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呢这叫?”霍齐也很无奈,扭头看着辛月影:“我们二爷从前是正经人家,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这弄得叫什么事儿呢?”
辛月影缩缩脖子:“我哪知道会这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下次注意点!”霍齐气得锄头震地。
“知道了。”辛月影很没气势的回。
霍齐带着辛月影回了家,沈清起已经把猪油熬好了,他坐在院子里,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草,正喂着小灰驴。
辛月影找了把锯子,蹲在地上,把正门的门槛锯下来了,这样沈清起便得以活动自如。
这门和门板的木头早就受了潮,里头都糟了,辛月影把门槛放在一边,扭头对沈清起道:“明日我把门也锯下来,让杨木匠给咱们打扇门。”
“不用麻烦。”沈清起道。
辛月影:“我越想越亏,横竖得让他帮我干点活我才觉得划算点。”
沈清起看了她一眼,“......好。”
辛月影看着沈清起的双腿,这会儿她心里有点内疚了。
“该让她先给你治过之后,再清算的。”
沈清起摇摇头,他什么话也没说。
但辛月影看得出来他的意思。
治与不治又有什么区别。
辛月影回忆了一下,沈清起其实到了最后他的腿也没有治愈,勉强能站起身,却也支撑不了太久。
她与孟如心如今交恶了。
必须要再找个大夫才行。
辛月影极力的想着,眸光忽而一顿,如果没记错的话,牛家山脚下有个老头。
他原本开间医馆,在牛家山一代医术也颇有名气,但再有名气也架不住孟如心白给人问诊送药。
时日长了,那老头的医馆倒了闭,老头子也是个人才,一怒之下在牛家沟的各家井水边去投毒了,毒是他下的,他当然有方可解,因此扳回一局。
但不幸的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孟如心破案了,那老头最后被绳之以法,他临被带走前,还指天指地的诅咒孟如心生儿子没屁眼。
就冲他这恢弘的诅咒誓言,辛月影也得把他笼络来。
辛月影眸光一亮,迈步往外面走,对沈清起道:“我出去一趟。”她将小灰驴牵着往外走,走之前还不忘将猪油罐子拿着。
比起宋大娘,这罐猪油或许更适合送给那老头。
她没记错的话,老头是在集市里开的医馆,好像叫瘸马医馆来着,她骑着小黑驴逢人就打听,一路来在一间紧闭的大门前。
她昂头,望着歪歪斜斜降欲坠毁的瘸马医馆匾额。
对面卖菜的大娘望着她笑了笑:“你是来看病吗?这家早就黄了,你去村口的老槐树下面,那有一位善良的如心姑娘,她带着幂篱,白给人看病。”
提起如心姑娘,辛月影都有点反胃,她斜斜看着那大娘:“多谢大娘了,我还是想问问这位瘸马先生家住何方?”
“他?他好像就住村里的老槐树不远,第二间房就是他的家。”大娘道。
瞧瞧这善良的蠢货干的什么事儿?在人家家门口免费问诊送药,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人家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真的都是轻的。
辛月影坐在驴车板,去了老槐树下。
不出意外,善良的心姑娘没来,她在家养伤呢,此刻只有几个乘凉的老汉在闲聊。
辛月影走到第二间房前,站在院子里问:“请问马大夫是住这么?”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男人自上而下的打量她,面色不善:“干什么的?”
“看病。”
“看病?!”瘸马似乎难以置信,他快步走到了篱笆院前,伸手将小门打开,期间还不忘转头去看那棵老槐树下。
见没有心姑娘的身影,他目光黯淡了许多,无奈摇头叹气:“怪不得呢,她今儿个没出来。”
他很轻的声音,却被辛月影听见了。
她回头看着瘸马:“我找她看过,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
瘸马一怔,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打量辛月影:“小姑娘,你年岁不大,如此有见识的吗?来,你伸舌头我瞅瞅。”
辛月影吐出舌头给瘸马看了看。
瘸马:“你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双目灵动有力,只是舌苔有些红润,可见你肝火旺了一点,我不用号脉都知道你别的没有大病。”
辛月影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瘸马乐得仰头捋他的山羊胡:“不敢当不敢当。”
辛月影:“我夫君那边也想请您抽空给看看,不过最近倒是不行的,因为我家里农忙,等过些时日,我得空了,我亲自来接您,您看行吗?”
瘸马说,我看病快,走吧。
辛月影还没跟沈清起说这事呢,她必须一点点渗透给沈清起,所以她得先把瘸马这边安顿了,她主要担心老头儿常久被孟如心欺压,一怒之下投了毒去。
辛月影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这是给您的定金,不瞒您说,我夫君这个病啊,是我们家的一块心病,如果您给他治好了,我倾家荡产我也给乐意。”她说着话,转头从车板上拿来了猪油罐子递给了瘸马:“这个是我小小心意,您再等几天。”
瘸马的眼神儿就没从辛月影手里那五两银子挪开过。
“用不着这么多。”他抬眼定定望着辛月影:“你夫君生的什么病?”
