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砚总管听了这话眉心一跳。
小殿下真是什么都敢说。
“沈大公子也瞧见了,是否生的俊俏,是否温润?”
天子合起批好的奏折,又拿了一本,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看李凤璟一眼。
“我这就出去,便是禁军,金吾卫,锦衣卫一同拦我,我也往他们刀上撞,我看他们敢是不敢伤我。”
“允你出京。”
“反正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便是我死在他们刀下,下头也有几位皇弟,左右父皇也嫌我愚笨,嫌我恃宠生骄,便趁皇弟年幼选一个来培养,就此将我忘了罢,只是苦了母后,定要为我伤心欲绝,也不知日后父皇还进不进得母后的寝殿...嗯?父皇说什么?”
李凤璟瞪圆双眼直直盯着天子。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没有看过美人伞的宝,所以之前的背景在这章交代一下,不影响单独观阅这本。
李凤璟:答应我了?真的没什么阴谋?
第5章
李凤璟九岁时无意中听宫女提起宫外趣事,他心生好奇,赖在天子身旁磨了整整一日,才如愿出了宫门。
那是他第一次出宫,也是第一次听说书。
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仗剑天涯,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一个从未见过听过的天地在李凤璟眼前缓缓展开,自此成了他心中的执念。
七年来,他做梦都是想着如何离开京城,去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看看,奈何他有一位太过睿智的父皇,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没能如愿。
允你出京这四个字,他梦都不敢梦。
如今亲耳听见,他自是不敢置信。
天子这时才抬头。
未及弱冠便坐上龙椅的少年天子,时隔二十年,依旧风神俊朗,业已帝王威严十足。
天子看着与自己像了七分,稚气未退的少年,缓缓开口,“若没听见,便罢...”
“天子一言九鼎,怎能罢!”
李凤璟砰地弹起来,眼也不眨的盯着天子。
虽不知道他哪句话刺激了他父皇,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飞快的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似是生怕天子反悔般,语速极快道,“儿臣这就拜别父皇,待儿臣闯荡些时日,定回来看望父皇母后。”
说罢也不给天子开口的机会,又道,“儿臣去拜别母后,定告诉母后,父皇最是英明神武,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小殿下一应动作行云流水,天子连一个字都未出口,人已经消失在了御书房门口。
砚总管飞快瞥了眼天子的脸色,倒吸一口凉气。
得,近几日底下的人又不大好过了...
就在这时,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父皇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天子缓缓收回视线,虽半晌未语,但砚总管却是松了口气。
嗯,哄好了。
过了片刻,砚总管上前道,“陛下,真放小殿下离京?”
“不然怎么着,让他饿死在凤来宫,还是撞死在刀上?”天子扔下批好的最后一本奏折,没好气道,“狗东西越发会气人了。”
砚总管唇角一抽,“...陛下。”
这怎还连着自己一并骂了去。
“可是,江湖血雨腥风的,小殿下他...”
小殿下生来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更是连刀剑都没碰过,不是他妄议,众星捧月长大的小殿下进了江湖,跟兔子进了狼窝有何分别。
“那也是他自找的,回不来,朕便如他所愿在他的弟弟中选一个养在皇后名下!”
砚总管脸色一变,“...陛下慎言,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安稳无虞。”
天子冷哼一声后,直直盯着砚总管。
砚总管,“?”
“你确定他能无虞?”
砚总管,“...”
他...不是那么敢确定。
“不能还不去宣景白安。”
砚总管,“宣景大人?”
天子抬眸看着他,“...”
砚总管一个激灵,拍了下脑袋,“奴婢真是昏了头,自是宣景大人保护小殿下。”
砚总管走了几步又被天子叫住,他恭敬垂首侯了半晌才听天子道,“臭小子今日怠慢,未见贺若少主,你去少府再添些重礼一并送去国师府,告知礼官明日朕亲临宫门迎国师,还有,沈府也添些送去,之后给淑妃提点几句,沈家公子非温和好拿捏之辈,叫她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砚总管一怔,尚书大人还未进宫面圣,陛下是怎知小殿下怠慢没见贺若少主?又怎知沈大公子非温软性子?
“...小殿下刚刚也并未回答,陛下怎知...”
天子嘁了声,“因为朕是他老子。”
砚公公默默闭上嘴,恭敬告退。
各说各的竟也能知晓答案,真不愧是父子。
也是,知子莫若父,且也肖父,皇后娘娘最是贤良端庄,小殿下这性子是十成十随了陛下,想当年陛下还是太孙那会儿,啧啧,不提也罢。
半个时辰后,景白安疾步进了御书房。
“陛下,小殿下...”
