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东方银玥不是他的第一,她是他的唯一。
所以只要她给他一点儿甜头,白容便会开心很长时间。她带笑的眼神,她赞许的颔首,还有她愿意让他为所欲为的纵容,都是白容心中划定他在东方银玥这里变得更加重要一点的证明。
擦干了东方银玥的头发,白容褪去外衣将人抱在怀中拢紧了被子,想让自己身上的暖意传到东方银玥的身体上。他与她十指交握,一遍遍亲吻她的发顶。
白容不会给人看病,他号不出东方银玥脉象的问题,但他有妖的感应,他知道他怀里的人或许真如雾卿所说的那样,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
东方银玥是后半夜醒来的,她一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白容,少年的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露出一抹笑,凑过去亲了亲东方银玥的鼻尖。
“我怎么睡着了?”东方银玥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抚摸着白容的脸问:“你何时回来的?”
“回来好久了。”白容咕哝着声音,像是朝她撒娇:“一回来就看见殿下躺在浴桶里,本以为能与殿下学一学屏风上的鱼,结果殿下睡得很沉。”
东方银玥笑骂一句:“没正形。”
她骂得很轻,还如往常一样踹了白容一脚,只是这一脚没什么分量,柔软的脚心贴着白容的小腿滑过,便算惩罚他口无遮拦了。
白容却觉得这一脚像是踹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寸,带着些许酸涩的疼,便是再亲一亲东方银玥也无法缓解他这半夜胡思乱想的难受。
雾卿的话像是一颗种子,尖锐地钻入了他的脑海里,听过了便忘不掉。
东方银玥见他有些呆滞的样子,又踹了他一脚,将白容踹回了神,这才伸手探进了他的衣裳里,指腹滑过他的皮肤,略疑惑道:“你的身体很烫,白容。”
不同以往的烫,他以前的皮肤总是凉的。
但东方银玥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她的身体太冷了。
少年经不起半丝暧昧勾缠,在听见这话后便似得到了许可般翻身将东方银玥压在了柔软的被褥中。二人被春被包成了蚕蛹状,窸窸窣窣了一会儿,白容将他的衣裳全丢扔出了床幔。
一阵夜里的凉风吹了进来,东方银玥赶紧缩进了白容的怀中,少年长出她一截,东方银玥愣怔了瞬,被褥里的脚贴着白容的脚踝,又昂着下巴比了比。
白容正欲去拉她的腿,见她伸得笔直,不明所以,垂眸看去,又难得从东方银玥的眼中看见了新奇。
“怎么?”白容抚着她腿的手往中心滑去,温声询问:“殿下……抽筋了?”
东方银玥问他:“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竟好久不曾注意过了。”
白容闻言,笑了笑:“长高许多了,约二寸。”
顿了顿,白容又道:“还有其他地方,也长了些。”
说着,他拉着东方银玥的腿架上自己的腰,指腹摩挲着她的脸,滑到她的唇边吻了上去,让她实际感受。
夏季里的夜风有些温柔,吹乱了院内的海棠花枝,纷落花瓣,却没将花朵全都打下来,盛放的花枝投上窗棂,映着月色摇曳。
白容难得有耐心,让东方银玥如置身于温水中沉浮,缓慢而又温柔地与他化作两条屏风上的鱼。
次日东方银玥醒来时,她的发丝与白容的手臂卷在了一起,被迫禁锢于他的怀中,动也不能动。
二人洗漱起身后,白容非要给她梳发,早已习惯了二人相处的婢女自觉地退去门外。没一会儿逐云进来,瞧见白容后又蹙眉,将昨夜之事禀告给东方银玥听。
“雾卿公子被人分尸于廊下,幸而其内丹不在胸腔,还活着,属下擅自做主,请了紫星阁的卫矜大人为其疗伤。”逐云说完,目光落在白容身上。
这眼神明晃晃地表示,人就是白容下的手。
东方银玥的目光看向铜镜里淡然为她梳发的少年,白容不否认便是承认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了。
东方银玥道:“本宫是不是与你说过留他有用,让你不要去招惹他?”
白容道:“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东方银玥问:“他如何招惹你了?竟叫你将他分尸?”
