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麻由小腹冲上全身,直击大脑,与她主动亲吻霍引的感受极为不同。
彼时她壮足了胆量,一触即离。
此时霍引却毫无章法,四片嘴唇紧紧相贴,滚烫的呼吸交缠,就连周围的气息都变得温暖了起来。他半垂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好似只要贴着足够久,便能证明他足够喜欢。
一枝枯枝上的雪积到极限,终于不堪重负地被雪花压断,咔哒一声清脆地落下,伴随着簌簌的雪花砸在二人身上,淋了满身沁凉。
沈鹮睁开眼的瞬间,霍引还在看着她。
他竟没动。
沈鹮无奈,她梗着脖子往后退了些,霍引却还要追过来继续贴着。
“放我下来。”沈鹮侧过脸,不让他继续亲了。
霍引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将沈鹮放下来,而后细心地帮她拨去发上的雪,再去拍她的肩。
沈鹮的脸还有些红,甚至她的手上尚握着堆雪人时撮形状的树枝,一切发生得突然又结束得突然,她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看,我堆了个你。”
霍引闻言,看向沈鹮堆起的雪人,与他一般高,已然被木枝修得有棱有角,虽无五官,却有了身形雏形了。
可霍引摇头:“这不是我。”
他指着雪人旁边道:“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边一定有夫人。”
沈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点头:“好好好,那就再堆一个我!”
她正准备动手,东二苑外却传来了蛙妖小童的声音。
“沈御师,殿主唤你。”
第61章 开瓢
白容要找沈鹮, 她大约知晓原因。
已是十一月初,再有几日便是冬至,距离朝天会过去近三个月。她在朝天会期被带去过公主府给白容“看病”,留下的瓶子里只有两粒药丸, 若按一个月一次, 白容应当是很快就要到他“生长痛”的时间段里,且手上已经无药可用了。
关于白容的病, 沈鹮也颇为头痛, 她在紫星阁期间去过数次古书楼, 翻阅过几本有关小妖童年创伤直至长大也未消除的病例, 却都与白容的不同。
白容在蓬莱殿中有住处, 他有段时间在青云寺, 从青云寺出来后便在紫星阁蓬莱殿,而后才去的公主府。
青云寺中三年,公主府中两年, 算起来, 他在蓬莱殿待的时间却是更长的。
蓬莱殿的殿主住盈华斋, 沈鹮以前虽很少来蓬莱殿,但她到过盈华斋。如今盈华斋已经被白容改名月华斋,新牌匾看上去换了不过才几年, 金漆的颜色鲜亮,而知晓这月华二字的用意, 沈鹮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抖一抖胳膊。
月华斋中有个二层小楼,一楼会客, 二楼为住所,一进一出只有一方院落, 殿主的住处也只比弟子们的稍稍大了一点儿。
沈鹮原以为白容的住处应当从跨门起便有许多其妙的阵法设置,实则并无,他这里比以前的盈华斋还要空。院子里没种花没盖亭,只在院墙两侧设了长廊,左右皆可走入小楼,长廊边也没个石头摆件,这廊完全是为了避雨所用。
院中积雪未扫,已厚厚一片白。
冷冷清清的,倒是与白容相符。
沈鹮随着蛙妖小童一路走到了小楼下,楼下大门开了一半,偶有风雪吹入。
蛙妖小童只站在门外道:“殿主,人已带到。”
白容嗯了一声,蛙妖小童便离开了。
沈鹮站在门外搓了搓手,扶正头上的木簪后才从那半扇开着的门里进去,一步跨入,堂内闪烁的微光叫她微微眯起双眼,再定睛一瞧,倒是令沈鹮震惊。
小楼已被白容改造,原先一楼是一楼,堂是堂,二楼是二楼,宿了宿。
如今一楼与二楼从中打通,有一大半设成了高高的书柜直通屋顶,一间间密密麻麻的格子外挂了玄底白字的布条,标注着书的类目。这里像一个巨大的书库,只有一楼右侧一条楼梯可通向二楼悬空架立的房间,房间不大,门窗紧闭,建造简单,连多余的雕花都没有。
沈鹮跨入此处,竟有一瞬以为自己到了古书楼。
的确震撼。
一楼的大堂中有一处小小的平台,圆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台阶之下几盏青铜莲花灯台,再往外延伸便是书架与书桌。
“白大人可真好学。”沈鹮不禁感叹,他这里哪儿有半点生活气息。
沈鹮甚至以为,若不是因为他要睡觉,怕是那一间小屋子也会被他打掉,一点儿不留。
不,他那间小屋子里,如今怕是也装满了书,仅能放下一人的床榻了吧?
