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方的直径十来米的铜色水管上,一个男人正惊恐地奔跑,他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水渍,像一只屁滚尿流的落水狗。而他的身后,一只巨大的蓝色章鱼正追赶着他。
男人看到凌衣衣,布满惊恐与绝望的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他崩溃地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这人正是一开始就主动提出分头行动、并万分看不起其他所有人的肖哥。
几个小时前,肖哥在红色螃蟹老板的店中打工打得如火如荼,眼看着业绩稳步上升,肖哥心中十分自得。
作为都市精英,他懂得如何快速赚钱,既然困难可以靠钱解决,对他而言都不是困难,不过是他洒洒水就能办到的小事罢了。
然而,肖哥那良好的自我感觉只持续到了中午。
午间十二点是员工的休息时间,肖哥在蟹老板的招呼下进入到员工食堂和大家一起用餐,一只蓝色的章鱼却拦住了他要去打饭的路。
肖哥疑惑:“你有什么事?”
蓝色章鱼举起被肖哥进入店内时踩扁的一只触手,语气不善道:“你踩到我了,要赔偿医药费。”
肖哥:“多少?”
蓝色章鱼:“五十万。”
肖哥:“夺少???”
半天下来,他才赚了几千啊!
蓝色章鱼:“赔不起就支付其他代价。”
蓝色章鱼面上露出了怒容,一下膨胀到了十倍大,把员工食堂都挤了个半满。
肖守大骇,连连后退。
肖守的道具是B级的明辨类道具【路线侦测】,能看到隐藏的出口和通路,他没有对抗诡物的能力,但却是逃跑的专家。
于是在巨大的武力差距下,肖守还是能靠着钻各种隐蔽的狗洞逃亡,章鱼体型伸缩需要时间,硬生生让肖守逃了半天。
可一到了开阔场所,肖守的道具就无法好好发挥作用了。章鱼的速度比他快许多,肖守的体力也即将耗尽,再这样下去,他不到十分钟就得死在这里。
“救命!”肖守见凌衣衣不动,一边在巨型管道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一边痛哭流涕道,“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闻言,凌衣衣终于有了动作,她能感受到,大章鱼的力量并不在她之下,不是A级就是S级,要制住它,还需要花费些心思。
凌衣衣摘下了一直挂在她手腕上的银色的指节大的小剑。
这柄剑中有小墨的灵魂寄托,可以随意变换大小,又能连通凌衣衣的力量,具备A级的神赋力量。
看准了巨型章鱼的爬动路线,凌衣衣对肖守大吼道:“趴下!”
闻言,肖守不顾会摔得多疼,直直趴在了铁制的水管上,而凌衣衣手中瞬息变大的雪白长剑被她掷出,直直钉在了章鱼的一只触手上,剑刃刺入了水管,发出了蜂鸣之声。
巨型章鱼狂乱地扭动起来,身上喷溅出漆黑的墨汁,口中也发出诡异的嘶吼声,仿佛什么来自远古的怪物。
见状,肖守从水管上爬起,颤颤巍巍地往下一跃,跳入排水渠中,随后往凌衣衣所在的渠边游去。
“大佬,谢谢!”资深打工人肖守十分识时务,能屈能伸,当场跪谢,“从今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为你当牛做吗!”
