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做事一向有分寸,我也很是放心。既是锦鲤,便有多子多福,繁荣昌盛的寓意,是个好兆头。大堂许久也未摆放这般贵气的东西,偶尔放一放也是好的。”
说完,还颇有深意地看了鲁氏一眼。
这话一出,大家伙便都听明白了,齐老太太这是明摆着帮着大太太。
大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嘴角勾了勾连忙说道:“娘放心,媳妇怎会用那样骄奢的东西?那金纹锦鲤不过是在外头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而且也不是什么大家的名品,价钱并不高昂。”
停了一下,见齐老太太听着,又继续说道:“我是觉得,那东西好看寓意好,又不会显得太过奢靡,摆放在大堂既可供人观赏,又不会落人口舌,遭来嫉妒,这才叫人买了回来。”
听完大太太的话,齐老太太点了点头:“嗯,做得好。”
鲁氏恨恨地偷偷瞪了大太太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作对的话。齐老太太已经有些不喜,她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一旁齐三太太程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就像看蠢蛋一样的看了鲁氏一眼。接着表情一换,热情称赞道:
“大嫂做事什么时候有不好的了?家里的事交给大嫂最是放心不过。只是咱们齐府家大业大,房里的人又多,怕是让大嫂太过辛苦。我这做弟媳的,看着也有些心疼呢。”
“你呀,就是个嘴甜的。”大太太也不理会程氏话里有话,只笑着跟她打趣。
程氏是个聪明的,最喜欢棉里藏刀,大太太一向懒得与她正面冲突,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时辰已不早,门口小厮的高声唱诵也传到了这屋子,已经有客人来了。
这一番暗里争夺管家权的对话,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得结束。若不然,在这种日子出了什么岔子,遭殃的可是自己。
没多会,客人越来越多起来。
四房人不管是太太还是老爷,都去了前堂接待客人。尤其是大老爷齐正和四老爷齐文,一个是当家,一个是王大人的得意门生,未来仕途不可小觑。
就连齐云飞等少爷们也都去了前院接待各家的公子哥。
像齐梓珊她们这些姑娘家,就只用留在后院,各房太太接了别家太太,便会领着往后院走。
而齐梓珊她们的任务,就是招待好跟着太太们来的各家小姐千金。
今日齐老太太大寿,来的可都是些有名头的商人或者是官员,虽然官位可能不高,可好歹也是天子的臣子。
齐梓珊坐在屋子里,一边陪着齐老太太说话,一边不忘顾及好坐在她身边刘明月。
刘明月比齐梓珊大上一岁,她的父亲是七品官员,她母亲打理着嫁妆,在西街有几个商铺,与齐府有些生意上的来往。而且,作为一个七品官,官位较低,也不太计较跟商户来往有何不妥。
所以今日,刘夫人便带着女儿刘明月前来祝寿。
再说,这官场上要用钱打点的地方可不少,跟着齐府做生意,只会赚,不会亏。
只是齐梓珊没想到,刘明月一来,竟然对她另眼相看,喜与她亲近。倒是对嫡女齐翩然和同样是庶女的齐涟漪没什么感觉。
齐翩然性格古板,把规矩看得极重,也从不喜巴结讨好别人。见刘明月无意与自己交好,便立即对她不理不睬。
齐涟漪倒是想与之亲近,毕竟孩子还是希望多几个朋友的,可她刚想往前凑,就被一旁的丫鬟悄悄拉住。这才想起自己娘亲交代的,让她守规矩别凑热闹,更不要事事出头。
于是乎,顺理成章的,齐梓珊与刘明月亲近了起来。
“珊儿妹妹,这里怪无聊的,你带我到外面走走吧?”刘明月拉了拉齐梓珊的衣袖,轻声问道。
“可今儿个是我祖母的寿辰,咱们自己出去玩不太好吧?”齐梓珊其实坐得也有些屁股发疼,想出去走,可又担心齐老太太那儿会有不好的印象。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齐老太太余光看到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悄声说话,打趣地问道。
齐梓珊面上一红,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的对齐老太太说道:
“明月姐姐第一次来家里,想让珊儿带她到外面走走。”
齐老太太笑了笑,说道:“让你们小姑娘陪在这儿是有些闷了,倒不如去院子里玩玩。”
扭过头又看向齐翩然和齐涟漪,说道:“你们也不用陪着了,一块出去玩吧。”
齐翩然做得极为端正,小大人似的摇摇头,道:“我不去,母亲让我好好陪着祖母。”
齐涟漪眼中露出渴望,可很快她就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也不去……”
齐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随了她们的意。伸手摸了摸齐梓珊的脑袋,说道:
“刘小姐难得来咱们齐府,你就带着她去逛逛,不过可不许乱跑。”
“谢谢祖母,珊儿知道了。”
齐梓珊眉眼间都露着喜悦,立即拉着刘明月的手往屋子外走。
午膳时间快到了,齐梓珊不敢带着刘明月走太远,便只领着她在周围稍稍逛了逛。
“明月姐姐,等待会儿用过了午膳,我再带你去后花园逛逛,那儿才是咱们齐府最好看的地方。”齐梓珊边走边说道。
