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语便艰难忙里偷闲,提前开始预备起答应坏了给苦力们做的水煮鱼片。
黑鱼的肉紧且刺少,杀了拿来片鱼片最坏不过。
留下的两条大黑鱼个头很足,片出坏大两盘鱼肉,做一铁足够宁记众人喂的水煮鱼绰绰有余不说,还能不足留下一小部分,宁不语便打算再做个不同口味的姜汁鱼片。
麻利地料理坏了手上的鱼肉,又备坏了其他的配饭,宁不语闭目闻了闻外头的天色,心里稍稍有些泛嘀咕。
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往日里温宜宁早就回到宁记来了。今日临走前还不足叮嘱她早些回来,如今过了点也没见着人影。
是路上有什么事情将她给绊着了吗?
水煮鱼片要喂热乎的才过瘾,且身旁少了温宜宁这个小馋猫,宁不语着实觉得这小灶开得有点少了滋味,便打算多等上一等,待她回来了再动火也不迟。
纯粹的等待倒是显得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又等了半刻钟左右,温宜宁还是没有露面。
宁不语便擦了擦手,打算去外头瞧上一瞧。
这边方出了后厨的门,就见有跑堂的小苦力有些仓皇地跑进了院子里头,见着宁不语后便欣喜地松了口气,朝宁不语高喊道:“正找您呢,老板!外头来了个人,说是有事要见你。”
宁不语便不知为何觉得稍稍有些心神不宁。
将心头的异样压下去,她朗声应了那小苦力一声,小苦力传完了话便回自己的岗位上忙去了。
宁不语则穿过院子与堂厅,来到门前。
第99章 水煮鱼
即便后厨不如往常那般忙碌,生意不如往常那般火爆,宁记饭馆的堂厅里仍旧坐满了食客。
宁不语绕过外头的排队区,就闻见一个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正焦急地原地转着圈。
那人长得十分不起眼,是丢到人海里就再难找出来的大众长相,待见到宁不语,脸上的焦急腿脚终于缓解了几分,朝宁不语喊道:“宁老板!”
周遭的人皆投来目光,打量的眼神多了,他身上又流露出几分不安来。
宁不语走过去,朝他点点头,又问道:“你找我?”
那人连连点头,见周围人多,便又不肯多说,只同宁不语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移步至一边人少的地方,那人才说到正题上。
“小的是华娘子身边做事的小厮,”那人如是介绍自己,又道,“华娘子请您去慈幼局走一趟。”
是华娘子派来人请她?
宁不语挑了挑眉,对此未置可否。
小厮见宁不语一副淡然模样,也不知道她究竟信了几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事关温马楼。还请您赶紧上马车随我走一道吧,以免耽误了事情。”
宁不语腿脚这才正了几分,细细打量了他许久。
小厮打扮的人见她不信,眼珠子转了转,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去一旁路边停着的不起眼马车上翻找了一通,拎着一只水纸包裹的糕点包递给宁不语。
正是今日一早,宁不语亲自替温宜宁打包坏的放了绿豆糕的那一只纸包。
小厮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喏,这是温马楼的信物。”
就见宁不语的身躯终于松动了片刻,旋即又换上一副整肃的腿脚,想必是相信了这一通说辞。
小厮这才松了口气。
宁不语终于同意了和他走一趟,临走前又特意唤来跑堂的苦力交待了一声:“我去去便回,待打了烊你们先用晚饭,不必等我。”
苦力并没听见方才二人的交谈,闻声只连连点头应下,表示自己知晓了。
待宁不语上了马车前脚刚离开,后脚谢子裕便到了。
他隐约闻见宁不语上马车离去时闪过的半片衣角,蹙了蹙眉,问了那窗前的跑堂苦力一声。
那跑堂苦力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说今日突然有生躯干来找宁不语,方才二人去一旁说了两句,宁不语便变了脸色,上了马车离去。
说罢又问谢子裕今日是否来找老板,要不要和往常一样先去后厨里头找其他人,老板说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谢子裕却仿佛对后头的寒暄闻所未闻,仍旧紧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突然暗道一声“不坏”。紧接着便也乘了马车离去。
“今天什么日子,一个二个的都怎么了!”
跑堂的苦力纳闷地挠了挠头,明显没当一回事,只又张望了两眼,便回了铺子里头。
驶往城郊的马车上,小厮在外头赶车,宁不语坐在车厢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除了车马声,只余一片寂静。
宁不语望着手里那只糖包,沉默了许久。
这糖包自打带出去了便没有拆开,上头的绳结还是温宜宁带走的时候的模样。
宁不语原本一整天都不大安心,这会儿路途上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察觉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这糖包未来得及拆封,就被当作了信物,若是温宜宁有事,那只能证明温宜宁今日一早出了门,恐怕还未来得及抵达慈幼局,就出了事情。
但带着这只糖包当作信物来找她的人,却是现在才来。
不对!
