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人确实凤毛麟角。
很多人并不是考不上,而是一开始连高中都不会去上,在初中毕业之后会直接选择职业学校、师范类的中专学校等,就是为了能快点毕业、分配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所以很多人的选择中,快速毕业分配工作的路才是优选,尤其是在县城和农村里面,选择上高中并不是第一优选,高考更不是,除非学习成绩特别好,达到了名列前茅的情况,才有可能考虑。
像许贝朵家庭条件不错,还是独生女,但是学习成绩并没有特别突出,所以父母为了让她早早端上铁饭碗,也是支持她去选择师范。
这个背景,陆织艺也是知道了。
想起这个,她冷不丁问:“我听说县城里的师范只要毕业了就一定会分配工作的,你为什么没有分配呢?”
提起了这件事,许贝朵也不打算瞒着,她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我是被分配在学校里的,但是我的名额被人删了,换了另一个人顶替了。”
“阿姨,你知道的,县城的大院里面也是有一些公子哥儿的,比如说他们条件很好,但是因为学习不好,没有考上,又想要一份铁饭碗工作,就会动用这种手脚,很常见的。”
陆织艺心里颇为动容,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提起来肯定委屈,没想到许贝朵这个小姑娘还能这么淡然的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陆织艺不禁提起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和淮宁一起做生意了,我的很多学生上了大学也是等着,毕业之后国家给分配工作,端上铁饭碗。”
“现在这个年头没有铁饭碗,确实什么都很难做,尤其是一个小姑娘,没有亲人在外面打拼就更难了。”
“铁饭碗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拿稳定的工资,不管刮风下雨都不担心下个月口袋里没有钱。”
“像我们陆家做生意的,风风雨雨,有时候一个决定不对,那就是成倍成倍的亏钱,搞不好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
“我其实也很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打拼的感觉,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所以一直待在铁饭碗的笼子里头出不来。”
许贝朵点点头感慨道:“人嘛都是这样的,在自己的境遇里遇到了困难,瞧着别人一帆风顺,就会觉得别人的选择是不是更好,但其实别人也有自己看不见的苦要吃。”
陆织艺难免动容,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要一直这样,风里雨里的做着,有一桩没一桩的生意吗?也许下个月生意就黄了。”
她好意提醒道:“你和淮宁不一样,淮宁他可以任性也可以失败,因为他的身后有整个陆家的鼎力支持,就算他失败了,陆家也有能力把他扶起来。但是你如果失败了,把你爸妈留给你的所有财产都赔进去,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朵朵,你一定要想清楚。”
许贝朵第二次从另一个长辈身上看到最真实的一种关心,不管是梁叔还是陆织艺,此时都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她的未来做打算。
不过作为一个在几十年后摸爬滚打的人,天生就开了挂,许贝朵知道自己以后做的每一步选择都绝对没有错。
她可可爱爱地问道:“我呢,暂时手里还有点钱,也不会把所有的钱都一股脑投进去,不过我还想深造自己,我深深得觉得现在自己的知识和文凭都很不够。”
随后,她眼睛亮晶晶的,又渴望又羡慕地看着陆织艺的眼睛,十分真诚地说:
“阿姨,我也好想上大学呀!上大学一定很棒吧,如果能有机会上大学,我就可以真正的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面,全方位的提升自己……”
许贝朵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浑浑噩噩快快乐乐,到临毕业的时候和大家一样慌慌张张的找工作,同学们有考研考公的,也有直接去工作的,也有出国的。
那个时候,大家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能重来……
许贝朵也并不是真的想在陌生的世界里再重温一遍大学生活,虽然确实很快乐……
她主要是想着,这个年代大学文凭真的很值钱呀,含金量超级高。
于是也十分不要脸地编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想见识见识,我们国家的高等教育究竟是如何的高级!”
“我想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为国崛起而读书!等我学有所成,归来要努力建设我的家乡澜水村!”
……
陆织艺作为一个大学老师,简直听得眼泪汪汪。
好久没有这么好学的学生了!
她的学生每天在大学里,不是逃课遛弯、谈恋爱、就是打麻将、喝酒……
陆织艺经常看在眼里,打心眼儿为这些学生感到遗憾。
反正大家都预定了铁饭碗,谁也没有把学习当回事儿。
学不学的不都那么回事吗?只要踏进了大学的门槛,就一辈子高枕无忧了。
学生都这么想,学校里的风气当然也是放任自由的。
每个人都想得很简单,高中的时候刻苦读书,等上了大学,就不用再努力了,一切都会水到渠成都有了,可以随便放飞自我。
工作,国家会分配;学习,大学的作业随随便便就过了,不会很难,谁也不会专门为难一个学生,不让他毕业。
看到许贝朵对知识渴求的眼神,陆织艺的心狠狠地动了。
等她这次回去了,一定要想个办法好好帮助许贝朵复读一次,好好复习高考知识,然后去考大学!
她满怀希望地问:“朵朵,那你愿意再参加高考吗?”
“我不知道县城的录取率怎么样,但是即使在省城,高考的录取率也非常低,能考上大学的人真的凤毛麟角。”
“所以如果要想要上大学,一定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勤奋刻苦,要和很多人竞争,要比他们都优秀,才有可能考上。”
许贝朵激动地点点头:“我当然愿意。我只是不知道报考的流程,还有现在都有什么大学,我要考到多少分才能上……”
陆织艺见许贝朵十分积极,也高高兴兴的回答她:
“这些你都先不用考虑,只要你愿意努力,等我回到省城,我马上给你寄学习资料过来。”
“等你考完了,我帮你一起参谋报名。”
许贝朵十分高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太谢谢阿姨了!”