辛月影:“腿疾。”
瘸马低头看看自己瘸了的那条右腿。
他抱起了自己的右脚,金鸡独立左脚站着,右脚绵软无力,一甩手,右脚直接挎至他的后脖颈。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辛月影一哆嗦。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冲动。”辛月影心里有点发怵,太吓人了这。
第14章 我等你
瘸马拍拍自己那条绵软的右腿:“我这条腿生来里头少了几根骨头,你别瞧我是个瘸子,可我专擅长医骨!”
原来他是怕辛月影认为他是个瘸子,从而认为他医术不济。
辛月影忙点头:“我知道,而且我也是家里人介绍过来的,都说您医术高超。”她乐呵呵的看着瘸马,移目看看老槐树那边:“您别着急,那女的还能一辈子这么送下去?笼络人心罢了,时日长了,还得拿真本事说话。”
瘸马腿放下了,目放奇光望着辛月影:“夫人!你贵姓!”
“我姓辛,您唤我四娘子就行。”
瘸马一拍胸脯:“辛夫人!您丈夫的病,包在我身上。”他看了看辛月影手里的银子,摆手:“这罐猪油我收下,当做适才与你问诊的酬劳。这钱.....”
他顿住了,铿锵有力:“不把你丈夫治好,我瘸马分文不取!”
“我谢谢您了,那我过些时日就过来,也快,最少三天,最多十天。”
辛月影委婉的提醒瘸马,在这期间你最好不要发疯去搞投毒。
瘸马猛点头:“我等你!”他大概觉得这话太轻了,深吸口气,强调了一句:“海枯石烂我也等你!”
辛月影打了个激灵,回头朝着瘸马尴尬的笑笑,挥手道别。
真没想到,她人生之中第一个对她许下海枯石烂这般庄严誓言的人,竟然是老马头。
这老马头看上去没比沈清起神智正常多少,沈清起是蔫着疯,这老马头明着疯。
太吓人了。
反正都已经出来了,她顺道把家里大门的尺寸给了杨木匠,让他给自己打扇门,杨木匠应得极爽快,并且表示分文不收她的钱,小屋还差张桌子,她和杨木匠也索性一并说了。
杨木匠直接送了她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辛月影便越发觉得沈清起说的话有道理,这账确实是亏了。
她回了家,顾不上歇脚,便挽起袖子去了灶房做饭,霍齐也跟随辛月影去了灶房,帮她打下手。
猪油下了锅,锅里很快地冒出热烟,抓了一把葱花丢进去,滋啦一声,爆出香味,将切好的腊肉下锅翻翻炒炒,舀了碗水,浇入锅里。
一不小心,水倒多了。
她呛得眨眼,对蹲在地上的霍齐道:“加柴,快加柴。”
“哦哦。”霍齐蹲在地上往灶眼里填柴:“快没了,我去劈。”
“你别走哇你,我一个人又要盯菜又要盯火忙不过来。”她不经意抬眼,见得沈清起就坐在院子里望向他们这边。
“帮我劈柴!”她指指木墩上的柴:“多点。”
霍齐的手一愣,“我们二爷哪会干这个!”他要站起来,被辛月影摁下去了:“学学就会了。”
“他身子不便!”霍齐蹲在地上,急的脸都红了,但不敢把声音放大,极力压低着声音。
辛月影不当回事地扒拉着菜:“拿手劈柴,又不是拿脚劈柴。”
没人愿意被当成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残废。
尤其是沈清起这样的人。
果然,他坐在轮椅上,弯腰捡起柴刀,埋头劈柴。
他劈好了柴,放在自己的腿上,挽着轮椅往这边送过来:“还需要什么?”
“剥蒜,剥蒜。”辛月影回身将挂在墙上的蒜递给他:“剥两头,一会儿熬鱼要用。”
霍齐阴阳怪气的往里头加柴:“你好大的谱,一个人干活,两个人给你打下手!”
辛月影笑了笑:“哼哼,不止这个,吃完饭还得帮我打轮椅呢,明儿得给杨木匠送过去。”
霍齐手一顿,昂头:“什么!?你自己怎么不打?”
“我忙不过来。”
霍齐:“我又不会。”
“你可以学。”
霍齐紧皱眉头,看向沈清起,指望他说句公道话:“二爷!”
沈清起垂着眼:“我也可以帮手。”
霍齐:“......”
