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屹断断续续的依然会出现腹痛、呕吐、过敏以及脱发等症状。
今早甚至在总裁办忽然晕厥。
虽然立刻封住了消息, 毕竟季氏局面刚刚稳住,股价不能在因为集团掌舵人的身体问题再出现大波动, 但周齐只要想起上午人仰马翻的总裁办, 就一阵心悸。
季时屹在晕倒后两分钟后悠悠转醒,周齐将后面的行程取消, 坚决的把老板送来医院。
换做以前,季时屹不一定能这么配合, 跟大部分工作狂一样, 季时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蜜汁自信,以为每日固定的健身锻炼就是万能,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使以往周齐刻意在行程中安排体检时间,老板也不一定拨冗前去。
大约是肿瘤教做人,这场乌龙事件后,周齐能明显感觉到老板对于生活态度的改变, 虽然十分细微, 但周齐还是明显感知到了。
这种细微的改变包括, 季时屹大方的给一家肿瘤研究机构捐款八位数,工作不再没日没夜, 开始要求周齐拨出必要的休息时间,会问一些以前周齐想都不会想的,会从自家老板嘴巴里问出的问题。
比如前两天,在那套奢华的总统套房内,季时屹在衣帽间换衣服时,听周齐给他汇报当时的行程PLAY,走时他忽然皱了皱眉,回头看一眼光滑的衣帽镜:“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发量在减少?”
周齐当时抬头看了一眼老板依旧浓密黝黑的头发,觉得自己有些幻听。
随后他立即用吹彩虹屁的方式,缓解了老板对于发量的忧郁。
而当你的老板都开始担心他的发量时,作为打工人的社畜不得不悲催的自醒,周齐背着季时屹摸了一把自己逐渐稀疏的发量,含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吞吐不得。
检查结果依然是老生常谈,需要中药调理,至于忽然的晕厥,医生的神情有些古怪:“季总,您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周齐听了大呼冤枉,他给季时屹的行程安排比较国外时,称得上感天动地的人性化,老板不努力,员工就得顶上,总裁办和几个重要高层的休息时间可比季总少多了……
周齐刚要说话,季时屹的声音淡淡的:“我最近确实失眠,可以开一点助眠的药物吗?”
周齐当时的嘴巴就很控制不住的微张,显得整张脸意外的滑稽。
他不知道季时屹也会失眠,毕竟这个男人是在查出时日无多时,也只是面不改色将癌症报告扔进抽屉里,然后默默地推动手上的计划进程,干净利落地将季恒拉下马,每一步都走得精密、仔细、表面看起来险象环生,稍微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但只有周齐知道,季时屹每一步都算到,每一步都赶在季恒之前,像一透蛰伏已久的兽,处处制肘、不留余地,没有给对方一丁点儿喘息或者翻盘的机会。
季时屹从不失眠,他维持自己高效且精确的工作效率就是运动以及足够的睡眠。
而他最近工作依然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差错,周齐完全不知道他正在失眠。
医生给他开了相应的药物。
快出大厅时,季时屹碰见阮栖。
阮栖依旧像浑身竖刺的小刺猬,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每当她这种态度的时候,会让季时屹恍惚的觉得她像很久以前那样,只是在跟她闹脾气而已。
但是下一秒,她热情的跟对方拥抱的时候,他胸口那点黑暗的、压抑的、又隐约嗜血的情绪就在胸口翻滚,让他那双淡蓝的眼睛变得如深海海底般窒息的深邃。
其实他出国后就很少想起阮栖了,他太忙,从沈希尧那儿积攒的财富,是他对付季恒的为数不多的筹码,夜以继日,季时屹想过最多的,是怎样拿回自己的东西。
阮栖从来不在计划内。
她是这场战役的意外,他在人生底谷的时候碰见她,小姑娘懵懵懂懂,带着满身的柔软和清甜,让季时屹觉得这场单方面蛰伏的卧薪尝胆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她说喜欢他的时候是那么理直气壮、坦荡赤忱,满心满眼都是他,笑起来甜得要命……
甜到让季时屹都恍惚的,也有点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了。
一生一遇的爱情?
