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行吧,我给你打,你要多少?”老大夫知道他们家都一身古怪的本事,就不多说了,应该是要做点什么特殊的事情。
杨瑞月没要太多,从老大夫的酒里选了蛇酒,只要了要很小一壶,倒不满一碗,老大夫都觉得她要得太少了,拿去祭拜,至少得倒够三杯吧?
然而杨瑞月解释说,就两个人,用不到三杯,两个人互相喝一点就可以了。
老大夫同样不理解她的行为想法,见她要得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不会浪费太多。
带着酒回到了政府,还没到下午的上班时间,杨瑞月带着一壶酒走到梨树下,抬头看了眼梨花,打开盖子将酒倒在树根处。
“这是蛇酒,孝敬二位的,万事皆有因果,既然机会来了,就不能放过,酒中有魂,可为你们所用。”杨瑞月说完,收起自己的小酒壶,回到办公室,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这一天,新书记没有来,杨瑞月照常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看小人书和发呆,没小人书看的时候就去档案室帮马全宝整理档案室。
当晚,镇长就进了医院,说是家里闹蛇,突然就被蛇咬了,送去医院的时候,整条腿都紫了,肿得有两条腿那么粗。
镇长现在死了儿子,家里只有他那个仿佛保姆一样的老婆和他自己,平时镇长还喜欢玩点花,跟老婆不住一起,所以当蛇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能处理好,结果还是被蛇给咬了。
最先发现镇长出事的是他邻居,也是政府里的工作人员,属于镇长一派的,听见镇长的惨叫声就赶紧过去,但是没见着蛇,只看到了镇长抱着腿躺在地上,却连动都不敢动。
之后镇长的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邻居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打电话给卫生所值班的人,想给镇长救命。
镇长最开始还有点意识,说是自己被一条没见过的蛇给咬了,需要用绳子绑住腿,避免毒素顺着血液蔓延太快,不然没支撑到卫生所的医护过来,他就要没了。
镇子上的人平时山上山下跑,对这种情况有不少经验,知道怎么应急,总之得保持情绪稳定。
卫生所的医生听说是镇长被蛇给咬了,二话不说就开了车过来,还带了各种急救的道具,结果听镇长说不认识咬自己的蛇是什么品种,医生顿时两眼一黑。
不认识蛇没办法对症下药给他用专门的血清,就只能死马当活马。
医院研究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不太行,就去找了老大夫,问能不能用偏方试试,因为很多毒蛇不像眼镜王蛇这种剧毒的蛇有专门血清,都是看种类。
现在不知道镇长被什么蛇咬的,与其医生随便救治影响了镇长的肢体健全,不如让老大夫来,他至少有经验,万一真的救不回来这条腿了,镇长也不会怪罪到卫生所,而是会觉得老大夫庸医害人。
老大夫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面临的什么情况,不过真看到镇长那条快溃烂的腿时依旧震惊。
“怎么被咬成这样?这没办法留了,似乎不单独是毒蛇的缘故。”老大夫看到镇长肿胀到几乎撑爆了皮的腿就满脸震惊,似乎知道什么,但讳莫如深的模样。
因为体内的剧毒,镇长已经神志不清,他不怎么能理解老大夫的话,但能看懂对方脸上的欲言又止,于是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救了?”
老大夫戴着医院提供的塑胶手套,检查了一下那条紫黑色的腿,说:“这不是单纯的蛇毒,还带了尸毒,咬你的蛇,应该刚吃过腐烂的死尸,你一沾上,也连带中毒了,但是尸毒……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尸毒这个概念其实是做一些相关行业的人提出来的,但要科学一点解释,就是尸体上带的细菌、病菌、生物碱等可能对人体造成中毒现象的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对细菌跟病毒都很难光靠体内的免疫系统完全抵抗,有时候还会因为免疫系统杀疯了,连带着人一块杀。
环境造成了尸体腐烂,就更容易出现细菌跟病毒,这也是在非洲等落后地区频繁出现疫病的原因,国家推行火葬,可以最大程度从尸体处断绝传播。
镇长这个情况就像是被普通的毒蛇给咬了,可他倒霉,毒蛇携带了尸体病菌,通过毒蛇咬出来的创口,造成了病菌感染,现在要么是医院研究一下怎么针对他这个情况将病菌都杀死,要么想怎么处理掉他这条腿。
但凡能活着,没有人想肢体残缺,人类基本都有肢体残缺恐惧症,镇长完全接受不了,他直接在病床上挣扎起来,坚决不截肢,甚至让人把老大夫给赶出去,说他是想谋财害命,必须关起来。
混乱统治下的镇子,并不会因为此时镇长不冷静就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即使知道现在或许就老大夫能尝试保镇长的腿下来,老大夫依旧被人抓去关了起来,以资本主义余孽的名义。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半夜,第二天早上杨瑞月到政府上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从镇长被蛇咬,到老大夫无辜被关,稍微有点不服镇长的,都在说他活该。
草菅人命的人,连蛇这种冷血动物都看不过眼,明明不是多毒的蛇,却带着尸毒,谁不说一句老天开眼?