白容也望向镜子里的东方银玥,为她戴上发簪的手里还握着一卷她的发丝,青丝夹杂了两根银发,这是他昨夜为她绞发时便发现了的。
回想起雾卿的话,白容顿了顿终究没说出口。
人之寿命本就几十年,何其短暂、脆弱,长久奢侈,遑论永远。
东方银玥不再问他,只是与逐云说加派人手看着雾卿,不要让他离开自己的住处,待对方养好伤头脑清醒了之后再多叮嘱一句,别让他惹到白容的眼前。
摆明了偏袒,白容却生不出半分开心。
他陷在了东方银玥仅剩又未知的生命里,逐渐心生恐惧。
芒种之后又两日,雾卿的身体总算好转,他又能行走,只是再也出不了那一方院落。公主送来了许多慰问的东西,华而不实的珠宝,与他无法入口的补药。
逐云将东方银玥叮嘱的话告诉雾卿时,雾卿正在院子里抚琴,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对逐云露出一抹浅笑,沉默着将一曲弹完。
他不会再去见白容了,因为他知道,白容很快就会来找他。
第126章 昭昭
魏千屿发现周无凝一早便有些心不在焉, 兔妖在观星台边来回踱步,也不如以前一样总对他骂咧咧的了,叫魏千屿一时有些不习惯。
于是他放下手中之事,问了句:“你身上长虱子了?”
对方是兔妖, 长虱子也未必不可能。
若换做以往魏千屿这样说周无凝, 那小兔子早就跳起来骂他了,谁知今日他根本没听见, 也不与魏千屿顶嘴, 魏千屿正要问他发生了何事, 便有人找了过来。
来者是逐云, 平日里跟在东方银玥身后形影不离, 今日却只有她一个人。
周无凝在见到逐云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知道这是东方银玥命人带他去见三日前说好的,要与他相见之人了。回想起过往种种,生死一劫, 周无凝从东方银玥那里得知沈清芜未死的消息, 这几日都没怎么睡, 再想起自己的女儿周芙芙,渐渐明白过来沈清芜在下一盘棋。
一盘很大的棋。
“老夫有事要离开,你自己好好练。”周无凝叮嘱魏千屿:“此阵设三日, 今夜星密,若你再看不见个所以然, 就趁早收拾收拾回魏家, 我也教不了你了。”
魏千屿愣怔了瞬,嘀咕:“何必将话说得如此严重。”
上官清清离开隆京了, 恐怕此生也未必会再回来,她没有收下他的心意, 也当掉了他赠的鲛珠,魏千屿的确对这段后知后觉又无疾而终的感情怅然若失,故而消极了几日,可他又不是真不打算好好学了。
见周无凝跟着逐云走,魏千屿直觉事情不太对,他上前两步拦住了逐云,压低声音问周无凝:“你可是因脾气臭得罪了逐云?要不我给你说说情?”
周无凝怪异地瞥他一眼,魏千屿抓着他的手继续道:“再怎么说咱们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若有困难直与我说,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周无凝顿时往后跳了一步,连忙抽出自己的手问:“你该不会是看上老子了吧?!”
魏千屿:“?!”
“老子告诉你,老子虽为女身,可有一颗铁骨铮铮的男心,你这臭小子怕不是看着老夫皮囊漂亮……”周无凝的话还未说完,他就被魏千屿推给了逐云。
魏千屿甚至说了一句:“带走带走快带走,弄死了也我也不管了。”
逐云白看一场闹剧,带着周无凝离开时,还听见周无凝在那儿嘀咕,他也承认这兔妖的外形的确漂亮,可也不是魏千屿能觊觎的。
走出皇宫,上了马车,逐云见周无凝还在那儿纳闷,便问一句:“周大人没想过魏公子是与你生了师徒情谊?”
