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我没事。”郝璟低下头，不愿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伸手将头发抓乱挡住一大半眼睛，匆匆走了出去。
*
杨非刚查完最后一轮房，走在走廊上时发现郝璟罕见地没有回自己的微信，他看了一眼时间，按说这个点郝璟应该还没睡，于是他耐心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这一次，她的电话也始终是无人接听，这下他开始有些担心，于是重新拨打电话，打给了郝裕玲。
“喂？”
“喂，郝阿姨？我是杨非。”
“诶，杨医生。”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郝璟在家吗？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我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在家睡着了。”
“她不在家呀，”郝裕玲寻思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她刚才说公司有应酬，出去吃饭了，估计是喝酒聊天什么的没听见。”
应酬？杨非的眉头微微皱起，想起了那天周奕海的微信。
“杨医生？你在听吗？”
“哦，”杨非回过神来，“我在听，那我一会儿再试一下，要是她回家了，麻烦您也告诉我一下。”
“没问题，”郝裕玲答道，“哦对了，你今天没来家里吃饭真是太遗憾了，小璟这孩子，也不提前跟我说你排了班，等下次，姑姑提前约你！”
听见郝裕玲这样说，杨非顿了顿，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却想不起来郝璟什么时候跟自己提过去她家吃饭的事情，脑海中闪过郝璟之前每每提到他们的未来时心不在焉的样子，他默默握紧了手机，“好，那下次我跟您约。”
“好勒，拜拜，注意休息啊，值班别太累。”郝裕玲嘱咐完，就挂掉了电话。
杨非低头盯着郝璟一直没回的微信界面好一会儿，最终转身看向窗外浓重如墨的夜色，默默抓紧了栏杆。
第42章 42章 我没生气
42
郝璟的思绪混乱，脑中根本没有方向，就这样迈着双脚往前走，走到一幢熟悉的建筑前，她停下了脚步，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杨非的医院楼下，她的心里忽然涌上这样一股冲动，上楼去找他，把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地全部告诉他。她仰着头看向依然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迟迟在楼下徘徊着。夜里静谧，刚才在马路上被轰鸣声掩盖的手机此刻又嗡嗡震动起来，她愣了一下，摸索着探向大衣口袋，看见了杨非的来电，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按下接听。
“喂？”
大概是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杨非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扶额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低声说了句，“怎么不接电话？”
一听见他熟悉的声音，方才好不容易才被压下去的惊惶和委屈似乎又涌了上来，她蹲下身体，捡了根短树枝默默在地上写他的名字，隔了几秒才闷闷地回答，“刚才去洗澡了。”
听见这个回答，杨非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沉默了片刻，还是将那股情绪压下去，缓缓问道，
“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低缓深沉，郝璟心头如骤雨般慌乱，明明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却能听出来自己的情绪不对，郝璟揉了揉发酸的鼻尖，不敢再发出声音。
“你在哪儿？怎么还能听见风声？”杨非说话间已经踱步到走廊的窗台前，本是不经意地了望，却猛然看见楼下停车场前的空地上正蹲着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从楼上这个视角看起来，就像是 5、6 岁的小孩子，杨非转过身，来不及穿外套，快步朝电梯走去。
“我吗？我，睡不着，来楼下走走。”深夜的风有些凉，郝璟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外套，她想，还是算了，这种糟心的事情，说了只会给杨非徒增烦恼，而真正的解决方法，还是在她自己身上。她这样想着，还是决定不告诉杨非自己来过，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她真的可以彻底不把刚才的记忆当回事。
“好，那你注意安全，到家告诉我。”
“好。”郝璟低头看着被杨非挂断的电话，心里有些失望，她深吸口气，扶着膝盖准备站起来，然而蹲了太久膝盖有些麻，她起身的第一下没站稳，正龇牙咧嘴间感觉身后有人扶住了自己的手臂，郝璟的身体微微僵住，转过身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杨非，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色晦涩不明，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郝璟不自觉有些心虚，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就被人揽住后腰，带到他怀里。
“不是说在楼下散步吗？”杨非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郝璟，声音却听不出喜怒。
“对不起。”郝璟憋了半天，最终只吐出了这几个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杨非伸出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她的鼻尖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低声问，“怎么突然来医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郝璟小声絮叨，“忽然特别想见你。”郝璟说的是实话，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就已经不受支配地带她来到了这里。
“那还跟我撒谎。”杨非的语气有些无奈，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于是弯腰将她抱起来，郝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揽住他的脖子，下一秒感觉自己被他放在了花坛上，比他稍微高出了一小截，这下她所有的微表情彻底逃不开杨非的视线。
“鼻子怎么红了？有人欺负你？”杨非仰着头，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
“也没有，可能是冻的。”
“你确定吗？”这次杨非的语气有些严肃，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郝璟被他看得心虚，默不作声移开眼，杨非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说不出一句重话，“你到底......”
