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啊。”
他说着走到关倩茹和陌笙旁边,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对陌笙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来呗。”李延森一向不在意这些,走到陌笙身边后,弯起胳膊示意陌笙挽着他。
陌笙也不在意这些,顺手挽上后,顺便把礼物塞给李延森。
“一切顺利。”她送上祝福。
“你能给个笑脸吗?”李延森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办什么白事。”
关倩茹闻声一巴掌抽在李延森胳膊上。
李延森嬉皮笑脸地一笑。
三个人看似不合规矩实则亲昵的画面让很多人浮想联翩。
场内分为两个区域,以中间的走廊为分界线,每侧五列十排,座次表安排得都很有规矩。
李良宵和薄迈坐在左手边二排二列,薄迈本来位置在中间,跟人换了下,换到了最靠外的一座。
李延森接陌笙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大,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他们什么关系。
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言而喻。
李良宵发誓这是自己第一次参加如此如坐针毡的拍卖会。
他轻“咳”一声,扭头看向薄迈,只见薄迈始终目视前方,似乎并不在意后方发生了什么。
直到李延森和陌笙一起坐在他们前面的第一排靠走廊的位置,薄迈才轻描淡写地把目光落在陌笙露出的大片后颈上。
陌笙今天穿的是掐腰小黑裙,头发完全盘起,整张脸都露出,耳朵上戴着水滴样式的珍珠耳饰,脖子上的项链也很耀眼。
旁人都觉得这饰品不错,衬得人脸色又亮又贵气。
只有薄迈将目光落在了陌笙耳后那道毫无遮盖的疤痕上。
“哥,”旁边李良宵拿肩轻碰了薄迈一下,“过了啊。”
这目光要有温度,他估计陌笙皮肤这会儿怎么也得轻度灼伤了。
薄迈这才淡淡移开目光。
同一时刻,陌笙原本摁在小挎包上的手指轻轻松了几分力。
这种场合,又坐在第一排,身边是此次活动的主理人,陌笙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腰椎松下来。
她端坐了小半场,休息时几乎没有犹豫就起身往洗手间方向去。
李延森跟旁边人聊天,注意到陌笙起身,询问:“要不要陪你?”
陌笙说:“不用。”
待陌笙走后,旁人嬉笑道:“小李总真会疼人。”
李延森一顿,看这人一眼,说:“小心我二哥抽你。”
“哎,说到这里,他怎么没回来?到底谁是小李总啊。”
“晚上酒会会到场,”李延森说,“他下午有个实验要做。”
说完李延森又说一句,“哦,对了,刚刚这位就是我很好的朋友,你们别瞎传,别回头我爸妈真摁头我俩在一起了。”
话音落地,余光里,李延森瞥见侧后方有人起身离开,他心不在焉地瞥过去一眼,收回目光时和后座的李良宵对视。
“小叔。”李延森还算礼貌。
李良宵点点头,道声恭喜。
他们两家的关系仅限表面和谐,长辈们闹得僵一些,小辈们没经历过当年分家的风波,打心眼里觉得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所以很多时候小辈们还是愿意互相寒暄两句的。
但是今天人多,李良宵和李延森便秉着长辈们的态度,点到为止。
李延森重新坐直身子时,脑海里闪过刚刚和陌笙的简短对话。
“脸色一般啊今天。”
陌笙淡淡:“嗯,老了。”
李延森哼笑,“阿姨说在你家找到一盒吃了一大半的褪黑素。”
“她怎么不把家卖给你?”
“啧啧。”
对话仅到这里,因为李延森注意到陌笙虽然面上无异,手却始终把挎包链条抓得很紧。
链条五金质量好,在她手上留下清晰的烙印轮廓。
他想起入场不久,关倩茹问他:“她到底怎么回事?前段时间大半夜地忽然回花城,把我吓一跳。”
说完还开玩笑一般问:“别是失恋了吧,哪家小伙子?你知道不知道?”
李延森笑着说:“谁敢甩你家闺女啊。”
关倩茹沉默了下,道:“说得也是,那是怎么回事?”
