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枕着胳膊,乌亮的眼睛在夜色中倒映着火光,毫无睡意。
一天之内心情波澜起伏,直到现在四下都安静下来,沈玉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看着侧卧在身前的女子,搭在身上的手想搂到她腰间,犹豫了半天,只抿了下唇,老实把手臂落在自己身上。
“我们真是夫妻?”他悄声问。
快要入睡的柳云溪迷糊着睁开眼睛,听到身后人清醒的呼吸声,喃喃答:“你还是不相信?”
寂静的夜里,近距离听到的声音在耳中格外清晰,说话声带着些朦胧的喘息声,回荡在两人中间,平白添了些暧昧的气氛。
沈玉衡面色微红,垂眸说:“也不是不信,就是……我们是夫妻,你怎么不叫我夫君?”
一次都没叫过。
难道是老夫老妻,感情淡了?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分开太久,才生疏了。
对此,他在意极了。
柳云溪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你想知道?”
“嗯。”少年肯定的应声,又好奇地添了句,“难道事关你的秘密?”
“有一点吧。”柳云溪轻叹一声,翻过身来面对着他那张无瑕的脸,扭捏着撇了下嘴,才继续说,“因为你比我小了三岁,我感觉自己要是那样叫你,显得我很柔弱似的,明明我是那个年纪大的,应该保护你、照顾你才对。”
有些矫情的话,不太想对他说,此刻面对中没有记忆的少年,说出口反而没负担了。
“一个称呼而已,何必想那么多。”
少年微笑起来,低下脸来轻声询问,“云溪,我想唤你“娘子”,可以吗?”
声音轻轻的,字词一板一眼,好像是在求问多郑重的事。
柳云溪眯起眼睛,翻了个身换成平躺的姿势,应他:“随你的意。”
得到准许,少年开心的捂住胸膛的心跳,挪动着身体往她的身边靠得更近,在她耳边低语:“娘子,我还是很想听你唤我“夫君”。”
像只毛茸茸的大狗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精力充沛,不知道累似的。
柳云溪闭上眼睛,轻飘飘答:“你话变得好多。”
“我从前不爱说话吗?”沈玉衡轻笑着,把下巴搁在了她肩膀上,面颊直往她侧脸上凑。
好喜欢贴着她,柔软又温暖。
“以前就很黏人,现在还是老样子。”柳云溪无奈地抬手挡住眼睛。
“看来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喜欢你。”他把脸埋进她颈窝,满足的喟叹一声,“娘子,虽然我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但是我记得你给我的感觉,温柔踏实又令人安心,跟别人都不一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好不容易挡住眼睛,刚有些睡意被他说几句话,又忍不住睁开了。
柳云溪看着头顶的星空,感受着身边人沉稳的呼吸,先前堵在心里的情绪瞬间消散了。
有他陪自己同行,无论前路是好是坏,她都没那么在意了。
深呼一口气,侧身重新背对着他,“睡吧,养好精神,明天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呢。”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少年急切的趴上她的后背。
“不能等明天?”
柳云溪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不能,现在不告诉我,我心里总惦记着,今晚上就睡不着了。”他眼神真切,对此格外认真。
“……那你问吧。”
在她无奈的应允中,少年开心的睁大了眼睛。
“我们是什么时候成婚的?”
“去年十一月,算下来,到现在还不足半年。”
不到半年,还是新婚啊。
少年放低了声音,视线悄悄下移,瞟了一眼她优美的腰线,还想再看一眼她怀了身孕的肚子,碍于视线被遮挡,没能如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这个孩子是我的吧。”
听到这一句,柳云溪倍感惊讶。
被自己的夫君这样问,好像是遭了无妄之灾似的,她赌气抱起双臂,郁闷答:“当然是你的,你在乱想什么,怎么会怀疑这个。”
不是怀疑,是好奇。
毕竟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按照常理,这个年纪成婚的男子不是没有,但属实是少数。
他不记得自己有做那种事的经验,越想越觉得脸红,可又被年轻的冲动驱使着,好奇的问:“如果连孩子都有了,那我们是不是有过那样的……”
话还没听完,柳云溪的脸就红透了。
这个傻瓜问的都是什么鬼话呀?若不是露天席地,不远处还有人在,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傻,诱她进圈套。
忙转过身来捂住他的嘴,对着那张懵懂又无知的脸小声命令,“不许再问了,睡觉。”
“哦。”少年红着脸,乖乖答应。
只是看着心上人红润的面颊,凹凸有致的胸脯,他便懂得了很多,脑海中浮想联翩,身体都变得热了起来——有些事,真的会无师自通。
成婚不到半年就怀上孩子了,他和娘子一定很恩爱。
沈玉衡微笑起来,为此自豪不已。
在她低垂眉眼时,他悄声问询:“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嗯。”
柳云溪不看他,蜷缩起身体,再次闭上眼睛。
少年牵住她抱在身前的手,火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背,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嗯……”
柳云溪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随他闹腾去了。
直到整个人都被他环抱在身前,身后是未熄的篝火,身前的少年热气腾腾的胸膛,暖得她很快就起了困意。
几乎快要睡着,可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过了好久都没移开,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紧张过头了,下一秒却又听到少年的声音满怀期待的在头顶响起。
“娘子,我想亲亲你……”
柳云溪咬紧牙关,伸手摸上他腰间,一手抓住了他腰间的软肉,拧了一下。
愠怒道:“不睡觉就去林子里守夜,再要胡闹,我就生气了。”
她快要困死了!
