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南楼载酒【完结】
时间:2023-12-15 14:38:58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四皇兄都说了各宫都有,况且他都已经三日没理她了,又怎可能特意交代这些。
  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白米饭,沈若怜就吃不下了。
  打发秋容收拾饭菜出去,沈若怜将门一锁,转身回到内室,面朝下一头扎进了床上。
  过了好半晌,她才从厚实绵软的被褥里抬起头,想了想,还是一个打挺翻起来,一路小跑到外间桌前,将匣子抱了进来。
  她踢了绣鞋上榻,盘腿坐下,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缓缓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五个小瓷瓶,每个小瓷瓶的盖子上都贴着一个封条,封条上细致地写着药的名称。
  沈若怜拿起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看了一眼,蓦得眼睛一亮,发现那小瓷瓶上的遒劲字迹分明就是晏温的。
  她又快速将其它四个瓷瓶拿出来一一看过去,发现都是晏温亲笔所写,且她还发现一点让她心脏莫名狂跳的地方,那就是这五个瓷瓶里,有三个都是治疗外伤的。
  她轻轻摸上自己指尖的伤口,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一样,先是一酸,紧接着酸胀之下又开始泛起小小的雀跃。
  不确定,他方才在御花园到底是不是看到了她受伤。
  如果不是,那他这药怎的送得这么巧,若是……
  沈若怜脸上的笑意垮了下去,若是看到了她,他还能当着她的面和孙小姐搂搂抱抱,那便是当真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吧。
  她瘪了瘪嘴,忽然觉得,这些药还不如当真仅仅只是殿下给各宫分配的赏赐。
  她宁可相信他没看到她。
  沈若怜心情沉闷地把那匣子重新阖上,往床尾一推,自己身子往后一仰,重重摔进枕头上,头和身子蒙进被子里,烦躁地打了几个滚。
  这时,门外小声传来秋容的声音,“公主,白小姐来看您了。”
  沈若怜闻言眼皮猛地一跳,脸色瞬间变了。
  她还好意思来?!
  沈若怜一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连鞋都没顾得上穿,气冲冲地跑到门口把门打开。
  “公——”
  秋容视线刚落在她脚上,一个字还没说完,沈若怜猛地拉过她身旁的白玥薇,“砰”的一声重新关上了房门。
  秋容:……
  白玥薇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待到扶着门扇站稳了身子,这才转过头,上下将沈若怜打量了一番,唇角慢慢挂起一抹得意的笑,问她:
  “怎么样?我那天给你支的招奏效了么?快给我讲讲,最后你同太子表哥有没有——”
  沈若怜狠狠拧了白玥薇一下,转头气鼓鼓地坐回座位上,一甩袖子,“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出的这馊主意,太子哥哥他怎可能连着三天不理我!”
  停了停,她似又想到了什么,鼓着小脸,偏过头低声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就我这样的,不就是纯粹丢人现眼么!”
  “噗——”
  白玥薇听她最后那句话,一时没忍住,一下子笑喷了出来。
  沈若怜闻声抬头狠狠瞪着她,“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都是信了她的鬼话,才搞成这样,她今天都发过誓再也不胡来了。
  白玥薇见她这样,忽然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地拉着沈若怜就往内室走,“给你看个东西,这次保管你成功。”
  沈若怜早都不相信她了,“我不想看,以后我再不信你了。”
  “哎呀,上次是失误了,咱们这次准备充分,保准让你一击即中。”
  谁信。
  沈若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而目光还是没忍住被白玥薇拿出来的一个包裹吸引住了。
  包裹的一角露出来几颗成色上好的珍珠,大颗珍珠底下还混着一些小小的银色铃铛,瞧着……很漂亮。
  她看了看,没看出个究竟。
  沈若怜本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好奇之下,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小小的侥幸,万一这次真的能行呢?
  见白玥薇这次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啊?”
  白玥薇眉眼一抬,将包裹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呐!这可是我的终极必杀武器!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得到的大宝贝哦!”
  少女葱白的指尖,捏了两块儿宝蓝色的绸缎。
  那两块儿少得可怜的布料中间,被几串珍珠连着,布料边缘点缀着一圈铃铛。
  沈若怜瞳孔猛地一震,表情都变得扭曲,不可思议地看向白玥薇,“你让我穿着它去勾引太子哥哥?!”
第4章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白小姐方才那会儿出来后,房中就再没传来动静。
  秋容放心不下,轻轻敲了下门,“公主。”
  过了半晌,屋里才传来一声闷闷的“进来”。
  秋容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她站着适应了半天,勉强瞧出那个坐在床边的小小的黑色轮廓,急忙上前摸出火折子,将屋中的灯盏一一点亮。
  “公主怎的一个人坐着,也不燃灯?”
