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场众人各异的神色中,凌衣衣始终平静。
十几分钟后,第一张递到凌衣衣面前的折起的纸,来自海城的最大实业家。
他想要了解的情报相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安全的。
凌衣衣展开了纸张,呈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记录。
这是实业家收集到的关于海盟商会、北城商会等各地商会和西洋博览会谈判的零碎信息。
半年后,博览会有可能在某城以某主题举办,对商人而言,这是巨大的机会,也伴随着非同一般的风险。
若能提前准备,那将大赚一笔,若准备错了地方和主题,又是巨大的亏损。
实业家提出的问题是:和博览会的筹办方最终签合约的,是哪城商会的哪一领域代表?
凌衣衣垂眸在空白处写下了:“和博览会的筹办方最终签合约的,是海城商会的轻工业领域代表。”
随后,她又微笑着补上了必要的把柄。
【海城商会轻工业代表是你的盟友,北场商会代表是你们的暗杀对象。】
向他们提供情报不是凌衣衣的目的。
在两个人连续吃瘪后,权贵们再要面子也不可能再给明显非常危险的她讲故事了。
于是凌衣衣立刻换了一种策略,以给他们提供想要的情报的方式回答问题,进而继续触发她自身携带的规则。
他们可以获得情报,也必须承受凌衣衣添加上的事关他们自身的秘密。
就在凌衣衣想要折叠起纸张的时候,奇异的事却发生了。
在她的眼中,纸张上的字发生了变化。
实业家写下了许多他了解到的消息,此刻在凌衣衣眼里,这些消息分为了两类。
并非有视觉上的奇特效果,而是直接反应在了她的认知中。
她能清晰地看到,纸张上的句子,一部分是【真实】,而另一部分是【虚假】。
这是触发了什么规则吗?凌衣衣饶有兴趣。
接下来的几张纸,验证了她的猜想。
在她写下答案之后,什么也不会发生。
只有她添加上更多原本不存在的【关联】,纸张上的句子才会显露真伪。
凌衣衣明白了。
她记得邪神画像上器官的排列。
脑、心、眼、肝、足、口、手、脊骨。
而位面之神的道具类别分别为智能、关联、明辨、财富、体能、权力、声望、生命。
第三个,是眼。
这一次,是【明辨】吗?
当她指出事件中两条以上的正确关联,就可以辨别事件中信息的真实与虚假。
在收到凌衣衣递回的纸后,权贵们心中都大喜与大惊交织。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给出的他们想要了解的情报暂时无法鉴定真伪,但她之后补充的信息,却都是事关他们身家性命的重大秘密。
最后递到凌衣衣面前的,是李威平递过来的东西,那却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本带锁的笔记。
凌衣衣翻开笔记,就见扉页上写着:
【北城考古队,费建,海城古墓考察日记】
“这就是我最想知道答案的谜题。”李威平微笑道,“梦蝶能否帮我解开谜团?”
她飞速阅览起来,当她翻到最后一页,就见上面写满了同一个问题,字体大小不一,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狂乱而疯癫。
【是谁杀了我?】
这是费建死前的最后记录。
第44章 海城古墓05
凌衣衣的目光落到最后一篇日记上。
【1918年, 5月8日,小雨】
【我们受邀来到了翡翠公馆,任山河大统帅正要在夜中举办舞会, 邀请我们也参加。
队长说他还有资料要整理,稍后与任统帅详谈。让我们不必管他, 自由活动。
舞会很盛大, 不仅有西洋歌舞,还有戏曲演出。海派的唱腔跟北派不太一样, 但那位庄梦蝶先生的艺术造诣是我这种行外人都能体会得到的。】
【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我回到了房间,队长和我一间,但我没见到他的身影。
和任统帅的谈话需要这么久吗?】
【这一次到海城来,我们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海城古墓事关重大, 其中文物的价值不可估量。未免考古成果被损毁, 我们需要任统帅的保护。
最重要的是, 海城古墓并非来源于任何一个我们所知的朝代。开掘工作困难重重,古墓内也机关众多。
光凭我们二十几人,力量太过微小。我们需要任统帅借出身手了得的士兵, 来协助工作。】
【在来到海城之前, 我听说任山河统帅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 一度很担心我们的考古工作是否能得到他的真正支持。
没想到, 他在与我们进行初次会面后, 就立刻答应了协助。并且承诺绝对不会抢夺我们的考古成果, 也不会干涉我们的后续研究。
原来,对任统帅的传言都是谬传吗?
