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生的眼中渐渐流露一抹疲色,他手中的弯刀掉了一只,此刻只剩下了右手的弯刀。
他疲惫不堪,筋疲力尽了,摇摇晃晃栽倒在地上。
却发现敌人并没有朝着他杀过来,而是调转势头围了沈清起那边。
谢阿生脑海空白一阵,望向沈清起。
沈清起的脸上凝着敌人猩红的血,手中的长枪挑起一道血光,刀锋之上沾了敌人的血肉,双眼的目光仍然摄人。
长枪拨开敌人的钢刀,一枪贯了两个敌人,敌人的钢刀朝着他的手臂砍过去,他移目看向那敌人。
双眼凝着血似的红,刀锋似的目光,竟生生将那敌人恫吓得步步后退。
谢阿生看得愣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打不过沈清起了。
在这样的绝境下,沈清起竟仍能越挫越勇。
谢阿生和沈清起一场从未展开过的较量,此刻已分出了胜负。
谢阿生拾起落在地上的弯刀,大吼着朝着沈清起的方向奋力杀过去:“沈兄!我来了!即便死在此地,能和英雄同死,值了!”
“日你娘!”
远方,传来辛月影的暴喝:“我他妈就知道谢阿生要坑我家小疯子!”
长夜里,她大喝着,急红了眼,回头看向霍齐和孙虎:“给朕冲!!!”
二人纵马赶过去营救。
孙虎紧急将手中的虎符抛给辛月影:“劳夫人,速去调兵!”
辛月影双手接了虎符朝着营地跑回去了:“摇人!我他妈现在要摇人!
快!元帅被围了!狗日的谢阿生!他不得好死!!!”
她激亢大骂,一手捂着脑袋上的头盔,一手挥舞着手中的虎符,骂骂咧咧朝着营地疯跑。
跑得太激动了,吓得远方巡防的侍卫纷纷竖起长枪来:“什么人!!!”
“朕是元帅夫人!!!
你给朕速回军营摇人!元帅被围了!他妈的!一定是被该死的谢阿生坑的!!!”
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划破了长夜。
我方援军很快赶来。
沈清起手中的长枪震在地上,垂眼看着右肩膀上的半截箭羽。
好,很好,他中箭了。
他抬抬手,检查了一下,很好,非常好,他的左臂也受伤了。
鲜血覆了他满手。
沈清起移目看向坐在敌人尸堆里的谢阿生。
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了。
揪住他的衣襟,从头到脚仔细检查。
他一点伤损都没有。
“你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沈清起两只眼猩红,目眦尽裂的瞪着谢阿生:“你伤呢!你的伤呢!!!”
他嘶吼。
谢阿生还以为沈清起关心他呢: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有事吗?啊!你肩膀中箭了!呀!你胳膊也伤了吗!”
“来来,沈兄!我扶你回去!”他满脸惭愧,沉声道:“沈兄!你这个朋友我谢阿生交定了!”
沈清起急火攻心外加失血太多仰头昏过去了。
第280章 小伤
沈清起睁眼醒来,第一反应是想找房梁。
“这没有房梁,这是军帐。”辛月影轻声说。
听见了她的声音,他目光这才恢复了神采,自床榻上坐起来了。
辛月影大惊失色:“别动啊,你别动啊!疼不疼?疼不疼呀?”
“小伤。”他抬抬手望着她笑。
“别害怕,不疼的。”
辛月影惊慌的望着他:“你别乱动!”
他的肩膀缠着纱布,左臂也包扎着,没穿上衣,她将狐裘给他披在肩膀。
“不冷。”他说。
他捏捏她的脸:“小仙女又救我一命,若无你带人赶来,我定要死在那了。”
辛月影:“我说什么来着,他坑人啊!他跟孟如心一样的坑!”
沈清起:“往后不跟他一起出去了,我留在帐中指挥。”
“嗯!”辛月影猛点头。
沈清起挪了挪,往外面躺了一些:“来。”
辛月影下意识的站起,又坐下了:“不了,这床榻挤,我睡觉总是不老实的,我怕碰了你的伤。”
“没事。”他幽幽的望着她,大概因得失血太多,脸色更显得白了:“我想抱着你。”
辛月影轻手轻脚的脱鞋上了床榻,沈清起给她匀出很大的地方,她连忙抱着他:“别,你别掉下去了吧。”
他将手揽在她的肩膀,声音也放轻了:“吓着了吧?”
“我哪有那么胆小啊!我就知道你定没事!”