饭做好了,月亮已经出来了。
辛月影抬头望月,见月华澄澈,星光璀璨,院中凉风习习,却不觉春寒料峭。
辛月影临时起意,索性把老杨给的桌子摆到了院子外。
以一条红烧鲫鱼为中心的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这碗筷也都是辛月影新买的,不再是从前那些缺口破损的瓷碗了。
她挑帘去看了眼里面的男人,见他还没醒,于是拿起炕桌上沈清起未曾动过的酒壶,笑道:“你没口福喽。”
她挑帘出来,走出房间,将酒放在了桌上,扒开酒塞,斟了三杯酒。
她举杯笑着道:“今天谢谢大家给我帮手啦!咱们配合默契!希望以后能继续保持!干杯!”
另外两只手也探了过来,霍齐故意板起脸,道:“继续保持?你想得到很美。”
他话是这么说,可嘴里却含着笑意。
沈清起的眸光里也不似往日那般黯淡无光。
三人碰杯,恰在此刻,远处传来一道女声。
“沈哥哥!”
三人寻声看过去,见来人是孟如心。
她的脸上遮着半面轻纱,素手轻扶肩膀,一眼看过去,一片楚楚动人的模样。
辛月影极目看着孟如心,讲道理,其实客观来看,孟如心长得还是挺好的。她带着这一缕轻纱,随着她行走而轻轻晃动,恰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感。
她下意识的去看坐在右边的沈清起,见他也移目看向孟如心那边。他放下了酒杯。
辛月影仰头喝了口酒,冷冷的望着孟如心。
她犹如风中的柳枝,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她吹倒,这样的女人,其实是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吧。
孟如心跌跌撞撞的来在沈清起的面前,辛月影本以为她第一句会先问白兰儿。
可并没有,她的一双眼中凝着几分吃惊和错愕,屈膝跪在沈清起的面前,激动得望着他:“你终于肯出院子了?沈哥哥,你终于想开了,是不是?”她激动得热泪盈眶,似乎喉头哽咽:“那日我说的话,你听入耳了,是么?”
辛月影竖起筷子,咚地一声落在桌上,夹了块花生米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她移目看着沈清起,细察他的细枝末节的反应。
第15章 少颗门牙
沈清起歪着头,留给辛月影一个背影,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对方是个什么表情,但也知道,他似乎也在盯着孟如心。
“沈哥哥!你知道不知道,这一天,对我们有多重要!沈哥哥,看来你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沈哥哥,我好开心......”
沈清起:“你是一直都是少颗门牙的么?”
“噗”辛月影实没忍住,花生米喷了霍齐满脸。
霍齐一脸愤怒的看着辛月影,他似乎想发作,但此刻好像又有比发作更为重要的事情,他大手摸了一把脸,也探头去看孟如心。
孟如心僵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齐:“对啊,你一说话,这个纱就往外荡得厉害,你说话好像也漏风,是门牙掉了吗?要不你回头镶一个去?”
沈清起移目看着霍齐,目光平淡:“镶牙?就是从前李金牙嘴里那个么?那种大金牙?”
他说着话,拿起酒杯饮了一口,移目看向辛月影:“李金牙是我从前的骑兵,满嘴大金牙,我打一次胜仗,他立了功勋,我就奖励给他一颗金疙瘩,然后他把金疙瘩化成.......”
“沈哥哥!”孟如心站起身来。
似乎这一时刻,沈清起才想起孟如心来,他指了指空位置:“你来的正好,留下来用一餐便饭。”
孟如心愕然看着沈清起,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你怎么可以随便和外人透露咱们的从前?!”
“外人?”沈清起疑惑地望着孟如心,又移目看着辛月影,问道:“娘子可是与如心有什么误会?哦,怪不得,我说今日怎么不见如心来问诊。”
他凝视着辛月影,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皎洁的明月照耀下,熠熠生辉。
辛月影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孟如心听的,因为毕竟他们把孟如心的好朋友沉尸坑中了,所以不如先发制人说今日无人问诊。
但明明他可以用很多别的方式,却偏偏是以这样的方式。
像是也有意在提醒着孟如心不要越界的意思。
孟如心难以置信的看着沈清起,她垂着眼帘,用仅剩的一颗门牙咬了咬下唇,沉声道:“我和她没什么误会。”
辛月影:“没误会吗?那前几天指着我鼻子要给我警告的人是鬼吗?”
沈清起很快地问:“给你警告?我怎么不知有此事?”
辛月影放下筷子,晃晃沈清起的胳膊:“她吓死人了呢,她说,你不会当真以为沈哥哥会看上你这种女人吧?你这种市井小民,刻薄是渗透在你骨血里的东西,处处算计着自己的得失,永远不知道满足,你这样刻薄的女人,最令我不齿。”
辛月影话说完了,移目看向孟如心,她抬眼扬眉,得意的微笑,一脸你打我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