凌衣衣嫌弃道:“不必了。你的命自己珍惜着。”
凌衣衣:“为什么被追杀?一路上是怎么逃的?长话短说,章鱼随时都有可能挣脱。”
就像为了回应凌衣衣的话,巨型章鱼的扭动力度又加大了一倍,两人眼前密密麻麻的水管群都发出了剧烈的震颤声。
肖守脸色惨白,不敢再耽搁,连忙简略说了。
凌衣衣略作思索后,就道:“你从我身后的门出去,去四层找到《小王子》童话主题的游戏室,华雀在那里。见到华雀后告诉他,是我派你来的,要他画出一辆火车。”
“等华雀画好以后,你就进入到火车里。”
“你欠章鱼哥的五十万我会帮你付,但不是现在,而是入夜后。”
“到时候,我会把它放跑去找你,你在火车上坚持逃亡一会儿,我很快就到。”
肖守忙不迭应下了,在他转身逃走后,凌衣衣便仰头看向愈发狂暴的章鱼。
钉着它的触手的长剑快被它拔出了。
距离入夜还有大约三个小时。
凌衣衣的思维高速运转,思考着拖住巨型章鱼的办法。
她看向大到惊人的排水渠。
在这个副本中,水是特殊要素。
整个公司的总裁办公区边有大型游泳池;杀了总裁父母的人疑似就是在商城中的儿童游泳池淹死的女青年;据后勤部长说,新引的水会招来鬼……
还有这些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商城和写字楼内的巨型水管和排水渠。
淹死的女鬼可能会从水中爬出来……
凌衣衣心中有了主意。
刚刚肖守跳到了水中,并没有出事。
在巨型章鱼将长剑挣脱的那一瞬,凌衣衣纵身一跃,跳入了排水渠中。
第67章 童话商城08
被巨型章鱼挣脱的长剑坠入了水中, 凌衣衣在浑浊的水里握住了剑柄,她心念一动,那柄剑就缩回了指节大小, 挂在她的手腕上。
她屏住呼吸,向下游去, 随着她的潜入, 巨型章鱼也轰然落水。
凌衣衣猜测,女鬼通过水在整个商城里移动, 并且,女鬼与整个商城的所有诡物都是敌对的。
后勤部长不希望女鬼出现,据她说所,女鬼会带来危险,而除了外来的几位玩家, 商城里的商家和顾客都是诡物。
那么, 所有的诡物都会被那只女鬼压制。
在水中睁眼还是会给人带来一定的不适, 特别是杂质众多的污水。
凌衣衣双眼微眯,在她变得模糊不清的视野中,黑色的海藻状的东西从水底涌了上来。
那是数不清的头发。
凌衣衣的身后, 巨大的章鱼逼近, 它的触手还没卷到凌衣衣的背上, 就被黑色的长发缠绕捆绑在一起。
与此同时, 长发也拂上了凌衣衣的腰。
被触碰到的一瞬间, 一段意识就入侵了凌衣衣的脑海。
就像她的大脑被瞬间连接到了其他神经网络上。
水像一层薄膜一般把她包裹。
但那不是排水渠中的污水。
而是漫天泼瓢大雨。
凌衣衣看向自己落地的双腿。
她不再是在污水里游泳, 而是站在了雨中。
这种熟悉的精神污染的感觉,又是那个双马尾小丑吗?
正在落雨的地方并不是室外, 而是室内。
天花板好像一块完全不防水的纱网,似乎天花板之上正流淌过一条河, 将水源源不断地渗透下来。
地面又似乎是能隔水的,对身体的感知极其敏锐的凌衣衣能察觉到,脚下的积水正在不断上升。
她环顾起四处,这是一间卧室,卧室的主人似乎是个小学生,书桌上放着小学教材和作业,衣架上挂着红色的裙子和红领巾。
和进入小王子的童话世界里的感觉不同,此刻的凌衣衣能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处境,不会忘记自己的过去和身份。
这一次关住她的,从认知困境转变为了空间困境。
这个房间并没有门。
血汗工厂之后的排水渠下,居然存在着这样的空间吗?
还是说,她又进入了幻觉里?