  说着,她忽然闻到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淡淡的药膏味,心里一紧,视线忽然落在沈若怜手中攥着的小瓷瓶上。
  她上前一步,语气着急,“公主受伤了?”
  直到秋容都走到了跟前,沈若怜这才像是猛地惊醒了一般,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手里的瓷瓶。
  她盯了半晌,忽然瓮声瓮气问,“秋容,你说,殿下会给我选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啊?”
  秋容不知道沈若怜这两日的事情,她只知道这几日公主突然变得闷闷不乐,如今听她一说,秋容才想明白,原是公主在为自己的亲事担忧。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道:
  “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依着太子殿下对您的疼爱,必定会给您挑选一位人品贵重、容貌俊逸的世家公子的,公主不必担忧。”
  “可成了婚,就要出宫了啊——”
  秋容笑道:
  “公主成了亲,自然是要同驸马出宫住的,自古女子成婚不都是随夫家生活的么。”
  秋容说得理所当然,沈若怜也知道她说的没错。
  她低下头默默拨弄着药瓶上挂着的穗子,没再说话。
  她是被父母抛弃过的孤女。
  西戎人的铁骑踏过来的的时候,她的父母为了让马车跑快一些,骗她去马车下捡东西。
  当她刚将那包袱捡起来,笑着邀功“父亲,我捡到了”的时候,那马车倏然启动了起来,将她远远抛在了后面。
  她一面大哭一面磕磕绊绊地追着马车,直到精疲力竭,再也迈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那辆载着父母和弟弟的马车消失在了视线里。
  在当时那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她一个六七岁的女孩独自一人被抛下,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任何人都清楚,可她的父母还是带着弟弟,义无反顾地丢下了她。
  后来是她命好,被太子哥哥从西戎人刀下救了起来,他还将她带回东宫,娇养着长大。
  她心思本就单纯,这么多年在东宫过得没心没肺,太子和皇后都宠着,她其实早就已经不太能想起当初被抛弃的伤痛了。
  可如今骤然听说要离开他,离开生活了九年的皇宫,幼时那种被抛弃的痛便像是无限放大了一般,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沈若怜抠了抠手指甲,视线看向枕头边那片宝蓝色,轻轻咬住下唇,有些羞赧,要不……再试一次吧。
  -
  翌日一早,沈若怜去了皇后的凤栖宫请安。
  还未进去,就听见殿内传来晏泠的笑声。
  沈若怜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四皇兄说什么有趣的事儿呢,听着好生热闹。”
  “嘉宁来了?快过来坐。”
  皇后的声音里听着也带着笑,显然方才也被晏泠逗乐了。
  沈若怜见坐在上首的皇后面容柔和,看她进来对她招了招手,又侧首对晏泠道:
  “你去坐下边儿去,这里有暖炉,让你妹妹坐这边。”
  晏泠故作夸张地对皇后撒娇,“母后也太偏心了吧,方才还说儿臣好呢,这会儿妹妹来了,就嫌弃上儿臣了!”
  嘴上虽这样说着,他动作倒利落,径直起身将暖炉旁的位置让了出来,末了还倒了杯热茶塞到她手中。
  “皇妹暖暖手。”
  沈若怜笑着同他道了谢,乖巧地坐到皇后身边的位置上。
  她仰头看着皇后,忽然轻轻颦住了眉,“母后这次去寒山寺一切可好?儿臣瞧着您似乎瘦了些,母后回来可得好生养养,不然儿臣会心疼的。”
  皇后一愣,眸子里溢出笑意,握住沈若怜的一只手,“还是我们嘉宁细致,母后会注意的。”
  皇后从过了正月十五便去了寒山寺替大燕祈福,寺中斋饭简单,又不能沾荤腥,确实清减了些。
  不过她那几个儿子来请了几次安,是一个都没瞧出来,就连一向心细的太子这次都没瞧出,倒是嘉宁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次说起来,还要多亏嘉宁你给母后的护膝管了大用。”
  寒山寺在山上,早春天气湿寒,她又日日长跪诵经,若非带着嘉宁给她做的一双护膝,她的膝盖怕是要吃大苦头。
  沈若怜听她这般说,心里高兴,忍不住抱住皇后的腰,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轻轻蹭了蹭,语气里有几分撒娇:
  “母后好好的,嘉宁就高兴,只要能对母后好,别说护膝,旁的嘉宁也能做。”
  皇后眼里笑意更甚,摸了摸沈若怜的脑袋。
  晏泠在一旁瞧着她二人,也跟着笑起来。
  晏温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
  他脚步一顿,视线不经意从那少女身上划过,袖间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微微蜷起。
  “母后。”
  清朗温润的声音遽然落入耳中,沈若怜身子陡然一僵,慌忙从皇后膝上起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直直看向晏温,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期待与讨好。
  却只见他目不斜视地走到离她相对较远的另一侧坐下,视线从始至终都没落到过她身上。
  沈若怜方才原本欢快的情绪此刻又跌倒了谷底,胸腔里闷闷的,鼻头也有些发酸。
  她埋下头悄悄吸了吸鼻子。
  他还是不理她。
  “太子怎的瞧着比昨日更憔悴了?可是夜里没休息好?”