还是说……任统帅只是假意答应我们, 实则想等发掘结束之后,再扣押我们的成果呢?】
【算了……多想无益, 若任统帅真的出尔反尔,我们也无能为力。
而且,队长比我聪明得多,今夜他和任统帅详谈,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任统帅的诚意吧?
希望队长能带回好消息。】
【队长怎么还没回来?已经十一点半了……任统帅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实在睡不着,索性出房间走走。大厅那边的舞会也没有一点结束的迹象。这就是被称为不夜城的海城吗?和北城果然完全不同。】
【■■■■……■■■,大厅■■……■■■镜子!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是谁杀了我!】
【是谁杀了我?】
【是谁……】
凌衣衣收回了目光。之后的文字,都是重复的同一句话。
她垂着眸子,静静思索起来。
今夜,海城报社资深记者周子书是为了调查一年前在翡翠公馆发生的命案,北城考古队的二十八位队员的真正死因而来。
一开始,凌衣衣作为随行的记者,落单之时被新任海城大统帅李威平搭话,对方目的不明。
李威平显然对记者也有戒备试探之意。
一年前,任山河答应了协助北城考古队发掘海城古墓,考古队却在当晚死在了任山河的私宅——翡翠公馆。
那一夜,庄梦蝶同样被邀请到了这里。
庄梦蝶是任山河的青梅,任山河疑似喜欢她。
之后,任山河独自带人马开掘古墓,却没再回来。
庄梦蝶也不知因何种缘故在今夜之前死去了。
今夜再度被邀请来唱戏的披着人皮的骷髅庄梦蝶,希望凌衣衣顶替她出现在新任大统帅李威平面前。
庄梦蝶对李威平很忌惮。
另一边,李威平对庄梦蝶也有试探之意,并想通过庄梦蝶知晓一年前导致考古队队员费建死亡的真正凶手。
也或许,李威平是想知道一年前的完整真相。
事件看似纷乱,实则围绕着同一个核心——海城古墓的发掘。
海城古墓中藏着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
周子书、庄梦蝶、任山河、李威平、考古队……全都在为探寻海城古墓事件奔走。
凌衣衣具有利用规则修改事实的能力,但在副本中,与boss有关的事件是不该进行涉及核心逻辑的修改的。
因为只有找出过去的真相,才能找到真正的邪恶起源。
稍作思索过后,凌衣衣在最后一篇日记的空白处写下了答案:
【杀了你的人,是熬夜导致心脏骤停猝死的你自己。】
看着一切的李威平:?
凌衣衣将笔尖在日记上顿了顿。
虽然这样还是修改了事实,但能在复杂的关系网中将对因果的扰乱度降到最小。
那一晚,死的人可不只是费建。
只要不添加错误的凶手,就不会改变当晚的行凶者。
并且对虚构的死因保持了可知可控,再探寻线索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新添的虚假线索和旧日的真正线索。
给出“正确答案”的行动完成,凌衣衣在日记上写下了补充的关联。
【任山河是庄梦蝶的旧识。】
【庄梦蝶是任山河看的最后一场戏的演出者。】
凌衣衣写下的是真正的事实,以免扰乱因果。
当指出事件的三条关联,凌衣衣的视野中,日记上的所有句子都出现了变化,它们在凌衣衣的认知里分类为了【真实】与【虚假】。
看着陡然现出的大片大片的【虚假】,凌衣衣挑了挑眉。
她在心中想道:“我就说嘛,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一本误导性极强的日记,就是等着敌人来翻阅的迷路指南。”
“这费建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考古队队员。”
在李威平略带迷惑的视线中,凌衣衣从日记中抬头,对他微笑道:“先生也看到了,我的推测结果有些匪夷所思,这题实在太难,一时半会儿当真无法解出。”
“如果先生还对我抱有期望,能否将日记暂存在我这儿?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先生。”
李威平看着凌衣衣泰然自若的模样,觉得她必定把握着更多筹码,拖延时间,是想对她背后的势力传递什么消息吗?
