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人退下,沈怀信也作揖道:“无事,臣弟便先行告退。”
沈怀升点点头叮嘱了句:“回去好好将养,明儿寡人遣医士去府上为你换药。”
沈怀信应下,退后三步转身出了殿。
第68章 青阳王
次日,天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厚雪铺地,宫人们一遍遍的清扫着,恐动作怠慢了,摔着哪位贵人。
远远的一车马驶来在乾坤门处停下,下来两人,赵监与另外一身穿红袍朝服,身躯凛凛,肩宽雄壮,相貌堂堂,一双眼眼神凌厉,两弯浓眉,下巴处蓄有长胡,发丝黑中穿插着白,快知命之年之人正是平阳王。
赵监毕恭毕敬的作请的动作,在他走在左前方引路,平阳王微跛着脚跟上。
金华殿内,沈怀升坐于高处,见赵大监进殿,站起身张望着他身后,却是只瞧见平阳王跟在后面进来。
“臣,叩见陛下,祷祝陛下万岁!”平阳王上前正要行叩拜礼,沈怀升却是三步并两步下来扶住他到道:“何须如此多礼,寡人不是说过平阳王腿不好便是免了殿前大礼了吗。”而后又对一旁的宫人唤道:“搬一张软些的坐垫来。”
平阳王听见忙谢道:“臣谢过陛下如此厚待。”
待平阳王坐下,沈怀升才向赵大监问道:“怎得没与尔等一同前来,可是身体不适?”
“青阳王人未来却是唤老奴给殿下递话”说罢赵监挺了挺平时微微佝着的背,学起青阳王的语气道:“天寒地冻,雪厚路滑,本王畏寒如此从乾坤门一路步行长廊至殿前面见汝恐怕会染上寒疾,若真如汝所说事急除与平阳王还不得不与吾商议,便望贤侄特派车马接吾进殿,于此便也妥善。”赵监尖声细语将青阳王的话一字不差说完那背才慢慢佝下去。
殿内宫人们尚未遣出去,坐下还有平阳王,此话说时并未刻意转换尊卑称呼且出声不低,遂殿内人皆听了去。
宫人们听后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平阳王眉头微皱,平日青阳王做长辈又是先帝功臣再如何端着架子都无伤大雅,可此次未免做太过了,他俩本姓分别为赵、杨二姓,早年因着追随先皇扫清了外敌安定了内乱,天下大定后,先皇念他们的功劳,赏了无尽荣耀,封爵赐号平阳,青阳,故他俩是本朝唯二的外姓王,可尽管是外姓,却连死ᴊsɢ后的殊荣也是不曾落下的,先皇亲口允诺他俩百年之后也可配享太庙受尽香火供奉的殊荣。
虽先皇在世称他二人做兄弟,便是从前陛下作皇子时,二人也就唤陛下一声侄儿,可如今皇子已为陛下,私下里唤也就罢了,青阳王竟让那赵监如此传话。
像此次的传话从前也没少过可都没有这样原模原样学出来过的,此为首次,近来他那狂妄之势愈发滋长,平阳王心想着陛下再是宽容大度这次也该是要怒了,以此灭灭他的气势。
可沈怀升却是没有半点儿愤怒之意表现出,反而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且赶紧向着赵监道:“原是如此,是寡人思虑不周,便是照着青阳王所说去做,且告知其此事必得等他来才能商议,寡人与平阳王也许久没有说过话了,那便在大殿内等他来。”
听到沈怀升的话,平阳王眼中明显闪过失望,先皇骁勇善战,坚韧刚毅,秦后早年跟随先皇出征,也算是女中豪杰,二人都不是懦弱无能之辈,想他沈怀升作为二人之子也差不多哪去,原只认为沈怀升对他们二人宽宏厚待,也是念在先皇遗旨,可不想青阳王一再刺探他的底线,他还是如此不怒不争,且他登基以来总是犹豫不决,事事找他们来商议才作定断,前面还觉得他这番做只是谦逊,也是不错,可如今不禁有些怀疑沈怀升是否是个能肩挑大任之人。
等待期间,沈怀升向平阳王请教诗词见解,天文理法,可久久没等来青阳王,沈怀升便唤人去摆上棋盘,二人对弈了起来。
对局中,平阳王总是让棋,下了三局,三局全输与沈怀升。
第三局过后沈怀升忍不住自嘲说道:“莫不是叔父觉着寡人棋艺太差,赢不了,所以总让棋吗?”