景白安进宫时远远瞧见李凤璟带着贴身内侍大摇大摆出了宫,那内侍还扛了两个包袱,景白安讶异不已,箭步如飞赶到御书房,只他还未说完便被天子打断,
“你派人暗中跟着,不必亲去,若遇到危险,只要无伤残,无性命之忧便按兵不动,先禀报于朕。”
景白安愣了片刻才明白天子的意思,声音微变,“陛下真放小殿下去闯江湖?”
天子扫了眼景白安眼底的焦急,冷笑道,“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景白安,“......”
“小殿下总唤臣伯伯,臣难免担忧几分...”
景白安有从龙之功,早年亦同天子相交甚笃,也只有他敢在天子面前说这话。
“他唤伯伯的人多了去了。”天子没好气道,“你去问问朕的文武百官,有多少是受他这声伯伯蛊惑,三番五次包庇于他!”
景白安,“......”
大约是占了大半的。
剩下的便是哥哥,祖父...
他便是因这声伯伯,凭白比帝师矮了辈分。
“一个个的,瞧把朕的长子宠成什么样了,还有你!人刚还说要撞死在你锦衣卫刀上,不就是仗着你锦衣卫向来护他,舍不得伤他!”
天子越说声音越大,“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景白安,“...陛下训斥的是。”
“臣这就回去下令,日后锦衣卫谁也不许再对小殿下徇私。”
天子一口气憋在喉中,“......”
安静了半晌后,景白安似是没瞧见天子脸上的郁结,继续道,“陛下方才说若小殿下遇到危险按兵不动,可是有别的安排。”
天子狠狠瞪了眼景白安,才道,“朕打算给他寻位师父。”
景白安一怔,师父?
小殿下如今的老师出自翰林院,但都心知肚明,小殿下及冠后便会被册封太子,届时自会选太傅,此时寻师父又是何意?
“当年,唯帝师能教导朕,如今师妹已入世,想来也能教得了朕那上蹿下跳的臭小子。”
天子缓缓道。
景白安眉头微凝,“贺若少主?”
怪不得昨日陛下故意纵小殿下出城,又安排一出劫匪的戏码,原来是欲让小殿下拜贺若少主为师。
“可贺若族不得与朝廷...”
“十年,足够了。”天子垂眸道。
贺若族少主任国师期间脱离不了朝堂,所以做未来天子十年的师父,并不违反规定。
他的皇长子一出生便受万千宠爱,养出了今日这般性子,虽也得百官真心拥戴,可若要入主东宫,继承大统,事关黎民百姓,必要加以磨练。
翰林院压不住他,他便只能另寻良师,将他交给老师的长女,他很放心。
而今他既一心要离京,他便如他所愿,只盼这一遭后,他能不负储君之位。
景白安眉心紧紧蹙起。
可当年帝师虽对陛下有教导之恩,却并无名分,这帝师还是帝师离京前陛下强认的。
“那什么,咳,你...倒也不必太过较真。”
天底下最好的父皇,嘁!
景白安思索半晌,才反应过来天子是在回他刚刚说不许底下人对小殿下徇私一事。
他弯了弯唇,俯首称是。
天子眼尖的瞥见他眼底的笑意,抬手扔过去一支朱笔,“滚。”
-
贺若真从楚府回来,已是下半夜了。
自当年母亲回贺若族后,再未与外祖父外祖母相见,自有许多话要她转达,外祖父外祖母亦思念母亲,便拉着她问了许多,直到夜已深,才不舍的放她离开。
次日,贺若真是被宫人叫醒的。
此时天还没亮透。
贺若真揉了揉眉心,勉强清醒后才喊了进。
今日需进宫于祭天台受封国师,接国师印。
宫人鱼贯而入,贺若真没习惯人伺候,刚想说自己来便可,却在瞥了眼国师服后噤了声。
她从未穿过如此繁琐的衣袍。
待一切整理妥当后,已一个时辰过去了。
贺若真在宫人的簇拥下上了辇,朝宫门而去。
天子携百官已侯在宫门。
贺若真下辇拜见天子后,便一同前往祭天台。
敕封国师,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仪式很庄重,也很繁长,光是祝祷词便唱颂了一个时辰,最后以贺若真接下国师印受百官跪拜方才完毕。
接下来便是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宫宴。
这一通折腾下来,贺若真回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还道总算可以安稳的睡一觉,却没想半夜圣旨突至。
宣旨的砚总管已经离开。
贺若真却盯着圣旨久久无话。
皇长子闯荡江湖第一天,被绑架了,请她去救人。
这大半夜的......
