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青猛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大家先把手上的活停一停，都听我说。我旁边这位，叫做刘卓群！这位刘卓群先生呢，他说他蛋蛋被人打了还青着呢。”她故意把刘卓群三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别人记不住这名字。
教室里哄堂大笑，刘卓群丢了脸，呲牙咧嘴留下一句“我三叔公绝对不会投资金山”，骂骂咧咧地走了。
和刘卓群这种死皮不要脸的流氓交锋两次，刘青青算是彻底明白了，面对不要脸的人，要脸就输了，就得比流氓更泼皮无赖才能治得住流氓。
可是，虽然说暂时气跑了他，但她其实很怕刘卓群的威胁会兑现。金山公司上上下下对她都很好，雷总和张志强他们更是对她有恩。听说这次招商引资是雷总花了好大力气才请来了外商，恰逢金山大老板计划退休，雷总即将接班，这次招商引资的重要性就更上了几层楼。如果就因为她得罪刘卓群而告吹，那她真就把雷总害惨了。
电脑班ᴊsɢ下课后，刘青青满怀愁绪地往住处走，不知不觉地就停在了瀛海威的楼下。
她在中关村呆了一个月了，早就知道瀛海威是中国互联网行业里的领头羊，他们从卖电脑开始，走向了搭建互联网的路线，甚至提出了超出现实的互联网购物思路。只可惜生不逢时，瀛海威走的路过于超前，公司经营不善，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她开车送来的张老板的大姐，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看着瀛海威，又想到金山，刘青青万分自责。
时至今日，她对互联网的了解还是只在皮毛上，但是她已经知道中关村对于整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了。如果因为她，中关村的龙头企业少了一笔投资，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吧。但是在她自己看来，任何影响放在她这个小人物面前，都是难以接受的。
“刘青青！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是张老板的声音。
“张老板好！我在金山公司找了个保洁的工作，暂时不回宝鸡了。对了，您家大姐怎么样了？我听我们雷总说，他很敬佩你大姐，说她是站在时代前列的英雄豪杰，说瀛海威主要是生不逢时，还说互联网这条路迟早能走通。”
张老板叹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大姐一手创办的公司垮了，她能不难受嘛。”
刘青青试着安慰她，说：“我是农村人，不懂高科技。但是我想啊，等再过些年，等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电脑的时候，互联网一定会发展的很好。”
“我没看错人，你果然聪明，我大姐也这么说。”
张老板人好，刘青青想了想，把她刚才的烦恼问了出来：“张老板，我请教您一个问题。一个外商来投资，会因为一个小人物和他亲戚有仇，就不投资吗？”
张老板想了想，说：“分情况。如果这个外商一般有钱，可能就不投了。如果特别有钱，那就不会被影响。”
“这是什么道理呢？”
“如果因为私人恩怨就不做生意，那最多变小富，不可能大富大贵。”
刘青青心里的焦虑舒缓了些，公司的人都说这回来的外商超级有钱。只是便宜了那个刘卓群，他那样的流氓居然有这等好运。
外商进驻金山好几天了，来了乌泱泱一个团队，都猫在会议室里看资料。刘青青看着公司上上下下忙里忙外，也想做点事，可她能力有限，只能默默搞好卫生，给全公司安排好饮食。
“刘青青，过来。”王部长叫她，说：“你把围裙摘了，把这些盒饭送进会议室。”
“一直都是您送的呀。”上司吩咐，刘青青不是推诿不想干活，是领导送饭才显得重视贵客。
“唉！人家外商嫌我丑，碍眼。”王部长摸着他那稀疏的头顶，委屈巴巴的脸皱成一团，更丑了。
“怎么不去外面大饭店请客？”
“人家外商办事严谨，说一定要看完我们公司的财报才能谈生意。”
“哦哦，有道理。”刘青青玩中关村启示录，知道做生意的有多么看重财报。
她答应了部长，把围裙脱了，又整理了头发洗了手，这才微笑着进会议室送饭去了。
摆好了饭，刘青青挑了外商团队不说话的间隙，轻声说：“各位领导好，请先吃饭吧。”
其他人都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坐最中间的老头，那老头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用中文说：“我看，金山公司本身经营状况不错。我有两点忧虑，第一是现在整个亚洲的势头不对啊。索罗斯豪横，搞垮了泰国韩国新加坡和大马，又把势头对准了香港，这个时候，是不是谨慎一点，避一避亚洲市场才好呢？
这里说的是始于一九九七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第二是，内地这几年发展的是快，但是瀛海威的前车之鉴，是不是说明内地市场对互联网企业的需求还没到位？这两点，大家重点讨论一下。”