刘明月点点头,眼中满是向往。
她虽是官家小姐,可父亲官职不高,俸禄也不多,若不是娘亲会打理,恐怕过得也跟一般老百姓差不多。
刘府怎么着比不得齐府大气又富贵。光是府中的占地面积,就只有齐府的三分之一大。
“小姐,马上到午膳时间了,咱们赶紧回吧。”烟云掐着时间,立即提醒道。
齐梓珊点点头,一行人便朝大堂用膳之处走去。
大堂之内,男女分席而坐,中间隔着屏风,可声音却是隔不住的。
男人们的谈笑声,女人们的娇笑声,孩童们的嬉笑声混在一起,编织成了一首热闹的曲谱。
席间,个个儿都说着吉利话,让这个午膳吃得格外热闹。
午膳过后,女人们随齐老太太一同去后院看戏,男人们则聚集一堂,聊聊生意谈谈国事,倒也相得益彰,各为所乐。
而看戏之前,也是一个重头戏,便是晚辈们给齐老太太送寿礼。
按着年岁的大小,从齐云飞开始送寿礼。一个个送下来,齐老太太除了收到了一堆礼物,还得了一串吉利话。
大房里齐梓珊年岁最小,自是最后一个送的。
只见齐梓珊捧着一个托盘走到齐老太太面前,嘴里说道:
“珊儿祝祖母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齐老太太微笑着点头,齐梓珊空出一只手,然后将盖在托盘上的布揭开。
接着烟云上前帮忙,接过托盘,而齐梓珊则将福寿结拿了起来。
福寿结做工精致,用了上百根粗细不等的线,看上去既美丽又富贵。
“祖母,这是珊儿亲手做的福寿结,祖母可还喜欢?”齐梓珊脸上是甜甜的笑容,显得她越发可爱。
齐老太太接过福寿结,拿在手中有些爱不释手。
“漂亮……珊姐儿竟还有这种巧手呢?祖母很喜欢。”齐老太太毫不吝啬的夸奖。
秦姨娘在旁边看着,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忽然开口说道:“咦?这福寿结,好像金线坊里也有啊?”
她这一开口,原本温馨的场面忽然间就冷了下来。
刚刚齐梓珊说完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现在秦姨娘却说金线坊里就有,这不是告诉别人,齐梓珊是在撒谎博取齐老太太喜爱么?
齐梓珊转过头去看向秦姨娘,她早就知道秦姨娘绝不会对齐茉莉的事善罢甘休,可没想到她会选在今日。
只是,她送的这福寿结是自己设计的,又怎么可能会跟金线坊的一样?
更何况,金线坊的老板今日也来祝寿了。只要金线坊的老板出来澄清,这件事就立马可以真相大白。秦姨娘这么做,又有什么用?
齐梓珊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她倒要看看,秦姨娘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秦姨娘的眼神略过齐梓珊,然后看向了金线坊的老板——莫三娘。
“莫老板,你说是不是啊?”秦姨娘笑着问。
莫三娘看了眼齐老太太手中的福寿结,回答道:“看上去,倒像是咱们金线坊的做工。”
听得莫三娘这么一说,齐梓珊的心往下沉了沉。而在场的人也是一阵唏嘘,看向齐梓珊的眼神也带上了戏谑和鄙视。
啧啧,一个还未满八岁的孩子,就如此会钻营,还撒谎想要骗取宠爱?
在座的人有些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而那些话语,总会有那么一两句飘出来,入了别人的耳朵。
秦姨娘见这风向跟着她转了,眼底笑意更浓,心里别提多得意。她不禁感叹,幸亏自己聪明,早早就在那跨院埋下了种子……
齐老太太脸上表情淡淡的,但拿着福寿结的手也松了松,顺势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婆子。
齐梓珊见势不妙,知道这一刻自己绝不能退缩忍让,即使被人说她厉害或是早慧,她也得赶紧化解。
“莫婶婶眼力真好,并未上前,就能看出是什么做工。”齐梓珊忽然笑着开口,眼睛闪着光,似是崇拜。
众人本以为齐梓珊会羞愧退下,或是认错,谁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
莫三娘心里哽了一下,面上却十分自然回答:“这是自然,我金线坊的做工和款式,我作为老板,又怎会不熟悉?不用近看,我就能分辨出来。”
“这样啊……”齐梓珊不为所以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到白莲面前,问她要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千千结,然后又问大太太要了样,自己再从身上拿了样出来。
就在谁也不知道齐梓珊这是要干吗的时候,她又站回原地,然后将那些东西拿在手中,面朝着莫三娘问道:
“那请莫婶婶看看,这几样东西里,哪样是你金线坊的?若是你答对了,说明你的确能一眼辨认金线坊的东西,若是答错了,那就说明你的话也不可信。”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莫三娘身上。
莫三娘愣了一下,看向齐梓珊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恼意。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这个是我金线坊出品。”
莫三娘话音刚落,烟云就笑出了声。
然后便听烟云说道:“莫老板,这回你的眼力可不怎么好啊。我家小姐手上拿的这几样,全部都是她亲自编织,又怎会是你金线坊的东西?”