李延森说:“多大了,别管她了,让她自己解决。”
关倩茹叹了口气。
想到关倩茹的毫不遮掩担忧之色的表情,和陌笙纵使上了妆却也泛着浓浓倦色的眼下,李延森叹了口气,起身跟会场主持人交代本次休息时间延长十分钟。
第62章
陌笙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好。
可能是一直没睡好的原因, 也可能是,自从得知了薄晴对关倩茹的投资入股消息,她先入为主觉得自己是亏欠的那一方。
想到这里, 站在洗手间镜子前的陌笙笑了下。
她觉得自己真是与众不同,她做了那样的事,都没有给自己扣上道德的枷锁。
如今物质生活上得到了他们薄家的馈赠, 她反而觉得难受。
精神和物质相较, 居然是肤浅表面的物质更能影响她的心情。
她垂下眼眸, 伸手打开水龙头。
先出现的不是水流声, 而是很轻的一声关上门的声音。
陌笙一顿, 顺手关上了水龙头。
房间安静, 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陌笙抬头,从镜子里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薄迈。
这边的洗手间并非男女之分,而是没有区别。
每一间都是独立的套间,里间是卫生间,外间是盥洗池和镜子,洗手台前放置了很多低奢品,洗手液香水护手霜香薰, 甚至连口红都有。
空间很大,像一间小房间。
陌笙只淡淡看了薄迈一眼, 似乎预料到他会来。
但她嘴上一点也没客气,“外面那么多人,没一个长了眼睛的?”
“我自己长了不就好了, ”薄迈走到她身边,往旁边一靠, 看向她,“你管别人。”
“我当然不管。”陌笙没有看薄迈, 对着镜子补了层口红。
其实她今天入场到现在什么也没吃,酒也没喝,甚至话都没说几句,根本没到需要补口红的地步。
可她这会儿觉得手上有点空,不由自主想做点什么,似乎这样能转移点注意力。
“这里又没我什么人。”她莫名其妙补一句,因为注意力在补口红上,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会让人产生其他歧义。
“放心,我未婚妻不在这。”薄迈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陌笙手一顿,脸色微妙地沉了下来。
为了给人提供优越的补妆环境,洗手间的灯光很亮,亮到可以把照镜子的人每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陌笙其实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句话生气,这本来就是她早已知道的事实。
但她就是,不太高兴。
她手指捏着口红管子,因为渐渐用力反而感觉不到口红的存在。
唇角颜色不小心有点深了,她才轻轻敛睫,掩下眸中波动,而后收回口红,抽出旁边的纸巾一点点擦掉唇边的深色。
纸巾丢进垃圾桶。
她这才淡淡接道:“我见过她,很漂亮。”
薄迈听着,看着她,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陌笙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挎包,挪动脚步,正面看向薄迈。
她神情淡淡,两个人表现得都不像大庭广众之下进同一间洗手间的人。
“以后应该会有更多相处的机会,”陌笙看着薄迈说,“我们以后也做朋友吧。”
薄迈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收了些许,因而显得像略带讥讽的皮笑肉不笑。
这样的表情,能说出什么好话?
陌笙觉得他们两个今日的对话可以到此结束了,没必要再等着听什么难听话打扰今天的心情。
可她偏偏就是没有挪动脚步。
直到听到薄迈一声:“抱歉,可能不行。”
陌笙一怔。
薄迈同时上前一步,陌笙下意识后退,洗手台不高,她今天穿了高跟鞋,腿长得过分,几乎刚触碰到台边就顺势靠坐在上面。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陌笙忽然慌乱起来,一手摁在身后的洗手台上,一手推在薄迈胸前,她手掌碰到薄迈右胸口袋里的口袋巾,质地丝滑冰凉,她手指颤了颤,想收回,手腕却被薄迈扣住。
陌笙蓦地瞳仁一紧,张口就说:“你别胡来!”