也好。
现在她人在他的地盘,不论她要搞什么小动作,对李威平而言都是更多的对真相的揭露。
要钓大鱼,就要学会放长线。
“当然可以。那么在解出谜底之前,还请梦蝶先留在翡翠公馆,我对谜题的真正答案可是相当好奇。”李威平笑得和气。
“管家,带梦蝶小姐去客房休息吧。”不等凌衣衣答应,李威平招呼来管家,“还有周记者一行人,也好生安顿。采访到这个时候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是我和各位朋友的叙旧时间,不便外人听。”李威平对凌衣衣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先生照顾。”凌衣衣识相地起身。
茶室的另一角,被仆人叫住的周子书、黑临风几人也被指引着往茶室外去。
在凌衣衣与几人擦肩而过时,她耳边忽然传来少年极低且极快的声音:“凌衣衣,待会我去找你。”
凌衣衣:?
她不由得看了黑临风一眼。
这小子是怎么看出她的真面目的?
多半是用了什么道具。
凌衣衣没有停留,而是越过黑临风继续往走廊的尽头走。
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件坏事。
凌衣衣勾起了唇角。
她正需要一个替她做事的帮手。
当打工人哪有当老板快乐?
拼命去挣积分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的。
举办舞会的大厅处于翡翠公馆平面中轴上的主楼,茶室在东侧的观景小楼,而客卧则在西侧的四层联排居室。
当踏入客楼,凌衣衣瞬间就感受到了和主楼一样的不对劲。
这里又出现了布局诡异的镜子,这一次镜子的位置,挂在楼梯的拐角中东南两面墙的夹角上。
当经过转角,凌衣衣朝镜面看去。
夜风中吹来了凉意,空气中漫上了雨后泥土的腥味。镜中映出了凌衣衣身后的天幕,很沉的乌云中,有闪电隐隐流转。
下雨了。
“梦蝶小姐,怎么了?”为凌衣衣带路的管家发觉她止住了脚步,便立于台阶之上,缓缓转过身来。
闪电从云层中劈下,照亮了镜中管家的脸。
那是一具骷髅。
凌衣衣通过镜子看向骷髅,她平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镜子有趣。”
骷髅管家笑了两声:“大统帅喜欢自省,所以到处都是镜子。”
“是吗?这镜子是什么时候挂上的?”凌衣衣漫不经心地转身,朝阶梯上管家的方向走去。
“十多年前就挂上了。”管家怀念道,“那个时候,大统帅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英雄少年,是令人留恋。”说罢,凌衣衣心中想,管家所说的果然是任山河。
庄梦蝶将任山河的眼睛借给了她,通过那些只注视着庄梦蝶的片段记忆,凌衣衣也能感受到任山河是个内敛自肃的人。
骷髅管家其实是任山河的管家,骷髅美人是任山河的青梅,那么大厅中的骷髅宾客,是否也是任山河的客人?
要知道,一年前的今天,任山河也在翡翠公馆办了舞会,邀请了庄梦蝶。
十一点之后,有镜子的空间内,似乎重现了旧日的人与事。
而且,空间对“记者”这样的一年前本不存在的外来者,会产生排斥。
凌衣衣回忆着费建的考察日记上的内容,一年前,他回到房间的时刻,也是十一点。
如果她的推测正确,那么今夜住在客房里的人,身份只能是“考古学家”和“被邀请来的戏班演员”。
就像在大厅中时,凌衣衣将自己的身份从“记者”转变到“戏子”,才免受了庄梦蝶的攻击。
要转变身份就要转变行为。
镜子映照的空间,是存在着行为规范的。
这就是空间中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