反咬一口。
听到这儿,李白子猛地站起身,咬咬牙又坐下。他压着嗓子:“艹!现代版农夫与蛇,丁天翔居然是这种人,四年了!快四年了!老子今天算大开眼界!”
江心看向徐菓,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些?”
徐菓:“上次因为丁天翔,我和老何一起进过警察局,所以老何发现丁……”
“什么?!”李白子打断,惊讶道,“你们俩进过警察局?”
江心看了眼李白子:“让老徐说完。”
徐菓沉了口气:“反正就是丁天翔偷东西的事儿我也知道,所以今天我一听见老何被指控偷盗,我就知道问题大概出在哪儿了,所以试着去找丁天翔变卖那些物品的监控录像!”
“哪找的你?”李白子问。
徐菓转了转酸痛的脖子,盖不住疲乏:“大大小小二手市场都去跑了。”
李白子咽了口口水,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他又开玩笑:“老何出来,你得让他给你磕一个。”
江心隔着徐菓扯一下李白子,看一眼宁欣示意。
李白子反应过来,忙解释:“宁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平时就这样说话,都是开玩笑,你别介意。”
“不会。”宁欣摇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她感谢他们,“今天真是谢谢你们。”
“没事儿,都是兄弟。”
“对,都是应该的。”
临近九点,何东帆出来。
李白子、江心和徐菓涌上去:“没事儿吧?”
何东帆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的样子仿佛逛了一趟街而已。
他轻嗤一声,有些傲地抬了下下巴:“老子什么都没做,能有什么事儿?!”
可他语气用词,还是没盖住心里的窝囊气!
李白子拍拍何东帆手臂:“你倒是没事,我们今天吓得够呛!”
何东帆笑笑,朝徐菓抬了下下巴:“谢了。”
然后,他伸手,手指勾了勾:“你们谁,手机给我用一下,打个电话,我的没电了。”
徐菓双手环抱胸前,低着头往旁边一步,给出空余视线:“宁老师在。”
何东帆笑意一顿,看过去。
宁欣站在不远处。
她散着头发,穿了一件长及腿弯的工装款黑色羽绒服。
羽绒服特别大,显得她摇摇欲坠。
她皮肤白皙,唇色红润,眼眸明艳。
正看着他。
何东帆怔愣之际,笑意已经完全收敛,双手从裤兜里抽出。
他舔舔干燥的唇,几步跑过去。
他握着她肩膀把她摁进怀里。
他下巴蹭着她耳廓,沉声道歉:“对不起,说好了陪你去医院的。”
宁欣摇头,声音稍微有些闷:“明天再去就是了。”
“嗯。”他手臂收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宁欣抬手,回抱住何东帆,她微微仰头,下巴抵着他锁骨,很自若的语气:“没有,我相信你没做过,所以相信你肯定不会有事。”
听见宁欣这样说,何东帆松了口气。
他当时在里面接受调查,联系不上她,他就怕她着急。
宁欣觉得何东帆暖暖的。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度。
你没事,太好了。
第83章 姐姐什么样儿
身后传来轻微咳嗽的声音。
宁欣回过神,大家还看着呢。
她试图撑开何东帆,两人胸口之间刚有了点空隙,又被他臂弯一压,重重碰撞在一起。
何东帆微微侧头,对着后面三个吃瓜群众眼神示意,示意他们可以先离开了。
回过头时,直接撞上宁欣警告的眸光。
他不情不愿松开她。
他站在她面前,低眤着她,慢慢的,嘴角抿着一点点的笑意。
他突然退后一步,视线上下打量她:“这不我的衣服吗?”
也是这时,他看见她脚上穿着棉拖鞋,浅色的,已经沾满灰渍。
宁欣解释:“衣服是李白子给我拿的,他看我冷。”
不等何东帆再说话,宁欣关心:“你吃饭了吗?”
“吃了。”他问,“你呢?”
“我也吃了,是李白子和江心给我买的。”宁欣上前,挽住何东帆胳膊往警察局外面走,提醒他,“你记得帮我还给他们。”
何东帆抽出手臂,一臂弯把宁欣整个身子揽进怀里。他抱着她往前走,语气不以为意:“都是自己人,谈什么还?”
路上人很少,笔直的道路顺着路灯延漫到尽头。
宁欣感觉冷,缩着脖子往何东帆怀里靠,她换了个说法:“那你记得帮我请回来。”
何东帆站定,握着宁欣肩膀转了个身,把衣服领口的魔术贴粘上,防止冷风灌入。
然后,他揽着她继续往前走:“行!明天就让他们把我饭卡刷爆,你可别心疼我没饭吃。”
宁欣没忍住,微微笑出声。
下一秒,她拽住何东帆外套,拖着腿嚷起来:“我鞋!何东帆,我的鞋!”