她话是这么说,可是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肩膀的伤。
望着望着,又将目光挪动到了他身上的疤痕,圆圆的,是箭伤,长长的,是刀伤。
往后又添了新伤了,她心疼极了。
两个人躺下了,沈清起将被子盖好,去找她的手。
“我差点吓死。”
他心有余悸的说。
辛月影握了握他的手:“不怕不怕,没事了!”
“我是怕你吓着。”他紧抓着辛月影的手:“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我肯定要交代在那了,我手里的枪震在地上撑着才勉强没倒下,我筋疲力尽了。
我当时想我绝不能死在这,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定要把眼睛哭坏了!
只要稍稍想到你,我心里才有底,才有力气跟他们拼下去。
他谢阿生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死了倒了无牵挂。”
他越想越来气:“王八蛋。”
辛月影目光阴暗,也跟着他骂:“王八蛋,坑货!比沈老三还坑!tui,tuituitui!!!”
沈清起:“该把沈老三弄过来的,看看他两个谁最后谁把谁坑死。
幸好我在那,否则那群人尾随他回了营地,此刻咱们营地将面临敌方主力攻击了!”
他仍然好气:“他没伤?他居然没伤?”
他又气又不解,他伤得屈辱:
“这相当于我的身手不如他。”
“敌人肯定都是冲你杀啊,你行军打仗的,怎么不懂擒贼先擒王吗,他们当然会先杀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人了。”
听得小仙女这么说,他心里舒服一些了。
但只是一点而已。
他还是很气:“他运气怎么这么好?”他目光愈发阴鸷了,眯着眼,冷声道:
“我偏生不想信这个邪,我以军法处置了他,取他人头祭旗,倒想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她紧了紧他的手,栖在他的臂弯里,抬眼望着沈清起:
“我劝你冷静,第一他也属蟑螂的,很难死。
第二,你还不如让他领你这个情。”
“我让他领我这个情?”他垂眼望着辛月影:“他也配。”
辛月影:“他把你背回来的,脸色刷白,离着老远喊‘军医!军医!’他都喊岔了音了,我瞧着他满脸冷汗,朱校尉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猜怎么着?
嘿嘿嘿,他自己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辛月影捂嘴偷笑:“‘啪’地一声,嘿嘿嘿,好响亮的大比兜。哈哈哈哈!”
沈清起没有随着她一起笑,他幽幽的望着她,声音和目光都变得软了:“你当时一定吓坏了吧。”
辛月影一愣,扬眉望着他:“喂!你小瞧我了吧!我有那么怂包吗?别忘了,我是铜锤帮的霸天白虎!我什么名场面没见过?
那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成大事,就得我这样!”
他将脸颊在她的发丝轻轻蹭了蹭,他知道她越是这么说,越代表了她当时一定吓坏了。
沈清起更气了。
累她受惊,罪魁祸首是谁!!!
是非要回去送人头的谢阿生!!!
他目光愈发阴狠:“我必须宰了他示众!当着全军的面。”
辛月影本能想说,其实谢阿生是个好人。
可是她转念一想,她的小疯子被倒吊城楼示众时。
可曾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可曾有人替他惋惜一句?
没有。
她目光也阴狠下来了:“宰他!!!”
她享受的在小疯子的臂弯里蹭了蹭:“你解气就行。”
两个人渐渐睡去了。
才睡了一个时辰,天已亮了。
一只手毫无预兆的拍过来,精准打在沈清起的肩膀上。
沈清起疼醒了。
垂眼一瞧,他右肩被打渗血了。
他用另一只伤手替她将被子裹好。
披了衣裳,踩着布鞋出去了。
外面天已经亮了,他看向霍齐:“审出来了么?”
“还在审。”霍齐昔年与沈清起打了那么多仗,自知沈清起这是小伤,也没问二爷伤势如何。
谢阿生跑过来了:“你好点了么?”
沈清起目光没有挪动到谢阿生的脸上,而是望着霍齐:“斥候可返营?”
“斥候?”霍齐好奇:“怎么?斥候怎么了?”
若散出去的斥候回来,人到齐了,可以宰了谢阿生祭旗了呢。
第281章 叉
霍齐:“斥候尚未归营。”
“待得人马到齐,速来报我!”沈清起玄身回了军帐。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谢阿生在背后沉声道。
沈清起连个头也没回。
他挑帘回了帐内,却发现辛月影将身摆了个大字。
她睡得很香,才给她裹好的被子也被她踹在地上了。
沈清起走过去,弯身捡起地上的被子,掸了掸尘土,给她小心翼翼的盖好。
床上没有他的余量了。
沈清起走出去了,去了旁边的军帐。
谢阿生追进来了。
朱川洛正坐在帐中烤火,抬眼一瞧,见谢阿生面色凝重,还以为谢阿生找元帅有要事相商,朱川洛站起身出去了。
沈清起去向床榻,打算继续睡觉。
随便他谢阿生说什么,他理都不想理。
待得人马到齐,他定要宰了谢阿生一泄心头之恨。
他倒要瞧瞧,光天化日,他沈清起会不会立地被五雷轰顶!!!
