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就很认真地侧头看他,像是今天忽然认识他,想了想,有点意味深长地说:“阮栖说得对,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第61章
但阮栖对人性乐观不起来, 尤其是对自己。
她最近把下班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跟中介看房,然后患上严重的选择障碍症,太贵的她心疼房租觉得不划算, 便宜一点的小区环境实在太差,安保又不齐全,显得她挑三拣四,作里作气, 隐约觉得连中介都想跟她翻白眼。
阮栖明白自己是有奢入俭难的娇气作祟, 有天晚上甚至梦见自己哭唧唧的抱着姜成大腿跟他求饶,希望姜成让自己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直到她能凑够首付款为止。
凌晨被梦境活生生吓醒, 看一眼床边手机,幸好是周六, 阮栖马不停蹄地联系中介,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划下deadline, 今天一定要定下一套房。
南初周六加班, 听她路上阐述那个梦境,笑了:“不用那么紧张,这年头骨气算什么,实在不行跟你继父商量一下,撒撒娇,一年节约下来的房租确实够你买一两个平方。”
“你以为我不想?”阮栖愤懑,撇撇嘴, 丧气, “我不是正用尽洪荒之力克制自己别跪得那么快么。”
微信那端, 南初就笑得发抖。
她明白阮栖的坚持,也能理解她被许佳宁代入娇奢环境后, 再想回归普通生活的艰难,阮栖或许有些娇气,在花钱方面某些不切实际地虚荣,但她至少对自己诚实,偶尔自我纠结检讨的样子,有种矛盾的质朴可爱。
出乎意料的,这次中介介绍的房屋十分令人满意,竟然就是阮栖上次带南初去的嘉南公馆,一期内住房入住率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里面有套一的精装修房,恰好房东因为投资款出问题,急需资金回笼,如果她能年付的话,租金比市价便宜百分之二十。
是阮栖逛了一个多星期后,最划算、地理位置最优越、环境也最适宜的房子。
她有些兴奋地跟那头的南初说道:“虽然我跟秦羡川在这里买房共同还房贷的梦想破灭了,但是以另一种方式住进来,说明冥冥之中我跟这个楼盘缘分匪浅,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在这一年里,忽然暴富什么的,够我买个两室一厅?”
“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两室一厅?”
“我得想着许佳宁呀。”
南初‘哦’了一声,心里滋味有些复杂,但很快抓回重点:“你有没有看中介的资质,比市价便宜百分之二十,又是年付,会不会上当受骗?”
“我连拼多多的当都没上过,会上这个?”
“也是。”
阮栖玩拼多多十分有心得,每次一到红包提现的活动,她能在唐骁的酒吧守株待兔,对每一个搭讪的男士提出先扫她拼多多作为搭讪的前提条件,加完微信后,人家每次跟撩她,她的回复都是拼多多链接:“麻烦你先帮我助力一下,谢谢。”
久而久之,任何男人都会下头的,自动将她屏蔽了。
但她确实凭实力,帮拼多多拉了一批僵尸粉。
顺利完成了周六签约订房的deadline后,中介告知她可以随时搬家。
房屋内家具一应俱全,虽然都是房东以前家里的老式家具,但是品位不俗,全是进口,整个软装设计,很有点法式复古风格,最重要的是,这样就完全不用担心甲醛的问题。
阮栖立刻扬眉吐气,觉得一个星期也算是答应姜成的‘尽快’,第二天就收拾好东西,请唐骁和南初帮她搬家。
南初对房子爱不释手,大叹她水逆期已过,甩掉渣男后容光焕发、吉星高照,修到一个难得的好房东。
而唐骁翘着腿坐在老式的皮质沙发上,有些懒散地撑着下颌,若有所思得欣赏旁边那盏古欧式的紫藤琉璃台灯。
阮栖也满意得不得了,尽管搬家累得气喘吁吁,依旧难掩兴奋:“我最喜欢这个小阳台了,可以收留我这些花花草草。”
南初抱着手臂看一眼她做菜的调料,迷迭香、薄荷、紫苏、欧芹,竟然还有香菜,嗤笑一声:“就差点葱了,草倒是一大片,花呢?”