“哼,你是她的丫鬟,自然替她说话。”莫三娘身边跟着来的丫鬟也不甘示弱。
“可惜,不仅我的丫鬟知道,大太太身边的桃花也知道呢。”齐梓珊不急不慢的开口,然后眼睛看向水杉。
桃花看了眼大太太,这才出来说道:“六小姐说的没错,奴婢的确亲眼看到是六小姐亲手编织。”
桃花是大太太的人,大太太一向不与各位妾氏亲近,自是不会偏颇谁,她作证就相当于是大太太作证,可信度大大提升。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珊姐儿会做也不稀奇。”秦姨娘见情况不对,立即开口,想要挽回局面,“可这福寿结做法繁杂,光是这线都需要上百种,哪里是她一个小儿能做出来的?”
“是啊,这东西就算是金线坊的人,也得费好些工夫吧?”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开了口。
眼看着局面又要被秦姨娘给揽了过去,这时辛姨娘却走了出来,对着齐老太太福了福身:
“这真是赶巧了,妾身给老太太准备的寿礼里,正好也有金线坊的东西。”
说完这话,就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纤纤将买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众人一看,也是一个用线织成的吉祥结。
辛姨娘看向齐老太太,说道:“这东西是我前几日从金线坊买来的,为的是跟我准备的寿礼凑成一对图个吉利。当时金线坊的掌柜告诉我,这是她们店里唯一的贺寿结,名字取得讨喜,叫福禄寿。”
说到这儿,辛姨娘给纤纤使了个眼色,让她送到齐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请过目。”辛姨淡淡一笑,“妾虽不精通这些东西,可却还是有些了解的。金线坊的做工惯用的是蝴蝶络,这福禄寿便是以蝴蝶络为主,配着其他络法织成。我看着珊姐儿的福寿结,似不是这种手法。”
莫三娘脸色微变,却依旧强装镇定。
齐梓珊着实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辛姨娘帮她,虽然不知道辛姨娘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可不是去揣测对方的心思,而是应该借着对方的力将局势扭转。
于是齐梓珊赶忙说道:“辛姨娘的眼力比起莫婶婶,更胜一筹啊!”
然后走到齐老太太跟前,指着自己的福寿结说道:“祖母,这福寿结是珊儿亲手所做,自然跟金线坊的不一样啦。你看,我打的可是樱花络,是珊儿自己想出来的。”
齐老太太仔细看了眼辛姨娘买回来的福禄寿,再看一眼齐梓珊送的福寿结,这么一对比,自然就能看出端倪。
不管是从选线,到配色到做工,怎么看都是齐梓珊的更甚一筹。只是款式上,比不得福禄寿复杂。
但是这样才更有说服力,更像是出自齐梓珊之手。
齐老太太原本淡淡的表情,现在是变了又变。她伸出手,将齐梓珊搂在怀里亲了亲,笑着说道:
“珊姐儿是越发讨人喜欢了!”
这一笑,将尴尬的气氛瞬间化解开来,不管是齐府的人还是来贺寿的人,就都明白了到底谁在撒谎。
一瞬间,大家看向秦姨娘和莫三娘的眼神就都变了味儿。
莫三娘心中气急,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眼秦姨娘。而秦姨娘心中也不好受,明明都按着她的走了,最后却还是被齐梓珊给翻盘。
都怪那个辛氏!
秦姨娘心中咒骂,看向辛姨娘的眼光带上了敌意。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大家的贺礼送完,戏台上的戏子一开口,大家就都忘在了脑后。
心弦一直紧绷的白莲,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她频频看向齐梓珊,却见自己女儿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那儿,似乎丝毫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白莲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忧虑过了吧?竟连七岁孩子都比自己强。
齐梓珊剥了个柑橘往自己嘴里塞,看着戏台上的戏,心里面也跟着哼起来。
“小姐,你真沉得住气。”见齐梓珊吃完了,烟云手脚麻利地给齐梓珊拨了个柑橘,递给她的时候压低声音说道。
齐梓珊勾了勾嘴角,朝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坑声。看着她俏皮的样子,烟云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样才个像孩子。
没多久,刘明月就离席溜到她身边,小声说道:“珊妹妹,我刚才替你捏了把汗呢。”
“害姐姐替我担心了。”齐梓珊拉了拉刘明月的手,然后塞了一块柑橘到她嘴里,眼睛笑得弯弯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刘明月嘴里嚼着柑橘,口齿不清说着:“你刚才真镇定,我要是你,肯定要哭了。我娘说,你很聪明。”