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真眼里的郁色尽褪。
“我姓景,叫景子颜,请问恩人贵姓,府邸何处,我日后定携重礼登门向恩人致谢。”
李凤璟抬起头看着贺若真,非常诚挚的道。
贺若真面容一僵,“嗯?”
段忱,“?”
作者有话说:
景子颜:...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景白安的长子。
第8章
景子颜,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的长子,京城小霸王。
小殿下无法无天,成日琢磨如何离宫出走,景子颜则是在京城一众小公子中称王称霸,是个十足十的纨绔,这二人凑在一处,那可真是...热闹极了。
贺若真记得,她在下雪山的前一个月背的名单里,景子颜今年九月满十九周岁,比她小半岁,比小殿下大两岁半。
两岁半的差距,在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身上不大明显,所以他才敢眼也不眨的冒用。
至于为何冒用.....
大约是小殿下不愿自己丢人,又觉目前的情况不大适合‘陶泥’这个名字,又懒得再起个新名糊弄人,便很‘讲义气’的让好友背了这口黑锅。
诡异的沉寂后,段忱默默的收回那只跨进窗户的脚。
好生熟悉的栽赃。
说起来,他们小公子还真不算冤,景公子但凡闯了回家要挨揍的祸,都是毫不犹豫的把锅扣到小殿下头上。
贺若真早就发现了段忱,自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她垂眸看了眼腰间的腰牌,约莫是刚刚被小殿下那一撞,腰牌翻了个面,此时露在外头的只有一座一望无际的雪山。
眼下,她是该当场拆穿还是给死要面子的少年郎保留几分颜面?
而就算此时顺水推舟遮掩,他们的身份也早晚被暴露在彼此面前,小殿下这脸早晚都是要丢一回的,而且她觉得若得知真相,小殿下的反应该会...很是可爱。
贺若真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明的光亮,可在对上李凤璟那双透亮的双眼时,到了嘴边的清杳二字却转了个弯,“柔光。”
罢了,她便当是维护小辈的脸面吧。
已隐于暗处的段忱闻言唇角一抽。
他昨日见过‘柔光’二字,在国师那把长剑上,贴近剑柄的位置。
但小殿下又怎会知晓国师的佩剑叫什么,笑容灿烂道,“那我唤恩人柔光姐姐可好?”
贺若真眉心一跳,“......”
姐姐?
那自是不好,他应唤她师姑。
即便少年那声姐姐格外的好听,也不成。
“不可。”
小殿下疑惑,“为何?”
段忱面无表情,“...”
因为差了辈分。
“我今年十六,莫非恩人比我年纪小些?”
李凤璟讶异道。
恩人这般沉稳,怎么瞧也不像比他小啊。
贺若真,“...十九。”
撒谎竟也不知将年纪一并改了,景子颜一名,只需稍加查探便可知。
“那为何我不能唤姐姐?”
李凤璟求知欲很强的继续问道。
贺若国师不像小殿下那般,谎话张口就来,一时竟没找到合适的说辞。
所幸,房门及时从外而开。
来者年约十六七岁,身材清瘦长得俊秀,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李凤璟身上,满眼的惊慌顿时成了惊喜,“小...”
“三尺!”
李凤璟飞快迎上去,打断贴身内侍的话,“你可有伤着,你如何来的,你可知你家公子差点就被卖了!”
公子二字咬的极重,像是生怕内侍听不懂。
名唤三尺的内侍贴身伺候主子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他压下心中的震惊,快速扫了眼贺若真后,硬生生改了口,“小公子,您可无碍,奴...”
“我无碍,你如何来的。”
李凤璟再次打断他。
三尺动了动唇,将奴婢二字咽了回去。
“奴,奴才也不知如何来的,醒来时就已经到了杋城,奴才是顺着这字条上的位置找来的。”
天知道他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里,且不见小殿下踪影时有多害怕,问那车夫,车夫却只递给他张字条,说是受人所托将他带来此处。
来的路上他一直感觉脖子上这玩意儿即将离他而去,万幸小殿下全须全尾,不然他就得英年早逝了。
李凤璟接过字条看了眼,上面写着的应是他现在所在的客栈与房号。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贺若真。
她既救了他,那三尺应也是她所救?
