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根本等不到薄迈进洗手间。
她觉得薄迈有很强的耐力。
“我们结婚吧。”薄迈离开陌笙的唇,却没离开她的身体,他的呼吸依然在陌笙侧脸,说话间唇擦过陌笙的耳垂。
距离太近,以至于她忽然有些耳鸣。
她愣住,“什么?”
薄迈的唇重新回到她唇边,他很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唇角,然后撤离,与她拉开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一遍。
“我们结婚。”
陌笙仍然处于震惊中。
震惊之余,她更为震惊地发现,倘若此刻关倩茹没有经济危机,她也许是愿意的。
真是疯了。
陌笙心里想。
“你有病吧。”
陌笙嘴上说。
“你和李延森认识那么久,从来没一起参加过什么晚会,你妈今天也来了,我刚刚听见你妈在跟别人介绍自己的生意,那人是圈里出了名的人傻钱多。”
说到这里,薄迈主动松开陌笙,他继续说:“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比他有钱。
“至于另一个层面,你早就见识过不是吗?
“跟我结婚,一切动产不动产,包括未来我爸给我的遗产,你享有一切使用权。
“但是你只有一切使用权,想要一半,不可能。
“除了——”
薄迈似乎捋清楚了什么,又说:“没有除了,就算我死了,你也是享有全部。
“你考虑考虑,考虑清楚。
“这话,我死之前,都算数。”
这次陌笙说出了心里那句话。
“薄迈,你真是疯了。”她甚至笑出了声。
薄迈没有反驳。
他淡淡“嗯”了一声。
第63章
陌笙当然不会和薄迈结婚, 所以听见薄迈那一声淡淡的“嗯”后,她看他一眼,冷冷说一句:“有病。”
然后口红都没补, 拉开门走了出去。
薄迈并没有拦她,他似乎并不急于此刻就要她给答案。
陌笙回到原位置坐下的时候,下半场刚刚开始, 主持人重新站到台前, 和台下的人谈笑风生, 他似乎看了陌笙一眼, 很淡一眼, 又收回。
陌笙敏锐地察觉其中打量的深意, 身子往李延森那儿靠,“他是谁?”
李延森:“圈里很有名的拍卖员,不过听说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是受原家资助的。”
陌笙一时没反应过来,“原家?”
“薄迈姓原。”李延森说。
陌笙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一个理应很严重的问题。
薄迈回家那么久,为什么没有改姓?
陌笙以前听过李延森讲过三两句关于薄迈家里的事,无非就是大家族那些爱而不得, 可是那么大的家,薄迈又是独生子, 怎么会不赶紧让薄迈认祖归宗呢?
陌笙看了眼台上的人,低声问李延森:“他为什么没有改姓?”
“我怎么知道?”李延森说,“大家都不知道, 早几年我在家的时候,我爷爷还说呢, 说我那个堂二爷冠冕堂皇,做体面事却不讲规矩, 孩子跟别人姓。”
“堂二爷又是谁?”陌笙问。
李延森:“薄迈爸爸的干爹,李良宵的亲爹。”
陌笙闻声看了李延森一眼,李延森微微一笑,“家里人多,见笑。”
陌笙没什么表情地移开目光。
她坐直了身子,这下轮到李延森靠过来。
“你俩二十分钟就接了个吻?”
陌笙微微一滞,看了李延森一眼。
李延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陌笙一顿,抿唇,正视前方。
李延森继续说:“他要干嘛啊?”
“他要结婚。”陌笙很平淡。
李延森爆咳出声。
这动静实在突兀,不少人看过来,李延森脸都咳红了。
台上的主持人调侃道:“看来这手链真的不一般。”
其他人很给面子地笑出声,主持人迅速揭过这一茬。
李延森这才瞪大瞳仁,压低声音,“什么东西?”