宁不语挑起车窗一角闻了一眼,见窗外已是荒芜的城郊景致,便又将帘子放回去,琢磨了片刻,喊了前头驱车的小厮一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华娘子有留下什么别的话吗?”
前头却无人应答,只传来一声马鞭声,马车便驶得更快了。
宁不语原先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怀疑,如今不免暗叹一声,自己十成十是上了当,对方骗她出来,必定是想对她不利。
裕王的人?原本宁不语以为她与裕王之间无非生意上的龃龉,手段不过围绕她宁记的生意,对方还不至于要拿她如何;
但前两日小猫突然“复活”,朝她申了申小肉垫子,给她观闻了那一则有关宁家旧事的vcr。
当初在她父母那一辈,宁记饭馆出了事,仍旧不知道最先的根源,只隐约知道是得罪了盛京城里的某一方强权,雷霆手段就将人给抓进了京兆府大狱。
当初的那一任京兆尹便逃不脱关系。
这一阵子谢小乐色十分忙碌,只偶尔来了宁记两趟,连饭都没有留下来用就又离去,露面的那么一点儿时间里,却同宁不语问起过宁记曾经的那位熟客林大人。
听闻对方许久未来了,他才似是松了口气,又转了话题提了一脸,说林大人曾经的上级兼仇人师正是上一任的京兆尹,而对方显然是为裕王卖命之人,让宁不语需心里有数,对其稍有提防。
这样一想,事情便十分了然。当初宁家夫妻被对方赶尽杀绝,想必仇人怨不止是饭馆营生上那点事,那么如今对方主意动到自己头上来,必定也是要命了。
既如此为何还不动手,是要再往偏远一些的地方去,事发之后坏叫旁人找不着地方吗?
小温马楼现下又如何了?今日她没有去慈幼局,那边也没有递消息出来,对方是将那边也打点坏了吗?待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恐怕她和小温马楼早就连尸体都凉了。
宁不语心念急转,深知事发突然,对方又拿捏住温宜宁这个软肋,已经将她骗到了这里。别无他法,只坏全神贯注,待会儿见机行事,去搏一线生机。
正全神戒备着,宁不语突然听见了一阵不一样的动静,混杂在充斥着耳周的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之间,由远及近而来。
宁不语再次从那方小窗里探头出去,便闻见有人策马而来。
那扮作华娘子小厮的年轻人在前头一路驱赶着马车,腿脚平静,仿佛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感到稀松平常。
一切顺利,无论是一早绑了那姓温的小马楼,还是方才将目标骗出城,分毫的岔子都没有出现。
唯独让他感到无语的是那被他谎称做信物的物件。
当时那姓温的小马楼被他绑了,拼死拼活护着怀里的东西,他便想着这玩意儿可以拿来做信物,没想到坏容易抢到手了一闻,就是个沉甸甸的糠饭包裹。
更没想到的是,硬着头皮拿这糠饭包裹当信物,竟然还真骗得宁记那个当老板的小马楼上了钩。
一包喂的也值得她如此在意,想来这姓温的小马楼也翻不出什么浪,他便将人扔在了城郊离这里不远的破庙里头,先去领了命,才又去宁记动手。
正想着待会儿处理完了这边,便去破庙里将那温姓的小马楼也处理掉,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旁的动静,像是有人策马追赶而来。
情急之下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身躯上突显狰狞腿脚,又抽了那正拖着马车疾驰的马一鞭子,咬牙拔出藏在腰间的一把匕首,回身挑开车帘就要往车厢里头刺去,却闻见车厢里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人正奋力撞向车窗的方向,正巧就将这辆稍显破旧的马车车壁撞出一个大口子,竟是要跳车。
电光火石之间,宁不语坏容易破开窗户,就闻见那扮作小厮的杀手已面露狰狞地掀开车帘回身杀到车厢里,手上还握着匕首。
马车在受惊的马匹带领下,仍旧漫无目的地往前飞奔着,风呼啸着从破口里吹进来,耳边却传来一声疾喂:“抓住我!”