白容侧对着沈鹮,闻言冷淡地朝她瞥了一眼,他一身玄袍,松松垮垮的看着便只图方便舒适。此刻少年正盘腿坐在台上,面前放了十面玲珑镜,每面玲珑镜正发着幽光。
沈鹮方才踏入时见到的光便是这些玲珑镜发出来的。
她有些好奇地走近,便见台下的桌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盒子里装了几十面玲珑镜,每面玲珑镜上都盖了蓬莱殿的封,可见这些阵业他都已经批完了。
不过才短短五日,而这里的每一个玲珑镜中或阵或境都是蓬莱殿弟子辛辛苦苦一个月的成果。
沈鹮再看台上。
少年面前的十面玲珑镜同时打开,不同结构的阵法在他面前展现,像是微缩了一个个小世界。白容气定神闲,只眉心微微蹙起,双手偶尔于玲珑镜上空的光芒中点几下,竟同时解开了其中三阵,甚至划了优点与不足之处,再盖蓬莱殿封。
“等我批完。”白容只说了这四个字。
沈鹮抿嘴,安静地坐在台阶下,片刻后又没忍住问:“我能找几本书看吗?”
“自便。”白容道。
沈鹮兴奋地走到了书架旁,看着分门别类的书籍心中更是惊讶,这里的书几乎涵盖了所有驭妖之术,不单只有蓬莱殿的阵境之说,还有明云殿的驭妖,青苍殿的妖典与风行殿的药理制丹,甚至沈鹮还看到了民间杂学自创的野路子,归在了边缘一角。
她一路顺过去,一路看,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书。
不是古书楼里借来的书本,便是这些年白容自己搜集而来的了。
她甚至还在此处看到了蕴水魏家的私学,来自千方州御师的古籍,这都不外传的他竟也能弄到。
沈鹮好奇地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一目十行,翻过几页纸她才发现这是有关星图推运的记载,书上内容明显是从古籍上抄录下来的,字迹清晰,写法却不通俗。
沈鹮也席地而坐,认真看了进去。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有风吹动了小楼大堂的半扇门,啪嗒一声传来沈鹮才略微回神,朝门外看去。天色将暗,屋中的光越来越亮,几盏烛火不知何时点燃,白容面前只剩下一面玲珑镜了。
她赶忙收了手中的书,远远瞥了一眼,是洛音的阵业。
玲珑镜上,金丝如茧层层缠绕,那密密麻麻的阵点直叫人发憷,白容瞥了一眼,径自砍了一半,下手干脆,沈鹮一惊,待那阵法自理后,却发现的确简单了许多。
越复杂的阵法看似难破,实际多处阵点都是障眼法,阵结有许多相冲,再套阵补上漏洞,乍一眼看过去骇人,实际作用却是一样的。
好比一个商人做买卖,价目表上写着烧饼五文钱两个,馒头三文钱三个,豆花八文钱四碗,油条十文钱十根,包子六文钱六个,早间来吃饭的人想吃两个包子一碗豆花,乍一看价目表花了眼,这便是洛音阵法的优点,可迷惑他人,自陷阵脚。
白容这一手刀砍下去,烧饼一个两文五,豆花一碗两文,馒头包子油条各一文,简单明了,想要破阵便不难了。
自然,他处阵外可看清阵局,若陷入阵中,怕是也要耗些时间。
待洛音的玲珑镜也被封上,白容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短短五日他便批完了八十人的课业,沈鹮想若他明日再下课业来,她大约会将头顶抓秃。
“多嘴问你一句,你批我的阵业花了多久?”沈鹮吞咽了一下口水。
白容瞥她,眼眸嘲讽:“果真多嘴。”
沈鹮:“……”
绕开这个叫人丢人的话题吧!
沈鹮清了清嗓子:“你叫蛙妖小童让我过来,可是为药?我上个月算着时间已经给你再练了三粒丹药出来,只是取血压制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想找到真正的病因,还得叫我时时观察,敢让我试一试才行。”
白容静默了会儿,闷着声音道:“所以这不是让你过来了。”
沈鹮眸光一亮:“能让我试一试?”
