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浓重的业障气息甚至能用肉眼看到。
又是这样，黎礼在他身边时就是这样。果然不该同意的，他只会伤到别人。
魈朝着杜紫伸了一下手，杜紫下意识地往后躲。
他沉吟片刻，并未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意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熟悉的响亮清脆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魈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个声音愈发明显。
“魈！我来啦~”
黎礼戴着一双翠绿的手套，风仿佛都能被她抓住，在她身后聚集成青绿的翅膀带她飞落，魈连忙伸出双手，黎礼当即扑进他的怀里。
魈的嘴角不明显地上扬了。
因为过于不明显，惹起黎礼的不满，她按着魈的嘴角轻轻上提：“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呢，怎么连笑一下都不愿意。”
魈没说话，但是顺应黎礼的动作真的再多上扬了一丝嘴角。
看到魈身后的几个人，黎礼有些意外道：“你这不是愿意接触人群嘛。”
魈当即回答：“因为想了解一些，稍许尝试了一番，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适合。”
黎礼松开了魈，但依旧拉着他的手――她能感觉到魈身上的业障又开始躁动了。
“怎么会不适合呢？”黎礼笑着，看到杜紫几人站起来，他们有些尴尬地插不进话。
还是黎礼主动跟他们打招呼：“杜紫姐，我回来啦！老板娘在店里吧？”
杜紫点点头，笑得有些勉强。
黎礼没问，但看现状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来，尤其是看到杜紫一副想要靠近又有所顾忌，满脸都写着不好意思的模样。
“……回去吧。”魈反握住黎礼的手，拉着她要离开。
隐隐的担忧来自何处呢？魈好好地分析了一下心中这股陌生的情绪。大概是害怕黎礼会抛下他扑进人群，怕她会因他无法陪她游逛于人间，而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可就算黎礼也愿意握着他的手，那对黎礼来说，这是否意味着放弃在人间的生活？
“待会儿见！”黎礼用清亮的声音与杜紫道别，然后眨巴眼睛看着魈。
魈在心中释然一笑，好似对她来说，二者是可以兼得的？
回到客栈，黎礼多看了两眼埃尔黛，后来实在忍不住，偷偷摸摸地问她：“那个，埃尔黛……姐，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眼熟？”
这姐瘪嘴很是无语的样子：“装不认识的戏码终于结束啦？真以为我当初年纪小就不记得你？”
黎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埃尔黛倒是比她看得开：“虽然你好像真没怎么变的样子，但人各有秘密，我不会问你，你也不用跟我俩装不认识，懂吗？”
黎礼愣愣地点头。
“行了，不聊这个了，”埃尔黛放下团扇朝黎礼挑眉，骄傲地叉腰：“洛桑死了。三十多年了，我在这里建立客栈，占据于要道，与帝君签订契约，协助他讨伐洛桑，这一切到今天也算是结束。”
虽然并不意外，但黎礼还是由衷地敬佩埃尔黛。她真的如她所说，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对洛桑的复仇，所以她也并未吝啬对埃尔黛的夸赞。
望舒客栈还是熟悉的模样，黎礼已经在心里把这儿当作她的第二个家，其实主要――黎礼来到屋顶――还是因为魈经常会在这里。
她站在魈身边：“听说你已经尝过杏仁豆腐啦？”
“嗯，味道不错。”
“哎，有些可惜，我还希望你第一次尝试的杏仁豆腐是我亲手做的呢。”
“只要你做，我会尝试。”
“好啊！”黎礼立马回应，“那就明天吧，明天让我给你露一手。”说完看向魈，那双眸子里明显的期待触动魈的心弦。
他便道：“……我会好好期待的。”
“就只是这样吗？”黎礼笑得狡黠：“我给你做杏仁豆腐，你呢？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呢？”
“我擅长……”魈捏紧了栏杆：“我擅长杀戮，如果下不去手，就叫我来。”
黎礼摇摇头：“只是这个吗？杏仁豆腐里盛满我满满的心意，必须要有对等的回应我才满意哦。”
魈迟钝地察觉到黎礼对自己有什么期盼，但却没办法分辨，只能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还有什么能给她的。
黎礼循循诱导：“就是说几句话，表达一下想法也可以呀。”
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说的话盘旋在心中，差点就要吐露而出，却忽然越过黎礼看到远处的璃月港人来人往，黎礼能跟他们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忽然，他觉得虽然黎礼就在自己眼前，却像隔着一层屏障，于是，他就忘了想说的话。