薄迈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为亲密地靠上来。
陌笙呼吸一窒,上半身往后仰,薄迈一只手摁在她后腰,她后腰挺起来,两个人下/半身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陌笙脸色很难看。
“薄迈。”她再次警告。
薄迈仍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今天好像是提了心要为难陌笙。
陌笙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控制不了心跳,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先放开我,”她口吻似在哄人,“好吗?”
至此,薄迈终于愿意回应一句。
他说:“不好。”
陌笙凝着目光看向他。
薄迈迎上她的目光,他看到陌笙动作间乱了头发,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落下来两根,飘在他眼前,扰在他心尖。
他看着那轻飘飘的头发,说:“你知道今天什么场合吗?”
陌笙没太懂他忽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是打算在这里跟她讨论工作?
“我出来前,我爸特意交代我给李延森带一份体面的礼物,说是这场拍卖会昭示着李家的小辈也正式开始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以后李家足以抗衡其他人的力量又多了一分。”
陌笙看着他,露出几分茫然。
薄迈抬手帮陌笙把那两捋头发重新盘上去,他当然没做过这种事情,盘得笨手笨脚,效果还不如不盘。
他继续说:“今天来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场拍卖会对于李延森的意义,他们也会尽自己所能拍下点东西,以此作为送给李延森踏入沙场的见面礼,就像老将给予新军的携礼。
“未来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开这样的拍卖会。”
薄迈说着,忽然把目光从陌笙的头发上移到陌笙的眼睛里。
他看着她,口吻如常平淡。
“如果我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迎接一位女士,并将她带到我身边,全程陪着与所有前辈寒暄,你说,这位女士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说着,抬起手,指腹擦掉了陌笙唇角颜色有点突兀的那块口红。
“又或者,你觉得大家会默认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嗯?”他再次看向陌笙的眼睛。
薄迈个子高,哪怕微微屈膝,也高得需要陌笙仰脸才能看清他的五官面孔。
洗手间头顶也一盏灯,灯光自薄迈的头顶落下,宛若罩下一层朦胧的薄纱,这纱光落在薄迈的睫毛上,睫毛挡着没有照进他的眼睛里。
所以陌笙看向薄迈眼睛时,里面只有浓浓的黑色,并不能看清其他。
她甚至没有看到那双瞳孔里映着的自己。
她只看到薄迈自己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每一次,每一次都似乎要看到她最深处。
但偏偏他总是心慈手软,只要她露出一点不适,他都会立即收手。
也是这份仁慈,让她无法狠心一刀两断,反复流连忘返。
也许他们都是这段藕断丝连里的罪人。
一个狠不下心进,另一个,狠不下心退。
这样想着,陌笙喉咙轻咽一下,收回目光时,她开口说:“无所谓,我不在——”
她一边说一边推开薄迈,作势要分开。
下一步必定是满脸冷漠地离开。
可是薄迈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几乎在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睫的同一刻,倾身贴上陌笙的所有,他其中一只手依然在她后腰,只需轻轻一压,陌笙就像投怀送抱一样挺进薄迈的怀里。
这一点点被迫的投怀送抱也抚平了薄迈内心因看见陌笙和李延森同框而泛起的褶皱。
他感受着这褶皱被抚平的过程,微微垂眸,咬上同样垂眸的陌笙的唇。
女人使用的产品似乎不管什么都带着香味,薄迈将这味道连同柔软一起含进嘴里,他动作很轻,难得得很轻,轻到陌笙都忘记推开他,也忘记这里并不是什么适合两个人温存的体面场合。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也出乎两个人意料的温柔到底。
中途陌笙甚至主动搂上了薄迈的脖子,她已经无需腰后薄迈那只手的推力,便可以贴上薄迈的身体。
只是贴上薄迈身体的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人的心跳同拍跳动,很沉很重,压得她鼻腔忽然涌出一股很强的酸意。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进也为难,退又不舍。
她觉得薄迈今天很成功,用那套漫不经心的第一人称代入感,让她切身体会到,倘若有一天她真的亲眼看见薄迈挽着别人进入他人生重要的场合里,她可能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