陌笙没有重复一遍,而是补了两个字:“跟我。”
旁边李延森沉默了好一会儿。
久到陌笙忍不住偏头确认一下他的表情。
果不其然是满脸不理解。
她想了想说:“我不结。”
李延森再次沉默。
这次没有上次久,然后说一句:“疯了。”
陌笙点头,表示赞同。
李延森:“我说你们俩。”
“……”
陌笙全当没听见。
下半场结束后,距离酒会有一个小时的空档时间,今天既然来了都是想谈些什么的,所以即便有休息时间也不会真的休息。
比如关倩茹,从拍卖会散会那一刻,她就开始左右逢源,攀东聊西。
关倩茹似乎还跟李良宵说了几句,薄迈一同站在旁边,不知说了什么,关倩茹往场上看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直到与陌笙对视,她才淡淡收回,不知道又跟李良宵说了什么,李良宵在跟她介绍旁边的薄迈。
陌笙看着他们三人聚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陌笙从来没有见到关倩茹工作的样子,以前她们母女两个分居两地,各自努力,后来日子稳定下来,母女俩也大多都只在家里同框。
她从来没有见过关倩茹这一面,独立,风趣,似乎很有吸引力。
“你对梁姐还有印象吗?”李延森忽然问,“感觉如果阿姨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大概和梁姐差不多。”
陌笙仍然看着关倩茹,“薄迈未婚妻啊。”
李延森沉默了下,说:“她不是,我上周看见她跟别的男人在约会。”
陌笙神情平淡得好像没听见,又好像听见的是什么吃饭睡觉的日常琐事。
“应该是之前家里人有在撮合,但是没成功,”李延森说,“反正大家都是听风就是雨。”
陌笙淡淡“嗯”了一声。
李延森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个。”
陌笙没应声。
李延森继续问:“所以为什么不结婚?”
“跟薄迈结婚多好啊,没有婆婆,没有争财产的兄弟姐妹,甚至连大舌头亲戚都没有,”李延森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跟他去结婚。”
“比他好的人多得是。”陌笙说。
“嗯,但是你只喜欢他一个。”李延森说得很自然。
陌笙偏头看他。
李延森朝她一笑,“在南香的时候,我见到薄迈第一眼就在想,就是这个人?看着是跟南香的气质不太符合,但也没特殊到哪里去吧,后来见到你,我又想,这人果不其然是原家的,那恋爱脑的气质一看就是一脉相承的。”
陌笙被他逗笑。
“你知道他比赛那天,他最后去找你了吗?”李延森忽然问。
时间太遥远,陌笙一时没能回忆起来那天是哪一天。
她也不懂李延森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她茫然地看向李延森。
她看到李延森唇口张合,听见他声音平平地说:“那天他看见你把蛋糕扔了,当时我也在。是我把他送去医院的。”
陌笙听到这些话,当时是没什么表情的。
她似乎在听一件她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以至于李延森问:“你知道?”
陌笙反应了一会儿,迟钝地摇头。
李延森这才品到一点陌笙吃惊的情绪。
也许不是吃惊,看上去更像茫然。
李延森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他问:“怎么了?”
陌笙仍旧那副慢半拍的表情,好一会儿,她问李延森:“你会对喜欢的人做我这样的事吗?”
李延森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不会。”
陌笙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她也笑了,说:“是吧。”
好像言外之意是:你看,连你都这么说了。
“但是每个人喜欢人的方式不一样。”李延森说。
“没有人是这样喜欢人的,”陌笙说,“只有怪物才会这样。”
“那你就是怪物呗,”李延森问她,“怪物就不能喜欢人了吗?”
陌笙蓦地一愣。
她难得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认知未知领域。
“我……”陌笙忽然没办法很流畅地说话,她卡顿了一下,而后沉默数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是没想好措辞,又闭上嘴,眉宇间露出几分挫败的神情。
“什么?”李延森主动问。
陌笙抿着唇。
李延森安静等着。
直到陌笙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做了那样的事,又说喜欢人家,也太冠冕堂皇了吧。”
“那又怎样,”李延森说,“你就是喜欢他啊。”
“你没跟恋爱脑重症患者沟通过吧,他们倒贴,不理智,明明知道是沼泽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过去,你跟他们讲鸡汤讲大道理,他们来一句‘那怎么办,我就是喜欢ta啊’,然后你就没辙了,”说到这里,李延森看了陌笙一眼,“你是不是想太复杂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陌笙还沉浸在李延森这段话带给她的震撼,她看上去有点蒙,似乎真的被李延森点醒了什么。
李延森惊呼,“我的天,真的假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在这个问题上绕了七八年。”
“没有。”陌笙表情看上去在嘴硬。
李延森:“……牛逼,再次验证了前辈们的真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又过了一会儿,陌笙问:“你为什么忽然给我说这些?”