陆织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声说:
“朵朵,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阿姨,要不你和淮宁一样都叫我姑姑吧。”
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是许贝朵还是决定尊重陆织艺的意愿,开口甜甜叫到:“好耶,谢谢姑姑。”
在澜水村逛了一圈之后,许贝朵和陆织艺一同回到了厂房,许贝朵要继续去安排别的事情,然后临走时她甜甜的冲陆织艺挥了挥手告别:“姑姑再见!”
陆淮宁刚好处理了事情,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陆织艺居然让许贝朵叫她姑姑!
陆淮宁的表情一度震惊,姑姑其实特别不喜欢小孩,她自己也没有小孩……
姑姑和一个二婚男人结过婚,后来又离了婚,前夫的儿子会叫她阿姨,所以他也特别不喜欢别人叫他阿姨。
对陆家其他的小孩,陆淮宁的兄弟们,姑姑也非常冷淡。
从小到大,陆织艺只疼陆家的老幺陆淮宁,和他比较亲密,最喜欢陆淮宁叫他姑姑。
“姑姑,你怎么……”
陆织艺轻轻笑了笑,解释道:“那小姑娘我挺喜欢的。”
陆淮宁松了一口气,也笑了,心里默默说:喜欢就好。
许贝朵匆匆忙忙去了一趟学校,她有一个重大的关于学校对面的地块规划,想和校长一起商量商量。
但是在学校门口,她就被保安拦住了。
学校的保卫科里的人其实都认识许贝朵,一般是不会拦住她进校门的,除非学校里正在发生一些重要的事情。
保卫科的小刘,十分为难地说:“小许,你来保卫室坐着,我给你倒点水喝,稍微等一会儿吧。”
许贝朵看他为难的样子,知道是有事,就也不推脱,进了保卫室坐在凳子上等着。
小刘走进来,压低了声音说:“咱们这个学期不是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吗,省里的领导下来视察,要听课,挑的全都是校长选送上去的青年才俊,全是这一级新分配进来的老师。”
“本来每年这个环节选的,都是学校里面最优秀的新老师,而且这些老师为了在省领导面前露脸,也会非常努力的准备,指不定就被提拔了。”
“但是……今年却出了一个岔子,闹了个大笑话……”
小刘再次压低声音,偷偷吃瓜:“我听说好像校长迫于压力,选了一个关系户上去,结果这个关系户教学狗屁不不通,把英语教的稀烂,让人家正在听课的领导摔了杯子,出来当场翻脸。”
小刘捏着鼻子模仿:“据说领导大喊,误人子弟!我们在外面执勤的兄弟都听见了。”
许贝朵默默的听着,表情面无波澜。
看来这件事情,校长还是出了力的。
出丑的那个人,她当然知道是谁了,自然是抢了她工作名额的雷青。
下不来台的雷青,正是拿着许贝朵之前抄给他的教案,硬着头皮在讲台上,按上面写的一字一句的念。
好多英语单词他都不会念,有的时候就会读成拼音。
总之他的眼神里一直是很轻蔑的,教书这么多天,学生们也不敢说个不字,反正都是土包子,谁都没学过英语,也不知道他读的是错的。
雷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惹了领导不开心。
一直是这么教的,没错呀,听说要讲课,他还专门选了一节已经讲过的课,重新再读一遍,不应该有问题啊。
事发当时,雷青在黑板上写下了本节英语课的主题——
今天,我们来认识动物,这些常见的动物们,用英语怎么说呢?快让我们来学习新单词吧!
猫:cut——来,跟老师读,C-U-T,cut!
狗:dad——来,跟老师读,D-A-D,dad!
我们来练习一个句子:我的小狗很喜欢吃屎——
My dad likes to eat shit!
底下的领导脸已经绿了,硬是在忍着这微小的错误。
雷青很喜欢教案里的这个句子,他觉得教学就应该寓教于乐,加一些搞笑一点的句子,学生也可以记得更加清楚。
教学,就是这么简单,so easy!
雷青心里美滋滋地想。
他将教案翻了一页,然后继续讲课:
“下一个单词是鸭子,就是我们经常在水里见到的小鸭子。”
随后他在黑板上洋洋洒洒用粉笔写下了这个单词:
鸭子:dick
省领导一口老血快喷了出来,差点就要昏过去了。
随后,雷青继续道:
“我们来造一个句子,我很喜欢我的鸭子……”
I like my dick so much!
这句话刚刚说完,省领导直接将杯子摔到了地上,玻璃杯碎成了一地的渣滓。
“这就是你们本年度最优秀的青年英语老师?”
雷青从小在家里就无法无天见了,谁都不怕,即使是大领导,他也没有怯场的意思,只是嬉皮笑脸地问:
“咋回事啊?领导,是我哪里讲的不好吗?是我声音太小了,坐在后排听不清楚吗?要不要我再讲一遍?”
省领导痛苦地捂住胸口,对着校长气急败坏地喊:“你快快快让他下去!”
“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校长也听不太懂英语,不知道里面的门道是什么,只知道领导确实是生气了,而且很严重。
校长连忙无辜地低声说:“领导,我听不懂英语,他讲的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博学的省领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校长继续茶言茶语,假装无辜:“不应该呀。我们县上大院的大领导专门过来跟我说,一定要选这个孩子,当选本年度最优秀的青年教师……”
校长一边茶言茶语,一边假装在不经意间透露,这是县上的更高一级别的大领导让选出来的人。
省教育局的领导一下子就发怒了,如果这个人好好读过师范的话,怎么可能将这些简单的单词都搞错!
或者这个人就单纯的就是来恶作剧的,就是来捣乱的!
这就更不能忍了,谁敢当着省教育局大领导的面,如此儿戏!
省教育局的二把手几乎气出心梗来,当场就快拉医院去了,他努力镇定了自己,才怒气冲冲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