马全宝一听说这个消息,直接就冲到办公室里,悄声问杨瑞月:“月儿姐,这个……”
杨瑞月知道他想问什么,就说:“是康家那对夫妻做的,他们在这守了这么多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会让你们功亏一篑的。”
前面几天马全宝一直在焦虑新书记来得晚,他们或许无法跟镇长抗衡,哪怕知道后面只要拉拢了新书记,他们依旧有回转的余地,却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担忧。
现在好了,康家夫妻蛰伏多年,直接用一条蛇将镇长送进了医院里,不管他有多少本事,现在为了自己的命,都没办法再出来作妖作福。
这么一来,可以说是给马全宝他们争取了非常多的时间,哪怕新书记拖到了半个月之后来,也不用再担心会被镇长那边压过一头,甚至因为这次的事,原本有些散的人心,又能重新凝聚起来。
马全宝激动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要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杨瑞月怀疑他甚至想现在到外面放个三万响的鞭炮。
杨瑞月特地请了康家夫妻这个时候下手,就是想给马全宝他们多拖一点时间,结果就在当天下午,新书记忽然就到了,带着他的调令上任了。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新书记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到来,还是要给足面子的,镇长在医院、副镇长死了、前书记早走了,现在能迎接一把手的,就剩下副书记跟马主任等地位稍微低一点。
马全宝要去迎接,他为人又圆滑,副书记再和稀泥,这个时候出来马全宝,也没办法点其他人过来,能镇场的一个没在,新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伺候不好,回头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副书记一向认为和气生财,能不斗就是最好的,反正各方派系都尽量点几个人头出来,都不得罪。
既然马全宝都去了,他就问杨瑞月要不要一块去见见新书记,就当是认个眼熟,以后少不得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总不能碰上了连招呼都不知道打吧?
不管什么年代,官腔总是要打的。
杨瑞月其实不太感兴趣,不过马全宝说得倒也有道理,以后人家就是他们的领导,认识一下总没错。
由于新书记来得突然,根本没人去接,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根据各个办公室的目击者说,他就那么穿着制服走了进来,加上人也年轻,大家都以为是谁家的年轻人过来当下乡青年呢。
新书记自己去了常委处的报道,都签了字了,大家才收到消息,然后开始在办公室里套近乎打太极,什么您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安排接风,以及解释镇长跟副镇长暂时不在的问题。
被一群人围着的新书记看起来很年轻,三四十岁的模样,温文尔雅,面容白净,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一脸温和的笑容也不能减轻对方身上的气势,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超过一米八,在政府一众老弱病残里,相当鹤立鸡群。
马全宝已经不算矮了,去跟新书记打招呼的时候都得微微仰头,这样就衬得马全宝身边的杨瑞月跟没长大的娃娃一样,就那么大一点的土豆丁。
新书记叫贺元瑞,他看到杨瑞月还诧异了一下:“这小姑娘看起来不大,政府里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大家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马全宝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月儿姐二十多了,只是长得小,以前在城里生活的,还剪了个娃娃头,觉得好看、时髦,这不就显得更小了?”