平阳王捋了捋胡子道:“不,不,还请陛下细看此局。”
棋局并无大差,见沈怀升盯着没说话,平阳王才道:“陛下总跟着臣的棋走,故臣才能让陛下赢。”
沈怀升诧异,他只是看着黑棋总下在让他一眼看出的地方,所以故意下在别处,可他一说沈怀升才看出来原来黑棋布的局很开,不单单是明面上能看出来的那一处。
“臣只想说,有时不光是下棋,平常亦是如此。”
沈怀升听后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多谢叔父点拨,寡人知晓了。”
才说完,便有宫人传话来道:“陛下,青阳王到了。”
“快请进来。”沈怀升忙挥袖道。
不会儿就见一黑靴踏步进殿,见他魁梧微微发胖的身材穿着秀有精美图案的蓝色常服,剑眉,凤眼,黑白青丝梳起用一根玉簪固定,其面色红润,威风堂堂,走至二人跟前,直立拱手道:“拜见陛下。”还没等沈怀升说话便将手放了下去。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沈怀升还是挂着一副笑脸,请人坐下,而后将沈怀信带回来的信说与二人听。
“此番,二位如何看?”沈怀升看向两位问道。
平阳王深思没有立刻应答,青阳王却是哈哈笑了两声道:“既然已截获了重要敌情,那便直接出兵剿叛军。”
沈怀升扶着下巴点头又问道:“是以…不过,二位叔父觉着派谁去可行呢?”
青阳王又道:“老夫从前总是跟随先皇出征杀敌,不若……”
“此言差矣,若直接派青阳王去,是为大材小用,恐还会引起民心动荡。”青阳王还没说完,平阳王便打断说道。
沈怀升点头赞同道又为难的问道:“可除了二位叔父,寡人最信的过的五弟身受重伤,现在寡人身边再无人可用,叔父们可有信的过的人荐与寡人。”
青阳王心中正怨恨这老朽不识好歹让自己的计划被打乱,正在心中盘算如何再开口,不想这蠢货侄儿又自己将机会送上门来。心下不禁一阵暗喜。
不过青阳王这次学聪明倒是没有先开口,而是坐等平阳王先说话。
静默良久,平阳王道:“若陛下信的过,便让臣的犬子替陛下分忧。”
沈怀升刚要拍板定下,青阳王却高声道:“陛下,臣觉不妥!”
此话一出,二人皆看向他,沈怀升问道:“有何不妥?”
“赵侄恐难当此任,其一无战功,又无人威,陛下要赋予何职位让其统领三军?若是空降军营,你让将士们如何信服?再说——”青阳王轻蔑一笑又道:“平阳王此举私心难免让人多想。”
平阳王听此看向他,有些气愤道:“平阳王何处此言,方才你还…”
“方才是我想的不够周到,陛下,臣方才想到,古早不失是一好人选,他曾是先皇贴身侍卫,军中人无人不知晓他,想必不会多言。”
古早——他现是内军统领,沈怀升听后连连拍手:“妙哉妙哉,就如杨叔父所说,赵监拿纸笔来。”
旨意拟订,此事定下,青阳王与平阳王走出金华殿,青阳王脸上挂着神采奕奕的笑,手放额上望着天上褪去的乌云出来的大太阳,道:“天气甚好,赵兄腿不好不若与我一同乘车出宫?”