左右看不到出口,凌衣衣便低头调查起房间里的东西来。
这个小女孩的卧室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满的奖状。红底金字的奖状在灰暗至极的空间中是唯一的亮色。
“2008学年年紫金小学三年级期末考试,第一名,平寒。”
“2009年紫金小学全校歌唱比赛,第一名,平寒。”
“2010年资金小学校运会,800米跑第一名,平寒。”
“……第一名……平寒。”
一直是第一名啊,真是个优秀的孩子。
书桌上有一本同学录,凌衣衣打开翻阅了起来,里面的一个名字让她的目光停驻。
章自奔。
他在同学录上写的话被用黑笔狠狠涂上了几条横线,划线的主人看起来相当愤怒,但凌衣衣还是看清了黑线之下的几句话。
【平寒,就算你考了第一又怎么样?一直拿第一又怎么样?我家有钱,你家没钱。老师和同学永远更喜欢我。】
【你不过是个想努力博取大家注意力的小丑而已。】
【你的奖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纸。】
凌衣衣合上了同学录,继续翻找起其他地方,但再也没能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室内的大雨还在不断落下,已经淹没过了凌衣衣的小腿肚。如果找不到出口,她一定会被淹死。
凌衣衣抬眸,看向贴满了墙面的奖状。
这些奖状有些怪异,居然没有被水打湿。
于是凌衣衣将手指覆到奖状边缘,用力将其撕了下来。
奖状背后,还是一张奖状。
凌衣衣又接连撕了十几次,入目的还是奖状,但平面已经凹陷下去了。
凌衣衣想起了那个墙中砌着尸骨的总裁办公区。
这道墙中砌着的不是尸骨,而是奖状啊。
这都是些什么变态的癖好?
凌衣衣不撕了,一拳打向墙面。
她踏入了另一个房间里。
这还是一间卧室,床和身后的卧室中的床一模一样,只是书桌和衣架上的东西变了。
这一次,入目的依旧是满墙的奖状,只是从“紫金小学”变为了“紫金第一初级中学”。
凌衣衣找到了一个翻盖手机,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手机居然还有电。
通信记录被凌衣衣翻过一遍,除了垃圾短信,里面还有来自一个人的源源不断的信息轰炸。
【发信人:章自奔】
【平寒,你不会以为你当了班长,就能把我怎么样了吧?我就是喜欢扰乱课堂,你少管!】
【捐款?谁说有钱人就必须捐款?你这是道德绑架!同班同学是什么有价值的人吗?她生了大病关我什么事?】
【平寒,你再和老师打小报告,以后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平寒,你彻底得罪我了。你等着吧,出了九年义务教育学校,你看看你还能拿什么跟我竞争?】
【你这样的底层人,一辈子都是给我当牛做马的命!】
【到死,你都得把你的血汗钱送到我兜里!】
屏幕闪烁了两下,彻底暗了下去。
积水已经淹没过凌衣衣的大腿了。
凌衣衣再度打穿墙壁,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这一次,墙上一张奖状也没有了。书桌上摆放起了笔记本电脑,屏幕是亮着的。
凌衣衣在书桌前弯下腰。
屏幕的窗口里是打开的邮箱,里边躺着一封封求职信的回信。
【亲爱的平寒小姐,很遗憾,您未达到我们的录用标准……】
时间横跨了整整两年。
平寒失业了整整两年。
大大小小体量不等的几百家公司,没有一家愿意录用她。
近乎像是业内封杀。
凌衣衣将页面滑动到最低端。
【亲爱的平寒小姐……】
【……欢迎入职……】
【from:造梦空间股份有限公司】
凌衣衣点开了附件中的员工手册,里边有公司的简介和各部门职能与高管的基本介绍。
【……执行总裁:章自奔】
屏幕再度完全暗了下去。
凌衣衣踏入了下一个房间,看清房间里的景象后,她皱起了眉头。
她又回到了第一个房间。
要怎么走出迷宫?
积水已经淹没到了凌衣衣的腰部。
她没有时间慢慢摸索了。
她选择将迷宫的墙全都打碎。
最后一面墙被凌衣衣打穿,她面色沉肃地收回了手。
入目的是无限重复的三个房间。
水面达到了凌衣衣的胸部。
她烦躁地四顾,愤怒再度从心中升起。
因为在精神和身体都疲惫的时候,她又听到了令她难以忍受的噪音。
那是幽幽的哭声。
有小女孩的哭声,有少女的哭声,有女青年的哭声。
凌衣衣压抑着喘息抬头,就见天花板上,贴满了无数披头散发的女性,背部靠着天花板,头颅无力地垂下。
她们的年龄从小到大,各不相同,也无限重复。她们的面庞隐没在漆黑的长发里,唯一能看得到就是泪水不断从她们藏在黑暗的脸庞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