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马也站起来了,手里的毒酒还没放下:“晚晚,我来帮你,咱!们!一起盛饺子汤!”他特地将咱们二字压得极重。
辛月影:“诶诶诶!马爷!你把酒放下啊!”
他若把毒药撒饺子汤里,这一屋子人都得凉凉!
辛月影把毒酒抢回来,倒在一旁,仔细洗了一遍手,这才欲哭无泪的瘫回在椅子上。
太难了太难了。
她用手揉了把脸,冷不丁瞥见二奎。
别人都已经吃完了,二奎刚进展到倒醋这一步。
颜倾城这边正在死盯着辛月影瞧:“她为啥勾引你家老头,我想知道这个事。”
辛月影回过神来,看向颜倾城:“诶你真别说,我才纳过闷来,她好像适才就是在勾引二郎。”
一直担心孟如心撬颜倾城的墙角,没留神她自己墙角被孟如心挖了。
可不对啊,之前沈清起才掐她脖子来着,后来孟如心见他犹如见阎王。
辛月影看向沈清起,见他摩挲着手中的酒盅,似乎也在思忖是什么让孟如心转变如此之大。
这样巨大的转变,定是有人跟她说什么了。
辛月影犀利的目光洒向众人。
这一桌子只有夏氏一个好人。
但她必然不会怂恿孟如心去勾引沈清起的。
辛月影眸光一闪,想到了谢阿生。
哦,怪不得这孙子今天不敢来呢。
辛月影眯眼沉思,一时拿捏不好那谢阿生为何要搀和这件事里来。
他一向对沈家的家长里短琐事嗤之以鼻。
关外山的大嗓门打断了辛月影的思绪。
“不如我挑了姓孟的腰筋,颜姑娘再找根棍子继续拿她取取乐子?也给我开开眼!”
颜倾城:“可别,我这身衣裳新整滴,别渐我一身血。”
颜倾城看向辛月影:“不然你把那蹄子给我,我给她弄我们那去。”
关外山一拍大腿:“妙啊!青楼这不就进新人儿了吗?我找几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什么的,好好折磨她一番!”
还有更穷凶极恶的犯人吗?不是都坐在这一桌了吗。
辛月影绝望的看着他们。
颜倾城:“没问题啊,走呗?”
关外山:“你等我把这口酒喝完。”
辛月影恍惚站起身:“要不然咱们先表演节目吧?完事你们一把火把孟如心点了我都没意见。”
“好!”颜倾城站起来,望向隔壁桌的两个乐师,“抄家伙!开整!”
两个乐师各自手执唢呐与胡琴,颜倾城取了架上的琵琶。
前面搭了个方台,台子后立一红幕,上挽着红绸彩带做点缀。
中间用鲜花花瓣拼成了【欢度中秋】四个大字。
辛月影也走过去了。
她登上台子,颜倾城带着两个乐师坐在两旁,辛月影站在中间。
她看向台下,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这边,使得辛月影莫名感到紧张。
辛月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
“九爷!别怯场!”有个小弟朝她喊。
“哈哈!九爷!拿出霸天白虎的气魄来!”有小弟大笑。
辛月影朝他们点头,鼓起勇气大声道:“今天中秋团圆,咱们聚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希望以后我们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下面欢呼鼓掌。
燥起来了,辛月影也彻底放松了,“牛家沟大舞台!闪亮开场!第一首歌,送给最亲爱的你们!谬贼克!”
话音未落,琴师奏乐。
伴着悠扬的二胡声,辛月影哼唱着:
“都,是勇敢的。
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都,不必隐藏。
你破旧的玩偶,你的面具你的自我。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
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
没有人爱小丑,为何孤独不可光荣
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颂。
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
辛月影的声线本就干净,又因在这空荡的暗室之中,显得格外空灵。
这首曲以胡琴和琵琶奏乐,反而给人一种返璞归真之感。
二胡声的旋律,刚柔并济,透着一抹孤军奋战,视死如归般的悲壮。
她渐渐地松弛,睁开适才因得略有紧张而垂着的眼,猝不及防,与沈清起灼灼的目光对视上。
她望着他,无比认真的唱着: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
缺口都一样......”