少年心虚地嘟起嘴,忍着腰间被拧的疼痛,小声安抚:“你别生气,我睡就是了。”
看她皱起的眉,也觉得可爱的紧。
想亲。
他只在心里偷笑一下,就闭起眼睛,不敢再扰她休息。
寂寞的滚了滚喉结,抱着人往身上贴的更紧,在满心的欢愉中安然睡去。
第67章 67
◎善恶到头终有报◎
京城的夜热闹而繁华, 暖色的光亮照在大街小巷,即便入夜, 也没有晚间的寂寥之景,春夜暖风袭人,走在街上的脚步都是轻松愉悦。
沉寂许久的三王府但今日好生热闹了一回,府邸里外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宅院,前来祝贺的客人坐满了院子。
王府大办喜事,迎娶顾家千金,前来府中祝贺的都是达官显贵,府中的下人都觉得沾了喜气, 脸上满是笑意。
在一众欢笑恭贺声中,一道孤独的身影从深院中走出来, 悄悄往主院去。
她实在太好奇了, 沈晏要娶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大家族出身的女子, 经历的事情少, 想来脾气应该也不会差——自己终究要在这王府里讨生活,只有知道当家主母是个什么脾气,才能对自己未来的前景有个把握。
柳依依想着,蹑手蹑脚走到了主院外, 理好了心情,正要装作来客进去院里, 要到新房中瞧一瞧。
走在院墙外,还没到门边, 就被迎面走来的两个丫鬟给喊住。
“哟, 姑娘今日倒是勤勉, 不在房里呆着, 怎么往这儿来了。”
大喜之日,丫鬟们得了红绸子装饰腰带,可她身上穿的还是从扬州来时捎带的旧衣服,在王府里待了许多月,除了吃食好些之外,旁的待遇都很一般。
沈晏跟她说,这样是不想让她在外太引人注意,她表示理解,可眼下看着丫鬟们腰间鲜亮的红绸子,总觉得扎眼。
她愣在原地不搭话,两个丫鬟却不是好相与的,早先被她为难过几回,后得知了管事女使的态度,如今对这个不速之客更没好脸色。
一人讥讽道:“这顾家可是武将之家,王妃带来的陪嫁丫鬟都不是好惹的,姑娘在这外头鬼鬼祟祟,当心给人瞧见,丢人现眼不说,还讨得一顿打。”
听罢,柳依依惊讶皱眉,“你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不过是个蠢丫头,先前还在她面前受奚落,今儿哪来的胆子敢说她的不是。
“奴婢是下人,姑娘就不是了吗?”小丫鬟满脸不屑,嘲讽道,“先前还能厚着脸皮装客人,如今破了身子又不收房,舔着脸待在王府里,连外室都不如。”
“你,你!”柳依依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抬手要打在丫鬟脸上。
巴掌还没落下,手腕被人抓住,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柳姑娘这是做什么?”
柳依依厌烦的扭过脸去,见是含秀,更加没好脸色,甩开了她的手,怒道:“我教训下人,用得着你管?!”
含秀从前就敢跟她顶嘴,如今王妃入府,柳依依在王爷心里的分量更轻,含秀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奴婢从前替王爷管家,日后也要协助王妃管家,今日是王爷的大喜之日,姑娘在这儿无理取闹,不怕王爷责备吗。”
柳依依听了毫不领情,恃宠而骄道:“王爷疼爱我,怎会责备我,倒是你们几个,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看我不替王爷教训你们。”
这话说完,在场的几人都笑了。
两个丫鬟一边笑一边看她,丝毫没为她的威胁感到恐惧。
“你们笑什么!”柳依依不解,看着众人嘲笑她的样子,只感觉一直撑着自己的那股傲气,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感到愤怒的同时,也升起一股恐惧。
含秀平静的看着她,悠悠道:“王爷若是真疼爱你,收房做个妾室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如今正妻都入门了,姑娘还是个没名没份的外室,就别把王爷的真心挂在嘴上了,没的让人笑话。”
不说别的,单就梅妃娘娘那边透过来的消息看,就知道三王爷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提起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养在深宅里玩玩罢了,怎么可能会用心对待。
听罢,柳依依沉默了。
习惯了被人捧着宠着,在王府都能横着走,她一直对沈晏的爱深信不疑。
可如今他娶了别的女子,他的下人你也敢对她不敬,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成了柳云溪!