平阳王摆手:“不必了,圣上宽厚,念我腿疾,特许车马送出宫。”
“如此,陛下的车马想必比我的车马好些,那我便先走一步了。”说罢,青阳王上车远去。
平阳王看着车渐远,望着天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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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府内:
李沐盯着柔儿送进来的药碗,等人出去,她便朝着后面窗户走去,将沿着墙壁将药倒出去,而后将碗放回桌上,等柔儿来收,这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该是做了许多次了。
听说吴盛祖这两日就要回府,她的计划也该实施了。想到这,李沐咧嘴笑开。
第69章 开始行动
今晨,柔儿提着小半箩筐炭进屋子准备往火盆子里加,期间李沐瞥见炭筐就要见底了,心里有了打算。
柔儿加好炭,转身出了门,李沐见人出去了,起身去到床边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来一个钱袋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两钱捏手里后又将袋子放回了原位,回去坐好。
李沐坐在凳上望着外头发呆,火盆放在一边烤着,手边上的茶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柔儿擦拭着屋子里的灰,外头院门处来了人,只听那人道:“我是来送炭的。”
李沐喊停了柔儿:“柔儿,茶壶里的水再去换壶热的。”
柔儿闻声停下动作应下拿着壶出了屋子朝厨房走去。
见人出去,李沐站起身往小柴房快步走去,果不其然柴房中,百合将炭倒出来后现下正拍打着身上的灰。
“百合。”
百合听人喊自己一转身便瞧见李沐站在那,惊讶的眼睛瞪大。
李沐做“嘘”的手势后转身向外面看了看,将柴房门关好走了进来。
“姨娘。”百合见李沐没了上次那般呆滞的眼神,心里激动万分,就要跪下行礼。
李沐抓住她的袖口道:“百合事态紧急就免了这些虚礼。”
百合见她说话仓促情态着急,点头刚要问她是否有话要同自己说,李沐就望着她的眼睛道:“现下这院中的人我一个也不信,百合帮帮我。”
百合点头,李沐从前没有亏过自己,这点投桃报李之心她还是有的,于是她道:“姨娘有何事只要奴婢能做到只管吩咐便是。”
李沐感激之心溢于表面,定了定语气问道:“现下你可是在前院做工,出入府门可方便?”
“是在前院,若有采办或是同外头店铺有什么传话跑腿的事,奴婢方能出府。”百合如实答道。
听此,李沐道:“那便好了,我有一故人叫孙武在东街巷道里一木匠店铺那做学徒,这几日你若有机会出府便帮我去寻他,问问我托他的事办妥了没有,就是这么件事。”
百合点头应下,李沐向腰包摸去拿出钱还有一纸条来给百合,百合将纸接过,钱却是不接,摆手道:“姨娘留着用吧,奴婢只张嘴带个话就不便接下了。”皖西院再没有从前那般景象,且如今李沐定是得需些钱财打赏那些奴婢,日子才能好过些。
李沐不依,将钱放进她手里,道:“那纸条帮我一并给故人,院中人多口杂,我先出去了。”说罢,转身出了柴房。
百合手提上箩筐,等了会儿才出了柴房回前院。
第二日
吴盛祖风尘仆仆回府了,多日的办公让他显得有些憔悴,似乎这次遇上的事十分棘手。按照惯例回了府上吴盛祖便先去吴母院中报安。
见着吴盛祖跨门进来,吴母先是高兴的嘴都合不拢的迎上来,而后瞧着吴盛祖眼下的黑影,下巴处的胡茬,心疼极了,摸着他的脸道:“我儿辛苦了。”
“官为公,自是辛苦,娘不必过度担忧。”
听了此话,吴母满意的笑了笑,她总以有这么个儿子为骄傲的,因嫁人起她将心托于丈夫,可吴父弃她三年,那三年她如何度过的?ᴊsɢ每每想起都痛苦不堪,是以,她将心血全托于儿子,吴盛祖不负她,让她终于是在婆家,众多亲戚面前抬起了头,遂吴盛祖就是她的全部。