贺若真刚扯下腰牌还未来得及收好,李凤璟就看了过来,她面不改色的将捏着腰牌的手负在身后。
段千户说,三尺是他们的人救的,一早就送上了来杋城的马车。
从始至终三尺都不省人事,对所有的事一无所知。
小殿下要维护他的脸面,自然不能把锦衣卫扯出来,那便只能是她救的了。
贺若国师默了半晌,才轻不可闻的嗯了声。
她不大擅长说谎,只能默认后便闭口不提过程。
而自来被保护的极好的小殿下根本没有怀疑过半分。
当然,贺若真那张美的过分的脸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恩人救命之恩本...子颜没齿难忘,只是眼下子颜身在异乡,拿不出厚礼以谢此恩,子颜便在此承诺恩人两件事,只要恩人开口,子颜必倾尽所能。”
李凤璟携着三尺正正经经的朝贺若真行礼致谢。
三尺听见‘子颜’二字只抿了抿唇,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这两位互相栽赃抹黑的事迹数不胜数,他早已习以为常。
贺若真看向正朝她千恩万谢的小殿下,虽衣冠不整,虽篡改身份,但这礼倒是行的端正。
两件事,是把三尺的命算上了。
“举手之劳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天将暗,已隐有凉风,璟公子先...梳洗?”
璟,景,二字同音,李凤璟只当贺若真唤的是景公子,他快速打量了眼自己,脸蓦地一红,飞快进了里间,“三尺,快伺候本...公子穿衣。”
等二人进里间后,贺若真便出了房门在廊中静立。
接下来该怎么办。
段忱午后已同她说了陛下的意思。
小殿下总想着闯江湖,为此三番两次耍脾气离宫,虽都没能得逞却并无放弃之意,陛下便决定了他这愿,也借此对小殿下加以磨炼。
金尊玉贵的小殿下自小众星捧月,身边没离过人,而江湖危险重重,自然不能真的放任不管,且那张脸太过招摇,若无人相护,必是有来无回。
所以陛下想请她保护小殿下,直到小殿下自愿回京。
陛下子嗣不多,除了嫡长子,只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而两位皇子尚还年幼,小殿下占了嫡长,又得臣心,暂时就还引不起什么争夺,朝内瞧着一片风平浪静,云宋也在陛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她这个国师现在在不在京城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她离京保护小殿下,也不是不行。
只是她很怕麻烦......
若小殿下乖些倒无妨,可显然,小殿下与‘乖’这个字没半点牵扯。
且如今阴差阳错,她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小殿下又如何会乖乖的跟在她身边。
而贺若真怎么也没想到,很快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李凤璟洗漱打扮完,像一只花蝴蝶般殷勤的跑到了她的面前,露出一个分外讨喜的笑容,“姐姐,你是闯江湖的女侠吗,我可以跟着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除了那声姐姐,其余的话都很得贺若真的心,她短暂的愣神后,没有第一时间纠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脚怎么了?”
小殿下朝她跑来的步伐不大对,像是脚受了伤,可段忱今晨检查后没说小殿下脚上有伤,总不能娇嫩到是那几道红痕所致,且方才在屋内气急败坏朝她跑来时,也不见何处不妥。
李凤璟闻言面上的笑容略僵,耳尖泛起一抹异常的红,“刚刚醒来...有些害怕紧张,不小心踩到了东西。”
“嗯?”
贺若真先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见小殿下眼神不停的闪烁才了然。
这是在说他醒来后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便跑来骂她一事。
她刚刚可不见他有半点害怕和紧张,只知他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原来方才并非平地踉跄,而是光着脚不慎踩到了东西。
见小殿下脸都已开始发红,贺若真才挪开目光,“为何要跟着我?”
李凤璟见她不再深究,松了一口气后就赶紧就着台阶下了,他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贺若真道,“不瞒姐姐,我很是向往江湖,可经此一事心有余悸,又见姐姐很是厉害,便想与姐姐结伴而行,不知可否?”
他刚刚仔细琢磨过,恩人言行打扮不似养在深闺的小姐,又手持长剑,路见不平,这不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美人女侠么?
若能与她同行,不仅能避开危险,也能长不少见识,何乐而不为呢?
贺若真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原是将她当成了江湖中人,小殿下这脑袋转的倒挺快,知道为自己寻求庇护,只是,未免太容易信人。
“你怎么认为我就是好人,万一,我也心怀不轨呢?”
李凤璟一愣,沉默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姐姐会害我吗?”
贺若真等了半晌等来这么一句话,轻叹了声,“不会。”
“那便是了。”
李凤璟笑道,“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贺若真不大想继续跟他就此事聊下去,便正色道,“你若想跟着我,便不能唤我姐姐,若实在要唤,便唤姑姑。”
李凤璟惊奇不已,“?”
“大三岁就得唤姑姑,这是什么道理?”
我是你父皇师妹的道理!
但若她这么说,怕是要将这小殿下震的找不着北。
“没有道理,若不愿,便自行离开。”
贺若真淡淡道。
李凤璟,“......”