像前世的柳云溪一样被利用被欺骗,直到那个男人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天呐。
做王妃做皇后的大梦,在这一刻瞬间坍塌。
仿佛溺水后重新上岸,再看眼前的事物,一切都不对劲了。
她对自己的好运坚信不疑,但也不得不吃一吃前世在柳云溪身上受到的教训——沈晏明明说他不爱柳云溪,为何私下要去纠缠她?明明说爱她,可又给了她什么呢?
柳依依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她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如今又得到了多少……
沉思时,几个丫鬟的嘲讽声依旧没停过,嘲笑她的愚蠢和自甘下贱。
片刻后,院里走来一道脚步,从院门里探出身子来看向这边,“你们在吵嚷什么呢?”
含秀一惊,恭敬回:“没什么,我们这就走了,给姑娘添麻烦了。”
那陪嫁丫鬟翻了个白眼,“再怎么说也是王府里的人,多少该懂些规矩,今日是我家小姐和你家王爷的大喜之日,最好别闹出事儿来。”
“是,姑娘放心。”含秀笑着回,转脸同两个丫鬟道:“都散了吧。”
说完又看向柳依依,“柳姑娘,你是要在这儿等着人再出来赶你,还是现在就走啊?”
如此无礼又高傲,戳得柳依依满心窝火,愤恨地骂:“一群贱婢。”
她转脸就走,越往里走灯笼越少,光线越发昏暗,联想到自己孤独无依的处境,忍不住落泪。
眼泪模糊了视线,直愣愣的往前走,闷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柳依依抽泣着抬脸,刚要开口骂他不长眼,见是沈晏的贴身侍卫,一腔怒火立刻憋了回去,移开视线,哭得梨花带雨。
院墙另一侧灯火明亮,二人背着人声躲在暗处。
穆山看着身前娇弱的小女子,想着她从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忍不住逗弄她,抬手摸了下她脸颊的泪痕。
“怎么了,哭成这样。”
柳依依抓住他的手腕,没有打掉,含着泪望向他,“王爷都不管我,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在她这儿吃多了晦气,一碰面就要被她数落,穆山没了逗弄的兴致,转身就走,“是啊,你只惦记着王爷,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管你做什么。”
看着男人离开,柳依依只觉得委屈。
这府里人人都看不上她,如今连沈晏都要睡在另一个女人身侧,还肯正眼看她的,也就只有这个蠢男人了。
“喂!”她跟上去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喊,“你就那么狠心吗,安慰我两句都不行?”
粗糙的大手被抓住,男人脚步一顿。
他侧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子湿漉漉的眼睛,“是因为王爷娶的正妻不是你,你才会那么难过?”
轻而易举被看破,柳依依自觉自己恐怕要失去沈晏这个依靠,不得不为自己找条后路。
她转了下眼睛,楚楚可怜的低下头哭诉:“什么正妻不正妻,我从来都不在乎,我想要的是他的真心,今日他成婚……我才发现,好像他并没有那么爱我……是不是我太傻了,听他几句许诺便把一生都托付给他,如今黄粱梦醒,悔之不及。”
一边哭着,身子软软的靠进了男人怀里,委屈的抹眼泪。
她长得不差,身段又好,美人在怀,很难有男人做到坐怀不乱。
穆山咽了下口水,故作正经的提醒,“我知道你难过,但也该注意些分寸,被人看到,可就解释不清了。”
没有被推开,柳依依知道自己成功了大半。
男人嘛,又蠢又傻还自以为是,从不会怀疑贴上来的女子是不是另有所图,只觉得自己能吸引到女人是了不得的魅力。
柳依依心中不屑,又因为方才在下人那儿憋了怒气,一想到今夜沈晏会与别人洞房花烛,就气的不行。
沈晏该不会以为她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就算他睡了别的女人,自己也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守节守心吧。
想要她做到这些,就该给她金银财宝,田产铺子,让下人敬他她她。
什么都不给还想让她守身如玉,做他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