还没等他说完，郝璟就扔掉手里的包包，手臂绕过他的后颈，勾住他的上身，整个人扑在他的怀抱里，“我想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就好了。”
鼻息间满是她身上馨香的味道，杨非努力忽略其中夹杂的些许酒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如果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杨非低下头看她，她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差点就要陷在他深邃的瞳孔里，她的嘴巴上下动了动，然而还未等说话，他兜里的手机就开始响了起来。
“医院的电话，我得先上去了，”杨非低头看了一眼她，“你要上去吗？”
“哦，我不了，明天还要上班，”郝璟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朝他笑了笑，“快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
郝璟回到家的时候，郝裕玲披着棉袄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回来了？出去吃饭怎么还不看手机呢，人家杨非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饭店太吵了没听见，”郝璟揉了揉发酸的肩颈朝自己卧室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问郝裕玲，“你跟杨非说我出去吃饭了？”
“说了啊，我说跟你们老板。”
郝璟回想起自己方才对杨非的解释，他明明知道她说了谎，却只字不提，她微微蜷起掌心，明白了刚才在楼下他的欲言又止和复杂表情。
“怎么了这表情？”
“没什么，我去洗澡了。”
“你出去之前不是洗过了吗？”
“想再洗一遍行不行。”
郝璟在浴室呆了四十分钟，直到郝裕玲起夜快憋不住在门外催起来，她才推门出来。
“在里面磨什么洋功呢，咋的，在外面碰上脏东西了？”郝裕玲挤进浴室，揉了揉眼睛，“霍，这全身都搓得这么红，对自己下这么狠手？”
郝裕玲本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吐槽，而郝璟却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洗干净，她用最热的水反覆冲洗揉搓着皮肤，却好像怎么也无法抹除周奕海带给她那种恶心的感觉，她回到卧室，将刚才穿的衣服全都废纸般扔到地上，不再看它们一眼。
睡觉，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现在只有安心睡觉，明天才有精力去想怎么去对付周奕海。可一闭上眼睛，好像就又回到了刚才那辆逼仄黑暗的轿车后座，她的胸口一阵恶心，只有将卧室的吊灯打开，直挺挺地靠在床头。
她又开始想念杨非，想起刚刚他毫无保留的拥抱，继而又想起自己在他面前蹩脚的谎言，她拿出手机，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最后还是发了一条消息，表情包开场，也许多少可以让他少生点气。
杨非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摆的是病例，视线却落在郝璟发来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狗上，他盯着看了几秒，想起她对自己撒的谎，嘴角微抿，按下锁屏键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工作上。
可尚且不到一分钟，终究还是舍不得视而不见，他抹了一把脸，将手机重新拿过来，郝璟已经又连着发了两条：
【我要跟你道个歉。】
【晚上的时候其实我是因为工作出去吃饭了，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
杨非沉默了几秒，也同样在屏幕上删删改改，最终却只回了一个“嗯”字。郝璟抱着手机，盯着孤零零的嗯发呆。
【你生气了吗？】
【没有。】
这样的回答让郝璟更加懊丧，只觉得自己把什么都搞砸了，她很想说点什么哄哄他，可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正在她还在努力想怎么回他的时候，杨非已经又发来一条微信：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晚安。】
郝璟叹了口气，默默抓紧了被子，方才还在地上乱窜的点点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心情不好，于是跳上床窜进郝璟怀里，郝璟伸手轻轻抚摸着点点厚重的毛发，忍不住喃喃道，“怎么办，他好像生我的气了。”
*
郝璟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Amy 一看见她就跟看到了鬼似的。
“我靠，你昨晚干啥去了，这么大的黑眼圈。”
“没干什么，没睡好。”郝璟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自己心里也一惊。
“要不你请个假吧，我看你脸色真的不太好。”
一旁的王清也抬起头，郝璟和她视线相对，忽然觉得她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不用请假。”郝璟挪开视线，坐下打开电脑。
周奕海没来公司，一整个上午，郝璟都和平常一样开会和工作，开完上午最后一个会，郝璟刚要走出会议室，就被身后的王清叫住了，郝璟回头看她，她的嘴角似笑非笑，“能跟你聊聊吗？”