吴母拉着吴盛祖说了会儿话,吴盛祖极有耐心的应着。
“你去多日,润儿也是想父亲了,去抱抱孩子吧。”这话说的再明了不过了,吴母是在点他,知子莫若母。
吴盛祖起身拱手拜了一拜就要退出去。
吴母喊住他,又对着一旁的苏儿道:“前头订了一上好的小厚被,正好拿去给我的孙儿,同少爷一道吧。”
苏儿应下。
走出吴母别院,苏儿跟在后面些,才走两步吴盛祖朝一旁跟着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吴盛祖同跟在后面的苏儿一起朝向皖南院走去。
皖南院内,王菁正逗弄着孩子。见吴盛祖回来,脸上很是欣喜,对着润儿温柔哄道:“看看是谁来了?是爹爹回来啦。”
苏儿将东西交给一旁的慧儿低声说:“此物是老夫人找人专门做给小少爷的。”说罢苏儿退了出去。
吴盛祖走到跟前矮下些伸手摸了摸润儿的头,王菁见状要把孩子递给他抱,好让他俩亲热亲热,吴盛祖却是摆手道:“你抱着便好,过会儿我便还要去书房处理些事务,这抱来抱去,该惹得他哭闹了。”
听了这话,王菁作罢,而后心头暗喜,那便是没有时间去皖西院了。
没会儿吴平便进了屋,行礼道:“少爷笔已洗好,墨也备下了。”
吴盛祖点头,王菁见此只道:“官人处理公务也要当心着身体,晚膳时我便为官人备些爱吃的等着官人来。”吴盛祖抿嘴笑了下没答话,后同吴平出了院门。
出院门,吴盛祖才对旁边的吴平问道:“这些日子,姨娘身子可还好?”
吴平恭敬应答道:“与前头一般无二,情绪多低沉忧虑,想必还是姨娘因家中事所造成的。”
吴盛祖听后出了一口大气,心中有些别样的感觉。
二人到了皖西院才进门,下人们看到主君的到来,正要行礼,吴盛祖就作出手势打住他们的动作,摆手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就好,然后他拢了拢领口,整了整袖子,才自己朝着内屋走去。
进屋,李沐正坐着左手掩面右手端着药喝着,听着有人推门进来,她轻微的停顿了下后仰头将药全部喝下,随即左手放下来赶紧捂上嘴,一双通红泛着泪花的眼睛对上了吴盛祖的眼睛。
吴盛祖看着她,面上有些细微的表情一时没有说话。
李沐咳了两下打破寂静,吴盛祖跨步走过来将她右手上的碗拿过放在桌上,然后手抚上背帮着顺了顺她的气息,柔声道:“下回喝慢些。”背薄的硌手,看样子又消瘦了,抚着她的背吴盛祖不禁想到。
“不喝快些…那,那药的滋味儿会久久凝在舌上。”李沐捂着嘴呜含糊不清的回道,说完又忍不住的干呕了两声。
吴盛祖赶紧摸上茶壶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李沐抬眼看了他一眼,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喝了下去,然后低低的道:“谢谢。”
“我明日再让吴平去街上买些酸梅子给你送来,往后喝了药便扔上一颗含在嘴里就没那么苦了。”
“再”?此话一出让李沐想起王菁,可为何,吴盛祖说的像是前头全是自己所做,这样想着,李沐开口道:“那梅子是哪条巷子的还请少爷告知,妾身让自己院中的人去买就好了,如此也不麻烦。”
吴盛祖听这话心里不太舒服,觉着她是在故意与自己拉远关系,语气有些硬的道:“前头你吃的梅子都是我唤吴平去的何来麻烦一说,就不必多问了。”
果真王菁从一开始就…李沐紧了紧自己的手,然后柔柔弱弱的要蹲下行礼:“妾身多谢…”
吴盛祖见了,躬身一把扶上她的胳膊:“不用谢礼了。”
李沐藉着吴盛祖的力起身,没坐下,而是站在他身旁缓缓仰头看着高自己好多的吴盛祖,吴盛祖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扶着她胳膊的手放了下去,问:“这般看着我做甚,脸上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