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璟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开一抹笑容,“没,没事。”
好端端的他拿什么证物,如今可好,将自己送入这两难之地!
罢了,李凤璟咬着牙踏进衙门,若是这知府当真认得他,那他便先声夺人,冒充景子颜。
能当上知府,想来不是个愚笨的。
贺若真瞥了眼小殿下置之死地而后生般的身影,轻轻扯了扯唇。
大抵是抱着杋城知府不识得他的侥幸,亦或者像三尺找来时那般,强行与对方达成共识。
李凤璟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公堂,只一眼他便确定,他没见过这位知府,就是不知,他有没有见过他?
而知府大人的目光只在李凤璟面上快速划过,便拍下惊堂木问案情,李凤璟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需要他演戏。
人证物证俱全,无需多加审问知府心里便有了数,将梨花例入失踪案例,立刻派了人搜寻吴姓父子的下落。
梨花父母娃朝李凤璟千恩万谢后,互相搀扶着回家等消息。
李凤璟不愿在公堂久留,梨花父母一走,就箭步如飞的离开了府衙。
而他不知,就在他转身后,知府大人朝他与贺若真的背影恭恭敬敬一拜,额头还渗着一层薄汗。
待众人都离开后,公堂后方便走出一个人。
“段大人。”
杋城知府付良擦了擦额头的汗,朝来人拱手道。
段忱看了眼李凤璟离开的方向,收回的目光里,顷刻间就浸满了寒意。
“近几年,杋城年年安平,官民一心,风调雨顺。”
付良闻言砰地跪了下去,“大,大人,下官…”
同知与通判也都急忙跪下。
“无人命官司,无烧杀抢掠,最大的案子不过寻常盗窃,百姓纠纷,这些可都是付大人每年进京述职时亲口所报?”
段忱居高临下的看着付良,声音冷的直叫人背脊发凉,“那么付大人告诉我,今日失踪的少女案怎么算,后头近三年的卷宗上,共失踪的十七个少女又怎么算!”
就在此时,有一锦衣卫捧着几个卷宗走到段忱面前,沉声禀报,“大人,卑职按照大人吩咐又往前差了五年,发现少女失踪案从五年前便有异常,加上今日这起,共计三十九例。”
段忱接过卷宗,缓缓翻开看了好一会儿后,抬手便将卷宗摔倒了付良几人跟前,砸起了一地的灰尘,“好,好得很!”
“这上头的灰尘能撑死杋城府衙的所有官差了吧?”
付良额上的汗接二连三落在地上,却不再敢伸手去擦,整个身子更是颤抖的厉害。
段忱好一通发难后,才踱步至案台,幽幽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协助小殿下与清杳国师巡查各地,而今才至第一处便叫小殿下与国师撞见了少女失踪案…”
“三十九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寻不回来,尔等便洗干净脖子一并陪葬吧!”
段忱说罢,又盯着付良几人不轻不重道,“此行乃密旨,如今小殿下与国师的身份只有各位知晓,若一旦泄露,在场的各位也就不必找失踪的少女了,可直接去阴曹地府。”
“诸位,我说的够明白吗?”
付良重重磕下头,“下官明白。”
“后头几个兄弟便留在此处协助各位破案,一月期限,希望付大人不会让本官失望。”段忱说罢,便径自离开了。
与此同时,贺若真将李凤璟送到了客栈,便借口买随身物品离开了。
一刻钟后,贺若真将段忱堵到了一条巷子里。
能爬上锦衣卫千户的位置,警觉性自是极高,他还没看清来人手中的利刃就已经到了贺若真身前,他心中一震,在利刃离贺若真的面门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强行收了回来,惊道,
“国师!”
贺若真脸上倒是不见半点波澜,只轻飘飘道了句,“段大人身手不错。”
大多高手出手的速度都极快,但能在这种千钧一发时收回利刃且不伤到自己的,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段忱闻言不自在的笑了笑,“不能与国师相提并论。”
他此话半点不虚,若单打独斗,这世间除了雪山贺若族那几位,无人是国师的对手。
贺若真未答话,只淡淡的看着他。
段忱坚持了半晌后,试探问道,“国师可是有话想问下官?”
“陛下只让吾保护小殿下,闯江湖?”
