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从没发现过,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侧头倚着玻璃,漫不经心地想着事情,过了会儿,他去倒了杯酒,去门外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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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烛拐了个弯,看到了地下室的双开大门正敞着,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里面与楼上的黑灰色调完全不同,是暖黄色调的装修。
其实她听苏娥跟她讲过地下室里的样子,说是地下室不准确,其实是个很开阔的负一层书房。
上次除虫的时候,苏娥过来一起弄的,因为苏娥要整理和抖落她衣帽间里的那些衣服,包括她内衣内裤和袜子之类的。
之后游熠大概是为了让她放心,就请苏娥去地下室帮着一起监工。
苏娥在地下室除虫后跟她形容了地下室的样子,还和她说没有看到温烟的画,也没有看到温烟的照片,说应是游熠给收起来了。
她那时候就没敢想象里面原本会有多少幅画。
此时,许清烛的双脚已经变得很沉重,深呼吸着,一步一顿地,慢慢走进游熠的这个私人空间,走进他的世界。
一百多平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里面也很亮,有一个很特别的采光井,采光井下是绿植与流水。
一半是书房,一半是画室。
而令许清烛意外的是,她走进来后,一张画甚至一张照片都没看到。
许清烛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来游熠敞开门是因为他把画都收起来了,她还真以为他舍得让他们看。
那他刚刚为什么说里面都是温烟的画和照片?
是打算过两天再摆回来?
许清烛猜测应该是这样,边猜着,边抱着婚纱照往书架前走,将婚纱照放在书架底下立着,然后仔细看他书架上的书。
游熠看的书很多,各种类型都有,甚至还有一些绝版书。
许清烛仔仔细细地看着,慢慢悠悠地抽出来了三四本感兴趣的书。
下面的书架看完了,再往上看,她看到有一本法语原版书,顿时来了兴趣,踮起脚尖伸着胳膊去取。
书架很深,简直还能再放下一排书的深度,但也还挺好取的,她挪着挪着、蹭着蹭着,就把上面的书拿下来了。
书架上面的书,她挑了两本,等她再挑到第三本,要往下取一本诗集时,这时出了意外。
她刚刚将诗集抽出来,突然一个东西向她脑袋砸来,她条件反射捂着脑袋往后躲,接着听到东西撞地碎裂的声音,她被吓得喊了一声。
她不解地低头,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是摔碎的照片摆台。
玻璃的摆台,已经碎得全是碎片。
而摆台里面的照片是温烟和游熠的一张合照,像是在朋友家聚会的餐桌前拍摄的,游熠亲密地搂着温烟的肩膀,两人一起望向镜头。
照片里的温烟身穿白色裙子,依偎在游熠怀里,在对镜头微笑着。
目光温柔,面容柔美,好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
而游熠穿着身黑色卫衣,卫衣前挂着个墨镜,拽着脸,又酷又帅。
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游熠,很年轻,是她记忆里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许清烛看着看着,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然有种血液全部褪去的感觉,全身发冷,脸色惨白。
她把游熠和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子的照片打碎了。
许清烛连忙蹲到地上去捡摆台,手指却被边缘的碎玻璃给刺到,她疼得抖了一下,边慌张地往起拿。
拿起照片后,她站得太猛,眼前突然一阵黑,停了三四秒,眼前才清明过来。
她摔碎了游熠和温烟的照片。
许清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很怕游熠为此心疼难过,她呼吸都不顺畅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患了恐慌症一样。
“怎么了?”
身后传来游熠急切的声音。
许清烛的呼吸更急了,手捧着摔碎的照片,动弹不得。
游熠在上面听到有声响才立即跑下来,看到许清烛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架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着急地大步过来拽她胳膊:“许清烛?!”