老头这么说，没人敢去吃饭。刘青青听他们说这些，也有了兴趣，她假装整理餐桌，默默在角落里听他们讨论。
可是刘青青越听越着急，老头担忧，下属们也跟着附和，形势对金山越来越不利。
怎么办呢？去叫雷总来？可是刘青青在中关村学到了商业规矩，这个会议室是专门给外商内部办公用的，如果这个时候把雷总叫过来，人家会觉得雷总让一个打杂的监视他们，反而更坏事。再细想一步，外商团队本来是说英语的，现在改说中文，很可能就是试探她会不会给金山高层报信呢。
其实老头担忧的那两点，刘青青自己心里都有答案，而且通过昨天和张老板的对话，她知道自己的见解其实是被大佬们认可的。那么，她站出来说话，应该也不算鲁莽吧。
刘青青鼓足勇气，清了清嗓子，挑了个没人说话的空档，说：“领导好！我是这里的保洁，我出身西部农村，高中没念完就辍学了。您刚才说的两个问题，我有一点浅薄的看法，您愿意听一听吗？”
老头呵呵大笑，“这个小姑娘有意思，你说。”
刘青青往前走了两步，站近了些，说：“索罗斯狙击泰铢成功了，狙击韩币也成功了。但是在香港，他不会成功。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已经过了1997年了，香港已经回归了。只靠香港，可能未必能赢索罗斯，但是有内地在，北京一定会帮香港。”
“老板，她说的没错。内地加上香港，外汇储备世界第一，有实力赢索罗斯。”说话的是外商团队的一个短发女。
老头想了想，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北京，北京确实会帮香港。那你说说看，瀛海威的问题你怎么看？”
刘青青心里松了一口气，笑说：“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个人，中关村富婆。”
老头哈哈大笑：“有所耳闻。”
“这个中关村富婆，就是我。”刘青青又把自己夺得比赛银牌和雷总给她封号的事情讲了一遍。
“哈哈哈，我倒第一次知道的这么清楚，有趣。那么你说，瀛海威的事情，和你这个中关村富婆，有什么联系呢？”
“我是1971年生人，在我们西部农村，七十年代还有很多村子连电都没通上。但是这几年，农村不光有了电，还都买了电视，装了电话。我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国家搞了个光明工程，下了很大的决心，专门拨款，要为偏远地区解决供电问题。我们国家，发展的决心很大。发展互联网需要的信息通路，现在可能还没有完全到位，我相信，以后也会像电路一样点亮全国。”
刘青青停顿了下，接着说：“至于我这个中关村富婆，和瀛海威有什么关系，您听我说。我一个没文化的农村人，我学了半个月电脑，就能拿《中关村启示录》游戏比赛的银牌，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其实电脑的门槛不高。在不久的将来，电脑也会像电灯电视一样普及。我妈常说，不能快饿死了才做饭。瀛海威的路子没有错，但是饭做早了。您现在投资金山，就是先预备着做饭，等到大家都抢着吃互联网这碗饭的时候，您早已经备好了，等着吃饭的客人自然就都到您这来了。”
老头拍手叫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青青。”
老头笑说：“好，青青，把饭拿过来，我们先吃饭。”
……
饭毕，老头对刘青青说：“你去，把你们雷总叫来。”
刘青青答应了，转身开门，却是刘卓群扑了进来。他大喊：“三叔公，这个公司有大问题！您不能投资。”
第26章 26 .万元户超级加倍
“三叔公，这个公司有大问题！您不能投资。”
刘卓群这个狗男人，果然来搅局了。
刘青青气得冒火，但是她知道，金山是正经公司，不能像王巧妹的运输队一样把刘卓群摁住打一顿。她凝神聚气，扶着门听了一嘴。
“三叔公，我打听到，金山技术部门主力要带团队跳槽，投奔美国人，我弄到了要走的人员名单，可都是技术骨干呐，您看看。”
刘青青玩《中关村启示录》玩的好，她知道人才团队对于一个公司的重要性。再者，她来金山一个多月了，早就听说金山的大老板初创业时很困难，但他还是克服万难做出了WPS。这可把美国公司吓到。为了避免对手做大，美国人开出70万美金的巨额年薪挖大老板过去，大老板不为所动，坚持把金山做了起来。
如果刘卓群说得没错，那不止这次招商引资悬了，就连金山本身也站上悬崖了。
刘青青稳住心神，出门直奔雷总那里去了。
刘青青看到雷总，自己还没站稳就直接说：“雷总，出大事了。外商团队的人说，咱们金山技术团队有不少人要投奔美国人，他们可ᴊsɢ能要重新评估投资的事了。还有，吃午饭的时候，外商老总说，因为这两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瀛海威的事情，他对投资咱们金山有顾虑。我当时不敢找您和他们聊，我自己鼓起勇气跟外商解释了这两件事情，外商很满意，还高高兴兴吃了饭。”她顿了顿，硬着头皮说：“还有，那个外商老总的侄孙，叫刘卓群，他跟我有过节，他故意要破坏这次合作，美国人挖墙角的事情就是他说的。”
刘青青说完，惴惴不安地看着雷总，她觉得这次她闯大祸了。