他们每一次的对视,几乎都像是灵魂之间的碰撞。
唢呐骤然响起,石破天惊一般的,为这首曲子瞬间诸入振奋的力量,她便更有勇气的,高声的唱: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他们说要戒了你的狂
就像擦掉了污垢
他们说要顺台阶而上
而代价是低头
那就让我不可乘风
你一样骄傲着那种孤勇
谁说对弈平凡的不算英雄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你的斑驳与众不同
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爱你来自于蛮荒一生不借谁的光
你将造你的城邦在废墟之上
去吗去啊以最卑微的梦
战吗战啊以最孤高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一首歌唱完了,满堂掌声雷动,彩声不停。
莲香涂了两颗红脸蛋,登台报幕:“下面为大家带来第二个节目,《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作者苏轼,字子瞻,演唱者,颜倾城,请大家掌声欢迎。”
下面不单是掌声欢迎这么简单,瞬间炸锅了。
辛月影赶紧跑下去了。
在沸腾的呐喊声中,她坐回到了沈清起旁边,哄闹的人声里,只有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辛月影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嘿!唱的一般!”
“很好听。”他说。
“是谁写的?”他问。
辛月影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是谁唱的,陈奕迅,字易森。”
颜倾城开嗓了,满堂静下,辛月影拍拍沈清起:“开始了开始了!她唱得可好听了!”
两个人安静的欣赏着台上颜倾城动人心弦的歌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他蓦地开口:“沈舞,沈弄,以后有了孩子,就取这名,不论男女。”
辛月影看向他:“什么五?什么弄?这也是名字吗?可真难听啊。”
沈清起没看向辛月影,唇角溢着一抹笑意:“起舞弄清影,咱们一家的名字,都在这里了。”
第116章 匪气
辛月影望着沈清起的侧颜,他目光始终平和的望着台上的方向,没有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只是微微有些红的耳根无声的告诉辛月影,他的心底,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和。
辛月影转过头来,也看向舞台。
“不要,很难听啊!”她皱着眉,唇角却溢着笑意。
沈清起垂着眼,弯唇笑了笑。
已是后半夜了,节目早已结束。
酒过数巡,小弟们流连忘返,聚在桌前划拳。
坐在远处饮茶的瘸马伸手捻捻胡须,斜斜看着坐在对面太师椅子上的夏氏。
瘸马将视线投向远方正在划拳的众人,仰头大笑:“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依旧精神抖擞,哈哈哈,真乃后生可畏呀。”
话音未落,移目看向夏氏:“岁数大了,真有些熬不过这些后生了。”
夏氏握着手里的瓜子,抬眼警惕的看着瘸马。
瘸马眯眼笑了笑:“晚晚,不必如此警惕的看着我,我只不过是想送你回房间歇息片刻。”
夏氏目光更警惕了。
她僵硬的笑了笑,站起身来,避开了瘸马烈火一样的目光,“我去.....我去看看心姑娘,马先生,您请便。”
瘸马也站起来了,一瘸一拐的尾随夏氏身后:“来,我帮心姑娘诊诊脉,今日凑巧,红丝我仍带于身上,不瞒你说,我是有这个习惯的,因为倘若我偶遇到发病的病人,我也可以施以援手。
晚晚,你该知道,所谓医乃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德不合佛者不可为医.......”
门板关上了,从里面传来紧急上门栓的声音。
瘸马丝毫不气馁,垂眼一笑,心态很稳:“晚晚,你不必怕我,你得明白,我马万里又非狂徒,怎会做出于理不合之事呢。”
他负着手,昂头,闭眼,笑道:“这样的中秋佳节,我很多年没有体会到啦。
不瞒你说,自从家严与家慈相继离世,这么多年的中秋我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我记得有一年,哦,那大概是戊戌年的事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中秋之夜敲响了我的家门,我一时间心生恻隐,留了他与我同度中秋佳节......”