许清烛被拽得踉跄,下意识抓紧不让照片再掉了,但她手心手指被玻璃边缘给扎得很疼,疼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忙将照片安放在书架上,含着眼泪抱歉地抬头看他,急忙说:“对,对不起,游熠,对不起……”
游熠定定地看着被摔碎的照片,接着看到了玻璃边缘的血迹。
这一刻,他是心疼的。
但他分不清是为谁心疼。
红红的血迹刺着他的眼睛。
游熠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肯定划伤了手,随后他松开她胳膊,转身阔步去桌子那边去给她拿纸巾。
但对于此时恐慌到虚弱的许清烛而言,她不是被松开的,是被推开的。
他手臂用力,力气作用到她胳膊上,她被他推得往后退,一脚碰上放在书架下面的婚纱照。
婚纱照倒地,她被绊得向后打了个趔趄,从困得发懵到此时恐慌的慌张无力,手没有扶住书架,转瞬间摔倒在地。
屁股先着地,而后是后脑勺,疼得她紧忙用手掌撑地好抬起脑袋。但她手心里嵌着玻璃,按在地上的瞬间,疼得她抬起了手。最后是手肘落地支撑自己,可是手肘的那块骨头硌得很疼,疼得她慌乱地捂住手肘。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刹那间。
游熠在听到身后婚纱照倒地的声响时,立即转身看向她,看她踉跄摔倒在地,他脸色骤变,跑去伸手去拽她,可是已经晚了。
两米的距离,眨眼的瞬间,许清烛蜷在地上,咬着嘴唇,缩成一团。
第23章
游熠感觉到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轰然塌掉了。
他惊慌失措地两步迈过去蹲下看她, 许清烛前一秒还疼得捂着手肘,下一秒因为掌心碰到手肘而松开了手,手肘衣服那里都是血。
于是游熠最先入目的就是许清烛张开的手心, 她手心里是一片模糊的血迹,手心里嵌了很多玻璃碎渣, 这些碎玻璃渣好像也正扎在他心上。
游熠慌急地将她抱起来,余光看到地面上有两抹她双手按上去的血, 他眼前忽然闪过多年前在雪地中的那些血,失声喃了句她的名字,旋即感到怀里的许清烛在挣扎, 他撂下一句“别动”,疾步抱她去旁边的盥洗室。
放她到台面上坐着,游熠蹲低了身, 仰脸看向许清烛的脸。
许清烛正低着头, 呆呆地看着空气, 她满脸都没了血色, 苍白如纸, 她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珠, 只有紧咬着的下嘴唇有一抹鲜红,已经咬出血。
“松开,”游熠伸手去碰她的嘴唇,“小烛,快松开。”
许清烛感到他冰凉手指的触碰, 蓦然松了嘴,嘴唇上留下两抹血珠, 看得游熠红了眼。
她刚从国外回来,没有睡过觉, 黑眼圈很重,正憔悴着,在家里待了前后二十分钟不到,他竟然将她弄成了这样。
许清烛眼里含着浓浓的湿气,如露珠在叶子尖端将掉未掉,却始终没掉下来。
“我……”
许清烛刚开口这一个字,游熠就打断了她,他伸手摸向她后脑勺:“脑袋有没有事?”
许清烛后脑勺撞的那一下很疼,屁股也疼,手肘也疼,手心最疼,但所有的疼放到一起,她已经不知道哪里在疼,已经疼到麻木。
她摇头。
游熠也没在她后脑勺摸出肿包,稍微放下了心,但低头看向她双手掌心,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悬在峭壁前,没有着落地剧烈摇晃,晃得他心绪不宁。
游熠为她摘掉了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台面上,扯出可抽拉的水龙头,握着她右手手腕放到水池前,嗓音低微发紧:“忍着点,我给你冲水,再去楼上处理伤口。”
许清烛没有反应。
游熠重声叫她:“许清烛!听到我说话了吗?”