贺元瑞听了,忍不住笑,弯下腰跟杨瑞月握手:“原来是叫月儿吗?我姓贺,加贝贺,你可以叫我贺书记。”
“我叫杨瑞月,不是月儿,月儿姐是我们这叫小孩儿的称呼,女孩儿叫姐,男孩儿叫哥。”杨瑞月跟他握手,嘴上解释了一下马全宝叫自己月儿姐的原因。
即使月儿姐并不是单纯是因为习俗称呼,至少这么解释,别人不会觉得奇怪。
贺元瑞不是本地人,但他听说过类似的习俗,松开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我懂了,有些地方还是按照辈分叫的,姐姐妹妹跟哥哥弟弟,都有,既然不是小孩儿我就放心了,要努力为人民服务啊。”
马全宝立马笑着说:“当然当然,月儿姐从小就是很善良的孩子,把人们群众都放在心里的。”
场面话都这么说,贺元瑞也就这么似真似假地一听,不至于当真。
新书记已经到了,镇子就有了一把手,加上镇长不在,那积压的事情,都可以转到新书记这边重新处理,要紧的就先解决掉,不要紧的,也得在述职前解决,这关系到新书记后续的镀金情况。
副书记看招呼打得差不多了,就建议说请贺元瑞去吃饭,他来的时间是下午,现在去饭店,可以喝顿酒,当做晚饭跟接风宴,不醉不归。
贺元瑞似笑非笑地看着副书记:“老同志有心了,还想着给我接风洗尘,不过这接风宴,就不开了,我想去看看镇长同志,听说是昨晚被蛇咬了?人正躺在床上呢,我们哪里能抛下同志吃香的喝辣的?”
关于镇长住院的版本,贺元瑞从各个办公室中听了一耳朵,又被副书记等人科普了一遍,现在要是他去吃接风宴,没去看镇长,谁知道第二天会被传成什么样?
要想当好一把手,就不能刚开始就落人口实,就连镇长,当年都知道稍微遮掩一下自己做的那些恶心事。
副书记冷汗都下来了,他就想让这件事赶紧揭过去,大家当好表面朋友,像前书记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镀完金就赶紧走,哪里想到贺元瑞年轻气盛,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要说贺元瑞现在要去看镇长,是想跟镇长交好,可他又拒绝了接风宴,对镇长住院这件事的态度也很暧昧。
仕途中人,一句话要掰成十句来分析,副书记反正是觉得这年轻的新书记,似乎不是好惹的。
“贺书记有心,我们镇长啊,确实倒霉,我们这忙活一天了,也没来得及去医院看看什么情况,本来打算等镇长情况稍微好一点再过去看看的,免得打扰,但是贺书记说得也对,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及时探望一下才对。”马全宝直接就接过了贺元瑞的话茬。
可怜副书记年纪大了,脑袋转得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马全宝抢了话,他那里能不知道马全宝打什么主意?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办法收回来。
马全宝的主意很简单,就是算准了现在镇长为了自己的腿,在剧毒跟肢体即将残缺的恐惧下,他一定会原形毕露,不管贺元瑞这几天听到了多少八卦,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只要亲眼看到了镇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算想与虎谋皮,都得仔细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背后被插刀的准备。
贺元瑞漂亮的丹凤眼眯起来:“不算打扰,就是探望一下,医生要是说能探望,我们就不算打扰,如果医生拒绝,我们至少心意到了,这事出得突然,我们都不去看镇长的话,他一个人在医院,多孤单啊?”
要不说人家是书记呢,场面话说得好听,还让人无法拒绝,事情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马全宝当即去准备车,还特地从食堂跟仓库里准备了一点表面光鲜亮丽其实屁用没有的东西当慰问礼,反正他是管分配的,送什么东西他说了算。
在仓库外,马全宝忽然转身交代杨瑞月:“对了月儿姐,等会儿我跟贺书记他们去医院,你还有别的事,就别过去了,省得那老不死的针对你。”
镇长未必知道事情是杨瑞月撺掇的,但他那人惯会迁怒,当然不能让月儿姐去病房里受委屈,到时候那么多人在场,连骂回去都不行。
杨瑞月也不想见一个坏老头,就问:“我都可以,不过我要做的、别的事情是什么?”
“哦对了,是贺书记的房子,其实是政府分配的房子,不管是不是本地人,政府都分配一套宿舍,并不大,我已经把文件都办好放在我左边的抽屉里了,你拿去签个字、盖着章,再去领一下备用钥匙,然后去宿舍里看看房子有没有问题就可以了。”马全宝说着,掏出自己抽屉的钥匙递给杨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