周无凝一怔,愣神许久后才眨眼:“啊,原来是师徒情分啊。”
他这辈子还没正儿八经地收过弟子,以往在蓬莱殿都是教一堆紫星阁的御师,从未如这般尽心地只教一人术法。与魏千屿朝夕相处几个月,他心里当真对魏千屿这小子是又爱又恨。
爱他天赋,恨他笨拙。
师徒……倒也不错。
周无凝想问逐云,东方银玥要让他见的人是谁,但想着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了,便闭口不谈,倒是在心里做好了建设,若他见到的是沈清芜,又当如何。
马车行驶半日,早已离开了隆京城,这一路过来周无凝都在看着沿途风光。逐云没拦他,便说明东方银玥对他并不设防,既关乎当年数万条人命的真相,自要以诚相待。
这一条路远远地经过了当年周芙芙的住所,沈清芜将她安排在了中融山溪流下游的一个庄子里,庄前有柿树,因周芙芙喜欢吃柿子。事实上,周无凝与女儿相依为命多年,亦是苦过来的,周芙芙不是喜欢吃柿子,而是他们困苦时的日子里,山林间野柿子树最多。
周家经过三百多年前的那场变故,仅剩旁支残存,跑去偏远之地隐姓埋名的生活着。若非周无凝在旁的事情上实在没有作为,也不会千里迢迢带着周芙芙来隆京谋生路,更不会遇见沈清芜。
沈清芜是世家出生,虽不及六大氏族,沈家却也是玉中天的名门。
周无凝在遇见沈清芜时,沈清芜还只是紫星阁蓬莱殿的殿主,因在阵界上与周无凝相谈甚欢,二人亦有忘年之交的情谊。后经沈清芜举荐,周无凝进入了紫星阁,得以与周芙芙在隆京定居,再后来沈清芜升为紫星阁阁主,周无凝便自然而然地当上了蓬莱殿的殿主。
在位不论私情,沈清芜与周无凝于紫星阁中从不过分接触,也不会让旁人以为周无凝是仗着与沈清芜关系好才坐上了蓬莱殿主的位置。再后来,沈清芜向周无凝坦白他对周芙芙动情,请周无凝同意他的提亲。
周无凝自然高兴,他知沈清芜在驭妖之术上造诣极深,年纪轻轻已是紫星阁阁主,若能攀上这门亲,周芙芙日后也有好日子可过。
他回去问了周芙芙的心意,原来周芙芙亦倾心于沈清芜,本是皆大欢喜,周无凝却还有些迟疑。
后来沈清芜与周无凝饮酒谈天时,周无凝喝多了便将自己心中秘密一股脑地说出,他告诉了沈清芜自己是周氏之后,照理来说永不得入朝为官。紫星阁蓬莱殿殿主虽在朝无官职,不隶属于朝廷管辖,却也归于皇室,只怕他将来身份败露东窗事发,会牵连了沈清芜。
沈清芜却说他并不在意,他对周芙芙情谊为真,日月可鉴,但若周无凝担心,他们可去沈家请族老在场,小办婚宴,对外并不宣扬。
一场酒后,周无凝与周芙芙还是跟着沈清芜去了沈家。
沈清芜请族老见证,双亲高坐,只在自家老宅院落里办了一场婚礼。沈清芜的父母虽对周芙芙的家世并不多满意,却也没有异议,也算高高兴兴地将这场亲结了。
变故从沈清芜与周芙芙成婚后的第三年起,玉中天蓉城发了一场疫病,满城的人不过才短短两个月便迅速死了大半,沈家人也没能逃过。
沈清芜赶回家中时被困在城外,朝廷以火封路,谁也不能靠近。他府上还有个十岁的幼弟,彼时站在城墙上朝沈清芜挥动沈家旗帜,上有书信,墨字清晰,叫他好生照顾自己。
再从蓉城归来时,沈清芜的满头青丝便化作白发,人也憔悴了许多。
一夕间失去至亲,从蓉城沈家的大公子变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沈清芜的性子也沉默了许多。周无凝知他遭逢变故,打心底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也让周芙芙平日多劝劝他。
周芙芙告诉沈清芜,他并非真的一无所有,他还有她,他们还可以组织自己的家庭,他们将来也会生儿育女,他不会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沈清芜道,命运无常,人寿短暂,凡人实在太过脆弱了。
那场疫病吞噬了整个蓉城,无人逃脱,却有无数只妖穿越了火海,避开天灾劫难。
周无凝想,也许沈清芜的心境便是从那时改变的,他悲痛间一夜白发,沉思多日,最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沈清芜与周芙芙成亲六年,依旧没能怀上孩子。
后来周芙芙去看了大夫,才知道她身体不好,恐难有孕。大夫说得委婉,可周芙芙就是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与沈清芜有孩子了,那天她跑到周无凝跟前哭,她甚至起了要沈清芜休妻再娶的想法。
周芙芙爱沈清芜,也为沈清芜痛苦,她无法替沈清芜延续血脉,若与她在一起,沈清芜将永远不会再有亲人、孩子。
可她后来还是怀孕了。
周芙芙怀孕后尤为兴奋,她告诉周无凝,她在怀孕后一直做了同样一个梦,她在梦中看见了浑身朱红色的鸟,她问周无凝,这世上可有什么鸟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