郝璟看了一眼周遭的同事已经都回到了工位，于是她关上会议室的门，示意王清开口。
“我听说，问童子那个项目的客户昨晚来了延城？”王清歪着头看向郝璟，像是挖好了坑给她跳。
郝璟笑了笑，“你想说什么，直说就行了。”
“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应该也是公司同事都能看出来的，你和周总的关系不一般吧？昨晚你们俩也在一起，对不对？”
“我觉得你可能要回学校重新学一下逻辑，”郝璟索性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我昨晚是和周总一起见了客户，但如果这就能说明我们的关系不一般的话，那公司很多同事岂不是都要被扣上这样的帽子？”
“你可以狡辩啊，”王清耸耸肩，“我如果没有证据，就不会这么说，我没猜错的话，他那个大牌包包，也是送你的吧？”
郝璟扬了下嘴角，摇摇头，“什么包？我从来没收过。”
王清看着郝璟的眼睛，似乎正在心里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假，郝璟觉得她这样端详自己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忍不住道，“你就直说你的目的吧，你想通过诽谤我得到什么？问童子这个项目吗？”
王清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郝璟会说得这样直白。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个项目我不稀罕，很快就可以给你，你不用这么着急往我身上泼脏水。”
“什么意思？”王清疑惑地看着郝璟。
“没什么，”郝璟耸耸肩，“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郝璟转身重重将会议室门关上，她确实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但在离开之前，她要让有些人遭到报应。
大概是被郝璟的话说得摸不着头脑，王清一时拿不住她的话有几分真假，可见郝璟那副和往常一样的工作态度，丝毫不像要主动放弃这个项目的人，公司里关于她和周奕海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王清看了一眼正埋头在电脑前的郝璟，不介意再推波助澜一把。
第43章 43章 恰到好处的聪明
43
下午的时候，郝璟正和设计同事在会议室开会，主要讨论念童子的调性图，正因为某一个点有些分歧的时候，会议室的门从外面被拉开，郝璟抬起头，看见周奕海款款走了进来。她顿了顿，装作没看到，继续和同事讨论。
“聊什么呢？意见不统一？”周奕海一边说话，一边走近了些，在郝璟旁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摊在桌面上的电脑屏幕，“说给我听听。”
郝璟感觉到胸口不受控制地一阵翻江倒海，在周奕海凑过来的那一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走开了些，设计同事看到她这么大的反应，惊诧地抬起头，“你怎么了？”
“没事儿，”郝璟反应过来，微微站直了身体，伸手示意同事，“你给周总讲一下我们聊到哪儿吧，我 U 盘落到工位上了，去取一下。”
她强压住内心的恶心和排斥，让自己步伐稳健地从会议室走出，她刚才没有看错周奕海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心虚和回避，面对郝璟直白的厌恶，他的脸上甚至仍然带着无所谓的笑意，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她光是看他一眼，整个人就仿似又被扔到了那个被酒气萦绕的狭窄车厢。
“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呢？”Amy 见郝璟魂不守舍地回到工位，却只在电脑前兀自站着，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我取个 U 盘。”郝璟回过神来，弯下腰在桌面上摸索着。
“你今天特别不对劲儿，跟快神游到外太空似的，真没事儿吧？”
“没事儿，放心吧。”郝璟低头瞧了一眼镜子中反射的自己的脸，觉得说完这话自己都不相信，她拿起 U 盘，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会议室。
“我觉得第二种模板做主视觉会更好，”周奕海正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模板和设计同事说话，抬起头见她回来了，笑着说，“我听说你也觉得第二种更好？”
郝璟的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同事，对方抬眼和她对视，眼神中暗含些许鄙夷，郝璟不用问也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毕竟现在公司内部已经传开了，郝璟的名字已经紧紧地和周奕海绑在了一起，而周奕海也明摆着想要任由这个谣言继续传下去，毕竟和他堂堂一个副总性骚扰女员工相比，女员工为了工作中上位而主动向他示好站队，听起来要有面子的多，郝璟看明白了他的算盘，知道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的解释和自证都毫无用处，于是她忽略了同事投来的质疑目光，坦荡荡地点头，“我认为第二种模板新中式的风格强烈，更贴合客户的品牌调性。”
说完她没有看周奕海，反而看向那位同事，“那就暂时敲定采用第二种模板去做视觉方案，好吗？细节上的问题我们再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