  沈若怜正兀自伤心着,听到皇后的问话,眼皮一跳,急忙去看他,果真瞧见他的眼底有一层淡淡的乌青。
  虽然他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然而仔细看去,她还是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晏温微微勾起唇,笑容如春风,脸上原本的疲惫顷刻散去,“谢母后关心,儿臣无碍,只是近日政务较忙,过一阵就好了。”
  皇后也听说,近来皇帝将一件重要的事交到了太子手中,她虽心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他多注意身子。
  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作为太子哪哪儿都好,但就是性子太温和了些,身子也瞧着文弱了些。
  “你呀,后宫里也没个操持的人,平日里对自己多上些心。”
  晏温笑着应下,“母后费心了,儿子明白。”
  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晏温又问了四皇子几句课业上的问题,他坐在那里,仍是一贯的温雅持重。
  沈若怜情绪不太好,只勉强跟着应和两声。
  除了最开始晏温进来的时候,沈若怜鼓起勇气看了他几眼,清楚瞧见他眼底的疏冷之后,她便再没敢看向他,一直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对了,嘉宁入玉牒的事宜都准备好了么?”
  沈若怜正想着待会儿出去后怎么才能同晏温说上话,忽然听到皇后骤然提起她入玉牒的事,整个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忍不住又大着胆子看向晏温。
  太子端正坐在皇后另一侧,手中握着一个茶杯,闻言神情丝毫未变,道: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说着,她感觉他似乎朝她这里瞥来一个眼风,沈若怜脊背不自觉一挺,接着就听他继续道:
  “嘉宁的名字到时候也要改一下,儿臣已经让内务府准备了几个,回头让母亲同嘉宁过过目。”
  皇后也随他看向沈若怜,颇为赞同:
  “确实,若怜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苦,是该换一个,还是太子想得周到。”
  她自己的这几个儿子里面,就属太子最疼嘉宁。
  那几个小的从前不懂事,嘉宁被领回来那几年,他们总是欺负她,每次都是晏温将人护着,谁若欺负了嘉宁,他教训起来绝不手软。
  自己更是亲自教导嘉宁,替她将落下的课程补上。
  嘉宁只要叫一声“太子哥哥”,他就是对旁人多黑的脸色,一瞬间都能变成笑脸。
  别人半步不许踏进的东宫书房,他让她随意进出不说,还由得她用他的笔墨纸砚胡写乱画。
  旁人只说太子端方温和却不近人情,她却知道那是他们没见过他对待嘉宁的样子。
  皇后拍了拍太子的手背,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女们,“以后嘉宁就是你的亲妹妹了,太子可得好好待她。”
  晏温的声音温润平静,“是,儿臣明白。”
  沈若怜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心里凉成了一片,方才挺起的脊背也不由垮了下来。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成为他亲妹妹这件事。
  他甚至体贴地替她连改名这件事都想好了。
  他都是为了她好,可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头像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一样。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沈若怜再没听进去,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温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沈若怜匆忙对皇后说,自己今日想出宫去找白玥薇一道游湖。
  她与白玥薇交好,从前也经常出宫寻她玩,且白玥薇还是自家侄女,皇后闻言并未反对,“恰好太子也要出宫,晏温,你带妹妹一程。”
  已经朝外走去的太子脚步声顿住。
  须臾,沈若怜听见他意味不明地道了声“是”。
  她没敢抬头,对皇后行礼,追着晏温出了门,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厚重的车帘将空气与阳光一并隔绝在外,马车里的气氛凝滞,空气中隐隐有股薄荷的冷香。
  沈若怜轻手轻脚坐到晏温身旁,不敢挨他太近,手指无措地绞着,小心翼翼觑着他。
  她这几日一直在找机会见他,可真正与他坐在一起,她又不敢出声了。
  ——怕他烦她。
  晏温的皮肤偏白,颈侧隐隐能看到一条浅青色的血管,像是冬日里带着冷感的阳光。
  他就那般阖眼坐在那里,矜贵与清冷浑然天成,宛若雪后松竹,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一只手垂在两腿之间,指间还吊着那串他常戴在腕上的紫檀木佛珠手串,拇指正一颗一颗地慢缓慢摩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