后头三个字稍重。
段忱心道果然,他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半晌未语。
“若段大人不说,吾这就回京去问问陛下。”
贺若真说罢转身便走。
段忱,“……”
“国师留步。”
段忱在贺若真平静的目光中,破罐子破摔道,“瞒不过国师,小殿下此行实则是巡查各地,微服私访。”
贺若真哦了声,继续盯着段忱。
段忱,“…陛下是为小殿下将来入主东宫做准备。”
云宋历任天子,就算是顺位继承也得有功绩傍身,可以小殿下现在的性子……
陛下只能未雨绸缪。
“陛下还说……”
贺若真瞥见段忱飘忽不定的眼神,打心底里不大想继续听,“不必与吾说…”
“一月后,小殿下与国师微服出巡的消息就会公开……”
段忱飞快道。
这句话不难理解。
一旦对外公开,便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朝堂那帮人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陛下是在打什么主意,只有小殿下也就罢了,可还有她随行,若最后一桩像样的功绩都拿不出手……
小殿下的名声反正就那样,可她这个美誉满天下的贺若族国师……
贺若族是圣地,没人敢置喙半句,只会说她清杳国师无甚用。
贺若真咬了咬牙,“……”
真是亲师兄!
“陛下又怎知小殿下会配合?”
她敢肯定,小殿下对他父皇的谋划一无所知。
“所以陛下派下官们随行,小殿下心善,若遇见不平事,不会袖手旁观。”
段忱飞快瞥了眼贺若真道。
贺若真闻言气笑了。
只要小殿下肯管,她贺若真必然也会插手,什么请她来保护小殿下,分明是诓她来帮小殿下镀金!
“若吾不问,你打算何时与吾说。”
“一月后。”段忱颇为心虚道,“陛下说,先让国师与小殿下有些师…感情,届时便不好拒绝。”
贺若真轻轻闭了闭眼。
算计她,呵…
“劳烦段大人帮吾备笔墨。”
段忱一惊,“国师,您是不愿要回京吗,都怪下官藏不住事,若您回京,陛下得把下官拆了……”
贺若真,“……我给父亲写信。”
段忱,“给帝…帝师写信?”
“不可?”
“可,可,下官这便去备笔墨,国师稍后。”只要国师不撂挑子不干,什么都好说。
段忱走了几步又觉哪里不对,硬着头皮转身问,“下官斗胆一问,不知国师给帝师写信是?”
贺若真冷笑了声,“告状。”
此事好好与她说便是,非要算计她,那就怪不得她了!
段忱僵在原地,“……”
他此时已不知该为自己祈祷还是替陛下捏把汗。
贺若真说告状便是真的告状,写了整整两页纸让人送去了雪山,然后在段忱哭笑不得的注视下,回了客栈。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城内早已亮起了灯火,客栈外头也挂了灯笼,灯笼下,立着一个小殿下。
贺若真脚步一顿,还未有所反应便见李凤璟朝她跑来,“恩人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恩人不愿与我同行,不会回来了呢。”
这是,专程在等她?
贺若真心中的郁气在少年格外灿烂的笑颜中不知不觉的散去。
但是…好像有句话叫父债子偿?
贺若真唇角轻弯,伸手捏住小殿下的腮帮子,用力揉了揉,“在等我?”
“真乖。”
立在冷风中,被捏红了腮帮子的小殿下,“……?!”
作者有话说:
李凤璟:“发生了什么?”
第12章
李凤璟一边敲贺若真的房门,一边揉着被捏的生疼红晕还没有散去的腮帮子,心中感到万分诧异。
瞧着分明清清冷冷,一副无欲无求的疏离模样,怎会做出掐他脸这般幼稚的举动?
且他觉得她掐他时,像是在报复什么......
这是他的错觉,还是他当真何处惹恼了她?
面前的门突然开了,李凤璟的手悬在半空。
“何事?”
李凤璟直直盯着门里的人,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半分愧疚和异样,又是那副仿若置身尘世之外与世无争的模样,似乎刚刚在客栈楼下掐他脸说真乖的画面是他的幻觉。
他不说话,贺若真就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璟终于挪开了视线,就在贺若真以为他要因她掐他开口骂人时,却听他道,“我们可以在此多留几日吗?”
贺若真,“嗯?”
“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不唤你姐姐你就与我同行,你不能言而无信!”
李凤璟瞪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飞快道。
贺若真,“...我何时说反悔?”
李凤璟,“......”
“那我想在此多留几日,可以吗?”
贺若真此时心中虽已知晓李凤璟想做甚,但还是问道,“为何?”