何东帆回头一看,浅色拖鞋脏兮兮地侧倒在路边。
他再低头一看,她右脚踩在左脚上。
她重心不稳,摇摇晃晃,身体一大半的重量都靠进他怀里。
他笑,手臂下滑,搂着她的腰把她提起来,两步过去。
宁欣知道何东帆力气大,但被这么提举一下,也不免惊讶。
她瞥他一眼,双手轻轻按在他肩上,踮脚勾住拖鞋,穿上。
何东帆转身,屈膝,躬着背:“上来,我背你。”
“不用。”她拒绝。
何东帆侧头,反手拉着宁欣的手腕搭在自己肩上:“怕什么?”
倒不是怕。
她只是知道她有多沉。
但她没开腔,看着他宽阔的肩背,也没过多纠结。
她抿抿唇,趴上去。
他手腕托着她大腿根,把她背起来,往前走。
宁欣看着远处的灯火,不禁收紧臂弯。
她头挨得近,说话几乎贴着他耳朵:“我重不重?”
“不重。”他故意,托着她大腿把她往上颠一下,接一句,“完全无压力。”
可他把她这么一颠,她拖鞋没勾住,又掉了。
何东帆被宁欣拍拍肩膀示意,又倒回去。
她以为他会把她放下来,可他没有,他弯腰,手臂一伸,把拖鞋从地上捞起来。
因着他的动作,那刹那,宁欣只觉得自己要头朝下栽下去。
他直起身时,她都还惊魂未定。
她使劲儿拍他肩膀,怪他:“你故意的!”
何东帆笑得胸口颤,顺便把宁欣另一只脚上的拖鞋拽掉,捏在手上,解释:“没故意。”
“你就是故意的!”她坚持这个想法。
何东帆‘啧’了声,故意原地转了两圈,宁欣只感觉要被甩出去,她下意识抱紧。
他停下,头微侧,语速极慢:“这才是故意的。”
宁欣呼出一口气,伸手捏住他耳朵,命令:“放我下来!”
何东帆蹙眉,大丈夫能屈能伸,连声道:“错了错了,我错了。”
宁欣这才罢休,松开他耳朵。
他耳廓红红的。
宁欣觉得自己下手重了,愧心地给他揉一揉。
她凑近,脑袋轻轻搭着,看着他侧脸,昏暗的路灯把他五官印得立体。她声音轻:“何东帆,我可以给你提一个要求吗?”
“一个?”他嘴角微微上勾,阔气,“一百个都行!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他语气,似乎还莫名的期待。
宁欣抿着唇笑,过了几秒才正经开口:“你以后待人,要留个心眼,知道吗?”
何东帆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她说的要求是这个。
宁欣也不是否定何东帆,她认真表达自己的意思:“你待人赤忱、仗义、热情,这是好的、正确的。”
她语调一转:“不好的是这个世界,这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这样对待,就像丁天翔,你明白吗?”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宁欣又说:“你快毕业了,毕业了要上班,要工作,要接触很多很多人,复杂环境不比你在学校,利益之下最审判人性,你别犯傻,多留心眼。”
何东帆觉得宁欣想得好远,轻轻一笑:“知道了。”
可这笑听在宁欣耳朵里,她就觉得何东帆不认真,她质问:“那个丁天翔,上次你和徐菓进警察局的事,就是个端倪,后来他还偷东西,这是人品,是原则问题,你怎么还能帮着他呢?”
何东帆没立刻应话。
他视线落在地上,看着两人的影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想起当时撞破丁天翔偷东西,他跪在地上求他不要说出去,说自己是有苦衷的,说他妈妈躺在医院里等着救命钱做手术。
那瞬间,何东帆想起了宁欣。
宁欣当年违规参加地下拳赛,也是为了她妈妈能活命…
他想,如果当时也有人能帮一把她…
她手腕的那条疤痕…
他只要一想起,他在不知道的时间里,差点永远的失去她。
就是不能呼吸的刺痛。
宁欣不知道何东帆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小狗的尾巴耷拉下去了。
宁欣想想,觉得也是,他那样帮助的朋友,结果反咬他一口。
宁欣想安慰何东帆,伸手盖在他头上。
他的头发短,微微硬。
她揉揉他头顶,带着哄意:“我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留个心眼。你别不开心,失去你这个朋友,是他的损失,你没任何错,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