被阮栖白了一眼:“我不吃葱。”
南初看她屁颠儿屁颠儿的搬盆栽搬得汗涔涔,也懒得搭把手:“抠不死你,你干脆在这儿竖个木牌,就叫实用主义者花园,不,草园。”
“我晚上就请你吃草。”阮栖擦了擦汗,怼。
回头又看一眼两个说好帮她搬家的人,一个靠着推拉落地窗跟她闲聊,一个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欣赏台灯,她觉得好作孽,还不如自己搬。
他俩就是来蹭饭的,没跑了。
唐骁却忽然开口,幽幽道:“这盏灯,我几年前在一场拍卖会看到过,是DFN1905年的设计品,以青铜坐底,琉璃做灯罩,上面的植物姿态栩栩如生,当初拍卖的价格是37万美元。”
阳台上,阮栖手抖了一下,花盆差点儿掉下去。
南初目瞪口呆,立刻趴到那盏灯前,不太相信:“仿品吧,哪个房东傻到拿拍卖品当家具出租。”
阮栖也眼巴巴凑过来,绕着灯看,有点傻乎乎的:“中介说我房东资金链有问题,家具都是以前老别墅搬过来的二手货,我看都挺干净的,就没说什么,会不会房东也不知道这是拍卖品?”
越想越兴奋,有些羞涩的捂住脸,仿佛正在历经某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连声音都遏制不住财迷,“我是不是要发财了?”
说完有些期待地眨着眼睛等着唐骁这半个古董鉴赏家下结论。
南初嘴角抽搐,一脸‘大白天的,你这种梦也敢做’的无语。
两个人都在等唐骁回答。
唐骁环视了一圈室内装饰,明显有室内设计师精心搭配过的痕迹,家具虽然古旧,却都不是什么便宜货色,除开灯具,入目随处摆放的几件展品也极具艺术气息,大致估算了一下,竟然加起来接近八位数,比这套小房子的价格还要高出数倍。
看来有人费了不少心思。
“是仿品。”唐骁淡淡道,顺手弹了一下阮栖额头,“你想得美!”
阮栖:“.……”
“不过仿得挺精致的,你小心别打烂了。”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痛的口吻。
阮栖一腔热血彻底凉透:“你们俩今晚都跟我啃草吧!”
“但是我想吃糖醋小排诶。”南初撒娇。
“我来一个芝士焗龙虾就行。”唐骁沉思后说道。
“吃吃吃,吃屁啊,快点收拾。”阮栖想骂人。
“听……美少女的粗口。”南初帮她搬花。
唐骁把她那堆书分门别类塞进书柜:“你不要侮辱美和少女,她一样不沾边。”
阮栖:“.……”
当晚,南初顺利迟到她的糖醋小排,至于唐骁,澳洲龙虾太贵,不在阮栖的菜单列表,阮栖给了他一大盘芝士意面,让他仔细找,龙虾埋在意面里,找不到就是他运气不好。
唐骁觉得她抠出魔怔了。
阮栖刚付完一整年房租,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缩减开支,不抠点不行。
但当晚,她睡在新房的小床上,依然有点安心,又美滋滋,大约是正在逐渐脱离姜成掌控,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隐约的,阮栖觉得自己高兴过头,可能忘记点儿什么。
直到接到季时屹电话。
季时屹这次国外出差半个月,他主场地在国外,拿下季氏后,没有延续季恒保守作风,马不停蹄开拓海外市场,行程非常紧凑。
期间底下秘书跟他汇报阮栖最新动向,连跟秦羡川分手的录音都有,阮栖那句‘饭量’掷地有声,戴着蓝牙耳机的季时屹以为自己挺岔,等意识到她确实是那个意思,喝水都呛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想象阮栖说那两个字的样子,一定十分理直气壮又委屈巴巴,光是想一想,她小脸的表情就活灵活现。
阮栖永远是朝气的,瞪人的时候漆黑的眉毛上扬,眼睛黑白分明,白皙的小脸皱巴巴,不管再凶,都有种软濡的可爱。
秘书说阮小姐一下班就跟中介看房。
季时屹就想起她包里那张楼盘宣传单,和她抠抠索索的账本。
姜成对她不好,至少没有季时屹想象的好。奇怪的是,以前季时屹丝毫没有察觉,阮栖给他的借口是想独立,后来她逐渐变得娇气,花钱如流水,季时屹觉得没什么,小姑娘好哄,他不在乎她花钱。
可季时屹从来没想过她会为钱发愁。