李凤璟忙道,“我想等找回了梨花再离开。”
他之前是听过人口失踪的案子,可从未亲眼目睹过,这一次撞到了他的跟前,心中便又是另一番滋味,尤其是看到梨花父母悲痛万分的模样,他心间便也似被狠狠撞击着。
他觉得他不应该就此离开,他想帮他们。
少年脸上藏不住事,心中所想被一览无余。
贺若真也毫不客气的拆穿他,“你应不会乖乖等消息,还想帮忙?”
那略微熟悉的‘乖’字,让李凤璟觉得腮帮子更烫了。
他微微别过头,“嗯,我想帮他们。”
“原因?”
“这还需原因?”李凤璟偏回头,皱着眉好半晌才道,“我就是觉得不应该坐视不管。”
贺若真哦了声,又道,“此事该是官府来查,你我只是平民百姓,无此职责。”
李凤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可他不是平民,他是云宋的皇长子。
父皇与他说过,云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将来要保护他的子民,要给他们太平盛世,衣食无忧,父皇说这些话时他听的昏昏欲睡,可却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它们却蜂拥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贺若真才见面前的少年认真的看向她,道,“便是贫民百姓无此职责,也该配合协助官府,且我觉得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贺若真饶有兴味的抬眸,“何处不简单?”
李凤璟四下看了眼,确定无人后才上前一步,凑近贺若真轻声道,“我觉得知府有问题。”
耳边传来的温热的呼吸,甚至钻进了耳廓。
这一刻贺若真是有些惊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凤璟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知府有问题段忱知道,她也知道,因那三十九个失踪的少女案卷宗上,早已压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见不得天日。
可小殿下并不知这一切,他不过见了那知府一面,是因何觉得他有问题?
李凤璟将贺若真那一瞬的诧异收入眼底,心道她那波澜不惊的面上竟也会露此神情,当真是稀奇。
还有,她长得可真是好看,犹如精心雕刻而成,皮肤比他还要细嫩,脸颊处隐约可见细小绒毛......
李凤璟的突地身子一僵,连呼吸都似蓦地停止。
他好像离她太近了!
察觉到李凤璟的异样,贺若真收回心绪下意识偏过头,李凤璟当即一个后仰,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唇从他的下巴擦过。
李凤璟,“!!”
他靠在门框上稳住身形,一脸震惊的看着贺若真。
他被亲了!
贺若真亦保持着偏头的动作看着他。
“你离我这般近作甚。”
在贺若真眼里,李凤璟是小殿下,是小辈,一些稍显亲密的举动,她不大会放在心上,所以虽然知道方才她意外碰到了他的下巴,也没往旁处想。
不过...哪怕是小辈,他们也应当保持些距离。
贺若真如此想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李凤璟也在同时跨出了房门,但他远不如贺若真的淡然,脸上早已染了一层绯红。
“我...我刚刚只是怕有人听见...”
“十步以内,无人。”
贺若真道。
李凤璟,“.....”
他倒是忘了习武之人的耳力非同寻常。
“那,我我回去了。”
李凤璟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和脚步都显得格外慌乱。
贺若真亲眼看见李凤璟进了房门才关上了门。
贺若真在雪上这些年,不是在习文便是习武,或与沈念等人玩闹,她从未经历过风月,也未曾尝过动心的滋味,所以她这时并没有反应过来李凤璟的慌乱是因何。
小半个时辰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门外毫不意外的仍是小殿下。
李凤璟这次不敢离贺若真太近,在门开时还后退了一步。
他回房冷静下来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的举动很是无礼,白日他才说了客栈伙计没有礼貌,如今他自己倒是逾矩了。
压下心中不明的躁动后,李凤璟决定过来道个歉。
“我方才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贺若真因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愣了片刻后,才想起刚刚她那句‘离她这么近作甚’的话来,又想起刚刚小殿下眼里的震惊,和后仰的动作,贺若真心里大约明了。
当是她一时不察偏了头,也不全是他靠的太近所致。
“无事。”
李凤璟见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眼神微微暗了暗。
倒是他庸人自扰,她显然没将刚刚的事放在心上,甚至已经忘了,大概这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李凤璟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反正没有很高兴就是了,但他此时并不知这是为何,便强行忽略了过去,问,“那,你是答应了吗?”
小殿下的话锋转的太快,以至于贺若真又沉默了片刻,才点头,“嗯。”
李凤璟,“.......”
她怎又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