贺若真抬手摁了摁额角,心中复杂一言难尽。
小殿下被绑架,禁军,锦衣卫,三司哪个不能去救,为何偏要她去?
且小殿下被绑架这么大的事,陛下竟还能沉得住气给她下旨,难道不是应立刻着人前去相救?
宫中到国师府再快也得小半个时辰,有这个时间锦衣卫都能追出城百米外了。
陛下此举是为何意?
且小殿下是捅了绑匪窝么,三天被绑架两次...
不对。
贺若真缓缓直起身子。
八岭湾遇上锦衣卫的事未免巧合了些,她在客栈听见小殿下呼救更甚。
且先不说以陛下对小殿下的重视,如何能三番两次让绑匪得手,便说以小殿下的能力...就算是浑身糊住泥,也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
而那夜,他又是如何回宫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
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的。
少顷,贺若真起身拿起剑出了门。
她便去看看陛下意欲何为,小殿下这一次又是如何被绑架的,是否又滚了一身泥。
作者有话说:
李凤璟:听我说,这次是真的,快救救我哇呜
接下来就是欢乐的时光。
第6章
夜已过大半,林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疾驰的马车打破谧静,惊醒枝头的鸟雀展翅而逃,惊慌半晌后架不住困意,欲寻新的枝头继续做黄粱美梦,却又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吓得扑腾乱窜。
“有人追来了。”
先行的马车上共有三人,一人高瘦贼眉鼠眼,一人矮胖满眼算计,还有一人...是位绝色少年郎,他被粗绳紧紧捆绑,嘴里塞着布条昏迷不醒。
矮胖男子自也听到了马蹄声,黑着脸掀开车帘看了眼里头被迷晕的少年郎后,又重重放下,“再快些!”
“驾!”
高瘦男子狠狠落下马鞭,忍不住抱怨道,“先前我便说这货怕是招惹不得,你偏不听。”
“哼!”矮胖男子阴狠冷笑了声,“这种上等货百年难遇,你舍得不碰?”
高瘦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险,没再吭声。
“干了这票就能金盆洗手。”矮胖男子继续道,“若实在追的紧,进了杋城便将货转手。”
高瘦男子皱了皱眉,转手与直接给买家可差不少,不过眼下他们行踪暴露,怕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这样的货色便是转手也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
然他们的希望注定落空。
贺若真在杋城外五十米处拦住了他们。
二人没想到追来的是位女子,还是不输于马车里小公子的倾城色,便直直盯着贺若真瞧了许久。
这样的成色百年难得一见,却叫他们一天碰见了两,简直是...走了大运!
高瘦男子与矮胖男子对视一眼后,皆贪婪的看向贺若真,“姑娘追了我们一路,是要做什么?”
神情猖獗又丑恶。
高瘦男子瞥了眼贺若真手中的剑,手悄无声息的伸向腰间。
他手中东西能撂倒十来个成年壮汉,会武又如何,只要中了他的招,就得乖乖躺下。
“啊!”
红色扑面溅来,手腕传来刺痛,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之而来,高瘦男子与矮胖男子惊恐的盯着地上还在蠕动的断手,愣在当场。
“贩卖人口是死罪,你们可知?”
贺若真握着滴血的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淡声道。
高瘦男子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已被整齐的砍断,惊吓过度跌落下马车,面无血色的瞪着贺若真不住哀嚎辱骂,“啊啊啊,贱人,你,你竟敢...”
“聒噪。”
轻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
与此同时,高瘦男子只觉另一只手腕处也传来熟悉的刺痛,定睛一看,两只手整齐的摆在他的面前。
巨大的痛楚和惊恐伴着绝望,高瘦男子抖动着身子,唇角不停打颤,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
矮胖男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心知这次是踢到了铁板,吓得从马车上滚落下来,冲着贺若真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贵人,小的这就放人,这就放人...”
“闭嘴!”
贺若真眼底的不耐越发明显,她几日不曾好眠,又追了这一夜,此时哪里还有好脾气,“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得懂?”
“小的听得懂,听得懂。”
矮胖男子边磕头边回。
只要能饶他一命,他什么都能答。
“按律,贩卖人口是死罪,该处于车裂,你们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