尽管她虚荣、肤浅、幼稚、情绪不定、脑袋空空、沉溺于物质的满足,没有任何人生追求么?
季时屹嗤笑,所以即使在分手前,他其实已经在鼓励她选择国外的大学深造,甚至已经帮她联系到相应的学府,准备将阮栖带出国,即使在那个时候,季时屹也不觉得他会爱上阮栖,他觉得自己只是稍微的,有点舍不得。
她像他生命长河里的某段点缀,可能是某朵花,或者某一束光亮,他一直不觉得自己会跟她有什么结果,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极尽宠爱,他把选择权全部交给她,她要走的时候,他从不挽留,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不负责、不保证、不承诺,她黏糊糊的要来,他又觉得她可爱,愿意宠着,而花或者光亮也不是氧气,毕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分开后,季时屹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受,起初稍微有点不习惯,等习惯后,他就不怎么想得起阮栖了……
重逢是场意外。
更意外的是,季时屹惊讶于自己的那点条件反射,下意识把胆小的她拉到一边,保护的姿态,但是她故意当着他的面跟男友打电话的时候,季时屹同样惊讶于自己还会有那种暴怒的情绪。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在多年后,用一模一样的亲昵姿势拥抱另一个男人,带着眼睛里同样的热烈又赤忱的光芒,甚至连接吻姿态,都跟那个时候那么相像……
她用当年爱他的模样、正全心全意的,毫无保留的,喜欢着另一个人。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时屹就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那种潜伏已久的,隐藏在他血液里的东西在涌动,翻滚、沸腾……
她一定是激起了他身上最恶劣的部分,人类原始的,兽性的,不受自我控制的,人类的劣根性,占有欲。
而她无知无觉,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想到这里,季时屹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银色腕表。
周齐已经伶俐的吩咐司机把车开过来。
他正要去帮打开车门,季时屹却转身,往牙科的方向走。
秦羡川也只是利用午休的时间来哄她而已。
阮栖陪他吃了顿午饭,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到科室。
刚到诊室,阮栖就被乾妙妙脸色微妙的通知她,下午的预约排满了。
阮栖正在戴一次性手套,闻言还挺奇怪的:“平时不都排得挺满的吗,你不用刻意强调吧。”
乾妙妙抱着资料夹,有点难以言喻的解释:“这次的客人,好像有点特别,院长那边的亲戚吧,反正就是VIP,你一下午估计就他一个客人了。”
阮栖:“.……”私立医院就这点儿不好,动不动就是VIP,稍微沾点儿皇亲国戚的,都能跑来挑刺,还动不动就要讲什么排场,做个牙齿手术跟包场似的,还要先把普通人先排斥了。
“院长的亲戚是七老八十了,要全套换牙,镶金钻银吗,要我一个下午围着一个人转?”阮栖就挺无语的。
话刚落,季时屹已经推门进来。
牙诊室的光线一向明亮,季时屹是长相英俊,在光线里,肤色冷白,眉眼清冽,浑身上下透着矜贵的冷感。
乾妙妙的口罩后面,耳根微微有点泛红,看了眼资料夹的名字,将季时屹引到牙医附近:“季先生,请坐在这里,您想看的是智齿对吗?”
季时屹点了一下头。
乾妙妙回头看阮栖,把资料交给阮栖。
阮栖戴着口罩里的脸还有点微微呆滞,保持着双手戴着手套举起的姿势,那个姿势很傻气,有点像投降。
都递到面前了,阮栖才反应过来似的,把资料接过来。
其实也没写什么,就写着智齿疼痛,特殊要求是希望诊断治疗时不用被人打扰。
‘打扰’这个词似乎特意针对乾妙妙,又不是具体的手术,乾妙妙不需要准备太多工具,资料递给她,就出去了。
阮栖把资料随手放置一边,有点遗憾似的,原来季时屹是来看智齿,不是绝症。
所以,看个智齿而已,他需要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阮栖瞥了瞥嘴。
季时屹颀长的身体躺在牙医上,大约是个子太高,修长的腿微微弯曲,但是姿态是闲适的,灯具下,眉目显得更清晰,五官很清楚,依旧帅气得一塌糊涂,但没什么表情情绪的样子。
阮栖忽然忍不住感叹,时光确实是件神奇的东西,她以前看到这张脸,多少还跟乾妙妙一样,有点噗通噗通心跳的感觉,现在心如止水,完全没有一丁点感觉。
不,非要有的话,也是厌烦多一点吧。
“你可以开始了。”季时屹见她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提醒道。
阮栖顿时就一副没什么耐心的模样:“那你倒是张嘴啊。”
季时屹:“……”
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
阮栖拿口镜和探针往他嘴巴里上下波动了一下。
她埋头看的时候很仔细,距离也隔很近,近到季时屹差点儿触到她睫毛,能看到她小巧鼻梁的一截,眼睛周围的肌肤,她没化妆,眼皮周围肌肤的颜色依然很白,左眼的地方有颗很小很小的痣,太小了,以至于季时屹以前都没怎么发现,有点不确定是她后期涨的,还是本来就有。
“牙疼?”