他想了想,让秘书准备一套嘉南的房子,小一点的就好,她那么省钱,不会租太大的,又担心新家具的甲醛问题,让人从季家老宅搬了一些东西过去,都是季奶奶留下的,很久没人动过,请了室内设计师设计。
季时屹觉得她既然喜欢那里,就住那里好了。
季时屹给她发来航班落地信息,阮栖才想起自己还欠季时屹。
她还有点抗拒,找借口推脱:“可我那天上班。”
季时屹却不容她推拒:“航班落地是你下班时间,下飞机我要看到你。”
阮栖想了想,乖巧妥协:“好吧。”
季时屹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来接机的阮栖明显刻意打扮过。
立冬了,阮栖穿一件焦糖色羊绒大衣配同色系长筒靴,内里是V领的白色羊毛衫和一条A子冬裙,发丝蓬松卷翘,细细瞄过眉,唇色鲜亮,鼻梁挺俏,连睫毛都刷得很用心,看人的时候,眨一下眼睛,卷翘又细密。
她在坐在机场的贵宾室里等她,正微微低头翻阅一本杂志,明明气质不是最出尘的那一个,但踏进贵宾室的季时屹一眼望见她。
就像很多年后,在医院的那次,季时屹想,其实隔了很多人,但他依然认出阮栖的背影,并且一眼确定是她。
“阮小姐。”周齐见她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发现,忍不住开口招呼了一声。
阮栖抬头。
季时屹依旧是他惯穿的西服,应该是三件套的样式,偏偏穿在他身上,不显繁琐,反而因为一丝不苟,显得气质过分沉稳,在奢华的贵宾室,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清冷、矜贵。
她冲周齐微微一笑,算是招呼,随意将杂志放下来,站起来,乖乖走到季时屹身边,非常温顺。
“这样算是一下飞机就看到我吗?”她笑着问,有些俏皮,白皙的脸颊有酒窝。
季时屹顿时心生柔软,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她嘴唇:“算。”
连身上沾染的那丝冷清似乎都退却不少。
阮栖就觉得季时屹的毛有时候也很好顺,她不大想跟他撕破脸,因此极尽温柔,顺势楼主他胳膊,撒娇:“我饿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吧。”
周齐都看呆了。
他怀疑阮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否则能变脸这么快,明明季总出差之前,两个人还暗含着火药味,此刻居然仿佛相处已久的恋人,亲昵又熟稔。
劳斯莱斯内暖气很足。
阮栖一上车就忍不脱掉外套,季时屹也松了松领带。
他抬手,忽然将阮栖抱到腿上。
阮栖身体僵了一下,很快软下来,乖乖坐在他腿上,近距离看了他一眼,忽然去摘他眼镜,仿佛嫌他眼镜碍事。
季时屹任她摘下来,放到一边。
很好,没有眼睛的加持,季时屹就不显得那么斯文败类,阮栖想,就只剩败类了。
汽车平稳发动。
季时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记得非常清楚,那天秦羡川就是在那里吻她。
她坐在行李箱上,抬头迎接陌生男人的吻。
一种暴戾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季时屹忽然有些失控地吻她。
阮栖本来看着他在发呆,忽然被他吻住,他扣着她脑袋,吻得很深,不,也许都不叫吻,近乎撕咬般的掠夺,唇齿交缠,他有点疯似的,像是惩罚,又像是覆盖她唇齿间的某种气味,汹涌又癫狂。
阮栖挣扎了一下,被他咬得有点疼,又气喘吁吁,被车内的暖气蒸腾,粉颊绯绯,额头竟然沁出汗,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又纯又欲。
良久,季时屹安抚似的舔了舔她唇,听见她心跳如鼓,终于问:“分了没?”
其实已经知道,但是就想听她回答。
阮栖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问的是秦羡川,内心腹诽,但还是乖乖地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