雷总脸色凝重，但却并不发火，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对着下属说：“你们听听，人家刘青青一个没上过大学的，汇报这么大的事，讲得多清晰，多简洁。你们呐，也跟人家学学。对了，刘青青，你简单讲下你都跟外商说了什么。”
刘青青说：“金融危机的事，我说的是香港回归了，有祖国后盾，所以扛得住。瀛海威的事，我说的是您给我颁奖的时候的思路，就是中国互联网迟早会发展起来。为了将来，不能等人要饿死了再做饭，得提前预备着。”
“知道了。”
雷总他们进了会议室，刘青青知道自己再进去就碍事了，所以默默打扫卫生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公司都是跑步行动，比外商来之前还要忙，刘青青心里头着急，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插手，她也没能力插手，只能耐着性子等。
又过了两天，刘青青在电脑班做好了张志强布置的作业，正想要找他阅卷，才想起张志强也在公司加班，电脑班已经停课一周了。
“唉！”刘青青蒙头叹气，怎么就招惹上刘卓群这么个狗东西呢！早知道，当初就不捡钱了。那些钱拿来，换人民币也不好换，花又不敢花，反而掀起了一堆事，现在看来真不是好运来，是坏运气来了。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钱，赎回燕子的钱从哪来？就算她和高杨东拼西凑弄到钱，可是燕子被卖到了外地，如果他们行动晚一点，可能都找不回燕子了。唉，世事难料啊，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只有好好赚钱，把那二十万英镑还回去，彻底把这事了了才好。
“哎呦，作业完成的不错嘛，可以出师了。”
是张志强，他来电脑班了，可是才晚上八点多呀，公司这一阵子天天全员加班到深夜，他这么早来电脑班，那就说明外商投资的事情大概已经尘埃落定了。
“怎么样？查清楚没？真有人要走吗？外商怎么说？”
张志强坐下来，揉着黑眼圈，打着哈欠，“查清楚了，美国人确实私底下挖墙角了，不过还好，我们这边想走的人不多，也不是核心骨干，技术团队垮不了。这事呢，是外商的那孙子，就骚扰你那个流氓，添油加醋闹大的。”
刘青青低头，她到底还是连累了公司。
“那龟孙没做过正经生意，搞得都是下流手段。但是他三叔公，人家可是老生意人，咱们公司没垮，人家还是愿意投资，咱中国市场这么大，前景这么好，有钱不赚那不就是傻缺嘛。”
“那就好。”刘青青终于能放下心了。
“对了，雷总跟我说，叫你明天早上九点半去他办公室。”
“雷总找我什么事，张老师你知道吗？”
“不知道，神神秘秘的。”
第二天一早，九点钟开始，刘青青就在雷总办公室周边浇花扫地，直到九点二十九分，她终于忍不住敲了门。
“进来！”
雷总身边还坐着一人，“刘青青，这是咱们公司的财务，你认得不？”
刘青青点头，叫财务来，是要给她结算工资开除吗？刘青青眼睛酸了，但是人家雷总百忙之中亲自开除一个保洁，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雷总，我知道我连累了公司，对不起，这是我的辞职信。”刘青青主动把前一天晚上做好的辞职信递了过去，这是用电脑做好打印出来的，“您看，幸亏您栽培，我基础差没学会什么技术，但是我会打字会排版了，我走了也能养活自己了。谢谢您，我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雷总接过辞职信，看了又看，又拿给旁边的财务，说：“你看看，她学东西多快，我头一次见到把辞职信做成海报的。”
财务点头，“你干保洁真的屈才了。”说完，她又和雷总交换了眼神，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说：“刘青青，雷总叫你来，其实是叫你签这个。”
刘青青接过来看，“什么？奖金确认书？雷总，您要给我发奖金？怎么这么多？六万块钱！我的天哪，我打工打多少年才能挣六万！我的天！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六万块钱。”
“你值六万块。签完合同后，外商跟我说，其实他最大的顾虑就是亚洲金融危机，他说要不是你说香港回归的事，他很可能真要避开亚洲市场了。”
“雷总，其实当时您要是在场，您肯定能说服外商，肯定比我说的好。”内地会支持香港这个说法，是刘青青看报纸得出的结论，雷总这样的精英肯定也能想明白。倒是外商，虽然是华人，但长期在国外，不懂内地和香港之间千百年的羁绊，才会想不透这一层。
“没错。我如果在那，我也能说服他。但是呢，那个时候，全公司只有你在那，也只有你能在那。如果当时你没说服他，外商下定了决心，再让他改主意可就难了。所以这六万块钱，你是应得的。”
刘青青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雷总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竟然会对她一个小保洁这么好。可是她还是觉得拿人家六万块钱太多了，公司这么大，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