她记得,李延森并不喜欢薄迈。
正如薄迈讨厌李延森那样。
雄性之间的气场,如果旁人已经能察觉到其中的排异对抗,那他们彼此应该感受得更真切。
李延森这次没有立刻就回答,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看向了会场一角。
陌笙顺着看过去,薄迈和李良宵就站在那里,他们两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薄迈的目光始终跟着李良宵一起挪动。
这会场不大不小,人却不算少,陌笙只看过去一眼,就被薄迈抓个正着。
他手里举着酒杯,始终没往嘴里送,他眉眼不似在洗手间那会儿深,陌笙觉得自己似乎从里面看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是什么。
她主动挪开了目光。
旁边李延森说:“我上周跟家里人吃饭,爷爷说最近变天,嗓子不舒服,他一直对西药有偏见,就让我去一家中药馆拿药,那天碰到了梁姐,听梁姐说,原家一直在吃他家的药,我当时特别想转去旁边大药房给我爷爷拿两盒999。”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
陌笙也笑了下,觉得这是属于李延森的脑回路。
“后来怕我爸停我卡,我忍辱负重进去了。”
两个人又笑了。
“梁姐跟那医生熟,聊了两句关于薄迈爸身体的事,反正不太好,说是未来不知道还能过去几个冬天,”说到这里,李延森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他很年轻的,小时候我特别喜欢他,他是我姨夫你知道不?”
陌笙摇头。
“他原配是我小姨,我小姨脾气不好,但是他脾气特别好,小时候我们犯了错,怕挨揍都跑他家躲着,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很浓的药味,虽然苦,但是让人很安心,我那时候真的挺喜欢他的,但是长大后因为我小姨和他婚姻不合,我就跟他也不怎么亲了,再加上后来我小姨和我小外甥女都去世了,我就看他们就更不爽了,尤其当我知道他娶我小姨之前有爱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真的有病,明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还去招惹别的人,这两年我才理解,在当时经济风口正盛的时候,他大概也很为难。
“比如薄迈现在,如果我这个前姨夫是个很健康很好胜的人,大概也会早早让薄迈入了祖籍,然后逼迫他跟梁姐结婚,因为这件事看上去只牺牲了一个年轻人小打小闹的感情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而对于整个家族而言,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事。
“未来如果我二哥不回公司的话,我大概也要走这样的路。”
听到这里,陌笙看了李延森一眼。
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她就在李延森身上看不到过去嬉皮笑脸的模样了。
“看什么?”李延森问。
陌笙摇了摇头。
李延森继续说:“虽然我什么都知道,但是那天听医生说那句话时,我还是有点生气,说了句‘治那么多年还没点效果啊’,这话不太礼貌,梁姐瞪了我一眼,不过那医生脾气还行,没生气,说了句‘心病难医’。”
“年轻人的感情小打小闹,那是前辈们走过半生总结的,但是对于年轻人本身而言,那也许已经算天大的事情了,”李延森看向陌笙,“我觉得,你们俩再这么下去,也过不去几个冬天了。”
“尤其是睡觉都靠吃药的你。”他又补一句。
陌笙听完无言了好一会儿,如常斗嘴一般骂:“你咒谁呢。”
李延森笑了笑。
李延森怎么说也是今天的主人公,不便在这一直和陌笙聊天,正巧有长辈过来,他正要跟陌笙说先过去,陌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延森:“怎么了?”
陌笙想了想,问:“你说,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薄迈还要跟我结婚?”
李延森这次沉默表现得有点像无语,三五秒,他说:“少明知故问。”
然后敷衍摆手,转身离开。
场上人来人往,侍者端着托盘,时不时给人送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