季时屹幽蓝的瞳孔闪烁了一下,点头。
阮栖冷笑了,淡淡的:“哦,那没救了,你看你牙齿松动,牙龈溃疡,还有肿块,初步判断是牙龈癌,晚期了,等死吧。”
季时屹:“.……”
第47章
阮栖只是稍微看一下, 就知道季时屹在说谎,毕竟他虽然真有智齿,但丝毫没有发炎的症状。
很多人都有智齿, 却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拔掉,影响周围的牙神经。
季时屹好端端的,硬要说自己牙疼,还严重影响其他的患者, 阮栖能给她好脸色就怪了。
她当然也不会自恋到季时屹是冲着她来的, 毕竟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保持着他高高在上、可有可无的高岭之花姿态, 总不可能若干年之后, 突然发现对自己还有所留恋吧,这很扯淡, 且丝毫不符合季时屹的人设。
当然,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阮栖确实产生过季时屹会因为分手痛不欲生的幻想, 甚至暗戳戳的希望他下跪挽留她之类的,这种幻想的确让她爽到,以至于对他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那会儿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下跪,她觉得他只要稍微回头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给她递个台阶,她就能没骨气的跟他继续下去……
等到的消息是季时屹出国了, 他从来不会回头。
她的那点幻想也就灰飞烟灭, 再加上许佳宁的事, 阮栖终于醒悟,单箭头的飞蛾扑火就是自寻死路, 她的余生不能重复许佳宁的悲剧,在一段不平等的关系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不能贪恋跟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她骨子里真的喜欢奢侈品,陷入资本主义消费的陷阱里无法自拔,那毫无疑问,季时屹一定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看起来高贵奢华,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没半点实用价值,等同于鸡肋。
阮栖对着面前的‘鸡肋’,内心激不起半点波澜,情绪还略微有些不爽的给他下了让他等死的诊断。
季时屹却并没有生气,灰蓝的眼睛平静无波,看他的目光很静:“作为一个牙医,你的专业素养是让你随意给患者下恐吓的诊断书吗?”
阮栖把口镜丢回工具盒里,不怎么有耐心的反驳他:“我的专业素养告诉我,对那种没病却非要占用公共资源的患者,不要惯着,直接扔出去!”
季时屹就笑了一下,弧度很浅,没有被她的态度激到,反而说:“那你的工作考核跟绩效有没有告诉你,不要轻易跟患者起争执,你们的投诉系统确实很完善,充分保证了病人的权益。”
听出他的威胁,阮栖的神情就很有些一言难尽。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神色是很明显的欲言又止。
季时屹看出来:“你想说什么?不服气?”
阮栖就很认真的,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其实你是不是走错科室,你需要的是隔壁的神经科吧,查一查脑子什么的......”
季时屹没有说话,也不生气的模样,反而阖上眼睛。
阮栖:“......”
有病?
她抬手,想把他赶出去,手刚要碰到他,他似乎有预感,忽然抓住她伸出的纤白手腕,睁眼看她,灰蓝的眼睛染了一丝倦色,嗓音低沉:“半个小时,我睡半小时就好。”
隐约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但分明又是不容置喙的。
他手还握着她的手腕,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掌心干燥温暖,腕表名贵奢华,不轻不重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