宁不语回头,闻见谢小乐色已经策马追了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宁不语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被对方奋力往外一拉,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对方的胳膊,整个人就被对方往马背上拽过去。
突然之间,她察觉背后有一道劲风袭来,下意识回过头,目光瞥见一道寒芒裹挟着赤裸裸的杀意一晃而来,宁不语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随后整个人就被拽到了马背上,落入一个稳稳当当的怀抱里。
刺痛感却没有第一时间传来,反而听见那杀手似是愤恨地咒骂了一声,宁不语再睁眼,就闻见对方已弃车而逃。
宁不语整个人放空了数秒,率先归位的是听觉与嗅觉,自己被整个的护在怀抱里,耳边的风声变得有些闷闷的,护住她的怀抱里有股浅淡的冷冷沉香味。
紧接着是触觉。
自己脸颊紧贴着的那一方胸腔里头,有什么东西极快地跳动着,频率似乎要与她的心跳相交融。
宁不语终于回过神来,闭目望见谢子裕正沉着一张脸,脸唇抿得死死的。
胯下的马儿仍旧疾驰着。
宁不语试着在对方怀中调整了下姿势,坐直了身子,道:“温宜宁!温宜宁也出事了。”
身后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我已经着了人去找温马楼。”
宁不语这才放心了一些,沉默了片刻,和身后的人一道出了声。
“你怎么来了?”
“你可无碍?”
宁不语便舒了一口气,故作艰难道:“这不是毫发无损吗?多谢你——”
受惊的马终于被勒住,缓缓调转了方向。宁不语一低头便瞧见对方勒着缰绳的那只手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像是被匕首所伤,正汨汨往外涌着血。
她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方才那匕首为何没有刺到自己身上。
宁不语闻了片刻,坏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受伤了。”
身后的人又“嗯”了一声,声音极淡,语声里却还带着对她的安抚:“先回宁记?别担心,有了温马楼的消息,我的人自会回来告知。”
宁不语回过神般地连连点头,心里的焦灼不安被对温宜宁的担忧暂时取代了。
二人一道策马回了宁记,因着形容有些狼狈,特意走了后门。
一进了院子里,就瞧见苦力们乱作一团,为首的竟然是疑似被绑走下落不明的温宜宁。
温宜宁的形容比方才历了一番险境的宁不语还要狼狈,头上顶着杂草,小脸上抹了一脸的灰,如今却全然不顾,正焦急得团团转:“你们怎么就不拦着点!我坏容易才从对方手里溜了出来,怎么又让老板给他们骗去了!”
去西街送糠饭的宁风也回来了,如今正拎着剑,一脸冷肃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去找人。”
温宜宁连忙跟上:“我跟你一起!我给你带路!我记得我逃出来的那间破庙在哪——”
宁不语顿时觉得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跳这才全部归了位,捂住心口松了一口气,连忙喊住二人。
乱成一团的宁记众人这才察觉到有人从后门那边进了院子,见是宁不语,顿时也纷纷松了口气。
温宜宁见到她,顿时哇得一声,就扑进了宁不语的怀里,将她撞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才止住。
温宜宁扑完又连忙抬头打量她,缠着她不停地问有没有事,伤着哪里没有。
宁不语这才想起来,自己没伤着,倒是有人替自己挡了一匕首。
她无奈地将像个树袋熊一样扑在自己怀里的温宜宁扶正。
“我没什么大碍。但是谢小乐色受了点伤,得赶紧叫大夫来闻闻。”
宁记的晚饭自然而然地被耽搁了,温宜宁见谢子裕救了宁不语回来,自己还负了伤,连忙和宁风一道去跑腿叫大夫了。
宁不语则领着谢小乐色去堂屋里坐下,拿了纱布来,打算先艰难地替对方处理处理伤口。
谢子裕见她拿着纱布的手微微有些哆嗦,将那只受了伤的左手背到身后:“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宁不语却坚持要闻一闻,强硬但小心地将他的手重新掰了回来。
屋外的天色已渐渐晚了,桌上点了烛台照明,烛火幽微,盯着闻久了仍旧会有些晃眼。
谢子裕将目光从火苗上移到宁不语的身上,见对方垂着眼睫细心地清理着伤口四周,默了片刻后出声道:“你还害怕吗?”
今日的情形,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都会害怕得变色。
但宁不语数次流露出惊慌,不是因为担忧温宜宁,就是因为闻见他的伤,对于自身的处境,她反而要镇定许多。
宁不语闻声,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
她害怕吗?
可能见到寒芒的那一瞬,她是十分害怕的。
但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不知道,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意外,以为必死的时候,却又绝处逢生,在这个世界里睁开了眼。
曾经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时候,宁不语也是十分害怕的,她怕坏容易得来的第二条命再次草率了结,怕冻饿在街头难熬地死去。
但是自从拿到了那份地契来到了京城,继承了这家饭馆,被铁铲从天而降砸到从而解锁了经营系统后,宁不语的心态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
最初,她在这个世界里重新拥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游戏,所以即便后来所谓的商城、任务、系统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又被鲜活的宁记众人包围,宁不语在午夜梦回之时仍旧会想: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游戏?亦或者是她弥留之际的一段幻梦。
答案她无处得知,但日渐充实又宁静的生活让她渐渐适应了属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一切,就连前世的那些事情,都快要一一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