他眉头紧紧皱起,无论如何也唤不出那声姑姑,二人就此僵持,直到底下传来一阵异常的吵闹。
“黑心客栈啊,你们还我女儿。”
一对中年夫妻闯进了客栈,哭喊道。
丈夫年约四十,着粗布浅灰短衣,与他那布鞋一样有许多补丁,脸上虽满是沧桑,却隐约能窥见年轻时候的英俊;妻子穿的是一见浅红的棉裙,洗的都快发了白,周身的补丁也不比丈夫少,除了手腕上一个很细的银镯子外,便再无一件首饰,她的双眼已哭的红肿,让本就沾满了岁月痕迹的容颜更显沧桑。
他们虽壮着胆量哭喊着要女儿,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些拘谨,像是因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有些不安,显然,这是一对很平凡,很贫穷的夫妻。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一楼有很多人用饭,这对夫妻顷刻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客栈的伙计,其中一伙计见打扰到了客人,忙板着脸上前斥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妇人瞪着通红的双眼,大着胆子哽咽着与之争辩,“我没有胡说,我女儿就是进了你们这间客栈才失踪的,我就这一个女儿,你们到底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啊。”
那伙计听完后,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冷笑一声,“原是来诓骗钱财的,那你们可找错了地儿,可知我们东家是谁,竟骗到了我们这处,来人啊,把人轰出去!”
男人忙将妻子护在身后,猩红着眼眶厉声喊道,“有人亲眼看见我女儿进了你们客栈,之后便再也没露过面,别想着抵赖,若是不交人,我们这就去报官!”
伙计被男人的气势唬住了一瞬,这年头骗子的戏都如此逼真了?
就在此时,管家已下了楼。
“发生了何事?”
那伙计忙折身迎上去,三言两语说了来龙去脉,掌柜的听完脸色暗了几分,他快速的上下打量了那对夫妻一眼,才走上前沉声问,“你们说有人看见你们家闺女进了我们客栈,那人呢?”
那丈夫听了这话忙回头喊了声,“牛娃,快进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材瘦小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很是拘束的走进了客栈,他进门前脚还在外蹭了蹭,像是生怕脚上的泥弄脏了人家的地。
牛娃手上还提着一个半旧的竹筐,虽有一块棉布盖着,但隐约能瞧见里头装的是刺绣鞋垫。
“牛娃,你再说一遍,你昨日看到了什么?”
妇人慌忙的将男孩拉到面前,声音沙哑而急切道。
“我...”几十双眼睛直直盯了过来,半大的孩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很快便强行镇定,条理清晰道,“我昨日生意好,天还没黑就卖完了鞋垫,我想去给娘买几两糖,路过这里,便看见了梨花姐姐提着一筐花进了这家客栈。”
“我当时想,应是梨花姐姐来此处卖花或是给这里头哪位客人送花,我快步追上去后梨花姐姐已经上了楼,我便去对面买了糖等在门外,想着与梨花姐姐结伴回去,可我等了很久都没见梨花姐姐出来,又见天快黑了我便先回了家,想着或许是我看漏了,没有瞧见梨花姐姐出来。”
“我家与梨花姐姐的家一头一尾,隔得远,昨日回去太晚我便没有去问,我早早便睡了,天还没亮就出门来卖鞋垫,直到方才回家才知道梨花姐姐昨夜没有回来。”
牛娃回去后听到梨花昨夜没有回家,便说了他看见梨花进了客栈一事,梨花的父母一听牛娃说昨日见过梨花,便着急忙慌的拉着牛娃来此此处。
牛娃说完,四下的议论声便接连传来。
“听着倒是有条有理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啊。”
“是啊,可是这孩子也说了,或许是他看漏了,梨花姑娘或许早就离开客栈了呢?”
“要这么说的话,这孩子瞧着才七八岁吧,说的话不一定能当真啊。”
“我十岁了!”
牛娃板着脸认真道,“我没有说谎。”
“十岁了这么瘦小?瞧着顶多也就八岁吧。”
“这年头啊什么人都有,我上次还遇见一个带着孩子行骗的呢。”
“就是,一个半大孩子的证词如何作数啊。”
“话也别说这么死,万一是真的呢。”
...
众人七嘴八舌道的讨论着。
牛娃抿着唇,提着竹筐的手紧握成拳,似很是委屈和不甘,却又不知该如何与大人争辩。
掌柜的盯着牛娃看了许久,眼里闪过一丝沉疑,他走到牛娃面前半弯下腰,轻声问,“你除了看到梨花姑娘进了我们客栈外,可还有看见其他的?”
掌柜的神色很温和,牛娃紧握的拳头就缓缓松开了些,他想了想后,抬手一指,“我看见梨花姐姐进了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