许清烛回神,看他,怔怔点头。
游熠打开水龙头,冲向她掌心手指,许清烛疼得缩了手,在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后,忍住不再动。
游熠不停给她冲着水,她很疼,疼到没有知觉,一动不动地任他清洗。
清洗好她两只手上的血迹,游熠抱她去楼上沙发里坐着,他去取药箱,很快回来,蹲在沙发前,用碘伏和镊子给她手心消毒,夹取碎玻璃出来。
许清烛的思绪,终于渐渐清明回来。
她刚刚打碎了他和温烟的照片,那一瞬间她怕得无法呼吸,怕他伤心难过,怕他生气,怕他讨厌自己。
之后她就被他推倒了。
她那时恐慌得脑子已经不清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是被他推倒的。
她很疼,蜷缩在地上,全身都在疼,但都没有她在感觉到自己被他推开的那一刻疼。
此时此刻,她仍疼着,像沾了水的湿鞭子在一鞭又一鞭地抽打她。
没有打在她身上,只打在她心上,令她心脏一阵阵低抽痛,痛得她发抖。
游熠感觉到她的发抖,知道她伤口很疼,但伤口总要处理的,不能她疼就不处理了,他轻哄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许清烛重重闭上眼睛,听他的话,想着他的话,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可是,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他对她说很重的话警告她。第二次,他将她当作温烟吻她。第三次,他将她推倒在地。
第一次,他很快就道了歉,坦诚说是自己失言了。第二次,他喝多了,并发着烧生着病,他向她道歉说他认错了人。第三次,他在情急之下,不小心推开她。
她明白的,每一次,他都是不小心的,他从来都没有要故意伤害她。
这一次也一样,她了解游熠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游熠再珍惜那张照片,他也会克制住自己,不会用肢体动作上的暴力去对一个女孩子发火泄怒,她知道游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每一次,她都很难过,难过得她整颗心都要痛得失去跳动的能力,难过到她想就此扔掉她的这颗心。
这样,她就不会再疼了,不用再担心它以后会不会再疼。
但是扔掉这颗心的瞬间,也会让她很疼,血肉淋漓地割舍掉十年的感情,同时会肝肠寸断,痛入深骨。
可是她宁愿如此,也不想再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钝刀之下磨着,不想再让自己慢慢地疼。
卑微地期待他的“没有下一次”了,卑微地告诉自己“他不是有意的,忍一忍就好了”,却还是下一次,总是有下一次。
一次切断吧,不想再赌下一次了,不想再疼了。
藕断丝连最致命,她宁愿一次性结束所有的疼,干净利落的一次性结束。
是啊,她也知道的,游熠是没有错的,他已经很好了,他始终细心地照顾着自己。
错的人是她,错在她一往无前地喜欢他十年,错在她喜欢错了人。
她总是想起第一次在电动城见到他时,他对她说的每句话。
在他给她买了热牛奶和牛肉汉堡后,他们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她说和爸爸吵架了,有位导演上个月到学校里海选,看中了她,希望她暑假能进组去拍两个月,她很想去,可爸爸不让她去。
姜璇姐姐和清词姐姐说她年纪小,她爸爸担心她也是正常的,让她听爸爸的话。
但他蹲在她面前,对她说,你爸爸担心的事情,应该让你爸爸去解决,而不是阻止你的梦想。
他说,妹妹,哥哥也有梦想,哥哥要当赛车手,即便别人说危险,哥哥也不会理他们。
他说,妹妹,你也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他说,妹妹,你快去拍戏吧,我们妹妹长得这么漂亮,那以后不肯定得成为个大明星啊。
他说,妹妹,做明星多好啊,等你以后成为有名的大明星,哥哥天天守在电视前看你。
她记住了他的这句话,等她以后成为有名的大明星,他会天天守在电视前看她。
之后,她回家跟爸爸吵了一架,坚定自己的想法,说一定要去拍戏,妈妈见她那么坚定,终于劝通了爸爸,她顺利地在暑假进组拍戏。
九月份拍完戏,回学校上课,她每周末都会去电玩城去碰人。
一直到9月21日,一个下雨天,她终于在电玩城碰到了他,但他的摩托车前面坐着一个女生。
她听到他在耐心地教那个女生“慢速进入,快速驶出”,“刹车入弯,高油门出弯”。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回路,她想知道那位是不是他女朋友,她就花高价雇了一个高中生,让那高中生卖花给他,教那高中生对他说“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