瘸马独自负手立在紧闭的门板前,讲起了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且此事还是他虚构的,因为当时瘸马非但没有留那乞丐吃饭,还骂骂咧咧的用扫帚给人家赶跑了。
辛月影这边,她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里,梦见沈老三打马运输木材,她坐在车板上,赶马的沈老三回头对她邪魅一笑:“嫂子,我给你表演个绝活儿。”
话音未落,沈老三鞭子一挥,马惊嘶一声,带着辛月影连人带车板大头朝下坠崖。
无比真实的失重感使得辛月影身子一震,猛然惊醒。
辛月影移目看着圆桌,沈老三不知喝了多少酒,脸颊红扑扑的,脸贴着桌面,张着嘴在酣睡。
辛月影忍住了莫名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移目,见得圆桌上只有喝醉了的沈老三,以及还在吃饺子的二奎。
身后有高亢的划拳声:
“五魁首啊!六个六啊!七个巧儿啊.......”
辛月影把耳朵里塞着的草纸揪出来,稍稍一动,身上披着的衣裳落在地上,她垂眼一瞧,见是沈清起的外衫。
辛月影看看身边,只有一架空空的轮椅,她回头看向划拳的地方,见众人围聚在一起观赏划拳,她站起来走过去。
围观的小弟们见她醒了,给她让开条路来,辛月影打了个哈欠,见得坐在人群里划拳的两个人,哈欠忽然就止住了。
沈清起穿着薄薄的黑绸单衣,束袖腰带绑得紧趁,大概是热了,他衣襟的系带解开,露出棱角分明的锁骨,手肘支在修长的腿上,微微俯身,与对面的男人划拳。
他划拳时气势腾腾,喊出的声音也比平日浑厚,他完全投入在划拳的乐趣之中,脖子的青筋若隐若现。
没想到小疯子还有这么匪气的一面。
“辛老道,没见过这样的二爷吧。”霍齐立在辛月影身畔,望着沈清起的身影。
他也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二爷了:“这到让我想起从前在军营里的日子了,那时候我们每逢打了胜仗,少将军......”
他笑容一僵,顿了顿,却仍没有改口:“少将军犒赏三军时,与我们饮酒划拳,一醉方休。”
少将军。
这称呼可比霸天白虎威武的多。
沈清起与人划拳的时候神采飞扬,嚣张跋扈。他在人群里用鹤立鸡群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珍珠蒙尘却也难掩其光。
啧啧,也不全怪孟如心面对坐着一桌死敌的情况下,还有勇气对他展开勾引。
霍齐:“对了,颜倾城喝醉了,乐师和莲香送她回去了。”他皱了皱眉,似有话想说。
辛月影:“怎么的?”
霍齐还是说了:“她临走让我给你带句话,想把孟如心送她那,随时都行。”
辛月影没问孟如心的事情,而是问他:“颜姑娘走时,心情好吗?”
她很担心漂亮姐姐借酒消愁。
毕竟今天猪蹄生没有赴宴。
霍齐:“挺好的啊,有说有笑的。”
辛月影点点头,没再深问下去。
她不经意回头瞥,见得瘸马正立在门板前自言自语,好奇心,驱使着辛月影走过去。
瘸马面带微笑:“说到壬寅年间,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隆冬时节,大雪封山,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马爷,你喝多了是吗?”辛月影诧然的看着他。
瘸马一把将辛月影扒拉开:“别打岔。”
辛月影被扒拉走了。
她回头去看,望着正与人划拳的沈清起,转过头来,推开一间空房间的门。
明天铺子开张,今儿个就在这里睡下了。
她走到角落点了一盏小灯,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关上门的刹那间,心里有些落寞。
她爬上了床,这床也不过是个床板而已,底下垫了两层棉褥。她脱了鞋袜,面壁躺下。
房门很快的打开了,辛月影看过去,见沈清起正立在门外望着她。
“腿疼不?”她问。
沈清起摇摇头,他仍然维持着打开门的这个动作,目光始终望着她。
“你怎么了?”沈清起察觉出了辛月影的失落。
辛月影坐起来盘着腿望着他:“你有过这种感觉吗?当你处在一个热闹的人群之中的时候,稍稍静下时,会突然升起一种莫名奇妙的孤独感。”
她挠挠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有过。
昔日犒赏三军过后,当他一个人醉意阑珊的回到营帐时,在挑开军帐的刹那,这种感觉便会降临。
沈清起无声的望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凝着复杂的情绪,他静了好一阵,才开口:“你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