“你想如何试?”白容抬眸看向她,目光凌厉。
沈鹮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压住紧张轻声试探道:“我想……给你开个瓢。”
白容周身霎时浮现寒意,逼得沈鹮往后退了半步,她眨了眨眼,身体虽然退缩了,心理却依旧是如此想且坚持着的。
若是狼牙锤早年在他的头顶落下深坑,时隔多年复痛还带着生长痛类异变的病症,可能性很低,若想了解他缺失的骨头到底因何而起,头痛与妖性难收因何而来,只能研究他的伤口。
白容的皮已长好,光靠摸沈鹮摸不出什么来,唯有破开那一层皮,去看他的伤口处。
见白容久久沉默,沈鹮连忙竖起手指发誓:“我绝对不会弄死你!”
她的承诺没有起到令人信服的效果,因为白容没答应她。
沈鹮正打算提醒他讳疾忌医的坏处,白容又唤她名。
“沈鹮。”白容似乎难以启齿,忍了又忍还是开口:“我是信任你的。”
这话叫沈鹮心跳漏了一拍,她定定地看向白容。
少年脸色苍白,垂在额前的发丝叫他显出了几分脆弱感,沈鹮深知他肯对她说出一句“信任”,便是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你放心,白容,我定不负所托。”沈鹮慎重地应下这话。
白容眉心微蹙,瞪她:“叫我大人。”
沈鹮:“……”
臭小子好不了一刻!
她问:“所以你是同意让我给你开瓢了?”
白容白她一眼:“并未。”
沈鹮白高兴一场:“那你方才那话那语气……”
“你上前来。”白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沈鹮不知他紧张之处,也不知他藏在袖中的手早已出汗,握紧到手心微痛。他要将自己的生死放在一个见面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人身上,这是白容此生做出的为数不多的豪赌。
但,她是沈鹮,她是紫星阁的沈鹮。
沈鹮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定在白容面前时便见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副不屈却又顺从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
白容的手指向自己的额角,道:“那里,长了个东西。”
“长东西了?!”沈鹮连忙俯身凑上前伸手,见白容要躲,她才想起自己失态,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得亲手探探。”
白容自是知晓躲不开她的,他既然让人过来,便是为了找到病因。
沈鹮半蹲下来,少年盘腿坐着,微低下头让她更方便些。
他的两侧眉骨上方藏在发丝里原有两块缺了骨头的洞,有皮肤与头发覆盖,看不出问题来,沈鹮寻着记忆中的位置伸手去按了一下,那处头骨还是凹陷的,只是在用力往下按时,缺少的头骨下方能触碰到一点坚硬,像是正在生长的软骨。
沈鹮震惊,收回手的刹那再仔细朝白容看去,眼神微变,紧抿着嘴往后退了半步。
“如何?”白容声音沙哑。
沈鹮的心绪已经凌乱了,她按捺狂跳的心,对白容道:“你抬起头来看我。”
白容皱眉,抬眸看她。
沈鹮望着那双眼,出乎意料地突然拔出头上的木簪对准白容的眼珠刺了过去,危险来临之际他瞳孔剧变,一层金色覆于眼中,纤细的眼瞳竖起,妖气迸发。
白容握紧了沈鹮的手腕,而沈鹮手中的木簪幽绿色的妖气如锁链般缠绕着白容的手臂与他抗衡,直到沈鹮先卸了力,白容松开她,那股妖气才褪去。木簪现形,化作霍引搂着沈鹮的腰后退,远离白容。
这期间,沈鹮一直看向白容的眼,直至此刻,他的眼眸也是妖化的金色。
“试出什么了?”白容聪慧,一下就猜中了她的用意。
沈鹮却摇头:“我还得再回去研究研究,待研究明白了便来找你。”
说完这话,她丢下练好的丹药,抓着霍引的手便往外走,似逃一般。
第62章 冬至
后来的两日, 沈鹮不曾见到白容。
她脑袋一团浆糊,总想着那日在月华斋去触碰白容额角时按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结合他每个月身体的情况与变化,沈鹮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可她暂时不敢确定, 如若她的猜测是真……
霍引曾对她说的话, 沈鹮一直都还记得。他说白容的血液很纯,并非某些不同种族的妖杂交而来的, 再然后便是一旦撑过去生长痛的白容是无法接纳霍引的血液的, 哪怕那些血液很微末也会自然而然地被他的身体排斥出来。
霍引的血为何能起到治愈妖的功效, 沈鹮猜大约是他本为植物化妖, 又天生纯善, 妖力过强, 以妖的慕强与弱肉强食的天性来看,他这般能力可压制天下绝大部分的妖。所以他的血液会被所有的妖容纳,也可治愈所有妖生的沉疴顽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