“噗通”一声。
谢阿生屈膝跪在沈清起的床榻前。
沈清起回头,眼中流转过一抹意外。
谢阿生:“沈兄!这一拜,是谢你救命之恩,沈兄当受!切莫推辞!”
沈清起扭过头去。推辞?他笑了,纵然谢阿生把头磕出血来也没用。
谢阿生说出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我想,沈兄应该知道我曾......”
啊对,还有惦记他媳妇这件事,那必须新仇旧恨一起算算。
谢阿生:“昔日我一时糊涂,接了你给我的弯刀,那时沈夫人将我大骂一顿,她质问我,如若我发现你喜欢孟如心,我是否要去多看孟如心几眼,继而又喜欢了孟如心。
之后我一直反反复复的想她这话。
我发现她说得竟然极有道理。”
他抬眼,沉声道:“你一直是我的心魔。”
沈清起转过身来了,他慵懒的看着谢阿生,倒想听听他怎么就成对方的心魔了。
谢阿生:“战场上我从未赢过你。虽勉强算得上是足以相抗,但我总是不服。
我今日与你一战,我彻底佩服了!
我曾觊觎你的女人,你竟还肯舍命救我!若无你拽我那一把,那一箭,将打在我的后心,我会立刻毙命!”
沈清起又笑了,这次不是笑谢阿生,是笑他自己。
谢阿生很感动,眼中闪烁着泪光:“从前总是赢你不过,我便越想争风,你也知道,我们行军打仗的,最重要的是要了解你的对手。
许多时刻,面临抉择,我总是在想,若是换成沈清起会如何处置。
日久天长,这成了习惯。
我花了很久去了解你,截获你的信,我也曾看过你给家里的家书,字迹工整,颇有韵律。
我心情好时,也会让我自己多说一说有押韵的话来。
模仿你,成为你,超越你,我或许真的有意无意的在这么做。
直至沈夫人将我点醒,我才明白我真的很可笑。”
他抬眼看向沈清起:“后来,你们走后,我对沈夫人并没有朝思暮念,我终于发现,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她,我更喜欢娇柔的女子,当然了,身量方面最好也别太矮......”
“霍齐!!!”沈清起陡然大喝。
“元帅!”霍齐进来了。
“叉了他!”沈清起彻底被激怒了,别的都忍了,他竟然说她矮!
他还嫌弃上了?
沈清起彻底下了杀心,目光狠厉。
他等不到斥候回来了!
霍齐疑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谢阿生,谢阿生眼中流转过一抹短暂的震惊,又很快的平静下来,他沉声道:
“我知道我今天惹了祸,军令如山,哪怕把人头给你我都没有二话!
沈兄!我只想告诉你,如今,我布泰耐的心魔消了!”
他弯唇,从容至极。
沈清起眯眼看着谢阿生:“到底是什么心魔?”
谢阿生:“模仿你,成为你,超越你,战胜你的心魔。”他跪在地上,弯唇望着沈清起笑:
“我认输了。
如果换成是我,面对一个曾经觊觎我妻子的男人,我绝不可能相救与他。
昨夜厮杀之中,我筋疲力尽之时,我放弃了,我跌倒在地。我看着你仍然傲骨嶙峋,越挫越勇!
输给沈清起,不丢人!”
霍齐听了个一知半解,由于文化素养有限,没听懂鲫鱼是什么意思,他疑惑的望着沈清起:“还叉吗?”
“叉。”
谢阿生不用叉,他自己站起来了,满脸从容和坦然,他望着沈清起笑:
“沈夫人是个好女人,如果当初她对我有半分温言软语,哪怕是好言相劝,我定要沉沦,定要执迷不悟!
若是铸成大错,我想我们更加会成为势同水火的死敌!
她一直穷尽恶毒之词骂我,我方知我有多可笑!
昨夜她吓坏了,对我又踢又打,我才知道她也来了军中。”
霍齐这才纳过闷来鲫鱼是什么意思,恶狠狠地说:
“哦!敢情你惦记辛老道?!日!冲你鲫鱼我们夫人!我也叉你!”
他一把拽着谢阿生要给他带出去。
沈清起:“昨夜她吓哭了么?”
霍齐当时正忙着清扫战场,他一推谢阿生:“元帅问你话呢!臭鲫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