“你还走神！”黎礼发现魈的目光不在她身上后，有些生气地跺脚，“哎真是气死人了，我离开了这么久你倒是完全不在意，亏我还想着要早点回来找你呢。好好守护你的璃月吧！反正我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魈愣了一下，没能理解为什么黎礼忽然就生气了。
黎礼扭头就走，下楼梯时脚步格外的响，魈听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跟了几步，心情第一次这么慌乱。
这该怎么办，追上她时应该说些什么，魈完全不知道，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没能继续跟过去。
实际上这气人程度本并没有黎礼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她就是想激一激魈，可是魈还是没有动作，于是气着气着还真把自己给气着了。
埃尔黛瞅她气冲冲地往外走，喊她：“吃炸药啦？谁惹你了？”
“魈！”
“你是在吃杜紫和他的醋么？小女生爱意来得没头没尾来势汹汹，走得也悄无声息彻头彻尾，现在她知道你们俩的事儿，已经放弃啦，你就别生气了。”埃尔黛伸长了脖子喊她给她解释。
黎礼停止，然后扭头诧异地反问埃尔黛：“杜紫她……？还有这回事？”
还以为就是魈希望能融入人群，所以喊杜紫给他做向导，结果失败了这么简单！
埃尔黛脸上的表情一僵，心虚地挪开目光。
黎礼站在原地哈了一声，嘟囔了一句‘闷油瓶，什么都不跟我说’，然后脚步加快跺得更用力地离开了。
埃尔黛问了一声：“你干嘛去呀！”
“回娘家！”
那就是回璃月港了，埃尔黛被黎礼的回应可爱到了，提着的心也放下了。还好不是真的生气，小情侣之间的把戏罢了，她就不掺和了。
可就祈祷魈这傻小子能多少机灵点儿吧。
对于黎礼的到来，钟离表示十分欢迎，并且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迎接，黎礼同样也表示十分感动，坐着陪钟离吃了很久。
“还是你好，懂人情世故，还成熟可靠。”黎礼一边吃东西，一边闷闷埋怨道。
“人间百态，我虽并非生而为人，但也算得上见过不少，略懂一二罢了。”钟离看向黎礼：“只是小友这语气，听来不像是为了夸我。”
黎礼肯定道：“就是夸你。”
钟离也没否认，看着一桌子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黎礼最后也实在吃不了那么多，搁下筷子：“你怎么弄这么多菜，就我们俩也吃不了啊。”
“近来对人间美食较为感兴趣，想到这些菜都凝聚厨子心血，应该品尝，便点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有这么多了。”
“又？”黎礼疑惑皱眉：“不是，那这些怎么办呢？钟离先生这怕是真想尝遍所有美食啊？”
钟离像是没听出黎礼语气里的调侃：“确实有这个打算。”
“不过之后会先暂且搁置。”
黎礼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想钟离还是明事理的，然后就听见他说：“计划里能用的摩拉不够了。”
黎礼啧啧了两声：“你倒是挺会享受生活的，接下来怕是要去听书遛鸟了。”
“不错的建议，只是我平日里闲暇不多，日后有机会再体验。”
钟离收碗，黎礼也陪着一起，一直到夜里，黎礼也没有走的打算。
“不回望舒客栈么？埃尔黛和魈应该很想你吧。”
黎礼避而不谈：“这话说的，钟离先生不想我吗？”
钟离看了一眼黎礼，然后摸着下巴思考：“你与魈闹矛盾了？”
“哪有，他是仙人我是普通人，能以什么理由生他的气？”
“以我拙见，不论是魔神、仙人或是人，情感与情绪都是类似的，况且，以你的性格，不会计较身份。”钟离有理有据道：“魈虽已千岁，但千年来只会杀戮，在情感上甚至不及你成熟。”
‘甚至’这个词听得人有些火大，但是黎礼也不否认，她就是幼稚怎么了！还不许小姑娘发发脾气了？
“如果你做好了决定，那……”
黎礼歪着脑袋看他：“那？”
“那可就需要多些耐心了。”钟离淡淡笑道：“不过我认为你并不缺。”
收拾好碗筷后，钟离继续道：“我担心的是，日后你时常陪着魈，便忘了还有我这位老友。”
这话说的，什么叫‘时常陪着魈’？语出惊人，猝不及防地让黎礼有些脸红，她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钟离先生怕不是惦记着我能帮你吃掉多余的菜吧？”
“品鉴古玩，赏花遛鸟也须有同伴陪同才更有乐趣。”
“那些我可懂不来。”
“我讲给你听就是，”钟离道：“璃月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一水一山一花一木皆承载着万千情意，只要你感兴趣，我自然乐意与你相谈。”
“厉害呀，钟离好像真的什么都懂。”
“但也并非什么都明了，很多事我也是在你身上学到的。”
黎礼笑着说他太谦虚了。
比起以前，钟离的房间里多了很多玩意儿，能猜到他最近多在尘世闲游，便随意问了两声，钟离饶有兴趣地说了不少，到后来黎礼困了，他察觉到后，便送她回房休息。
黎礼在睡前埋怨了一下魈还不来找她，而后闭着眼睛很快睡着了。
大概是前段日子确实累了，这一晚黎礼睡得很沉，朦朦胧胧地喊叫声一晃而过后消散，直到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黎礼才兀地睁开眼睛。
她平复了一下跳动的心脏，向窗外看去。璃月港前的海面不正常的波浪翻涌，巨大的水蛇在远方尖叫。
即使离得这么远，黎礼也被这副画面震撼得呼吸不畅，心情压抑。
璃月港内人民人心惶惶，但也不到四处逃窜的地步，至少目前看来，璃月港是安全的。钟离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吧？
在看到水蛇身上若有若无的一道绿黑色身影时，黎礼确定了这一点。
本对于没啥战斗力的黎礼而言，她只需要好好呆在屋里，祈祷钟离与众仙人一切顺利就好，但在紧张地看着魈与水蛇搏斗时，无意间瞥见了一位站在她楼下的男人。
在流动的人群里，他格外显眼，在黎礼看过去的一瞬间，他就和黎礼对上了眼，黎礼心中一慌，转移目光。
他刚才一直在看我？
不知道为何，这家伙身上显露出让黎礼感觉熟悉又抵触的气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但即使这样，黎礼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身上的诡异的气息会伤到其他普通人，如果她的能力还有效的话，那么对付他应该没问题。
黎礼将披散的头发扎起，然后果断地下楼出门了。
除掉他身上不详的气息，他本人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两样。他举着一把纯黑的油纸伞，披发如墨，着一身灰色衣衫，对黎礼浅浅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黎礼察觉到他收起了身上的气息，略微不解地皱眉：“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以后就认识了，我的名字，是镜。”
“我不关心你是谁，但我警告你不要伤害璃月百姓，否则我、我的朋友们会弄死你的。”黎礼还是有点害怕，不过小手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眉眼带笑：“保持距离，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话，我希望你离远点儿，最好离开璃月。”
“那还是靠近吧。”镜莫名其妙地忽然靠近黎礼，他还没伸出手，黎礼就已经非常积极地握住了他。
不得不说，镜的神情控制得很好，明明很痛苦，却还是淡然自若的模样，“比起以前，你的力量变小了许多，你可要小心。”
黎礼哼了一声，手上加大力度：“该小心的是你。”
镜的脸颊已经苍白了，他却扭头看着身旁，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真好啊，璃月港就在海边。”
黎礼不解蹙眉，却在下一秒，镜扭头看向她的同时，她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冲击砸在她胸前，身体仿若风筝一般不受控制的飞出去。
被黎礼握着的那只手化作黑雾消散在黎礼手中，镜就这样看着她，然后身上黑雾包裹出新的手臂，慢慢退后隐去身形。
黎礼猝不及防地砸入水中，听到有几个璃月人着急地望过来，喊着‘有人落水了’，但他们救不了。
因为黎礼落水之处离岸边太远，太靠近水蛇，去救她就等于自杀。
‘砰’的一声，水忽的砸在她的耳朵里，荡涤沉闷的响声，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下沉。
深蓝色的海面，白色的泡沫，以及透着水不清晰的战斗声。
黎礼的脑子懵了一下，很快就开始挣扎起来，她努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却依旧被狂烈的浪卷入水中拍打，溺水的窒息以及灌入咽喉的海水撕扯她的肺，让她难受得想死。
她想喊魈的名字，却无法开口，只能在心中呐喊他。
水中不会有风，让她感觉无比恐慌，直到青绿色的手套在黑暗中发光，为她包裹出风墙，可身体依旧在下降，风墙也无法阻拦海水。
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感觉真难受啊……
就在黎礼的大脑已经混沌不清，双眼也愈发睁不开时，她听到了落水的声音。
风肆意地撕裂海水钻入其中，浪花与泡沫包裹着魈急速向黎礼靠近，模糊间感受到腰间一轻，海水擦过她的脸颊，而后是尖锐的冰凉。
黎礼咳出了海水，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怎么样了？”
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地着急，黎礼抱着自己，迷迷糊糊地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冷。”
魈抱起黎礼，后者因寒冷而紧贴着他，魈看了黎礼一眼，不作声色地来到璃月港内，寻了一件干净厚实的衣服给她披上。
热心市民王大哥指出不对：“披着也没用的嘞，身上都湿了要把衣服换掉的。”
换？魈看向王大哥。
王大哥后退摆手：“看我干嘛，那不是你女朋友吗？”
身后，一支巨大的岩枪砸入海中，水蛇挣扎着咆哮，最终还是被压回海底。帝君成功了，璃月所有人几乎这一事件同时欢庆，抱头痛哭。
“诶！”王大哥喊了一声，提醒道：“小伙儿别发呆了，高兴是该高兴，但你女朋友都冷得发抖了，至少先带她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